舒安听得眼眶有些泛红,她眼前,又是当初那个可亲又可爱的爸爸。规矩,但是不死板,灵活,但是不奸猾,是她见过最好最好的男人。
“到国外以后,我无亲无故,才知道生活艰难。英文不好,也不懂得打工赚钱,很快就把伯诚给我的钱花光了。我着急了,就开始找工作,可当时中国留学生不允许工作,只能打黑工,辛苦,钱少都不说了,经常拖欠工资。”
舒然笑了笑,笑容里并没有舒安以为会有的沧桑和惨痛,反而很平淡。但真正苦过的舒安却明白,这才是经历过苦难的人才能沉淀出的平淡。
“第二年的感恩节,我的签证过期被学校里的同学举报,美国政府罚了我一大笔钱,房东太太也怕惹麻烦把我赶出来了。那天学下的特别大,我走在雪地里,一边走,一边想卖火柴的小女孩儿的故事,以为自己大概会冻死饿死在美国街头。然后我遇到了个人,他说能让我赚钱,能帮我搞定签证,让我吃饱穿暖继续读书,只有一个条件,拉皮条,给他挣钱!”
舒安惊得啊了一声,没想到,舒然只是平静的苦笑了下,说,“我答应了。”
说完,舒然看着舒安,舒安却是一阵沉默。她想起那年为了给囡囡治病,她也曾经做过同样的决定,虽然她很幸运,可是,她不得不说自己并没有舒然的魄力。
“舒安,你看不起妈妈?”
“没有!”舒安忙摇摇手,低声说,“我,我也那样过。”
“妈妈知道,你是为了囡囡。”舒然抱住舒安拍了拍她以示安慰,放开她,继续讲道,“然后那个人把我送到一个地方,要先看看我。然后,我就见到了雷诺,我跟他说,我想只给他一个人当情妇,问他要不要。然后你猜雷诺说什么?”舒然问舒安。
舒安想了想雷诺的个性,蹙着眉说,“我不需要女人?”
舒然笑起来,摇了摇头说,“不是,他说,我只需要实验品。”舒安惊得睁大眼睛,听舒然继续道,“然后,我就成了他的实验品,帮他试验了最新的病毒,然后,整整一年我真是生不如死,但我活下来了。离开雷诺的时候他给了我很丰厚的一笔奖金。我拿着这笔奖金去上了医科大学,两年就毕业,毕业后开了家研究所,然后,舒安,你知道我研究什么吗?”
舒然又提出问题,这回,舒安不假思索的回答,“研究所有雷诺研究出的毒品的对抗药物。”
她算是明白了,舒然绝对不是能轻易惹到的人,雷诺既然惹了她,就得一辈子享受反被咬回来的幸福。
这次舒然果然赞同的挑了下眉,恨恨道,“他当初怎么折腾我,我也怎么折腾他!”说完,笑着叹了口气,说,“可折腾了这么多年,我们倒是谁也没有赢了谁!”
舒安笑了笑,没说话。关键是,她好像没发现自己是怎么出生的?这样看来,雷诺和舒然没什么交集的可能嘛!
像是听到舒安的心声,舒然接着说下去,“就是我上大学毕业的那年,雷诺遇到了一次大的打击,库拉尔家族的那个族长见雷诺太得人心太厉害,给他下了剧毒,没人能解开。雷诺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最忠心的属下冒死把他送到了我的研究所。”
“你救了雷诺?”舒安顺着一般剧情猜测。
舒然却摇头,“我凭什么救他?刚开始我就这么想的,结果雷诺半死不活的跟我说,救了他,他免费给我做一年的实验品。我觉得这笔生意划得来,就救了他一条命。他果然守信,试验了我的最新毒品,可我没想到那种毒品对他几乎没有用处,他告诉我,他从小就在各种毒品里生存,对毒的抵抗力比一般人强的多。我觉得自己做了亏本生意,很生气,他就说,给我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毒品,就是后来的僵尸病毒。我当时正在研究脑神经终极麻醉,被他说得简直迷死了,然后我们一起进行僵尸病毒的试验。可是刚刚开始有了点儿成就,他的那个教父发现他没有死居然追来了,他带着我逃离亚特兰大到了拉斯维加斯。那段时间我们过得很清苦,可是,雷诺没让我受过苦,他说我小时候太苦了,他是个男人,不能让我跟着他也受苦。我们要保命,要生活,雷诺为此做了很多很多,那是,出国以后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是被人呵护着的。”
她说着,眼眶红起来。接下来的讲述速度就慢了很多,夹着微微的酸涩,“雷诺对我很好,特别好,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年里,虽然贫穷可真的很快乐,那年的圣诞夜,他送给我一条很漂亮的蓝宝石项链,是他用攒了整整一年的钱买给我的,我幸福极了,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女人,可是第二天早晨我醒来却发现,他早就走了,把我一个人和那条项链扔在拉斯维加斯,走的干干净净。”
“雷诺是为了保护你吧?”舒安想起了秦慕笙,他做了很多她曾经不理解的事情,说到底只是为了保护她。
“那不是借口,舒安。”舒然郑重的说,似乎也想到了秦慕笙,说,“我起初反对你和秦慕笙是真的反对,因为我自始自终认为无论如何,男人都没有权利在完全不曾商量的情况下决定对方的选择。比如雷诺,他当初若是问我,我必然生死相随。可他没问,自以为高尚的去筹谋杀了他的教父,然后把我一个人留在拉斯维加斯,我等了他很久,等不到就想到了跳海,还没有跳下去就被人拖上来送进医院,医生发现我怀孕了。我没有美国居民身份证,他们担心我是专门跑到美国生孩子的中国人,把我遣送回国。我在国内一家医院勉强找到份护士的工作,然后遇到了来陪着妻子看病的伯诚。当时伯诚的妻子病得很重,他每天都来,我见到过那个女人,相貌平平,做什么都淡淡的,说真的配不上伯诚,可伯诚对她很好,相敬如宾。”
舒安默默替舒然接上了她没有说出的话,只可惜,不是爱!
“伯诚知道我的事情,就帮我在医院里找了个相对轻松的文职工作。他那时候官儿大,医院里的人都不敢用我干活儿,他又帮我找房子,帮我安置生活。可是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伯诚对他的妻子很有责任感也很敬爱,我呢?舒安,我听到我怀孕的时候真的很高兴,我觉得我的生活有指望,你不仅仅是雷诺留给我最好的礼物,也是我生存下来最重要的理由!”
舒然说着,滚了泪水。舒安默默低着头并不接话,但心里很熨贴,很舒服。
“十月怀胎我生下你,以为可以陪着你长大,岂料,教父为了威胁雷诺居然派人找到我。我当时发现了他们,吓得抱着你一路逃跑,路过一家孤儿院的时候,我担心他们会杀了我们,就把你送到孤儿院里,从孤儿院的后门跑出去。那群人追上我,却没有发现你,我一边庆幸着一边被他们弄到了美国。雷诺得知消息后就跑来救我,那个教父让他喝了一种毒药自杀,等到确定雷诺死了就把我放出来。我托着雷诺的身体本来想把埋掉,可路上却发现他竟然还有点儿生存的机会,那天下着大雨,我一步步的背着他把他背到我曾经的实验室,翻窗子进去点着蜡烛找解药,然后也不知道稀里糊涂给他喂了多少东西,他居然活过来了。”
直到这里,舒然停住,舒安才松了口气。虽然雷诺好好儿的在外面,可她依旧能想到当时的情形。
舒然继续说,“分别那么久,我没想到他会第二次为我拼命,抱着他哭的几乎晕过去。然后又是逃命,生活,逼迫到甚至来不及告诉他我有了你。我本以为有了这些教训,雷诺会好好儿跟我过日子,可是有一天我却发现他居然还在密谋杀掉教父夺位,他一直跟我说,如果教父不死他就永远没办法好好儿活着,无论我怎样求他,他从来没有听过。直到我第二次差点儿被劫持,他及时救了我,可我左肩中枪,几乎因为抢救不及时残废了。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生活,从医院出来以后就离开他了。走前他抱着我不肯放手,我告诉他,他什么时候不再打打杀杀的过日子,我什么时候才会回到他身边。我也告诉他有了你,他很想立刻看看你,可我说,就是因为他,我把你弄丢了!”
舒然顿了顿,喝了口水,收了收眼里的泪水继续道,“雷诺很颓然,但我真的没力气再和他这样下去,当天就回国了。我去孤儿院找你,他们说,季伯诚早就把你接走了。我立刻准备去找你,可是刚出孤儿院就发现了那些到处找我和雷诺的人,我怕我去了反而会害你,干脆彻底离开那里躲到一个小乡村里当乡村医生,当了半年,又被人追着跑到A市,不到两个月,再跑,一年里我躲了七八次,一直到遇到姬衡才在她的帮助下逃离国内去了法国。到法国后不久,我得知雷诺已经坐上教父的位子。我自以为自己安全了,立刻就想去找你,可是没想到刚出法国就差点儿被人给杀了,姬衡气得骂我,把我给撵回去,答应我有机会暗中去看看你。可后来,姬衡自己也出了事儿,留下的独子也不知去了哪儿,伯诚又搬了家,我在法国,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舒然叹了口气,歉疚的看着舒安,说,“我能回国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才知道期间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伯诚死了,你也不知所踪,我到处找你,雷诺也到处找你,没人知道秦慕笙身边有个你,也没人知道你是伯诚的养女,我们很困难。直到你出名了,我第一次在电影里看到你,就知道你就是我的安安,我一查,你的名字果然就是舒安。那是我留给孤儿院的,我告诉他们,你的名字叫舒安,舒服安宁,安安全全!”舒然说这些的时候,真的哭了,舒安也有些动容,拍拍舒然的手,她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抽泣了两声说,“舒安,妈妈这辈子心惊胆战的过来,最大的希望就是你安安全全安安宁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