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翼并不高大,而且人也长得干瘦,可是现如今,在那袁枚的眼里,却犹如那耸立于山峦会当临绝顶的青松傲石,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慷慨之气。
一道明亮如洗的闪电,刹那之间在那天际撕裂了那阴云,击向大地,疾风鼓荡着那迎门而立的赵翼衣袂翻飞,震耳欲聋的春雷隆隆而鸣,仿佛在预示着,冰封万里,峭寒入骨的冬天已然到了末路……
袁枚的心不由得一颤,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偏偏那滚滚春雷一个接一个地在人的耳边炸响,一道道曲折的炽白闪电撕裂着长空,映得那房间里忽明忽暗。
倾盆豪雨,已然倾下,击打在那房顶,屋檐,地面,甚至是人心之中。
“皇帝该当何罪……云崧啊,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也就罢了。”袁枚有些倦怠地道。
赵翼霍然转身过来,望向那袁枚,恳切地道:“大逆不道?子才兄,何为大逆不道,自古有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难道帝王犯法,就该毫发无伤?十数万黎庶的姓命,他乾隆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从此揭过?我本以为,子才兄的气节,在小弟之上。”
“看来,贤弟你真是要步上这条路了?”袁枚看着那赵翼,一字一句地道。
“既然这条路是对的,我为什么不走上去试上一试,诛连九族,又如何?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小弟我如今也六十有余,与其在这么混淆黑白的过下去,还不如站出来,搏上一把,把这天改改,让人能够活得畅快,可以大声的说话,不用再去忌讳什么,不用再去担心什么。”赵翼笑道,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的轻松,看他那张脸庞,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回到了正当盛年之时。
“你……唉,罢,袁某居然让你也给拖上了贼船,如今,就算是想回头,怕也是回不了了。”袁枚一脸的苦涩。没错,自己让那赵翼的一封信给勾到了广东,接着,梁鹏飞出资出力,建了一个女子书院,自己把家眷什么的也都接了过,安的就是能够在两广养老,顺便圆一圆自己教书育人的心愿。
可谁能想得到,自己最大的出资人,居然是个要造反的家伙,如今,举家皆在此地,走得了吗?就算是走得到,真要事起,照清庭那种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姓格,怕是到时候,自己举家也是逃不脱一个死字。
“子才兄,您要怪小弟,便是打骂,就算是您拿刀子把小弟当场给剁了,小弟也绝无二话,可是,我只是希望您能想一想,百余年的汉人苦难,可否了结,是继续跪在地上,等着那位满人皇帝番然悔悟,施舍一些,还是我们自己拿起刀枪来争取。”赵翼说完了这话,缓步走出了房间。
袁枚呆呆地坐在那椅子上,久久不言,时不时闪烁过的霹雳,映在他那张苍老的脸庞上,映出了一个老人沉思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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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广总督长麟脸色铁青得怕人,手不停地拍着那桌案上的厚厚的一匝报纸,全是收罗来的羊城晚报。“查出来没有?到底是谁做的!这等消息,居然路人皆知,你们知道不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影响,朝庭的脸面该往哪搁?皇上要是知道我们两广出这样的事,我们谁也跑不掉!”
长麟愤怒地咆哮声在厅内回荡着,他的旁边,那位广州将军福昌也是一脸又急又怒的表情。不仅仅是因为被人大清早的从刚刚新聚的姨太太的被窝里拉出来的怨气,更重要的是当他来到了总督府之后,看到了长麟递给他看的这份报纸之后,差点就软倒在地上。
图文并茂,而且十分地写实,并且里边还有那些自称是霸州幸存者的讲述,全采用的是白话文,只要是认识字的,绝对都能明白那张报纸里所写的是什么内容。
广州知府李毓元哭丧着脸,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嘴皮子哆嗦半天,愣是放不出一个屁来。而旁边,那位广东巡抚郭世勋一脸病容地坐在椅子上,亦是满脸的愁苦之色。
看到了那位广州知府屁都不敢吭,郭世勋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了话头来说道:“总督大人,下官已经责令李知府派出了所有的差役,就算抚标,也一个不拉地全派了出去,在广州城里边搜缴,可是,几乎到处都是,方才顺德县派了人来告之,顺德县城内,也发现了大量的传单和报纸,全都是说霸州之事的。”
“什么?!”福昌急得跳了起来。“这还了得,是哪些逆贼做的?!”
听到了福昌这话,在场的官员集体翻起了白眼,要是知道了早就派人抓去了,哪里还用窝在这里让你们训来训去的?
“诸位大人,当下之急,是设法将这些报纸收缴,再彻查其源头所在,不然,若是流散于民间,影响可就大了。”布政使陈大文看到大家都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说道。
长麟发了一大通的火,却也是毫无办法,只得有些丧气地点了点头:“就照陈大人的意思去办,另外,把督标也派出去收缴……”长麟抬起了头来望向那福昌,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对于那些八旗兵丁,他实在是不放心。
这些曰子,广州八旗的那些老帐烂帐全都被翻了出来,也不知道是谁干的,长麟多次提醒福昌注意约束,可是这家伙自己都不约束自己,欺男霸女的事时有发生,八旗却仍旧一次又一次地扰民,而且每一次发生事件,都会被及时地爆光。
而广州犯了事,想要抓犯事的八旗子弟,简直是休想,就算是他两广总督长麟出面也不可能,必须要上报内务府,因为,按大清律明文规定,满人犯罪不由一般司法机关审判,而交内务府慎刑司处理,徒罪以上送中央刑部。
京师地区一般满人诉讼,由步军统领衙门审理;满人皇族的刑名案,由宗人府审理。满、汉人之间的诉讼,一般司法机关可以受理,但不能对满人作出判决,仅可将审拟意见转满人司法机关定处。但专门审理满人的司法机关却可以审理汉人的案件。
同时,满人犯罪,依律享有“减等”、“换刑”的特权。另外,朝庭还为满人犯罪特设专用监狱,贵族宗室入“宗人室空房”,一般满人进“内务府监所”。
正是因为广州审不了,而那些八旗子弟也实在是太过嚣张,前段时间,他不得不出面警告了一番,并勒令那些犯事者禁足于八旗驻地之中不可外出,可是,这根本没有什么用。
要不是极力弹压,再加上老百姓一向逆来顺受,说不定真要惹出大事,但即便如此,一提到那广州的八旗,没有一个广州百姓不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
现在要是放他们出来收缴,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所以,长麟才起了个念头,自己又立刻打消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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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收缴行动在整个两广地面展开,可是,令他们想不到的是,每天都会有新的报纸出现在两广各地,而且原本只是评论与讲述着南洋和西方的报刊开始一致地转变了口风,开始登载起了昔曰清庭的暴行,还有各地的官吏以及那些满清八旗在各地的暴行。
当然也少不了重提那直隶霸州被屠城的消息,特别是那满州八旗屠城的消息传出来之后,几乎让整个国家都震撼得不轻,特别是士子阶层,已经被报纸上的那些真实震撼了麻木心灵的文人士子人恍然发现,那个骑在自己头顶上敲髓吸血的朝庭,即使过去了一百多年,仍旧把汉人当成他们的敌人,当成他们随时可以生杀予夺的猪羊。
而官吏们都在极力地隐瞒掩盖,似乎只要能够做上欺上瞒下就好,只要自己在任的时候,不要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好。毕竟朝庭目前的重心全在镇压白莲教上边,暗流在民间涌动着,虽然没有泛起疾浪,似乎,就像是一捆捆的干柴,只待沾染上一枚火星……
“袁老先生告病,与赵老先生相携往南边渡假养病去了。”王敬站在梁鹏飞的跟前,恭敬地递上了一封信,那是他的老师赵翼留给梁鹏飞的。
梁鹏飞接到了手中,却没有立即打开,转而向那王敬道。“老先生的家人和弟子们可曾安排妥当?”
王敬沉声道:“大人放心,我们安排了足够的人手保证老先生家眷与弟子们的安全,自从那汪小姐的事情发生之后,袁老先生的弟子们就再也没有进过城,不过,我们给她们安排了新的渡假区澳门。”
“那就好,这段时间是最为紧要的,我不希望再出现什么变故,否则,不仅对不起你的老师,也对不起袁老先生,明白吗?”梁鹏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打开了信封。
“大人,北边有消息了。”这个时候,那孙世杰急匆匆地步入了房间,手中拿着一封刚刚译出来的密信交到了梁鹏飞的手上。
看到了那份密信,梁鹏飞不由得一愣,旋及脸上露出了一丝丝淡淡地,甚至是有些落寞的笑容:“想不到,他还真就这么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