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石这时大声喊道:“魏先生,不把这些扔进大海,我们所有的人都会死。”
“把药物扔进大海,所有的人也都会死。”魏东丝毫不肯退让。
“魏先生......”向大石已经是哀求的语气了。
魏东说:“如果要扔掉这些药物,先把我扔进海里面。”
从医疗船舱的窗口往外望去,正可以看到不远处那个黑洞洞的漩涡,不断吞噬着破碎的木板、尸体、货物。
船只现在既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正和漩涡做着拉锯战。
“魏先生实在对不起了。”向大石说着就把魏东扑倒在地,其他人立即把医疗舱里的物品从窗口往外扔了出去。
由于漩涡巨大的吸引力,船舵越来越沉重,孟天雄几乎无法转动它。他知道这样下去,即使是铁力木制作出来的船舵也会在两股力量的撕扯下断裂,而“欢喜”号不是被吸漩涡吸进去就是被强大的拉力撕裂成两截。
“有一艘船向我们冲了过来。”孙德的惊呼声突然响了起来。
孟天雄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艘巨大的海船因漩涡巨大的吸引力而极快地冲了过来,很显然这艘船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并且很有可能会撞上“欢喜”号。
既然终究逃脱不了被吞没的命运,还不如放手赌一次,孟天雄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让孙德立即传达了他的命令,所有摇橹的船员停下来。而他则小心翼翼地操作着船舵,艰难地调整了“欢喜”号的位置,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
“呯——”一声巨响,孟天雄感觉到了“欢喜”号剧烈地晃动起来,他的身子也随着船体的摇晃几乎无法站立,他只能紧紧地抓住船舵来维持身体平衡。然而,真正让他感到惊心动魄的是那艘船撞上了“欢喜”号之后。木板断裂而发出的“喀嚓喀嚓”的声音。
“用尽全力向前冲!用尽你们的全力!”孟天雄发出一声怒吼之后,他只能在心中祈求老天爷的眷顾了,尽管从一开始老天爷一直和所有人作对。
这是孟天雄航海生涯之中做出的最大胆的决定之一。当那艘船撞上“欢喜”号的时候,那时就会对“欢喜”号产生一股强大的推力,碰撞的同时。当那艘船刚好被漩涡吞噬,漩涡对“欢喜”号的吸引力大大减少。
因此,脱离漩涡的唯一机会,就在两船相撞的一瞬间。“欢喜”号甲板上左右两侧八只大橹逆着水流艰难地摆动起来。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欢喜”号一点一点从漩涡的旁边移开。
“一、二,起!一、二,起!一、二,起!”船员们闭着眼睛奋力地摇动船橹,他们整齐有力的呼喊声盖过了呼呼的风声。
时间似乎凝结了,孟天雄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旋涡——如果他们没有在它吞噬掉那艘海船之前逃离。下一艘被吞噬的就是“欢喜”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漩涡对船的吸引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欢喜”号的速度突然加快了。孟天雄望着越来越远的漩涡,他一直紧绷的身体总于撑不住了,他和其他船员一样累得仰天倒在了甲板之上。天上的云不已经没有那么黑了。风也已经没有那么猛烈了,雨点打在他的脸上也没有那么痛了。
“欢喜”号逃过了一劫,他侧过身子朝船的两边看了看,茫茫的大海之上,其他的船已经不知去向,也许全部被大海吞没了。
这是一个漫长而潮湿的夜晚。“欢喜”号上的每一个人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尽管大家非常疲劳,可是没有一个人闭上眼睛睡觉。一场恐怖的飓风让所有的人具备了忧患意识,虽然风和雨都小得多了,但是没有人真正松一口气。
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幕幕,已经让他们明白一个最简单的道理,要想在大海上生存下去,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一夜的航行之后,天逐渐放亮了,太阳慢慢从海平面跃出了海面,一时间霞光四射,天上的云朵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一道绚丽的彩虹出现在“欢喜”号的前方,几乎可以触手可及。船上的人都站了起来,静静地欣赏着眼前美丽的彩虹。几只海鸟在彩虹周围欢快地上下飞舞着,太阳越升越高,给海鸟雪白的翅膀涂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彩。
看着这道彩虹,孟天雄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代又一代的渔民们面对着变化莫测的大海,他们积累了大量的经验,自然界的种种现象也终于成了他们的文字,告诉他们天气的变化。比如关于彩虹就有“东虹日头西虹雨”的说法,此刻彩虹出现在东方,预示着天气将会变得晴朗,“欢喜”号暂时安全了。
孟天雄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大海,海面上漂浮的木板碎片、浮肿的尸体都让他感到难受。像曾祖父一样跟随朝廷的船队远航到各国是他的梦想,可是一阵飓风暴雨的袭击,庞大的一只船队竟然就灰飞烟灭了,他的梦想也随之灰飞烟灭了。
“能不能判断一下,我们这艘船在什么位置?”一个声音打断了孟天雄的思绪。
转过头一看,孟天雄看到龙战天和林近甲站在了他的身边,他竟然没有发觉,而问话之人正是“欢喜”号最高指挥官龙战天。
龙战天的神色有些疲惫,但是剑眉下的那双眼睛依然烔烔有神,似乎他的斗志并没有因为这一场灾难而被磨灭。
孟天雄伸出了手臂,翘起拇指。眯着眼睛观察着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慢慢地,不可思议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他把目光转向了林近甲,想听听他有什么意见。
龙战天似乎猜到了孟天雄心中的震惊,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欢喜”号最有发言权的人,有什么话你大胆地说。”
“从太阳和船的位置判断,我认为“欢喜”号已经接近了爪哇......”迟疑一番之后,孟天雄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然而。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对于这个判断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果“欢喜”号已经接近了爪哇,那么“欢喜”号已经和预定航线相距很远了。而这样大的差距,并不是一场飓风就可以造成的。
龙战天看了一眼林近甲,然后说:“你们两人的看法是一样的。看来“欢喜”号脱离原来航线已经很久了。”
孟天雄这才注意到林近甲手中不仅拿着牵星板和指南针,还拿着其他几件他叫不出来的仪器,看来都是用来确定船的方位的。
林近甲把指南针递给了孟天雄说:“你看看这个。”
孟天雄接过指南针一看,发现这一次指南针指的方向完全正确,他想到了刚刚过去的那场超级飓风,难道极端恶劣的天气可以导致指南针失灵?或者反过来说,指南针失灵预示着极端恶劣天气将要来临?
龙战天见孟天雄又陷入沉思,他就说:“昨天船上所有的物资都抛入了大海,看来我们应该先到爪哇靠岸补充物资。”
孟天雄点了点头说:““欢喜”号也需要进行维修,船尾被撞出了一条裂缝。一根桅杆也被风刮倒了。”
林近甲从袖子里拿出一幅航海图在两人面前展开说:“这幅图是我出航前照《武备志》这本书中收录的航海图描绘下来的,我判断我们现在处于这个位置,我们可以沿着这条航线前往爪哇。”
孟天雄连连赞叹:“有了这幅航海图提供的最佳航线,我们可以节省大量时间,这样的航海图你还有多少?”
看着孟天雄闪光的眼睛。林近甲只是淡淡地说道:“当年郑和船队下西洋,船队走过的线路我全部都有。”
“真是太好了。”孟天雄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
“你们渔民出海航行不是靠着天后妈祖的指引吗?”林近甲的语气当中有些不屑。
龙战天听出了他话里面的讥讽之意,于是说:“如果昨天没有孟舟师出色的航海技术经验,我们早已葬身鱼腹了,你学习的天文地理的知识,自然是一门非常精妙的学问。可是孟舟师在海上出生入死积累出来的经验,也难能可贵,你们两人可要好好的合作。”
孟天雄笑了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再一次低下头研究了航海路线,然后向操舵手下达了命令:“左满舵,向爪哇龙牙山前进!”
波光粼粼的海面,“欢喜”号正乘风破浪,孟天雄站在甲板上来回检查着船员的工作。检查过程中,他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欢喜”号刚刚出发的时候,船上的士兵可以对水手任意打骂侮辱,可是那一场可怕的飓风过后,士兵和船员已经打成了一片,开始称兄道弟,这是一种共同对抗死亡的情谊。
孟天雄喜欢这种变化,他知道什么叫同舟共济,在海上经常会遇到不可知的危险,只有船上每一个人的团结,才可能让他们战胜危险,一帆风顺。
忽然,身材魁梧的向大石跑过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只小船,船上有人正向我们呼救。”
孟天雄立即跟随着孙德往船舷走过去,果然看到远处有一艘小船,上面坐着一个人,正用力挥着一块红色的布朝他们示意。
“把船靠过去,也许是船队的幸存者。”孟天雄下达了命令。
操舵手立即改变了船的方向,“欢喜”号往小船开了过去,等接近小船的时候,孟天雄发现小船上坐着的竟然是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她赤着脚坐在船中,双手抱在胸前,当然更奇怪的是她的头上还盖着一块黑色的布,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船员和士兵们看到这个情景,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开始议论纷纷。
“姑娘把头抬起来给大爷看看到底俊不俊。”有人忍不住开始用语言调戏船上的姑娘。
女人索性掀起了盖在头上的黑布,她精致的面容上,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冷冷地扫过那个说话的船员,让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孟天雄也是一惊,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几乎和死人的神色差不多,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孟天雄对挤在他身边的矮个子强三说:“你去把魏先生请过来,这里有一个病人。”
女人听到了孟天雄的话,也朝他看了一眼,就晕倒小船里,一把沾着血迹的刀还握在手中。孟天雄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手中挥动着的红布,居然是用鲜血液染红,此刻颜色正逐渐地暗淡下去,逐渐变成了默色。他注意到她的左手臂有一个流着血的伤口,很明显她是发现了“欢喜”号之后,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鲜血染红了白布,这样才使船上的人发现了她。
此时,魏东怒气冲冲地来到了孟天雄的面前。孟天雄瞥了一眼强三,只见他一脸丧气地跟在魏东的身后,不敢和自己对视。
孟天雄心里暗叫不好,这幅情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不愿意救治那个女人。
一想到可能的结果,孟天雄连忙陪笑道:“魏先生您的医术那么高明,只要稍微帮点小忙就行了。”
“所有的药都给扔到大海里了,你以为我是神仙?”魏东果然很生气,一个如此削瘦的人,此刻居然能说出如此响亮的话,令孟天雄吓了一跳。
孟天雄只好陪笑,希望自己的笑容能够缓和一下气氛,可是魏东冷着脸视而不见。
正在此时,扑通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孟天雄转身一看,只见一名士兵正倒在甲板上,身体蜷缩起来,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魏东立即蹲下身子,他的一只手搭在这名士兵手上,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来摸摸他的额头。”他的声音显然不是很友善。
孟天雄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立即蹲在了魏东的身边,把自己那双粗糙的手轻轻地放在士兵的额头上。
孟天雄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仿佛他的手碰到了一团火,心中不好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魏东叹了一口气说:“已经有二十多名船员出现了和他一样高烧发热的症状,我预计人数还会不断增多,因为这个病会互相传染,如果不及时治疗,他们就会死亡。”
这,这了是最最可怕的瘟疫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