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可法军务繁忙,分身乏术。左懋第要给济北、东昌、西兖州三府派临时的县令和县尉,一时也走不开。所以张煌言就快马加鞭去了徐州,在十月初十这天上了云龙山,见到了大明天子。
他上山见驾的时候,朱慈烺正在和自己的新欢徐尔霖一块儿讨论天主是什么?上海徐家是天主教世家,徐尔霖虽然没有受洗(因为中国礼仪之争,许多士大夫信徒开始疏远天主教),但是从小耳闻目染,对造物主的存在还是坚信不疑的。
而朱慈烺的经历摆在那里,要他相信“无神仙论”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也相信“天理”的存在......而且他也相信天命!
因为他自己就是有天命的!
任何一个和他有同样经历的人,应该都会相信“昭昭天命”已经落到自己身上了吧?
除了有共同的信仰——他们都信天(造物主)而不信教(这是很显然的,朱慈烺的灵魂没有经过教皇批准就穿越了),他们俩还在哲学、数学、格致学方面有许多共同语言。
因为打小就接受过半中半西的家庭教育,本身又极为聪明,所以徐尔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超级学霸的潜质,也让朱皇帝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初恋女友的影子......而且长得也有几分相像,都是弯弯的眉,大大的眼,直直的鼻梁,小巧的樱唇,白皙的皮肤,笑起来脸颊上还会出现两个小小的酒窝。就是太纤细了一些,有点像那种减肥过了头的女孩子。
“小霖,你先回避一下,”朱慈烺得了黄小宝的通报,就笑着对徐尔霖道,“等朕见完了李岩和张煌言,咱们再一块儿去骑马.....你的身子骨太单薄,多运动一下有好处的。”
“那妾就先告退了。”徐尔霖站起身,笑吟吟的行了个福礼,然后就飘然而去了。
朱慈烺望着女孩子的背影,微微一笑,然后才对黄小宝道:“宣李岩、张煌言吧!”
“喏!”
......
“三年免赋?还编好了歌谣?怎么唱的?”
“陛下,是这么唱的: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迎大明,管教大小都欢悦。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明,大明来了不纳粮......”
正在唱歌给朱慈烺听的是李岩,听着有点像河南梆子,歌词儿......很耳熟啊!朱慈烺心说:一首《迎闯王》都翻唱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用三味线或小提琴了伴奏?
“行了,行了......”朱慈烺摆摆手,然后问张煌言道,“史可法和左懋第都支持?”
“陛下,他们都没意见。”
“不纳粮......”朱慈烺问,“是不纳皇粮,不纳绅粮,还是都不纳?”
“都不纳。”张煌言道。
朱慈烺又问:“那么......济北、西兖州和东昌三府官衙的开销怎么办?三个府有好几十个县吧?一个县得多少官吏?得花费多少?”
“朝廷恐怕得往里面贴钱了!”张煌言说。
那就赔钱了......朱皇帝最讨厌赔钱的事情了!
“得赔多少?”朱慈烺想了想,又问,“又要怎么赚回来?”
赚回来?
李岩和张煌言都忍不住皱眉。
“陛下,”张煌言道,“能把东虏逐出中土,咱们就已经赚了!”
李岩也说:“河南、山东水旱兵祸接连不断,百姓犹如置身水火,苦不堪言啊!陛下乃是仁君,是不是能体恤一二?”
怎么还有河南?朱皇帝心说:你个李岩倒是不忘家乡父老啊!想当初朕在四江两湖闽粤搜刮的时候,你可都是拍手叫好的!
“容朕再想想......”朱慈烺不置可否,同时又提出一个问题,“土地要怎么分?”
和免赋比起来,这才是大问题啊!
“陛下,”张煌言说,“臣有一个办法......在山东、河南所复之土实行永佃制和官定田租。”
所谓永佃制,就是佃户在按约交租条件下享有长期耕作权及处置耕作权权力的租佃制度。
而官定田租则是由官府规定一个较低的“定额地租”,以配合永佃制一并实行。
也就是说,获得山东、河南收复地盘上的耕地的功勋地主或是别的什么地主,只能收取较低的固定地租,而且在农户按约交租的情况下,不得驱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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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办法看着很好,但是......”朱慈烺顿了顿,“是所有人都不满意的!”
张煌言的办法有点像后世什么的减租减息,听着不错,但是地主和农民都不会满意!
地主当然要收取更多的租子和利息......而农民则需要得到土地的所有权!
“陛下,”张煌言自己就是大地主,当然明白朱皇帝的意思,他摇摇头,“但是眼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啊!”
朱慈烺又看了看李岩,李岩道:“先宣布三年免粮,其他的以后再说!”他顿了顿,“据臣所知,东虏初行计口授田的时候,百姓的日子的确好过了一阵子。但是后来清廷又是练新军,又是办新政,还大举开垦关东......需要花费的钱粮越来越多,税率也就越来越高了。刚开始的时候说是一亩四分,到现在已经提到一斗有余了,这还是清廷收取的,地方官吏少不得再拿一份。如果是由各昂邦章京衙门或是正绿旗三藩管理的地盘,搜刮起来就更狠了!所以中原百姓,无不怀念我大明天朝!”
朱慈烺哼了一声:“他们是在怀念李自成吧?”
李岩尴尬的一笑:“李自成在的时候,他们是怀念大明的......可到了东虏的狐狸尾巴露出来的时候,他们又觉出李自成的好了。”
一个更比一个狠啊!
朱慈烺心想:也不知道再过几年,中原百姓会不会怀念大清朝?
心里这么想,嘴巴上当然不能这么说了,朱皇帝想了想,又问:“东虏计口授田所授出的是公田还是私田?”
“是公田,”李岩道,“东虏国内是没有私田的......对于东虏的所谓十旗子弟而言,不仅没有私田,连所居住的房子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属于所在的旗或是内务府的。”
“那么......所复州县的土地,也暂时作为公田,三年之内不改变产权,也不征收税赋地租。其他的事情,三年之后再说吧!”
朱慈烺已经有了决断。
他得把这事儿往后推一推......对于张煌言提出的办法,他则是不赞成的。不是他反对永佃、定租,而是这事儿不能由他这个皇帝来管,要不然谁都不会满意。到时候朱皇帝一准落埋怨!
另外,朱皇帝还有一个担心,现在东南的四江两湖闽粤的农业生产力发展很快——一方面是因为“进寄制”的崩溃,农业市场化程度提升;一方面则是工商业和殖民地对东南农业的刺激。
几个因素叠加,东南农业和工商业的竞争力越来越强,如果中原的农业再维持小农模式,恐怕将来中原经济和东南之间的差距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