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利益至上者

17年前的第4次自由战争,把柯曼南方自由国家和北方帝国的控制线往北推进了足足150塞利姆(Selim,一般也称为里)——换算成1795年统一的国际标准单位约是280公里。这一次巨大的胜利,不仅暂时确立了南方的优势地位,还让从柯曼偷渡向自共体的生意大大的红火了起来。许多人,包括各种各样的投机者,冒险家,理想主义者,平民,甚至某些低位贵族……都从皇帝和贵族们的控制区涌向南方的那些共和国。偷渡的线路主要有两条:从西方绕道,走海路——这条道路因为帝国在北双子岛海峡(NorthTwinIs.)对陆心海(HeartlandSea)的封锁,现在变得极度危险;或者,直接越过广大的德兰平原和奥斯河中游平原,渡过奥斯河()直接进入自由国家的控制区。现在,冒着夜色,一队大约50人的偷渡者,正顺着第二条道路前进。

历尽艰辛,他们才能够穿越广大的平原和森林,在没有道路的地方披荆斩棘——尽管从德兰到伦尼有着宽广的皇家驿道。皇家驿道是第二王朝鼎盛时期的产物,但上面日夜不停的近卫巡逻部队可以说是让人望而生畏。15年来,德兰已经连续4次提高了通行证的申请标准,在帝都到奥斯河边的佛利斯堡200里(相当于360公里)的道路上的兵力比第4次自由战争结束时,多出了整整三倍。如今,只有商人,还必须是商业公会的人,才能够得到通行证。当然,一路上用于打点关卡的收费,也不是一般人可以负担的。南方的葡萄酒、香料、珊瑚、密斯里银等等在德兰已经是天价,而魔法物品,这些被法案严格控制流通的商品,在伦尼干脆就是有价无市。

相比之下,蛇头们索要的价钱,实在显得是公平合理了——仅仅500个“吾皇”(柯曼的标准金币,因为上有第二王朝第一位皇帝头像而得名)每人而已,一般人任劳任怨干上大约3年就有了。可风险也实在不小,就连那些蛇头自己都承认:如果这活能成功完成10次还能留得性命,我就满足了,立刻改行——似乎改行的总是凤毛麟角,3个蛇头里面才有1个有命享受这些暴利。毕竟,柯曼南方边境两个方面军8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更不用说直接受命于皇室的秩序维持部队的存在。

队伍小心翼翼顺着森林中的小路前进,如同一条长蛇在黑夜的森林中蔓延。每个人都非常小心,要知道,柯曼军里面有的是法师和牧师。虽然一般人在这个年代对于魔法多是一知半解,他们对于精神的力量有着本能的恐惧。一旦被发现……大约黑衣的秩序维持部队就会在前方设好埋伏,静静等着偷渡者们的到来。组成黑衣部队的几乎都是从各军中抽调的精锐,魔法使用者的比例超过1/2,这些平民万万不是对手。

走到一片稍微宽敞的空地上,领队的向导停下了脚步。在他背后的队伍松了一口气,跟着走到空地上歇脚。这是必须要有的休息,在丛林中前进是十分消耗体力的。人们纷纷拿出干粮和水,解除自己的饥饿和干渴。奇怪的是,这次的休息时间似乎特别的长。几十分钟后,人们开始按捺不住,担心天亮后会被发现,纷纷向向导询问究竟什么时候出发。向导总是摇摇头,笑而不答,继续在这片狭小的空地上继续休息——或者说等待更合适。人们虽然着急,但却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在这片空地上等待。

2个小时之后,等待的原因终于出现在了人们的眼前。空间突然开始扭曲,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一道完全由白光构成的门慢慢成型,在黑暗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醒目。平民们纷纷站起身来,惊讶地盯着那道“门”;不少人还嘀嘀咕咕的议论着什么。就算在魔法兴盛的北方,许多人也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魔法的力量,更遑论判断魔法的种类与强弱。

只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多30岁出头,一身灰色劲装,打扮得像冒险者的男人,在暗处挑起了眉毛,低声道:“……TeleportationGates。这可至少是个6段的魔法……看来,来头实在不小啊。”

片刻后,门终于成型,几个身穿着不同颜色袍子的男女从门中走了出来——凭空走了出来。现在,就算是再孤陋寡闻的农民也明白了:这几个人一定是仲裁协会的法师。向导迎上前去,开口问道:

“是从北特弗郡来的几位吗?仲裁协会尊贵的成员们。”

“对……或者说,在我们到达对岸之前,我们还是仲裁协会的成员。”

回答的是一个穿着红色法师袍的年长法师。在他胸前,别着一枚金质镂空的六芒星徽章,证明了他的领袖身份。能够拥有金质徽章的法师,一般都是在某些奥术技术上有特别造诣的高手。在他周围其他的几名法师,胸前别的多是银质、青铜质或者黄铜质的徽章,即使在夜色中也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每个人的眼中,都燃烧着对于利益的渴望——只要到达了自共体,虽然会被仲裁协会列为叛逆法师,却可以得到共和国政府给予的极大利益。无论是制造魔法物品,或者是为政府服务,都可以得到5倍于北方的利润!这也就难怪这么多魔法师和正教牧师会博命前往南方了。

看起来像冒险者的人,在暗处低声道:“北特弗郡……金徽……这么说,是北特弗郡分会长麦可洛斯本人了呀。”他的声音很低,但几个刚刚到达的法师都听见了,面上都变了颜色。金徽麦克洛斯身旁的一个女法师——看起来还有几分姿色——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想要到南方去的铁徽法师罢了。好歹以前麦克洛斯先生还经常去最高魔法塔开会,我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铁质的徽章,造型和其他人胸前的完全一样。“我们是同路人。”

“是这样吗?”金徽点了点头,这年头偷渡的法师并不鲜见。“那么,走吧。祝愿我们都能成功越过奥斯河。”他低下头,用脚抹掉了地上的标志,白色光芒的门随即消失。

人们继续前进着,不少人还在议论着这群突然加入的法师。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样会让他们的旅程顺利很多……

“到了。”

向导用手拨开一片藤条,小心翼翼探出了头。很顺利,附近的河面上,只有他们拥有的那条船停泊着,一盏油灯挂在船头。深夜,宽广的奥斯河河面上没有其他船只徘徊。看到这盏油灯,向导松了口气,回头道:

“一切正常。”

人群也都松了口气。总算到达奥斯河边上了,只要渡过奥斯河,就能进入自由国家共同体成员国——儒洛克共和国(RepublicofRulloc)的控制区。就连一直绷着脸的几个法师,也露出“总算是成功了”的表情。

“上船,上船!”这句毫不客气的命令听在那些平民的耳中有如仙音。这条船实在不大,挤进50多个人,想必会变成一个沙丁鱼罐头——最简易的玻璃罐头在37年前的第3次自由战争中发明,随即改善了整个军队的后勤供应系统。就算如此,人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往船舱内走去,只有那几个法师自恃身份,留在外面,打算等到最后再上船。奥斯河河面很平静,黑夜掩盖了一切……从这岸看去,对岸不过笼罩在微微的暗绿色光芒之中。

看到这景色,金徽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各位,赶紧用魔法把徽章和身上的魔法物品隐蔽一下!大家没有忘记GreatSensor的存在吧!”

“哦,对了!”其他人立刻从胸前摘下六芒星徽章,放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反魔法口袋里面。GreatSensor,是10年前为了控制愈演愈烈的偷渡行为,最高魔法塔在实际控制线附近布下的永久魔法侦测面。一旦有任何魔法力量超过一定程度的物体通过,仲裁协会和秩序部队就会知悉。

金徽继续说道:“还有,别忘了把你们自己伪装一下……”话音未落,一阵冷笑声打断了他。

“呵呵呵……不必麻烦了,北特弗郡的麦克洛斯‘前会长’先生。再伪装也没有用……”

随着声音,一列大约有20人的队伍从黑暗中走出,他们身上穿着纯黑色的服装、皮甲和链甲,军服的肩部缀饰着白底黑十字肩章,说明了他们的身份。这就是让人们闻风丧胆,皇室的骄傲——秩序维持部队。毫无疑问,他们已经跟踪队伍很长一段时间了,但却没有人发现。为首的人穿着军服而不是甲胄,说明他是一个法师——或者至少是个奥术使用者。他继续道:

“神圣柯曼帝国·魔法仲裁协会·最高正宗教廷特许安全维持部队,奥术作战分队,在此恭候各位的到来。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是……如果你们反抗的话,格杀勿论。”

“你们一直跟踪到这里啊……想在这里阻拦一个金徽吗?!不自量力!反击!”金徽一挥手,自己后退了数步,开始吟唱咒语。“……MassHaste!”这也是相当高段的魔法,可以让一定范围内的人动作都加快。借助这个魔法之力,麦可洛斯和他的部下们虽然后出手,但却率先发动了第一波进攻。闪电和火焰的光芒飞向对手阵型之中,两个被召唤出来的怪物在己方的阵型前加固防守。

“……仅仅六个人也想抵抗吗?看看到底是谁不自量力吧,擅长改造魔法的麦可洛斯先生。步兵队前进!精神魔法干扰他们的施法!”黑衣部队的领袖大声下达命令,他明白对手是想要速战速决。他必须要利用人数的优势……

双方手中的魔法力量同时爆发开来,各种各样的魔法在如镜的水面上映出了七彩的光芒,刀剑的白芒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无助的平民们只能看着战斗的继续,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少人在向神祈祷——同时,接受神祝福的牧师们正在追杀他们。

“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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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们的领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的军服或者说军袍一角已经被雷电击穿,灼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借助人数优势,对方总算没能攻到他自己的身边,但代价是地面上的我方八具尸体——还有一个士兵已经尸骨无存了,在对方的碎裂术作用下粉身碎骨,变成了碎肉块和鲜血,那景象不管谁看了都会觉得恶心。当然,麦可洛斯一行人也都已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在双方的交战中,还至少有10个召唤出来的怪物化作了烟尘。

军官上前端详了一下北特弗郡前分会长的尸体,一个火柱造成的大洞是致死的原因,尸体还在燃烧着。他喃喃道:

“不愧是金徽……居然让我们损失了那么多人。”

“少校……那艘船怎么办?”

“当然是烧掉了。格杀勿论。”他特意把最后几个字的声音抬高。

船上一阵骚动,女人和小孩的惨叫声格外响亮。这惨叫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在魔法的力量下,那条船随即变成了一条火船。人们纷纷跳河试图逃走,却被那些步兵们用投枪从世界上抹杀……

10分钟后,中校下达了命令。“走吧。我们该回去休息了。看这样子,也不可能有幸存者了。”

奥斯河的河水变成了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彻底的平静……血迹也渐渐被流水冲刷而去,似乎这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船的残骸证明这里曾有过一场屠杀。

又过了10分钟,河面上冒出了气泡。随着气泡,一双眼睛露出了水面。确认安全后,眼睛的主人从水中站起身来,看到了他意料之中的残酷场景。

“抱歉……不是我不想救你们。像挺身而出拯救平民那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个平凡的铁徽法师而已。安息吧。”看起来像冒险者的男人,深深地向船鞠了一躬。“当初选修初段魔法不是攻击用的魔法飞弹,而是水下呼吸,果然派上了用场。敌人暂时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其实我只是想自由的生活,不再接受仲裁协会的统制罢了……这点要求,我也不能做到吗?我还真是无能啊。”他喃喃自语着,向着河对岸游去。初夏的河水,还透着一股凉意。男人上了岸,回头望了一眼宽广而清澈的奥斯河……第四次自由战争结束的地方,也是皇室统一国家梦想结束的地方。

“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也是叛逆法师了。……其实,也挺好的吧?”男人摇了摇头,消失在了河对岸翠绿色的森林之中。

公历纪年1659年的初夏。预言书上称为“序曲之年”(YearofSinfonia,注释1)的年份。

命运的骰子,静静开始了它的转动。

自由。民主。平等。博爱。

蓝色。绿色。黄色。红色。

左上是蓝色、右上是绿色、左下是黄色、右下是红色。一个巨大的白色十字将这四种颜色分隔。

这就是自由国家共同体的国旗——四色十字旗,和北方帝国的黑十字旗正好相对。同时,这四种颜色也象征着共同体中的四个共和国:意美亚(Imiya),英特雷(Entlave),法忒斯(Fatuis),儒洛克(Rulloc)。飘扬着这面国旗的土地,都是自共体的领土,也就是自由、民主、平等、博爱的领土。每个国家,除去悬挂四色十字旗外,都还悬挂两面代表自己国家颜色的副旗帜。

在自共体中,只有一个城市,悬挂两面白色的副旗。

自由国家共同体的首都,伦尼(Loni)。城门上飘扬着四色十字旗和两面白色副旗,证明了这座城市的特殊。

全世界第一的城墙和城防,仅仅城墙就有里外五层,最外侧的城墙厚达20米,长宽都有10公里,是数百年经营的结果。原本在中世纪高耸的城墙,自从第三次自由战争被帝国的火炮几乎完全击毁后,按照新的理论重建了包括砌有内墙的护城渠在内的低矮城墙。城墙上遍布着防御用的箭孔,在内渠的背后还有用于火炮射击的胸墙,在每一道城墙的下面还都有护城河——从城侧流过的麦特比西河()为这座城市提供了充足的水源。除去在城墙护卫下的内城,在城外还有广大的翼城。就算从龙飞行的高度俯视,这座城市的大小也令人震惊。

这座坚固的城市,有将近千年的历史,居住着约20万人,现在正在逐渐扩张中。在帝制时代,伦尼是神圣柯曼帝国南部的交通和贸易枢纽,帝国的南都,统治富庶南方的中心,如今四个共和国的联合政府和议会就坐落在此,各行各业都非常发达。从货物、奢侈品到刀剑、魔法器具一应俱全,虽然魔法器具因为柯曼的禁运导致价格被抬到很高。“永远不落的城市”,“不是要塞的要塞”——那是柯曼帝国对于这座城市尊敬的称呼,这里远比真正的要塞更加难以攻破。再坚固的要塞,被围困的情况下也有弹尽粮绝的一天,但伦尼永远不会。百年战争中,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和骑兵团的柯曼军屡次攻到了伦尼城下,每一次都无功而返,利用金钱支撑的城防永远是它最坚固的保障。

伦尼也是文明世界之中,最自由的城市。这里没有宵禁,没有身份查验,甚至城门处连卫兵都没有,可以说和中世纪压抑的气氛格格不入。当然,这座城市并不是没有守军,骄傲的自由军第十师“伦尼”重装步兵师(";Loni";ArmoredDivision)和伦尼特别军区的一万五千名士兵在这座城市的里面和附近驻扎着。

今天的伦尼如同往常一样,开放着大门迎接着所有的来客。这是一座很有气度的城市,完全不理会是否敌人会趁机侦察;门口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有不停盘问的卫兵。议会和政府都相信自己的防御,而且也不在乎被对方得知城防状况,相反,他们对于商人的方便反而更加注重。也就因为这样,在这座城市里面,几乎可以买到任何你所需要的东西……当然,也能找到各式各样的人——除去魔法使用者之外。找遍整座城市,你可以找到至少两千名神职者,其中的四分之一是神术使用者——毕竟这里是新教的中心;但你想要找到两百名魔法师,也近乎天方夜谭。

今天是夏至,但是因为从北方刮来的风,和从南方海上吹来的潮风相遇,构成了云,所以伦尼的天气并不热。

一个男人在城门前停下脚,抬起了头,仰望着巨大的城门。“……呼,终于到了,这里就是自共体的首都伦尼啊。终于到了呢……”

这个男人,正是从柯曼军的剿杀下逃得性命的灰衣冒险者。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显得破烂,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根手臂长短的漆黑木杖,蓬乱的头发和胡须证明他曾经历尽风霜。他有着十分平凡的面孔,“冷酷”、“英俊”、“过目不忘”这样的形容词都和他无缘。但是此刻,站在自由都市伦尼城门前的这个男人,露出了异常锐利的目光。

“这里是没有贵族的城市……这就够了吧,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他静静的凝视着城门,试图透视这座城市。

“喂!喂!别挡路!赶紧滚!要赞叹别在这里赞叹,乡巴佬!”后面传来了吵嚷声,破坏了气氛。男人急忙点头赔笑,匆匆的走进了城市——但还是免不了背后被马车的马踢了一脚。为了防止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他加快了脚步。在走过了三条大街后,人流才开始有减少的迹象。

“呼……这里的人终于少一点了。不愧是商业都市,人比帝都多得多啊。”他下意识的评价道。“现在,我应该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此时,在他的身旁,有人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反应……可惜灰衣男,或者说破衣男并不知道。

“听到了吗,他说‘帝都’呢……”

“这个家伙铁定是刚从北方来的北方佬……”

“不过……怎么穿得那么破呢?你怎么会盯上这么个一看就是穷光蛋的家伙?”

“黛妮卡,不能够用外表来判断人的富裕与否呀。他肯定不是穷光蛋!能从德兰一路到这里来,路费一定充裕呀……而且……”

“而且?”

“看到那根黑色木杖了吗?我的知识和直觉告诉我,那不是根普通拐杖那么简单……”

“你的意思是……”

“刚从北方来……拿手杖……这个家伙,有很大几率是法术使用者(Spellcaster,注释2)呢。”

“Spellca……spell什么?”

“Spellcaster,法术使用者啊!你有的时候真应该多读点书……既然我们可以进新教会(注释3)办的图书馆,为什么不去呢?”

“这……这么说,他是个法师啦?”

“也有可能是从正教投入新教的牧师呀,这在协约神的信徒中还是很多的。”

“先别说这个了,我们快跟丢了!索莱顿,快跟上!”

“好吧……嘘,别出声了,跟紧点!”

灰衣男的脚步在一家服装铺子前面停下,走了进去。

“先生,请问……”学徒一看到走进来的人身上的打扮,语气不自觉的露出了轻蔑。“你想要什么?自己挑吧。”

男人眉头一皱,不过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反应,静静在比较陈旧的衣服堆里面挑选着。只用了一会儿工夫,他就从里面挑出了一套看起来已经搁了超过一年的黑色袍子,上面甚至还打有补丁。

“多少钱?”他问道。

学徒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个外地人。“1个金币。”皇帝庇护的北方和共和自由的南方,在币制上是一样的,连金币、银币、铜子的重量都一样。唯一有所区别的,不过是名称上的小问题:德兰命名的货币官方名称是马克(Mark)/盾(Florin)/分(Cents);而伦尼在宣称独立的时候,规定的货币是金镑(Pound)/先令(Shilling)/便士(Penny)。实际上,这两套标准的金币/银币/铜币是完全等值的,都是1金币=5银币=100铜币这样的兑换率——因为南北方原本就是同一个国家,肆意改换货币单位会引起商人们的抗议,伦尼政府只好做些面子上的功夫。真正在官方文件上书写的时候,自然是书写各自的货币单位名称;不过,一般人做买卖的时候,会直接用金币、银币等等来计量。

男人把手伸进怀里面,拿出钱包。拿出来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自己手头一共也只有最多十几个银币了,剩下的几乎全是铜子。这些钱换成金币,能不能有3、4个都难说……

“这个……能不能便宜一些?”他硬着头皮道。

“便宜……?呀……要不要记账呢?”那个学徒年纪不大,势利着实不小。“当然啦,估计先生也是不会还上的,就当我们援助贫苦百姓了。所以,名字也不用签了,这袍子你就拿走吧!”

就算修养再好的人,此时也不免有些来火。男人的怒色在脸上一闪而逝,反而变成了微笑,从口袋里面拿出了5个银币递给了对方。他把黑袍披在身上,随即开始自言自语。

“这种破袍子……只好来强化一下吧。”他举起了手杖,脸上充满了严肃。“将天地万物的精华,集合起来,赐予吾之意愿之物以抵抗火焰之力!……LightEnchant!”

咒语声刚落,在那破破烂烂的黑袍之上就散发出了红色的光芒,照亮了阴暗的屋内。那个学徒在那里惊得说不出话。

“多谢,那么我就走了……”

男人刚准备离开,从里间内冲出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人,看起来他就是这间铺子的老板。

“请……请留步!年轻人不懂事,请法师大人原谅!这件破袍子怎么能够衬合您的身份呢,既然身为法师,就应该穿最好的袍子才对!汤姆老是分不清大主顾和流浪汉的区别……”说着,那个老板把男人身上的破烂黑袍解下,拿进了里屋,转身从里面拿出了另外一套镶着金边的黑袍。“这套袍子原本是伦尼最强的大法师之一,雷克洛尔先生定做的,我想您可能也听说过他……这套袍子上面虽然没有什么魔法效果,但是就做工而言,绝对是一流的!就算您穿着它走进议会大楼,也不会有任何身份低下的感觉!还有……作为汤姆不懂事的赔偿,这几个金币请您收好!对了……请问您还要买什么吗?”

…………

当他从这间铺子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打扮焕然一新了。崭新的黑色金边丝质法师袍,里面穿的也都是丝绸衣服。不仅没有花一个钱,钱包里面还多了十几个金币。在走出几百步后,他才终于偷偷地笑出来。

“原来魔法真的可以当作百万金镑使。那个家伙发觉我加在袍子上面的红光会在1天后消失,一定会哭出来的吧。”他特意在真正的咒语前头加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便误导听到的人……没想到真收到了效果。“不要怨我……要怪就怪自己没有足够的魔法知识吧。人生在世,不为了最大利益而活,又能为了什么而活呢?”

男人说着,走向一家兼营饭店、酒店的旅店。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吃一顿……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还不止一批人。

“请您走好!欢迎再次光临!”

背后那家旅店老板和服务生异口同声恭送着自己的背影离开,黑袍男子感觉到心中一阵快意。刚才服务生听见他说要“一瓶威士忌加一杯水”的时候,脸色很奇怪;当见到他抬手把那杯水变成冰块的时候,脸色就从奇怪转变成惊讶了。毫无疑问,这顿饭肯定打折了,要不然至少也要1个金币……现在他只掏了2个银币。

刚走出几步,拐进一条小巷,身后的一个声音冷冷的叫住了他。

“站住,前面那个穿黑袍的。站住,叫的就是你。”一个看起来相当结实的大汉叫住了他。在他的袖口和胸前,有一个红色的‘X’和银色六芒星重叠的标志。

黑袍回过了头,看到4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怔了一怔。“几位……有何贵干?”

“你倒是胆子真大啊,竟敢来到这个自由和平等的都市,魔法的走狗。”大汉冷笑了一下,“还穿成这个样子,不是藐视我们废魔志士吗?你这次来,一定是担负有什么秘密使命吧!反秩序猎手‘先生’。”

黑袍男子听完后急忙开口,看起来试图解释:“等一下……”

“想要狡辩吗?你那穿着已经说明了一切,法师先生。别以为穿件破破烂烂的袍子就能瞒混过我们。我们知道你手中的魔法杖厉害,不过我们是不会害怕的!有什么火球、冰箭的尽管向我们发射吧!弟兄们,上!”大汉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就和3个同伴一起冲了上来。

黑袍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黑色木杖,眼中闪过了一道凌厉的光芒,嘴角似乎还挂上了冷笑。

此时,在小巷口,另外的人注视着这一切。

“……原来他们是废魔党人。”

“废、废魔党?那是什么呀?”

“没看到他们衣袖上那个CrossHexagram,也就是那个红色的‘X’和银色六芒星重叠的标志吗?那就是激进团体废魔党的标志啊。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个党以‘清除一切法术使用者’为号召,也颇有不少吃过魔法亏的家伙加入。报纸上常有报道的……”

“这么说……他们要找这个男人的麻烦罗?”

“嗯……这些家伙平时就经常揍‘可疑的人’,怎么说也是这个城市的危险成分之一。不过看样子……”说话人顿了顿,继续道,“今天这个好像是真格的。我终于可以看到真正的魔法了……”

“嘘!可能要开始了!”

黑袍男子看着冲过来的敌人,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法术使用者,在中世纪,可以说是最危险的人。

不同于全身肌肉的战士和骑士们,法师和牧师们看上去一点都不危险。很多的牧师,能拿动钉头锤之类的小型武器就很不容易了,更不用说战士玩的那一套什么重铠巨剑;法师则干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连怎么拿剑都不知道——相比之下,他们宁可拿匕首,理由是“不会砍到自己”。偶尔也能见到几个想装“魔剑士”装帅的家伙,但他们往往都自己弄伤自己,从来也没有人敢和拿着剑的法师同行——哦,在吟游诗人的传奇故事里面可能有,我们实在应该对他们的勇气表示钦佩(那些故事的真实性还有待怀疑,因为历史学家都无法确定那些故事的发生地点和时间)。法师们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的实验室里面做研究,他们对冒险一般都不是很感兴趣。

不过,从来没有人敢轻视他们。

无论是怎样的传说,甚至就连从来没见过魔法师的人,也听说过几个关于“魔法师如何强大,如何了不起,如何天下无敌”的故事,人们在潜意识中认为,法师都是使用大得吓人的火球、雷电什么的来杀伤敌人的家伙。甚至连发明加农炮的那个人,一开始都打算给这种新式武器起名叫“巨火球”……如果不是后来他灵机一动想到了“Cannon”这个名字,大概今天军队的炮兵部队都要改名叫“巨火球兵部队”。

这种恐惧,在废魔志士的心目中也是存在的——虽然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法师。当然,这些人认为,新教的那些圣洁牧师们和这些邪恶的法师们使用的技术是根本不同的。在伦尼,几乎每个人都信奉新教;既然已经不需要那繁复的弥撒和礼拜,也不需要老跑到教堂在忏悔的同时捐献金钱,有几个可以呼唤的神还是比没有好得多。

看到对方抓紧了法杖,几个废魔志士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准备接受下一击。虽然很可能在一击之中己方4个人就全部灰飞烟灭……

一丝微笑掠上了黑袍的嘴角。他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地……

跪了下来。

“各位大爷啊,行行好啊,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魔法师啊……我穿成这个样子只不过是职业要求罢了,不要杀我啊……我虽然上无老,下无小,连家室都没有,但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干啊……”黑袍男子声泪俱下的说,“各位志士大爷,一定要放过我啊……”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求饶的话,和之前的行为完全不相称。

巷口传来了倒地的声音,不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几个壮汉都已经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为首的人颇为尴尬,想了一想,追问道:“你的职业要求?职业要求是什么?除了法师之外,还有什么什么职业会穿长袍,拿法杖?如果你是伪教牧师,我们一样会收拾你……”

还没说完,黑袍男子急忙纠正:“我不是法师,也不是牧师!我根本就不是魔法使用者,我只不过是个魔术师罢了!就是那种用技巧欺骗的职业,但是我可不会任何真正的魔法啊!”

废魔志士们颇觉难以下台,勉强追问道:“那么……你能变个魔术吗?例如……”

黑袍男子听到这些话,没等他们提出详细要求,在他的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副扑克。

“你们真走运,能够看到世界最好魔术师的表演。”看起来,黑袍男人并没有在吹牛,扑克在他的手中如同有生命一般的飞舞着,即使从一只手凌空飞降到另外一只手上,也不会有丝毫的混乱。看起来,扑克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手臂的延伸。更多的时候,扑克瞬间在手心或半空中消失,之后在从空气中凭空出现。最为神奇的是,那扑克的花色,每一次在那几个“观众”面前出现的时候,都会不同。时而是全黑,时而是全红,有时都是K,有时都是A,也有的时候严格的红黑相间。几条大汉几乎都看呆了。

最后,在一次精彩的空中交错洗牌后,黑袍魔术师手中的扑克突然消失——是的,突然消失了。没有收回的动作,扑克就凭空消失了。接着,他深深的鞠了一躬:“表演结束了,多谢几位观赏。”

听到这句话,几个志士才回过神来,一个个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既然对方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们实在是下不来台。为首的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从身上掏出了钱包,直接丢给了那个魔术师。“嗯……我想,我们把这个作为对阁下演出的报酬……好吧?那么,我……我们为了我们失礼的行为表示道歉。”说完,几个废魔志士就一溜烟的跑走了。

望着那些人的背影,黑袍男人笑了笑,打开了钱包。里面居然有5个金币,还有7、8个银币,这数量出乎他的预料;看来在尴尬之余,这些家伙的确出了血本……既然怎么叫也叫不回来那些人,他“只好”“勉为其难”收下来了……

“这种钱还真是好赚……呼,丢掉自尊心能换来最大利益就够了。呀,现在该找个地方住下了。”他扭头走向大街。

“怎……怎么是魔术师?”

“这个废物,缺乏骨气呀……”话音中充满了不满的意图,想必是被那个黑袍男子的行为所激怒。

“我们要放弃吗……”

“当然不!至少也要把他洗劫一空啊。我们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可是……不管他是法师还是魔术师,我们想要洗劫他都很困难吧……”

“哼……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有妙计了……”

在伦尼的街道上面走着,黑袍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那可能是身为法术使用者的第六感。刚才虽然混了过去,但谁也保证不了在这么大的城市没有别人意欲对自己不利……他心思一动,已经有了对策。

伦尼的巷道十分复杂,很多特有的短巷和屋顶之间的通桥,这些原本就是设计为巷战和迎击用的。进入第三道内城后,房子多用耐火石材建造,这样不会造成大规模的火灾,也不会让敌人轻易火攻成功——当然,纯耐火石材的房屋建造起来很麻烦,这也可以看出当年建筑这座城市决心之大。男人特意挑选了很偏僻的小路,仔细倾听着背后的声音。

当他确认背后只有一个脚步声的时候,猛地回过了头。

“够了。什么人?出来吧!”

果然,跟踪的人立刻就出现了……黑袍看到来人,随即愣住。

“怎……怎么是小孩子?!”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褐发女孩,大概只有12、3岁。这种年龄的女孩子,大概不能用什么“美丽”、“性感”之类的词汇来形容,最多就是“可爱”罢了。不过,现在她的打扮与“可爱”这个词汇也无缘,脸上抹了不少黑灰,衣服同样破破烂烂,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是能够激起人怜悯之心的那种吧。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是个小孩子……那么自己的态度未免太凶恶了一点。男人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在脸上堆上笑容,问道:

“小妹妹……有什么事情呀?”

褐发女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襟,用水汪汪的眼睛盯住了他,然后用细细的,让人很难拒绝的声音回答:““……叔叔,你要住店吗?如果你要住店,那么住我们家的吧!很便宜的,只要2个银币……”

“呀……”黑袍挠了挠头。这种情势,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2个佛洛林盾——不,在这里是2个先令的价钱,也实在颇为公道,一般的旅店一晚往往都至少要一到两个金币。

“叔叔,我带路好吗?”说完,女孩子一路小跑钻进了巷群中。黑袍无可奈何,只好紧跟在后……

下面的事情,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在走到某个通桥下面的时候,男人的头顶突然剧痛,一声没吭就昏了过去;一个花盆准确地砸中了他。

褐发女孩转身看了看,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索莱顿,命中了!你的花盆扔得好准。”

“那当然了!”一个看起来和女孩差不多大的男孩从通桥上面身手敏捷地跳了下来……

片刻后,小巷里面就只剩下人事不醒的黑袍躺在那里。

在伦尼议会大楼的钟声响了4下之后,少年和少女出现在圣格蕾斯福利院——一所由新教会支持的孤儿院门口,那里就是他们现在的家,少年的口袋里面还装着刚刚借回来的钱包。走进福利院的大门,少年高声喊道:“薇伦蒂娜修女!我们回来了!”

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喊声,一个年轻的修女急急忙忙的从福利院的大厅里面迎出来:“索莱顿,黛妮卡!我今天早上点名发现你们不在,就知道你们一定又出去干坏事了!你们这样老是出去乞讨是不好的……”

“……天啊,薇伦蒂娜阿姨,你的说教偶尔停一停好不好?要是我和黛妮卡不去找那些腰包满满的绅士索要些学费,这个福利院早就支撑不住了吧?这是今天的成果,应该够用几天吧?”听说教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的索莱顿急忙打断了修女的话。他的左手拇指一弹,一枚金币飞上了半空。

“我早就说过,叫我薇伦蒂娜小姐!”修女不高兴地停止了说教。

“是,是,薇伦蒂娜小姐,接好!”少年的右手食指准确的击中了下落回来的金币,金币正好飞到了修女的胸前,滑落到她的手中,显示了极佳的控制能力。看到这枚钱币的颜色,修女大吃一惊:“居然是金币……?你们今天到底骗了什么样的人?”

“嗯,嗯,不过是一个富裕的精灵绅士罢了。我只不过用精灵语说了几句需要学费之类的话,他就被我的求学精神所感动,顺手给了我这枚金币。你也知道,我的精灵语可是一流的呢,学外语就是有用。”少年纯熟地编着谎话。“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了这个,今天晚上的晚饭可以加些肉吧?”他生怕修女继续追问,拉着黛妮卡向大厅里跑去。

“哼……这个小鬼……不过,要是没有他,我一个人还真支撑不起这个福利院呢。”薇伦蒂娜修女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神色。“其实,以他的学习天分,他应该有更好的出路的……”她转过身,准备出门去买些晚上的食物。

“嗯,黛妮卡,薇伦蒂娜小姐没跟来吧?我们可以好好看看这个钱包里面的东西了。”少年和少女刚一走进房间,就把钱包拿了出来。

黛妮卡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房门,向走廊里面望了望,回答道:“没有。其他人也都兴高采烈去分你刚才给他们的银币了。”

“那就好。”说完,索莱顿一鼓作气把钱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嗯……还有十来个金币,几个银币,大概四打铜子。除此以外,还有些奇怪的东西……纸牌应该是用来变魔术的吧?”

黛妮卡顺手捡起了一张,拨了一下,纸牌上的花色立刻变化了。“……原来是这样的啊,真是有意思。”

索莱顿翻动着其他的纸牌,把这些东西全部丢在一边。之后,他注意到了钱包里面的几个手心大小的木球,随手拿起来,在空中循环抛动着。这对于手腕十分灵活的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刚抛动了几次,他突然停住,将其中的一个球拿了出来,把剩下的球扔到了一边。之后,索莱顿猛地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小刀,迅速的将木球一劈两半。

“你干什么?!”黛妮卡惊讶的问。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从小球的刨面中捡出了一个铁制镂空的徽章,细细的端详着。“看起来,这个徽章对他很重要啊,藏的这么隐秘。是魔术师公会的徽章吗?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不存在魔术师公会这样的东西吧。上面的图案是……一个正三角形和一个倒三角形的重叠……嗯?等一等……这个图案似乎在哪里见过……”少年拿着徽章陷入了沉思之中。

黛妮卡也凑上前去看那个徽章,直接说出了她的意见:“……这不是个六角星吗?”

听到她的话,索莱顿脸色突然一变,嘴唇蠕动着小声自言自语:“六角星……六芒星吗……那么……”

“小鬼,你好像知道这个六芒星的含义啊,满识货的吗。”一个声音从房间门外传来。“既然没有人主动来迎接我,我也只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少年和少女大吃一惊,猛地转过身对着屋门。

黑袍男子正站在那里,脸上还带着微笑。

黑袍男子微笑着向两个孩子伸出了手:“行了,小朋友,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如果我说不呢?”成天在黑暗中打滚的少年可不会这么容易妥协。他和对方的目光对视,慢慢的回答。

“……小鬼,如果你不给我,莫怪我使用武力了。我只需要里面的那些东西。如果你现在给我的话,我就可以不追究你们用花盆砸我的责任,而且里面的零钱都给你们,反正那本来就不是我的。”黑袍采用了胡萝卜和大棒并用的手段,他认为这样的威胁应该足够让对方妥协了。毕竟,那只是小孩而已,他这么认为。

“不,这些条件我都不能接受。”索莱顿回答。“你要听听我的条件吗,先生?”

“……说。”黑袍在心中暗暗的想,小孩子肯定是想要更多的钱……如果能拿回来那些东西,把所有钱都给他们也无所谓。

下面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要你收我为徒,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部还给你——不过我想你只需要这个六芒星吧,叛逃的法师先生。不用说什么魔术师之类的笑话了,从秩序维持部队手下逃生的绝不会是小角色吧。”索莱顿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知道了?真难相信,你一个小孩子,居然认识这个东西。”黑袍吃了一惊,不过仍然能够控制自己的反应。“不过,收你为徒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只要使用武力,一样能够夺回来啊。就像这样的力量……你们两个能够抵抗吗?”

说着,他的右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张扑克。他用右手的手指一搓,一道黄色的火焰自指尖冒出,将扑克烧的精光,只余下一道黑烟冉冉的上升。“你说中了。这就是魔法真正的力量,而不是魔术。我拥有这样的力量,你凭什么和我讨价还价呢,小鬼?”

“当然,在力量方面,我不是你的对手……如果我能够和你比较力量,我为什么还要拜你为师呢?但是,我不会让你吃亏的,教我魔法你自然会拥有回报。”少年并没有被火焰的威力吓倒,仍然沉着的交涉。

“是钱吗……?如果钱的话,我凭借我的魔法就能从自共体政府拿到。你一个居住在孤儿院的少年,能有钱给我?”黑袍轻蔑的笑着。

“当然不是钱,而是居住的地方。如果你教我魔法,我就可以拜托薇伦蒂娜小姐让你住在这里。”少年也同样以笑容回应。“住在这里,在某些方面可是可以提供政府不能给你的东西呢。”

“住在这里?……你倒是说说看,我住在这里比去投靠政府强在哪里?”黑袍反问,他开始对面前的这个少年感兴趣了。

索莱顿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这里能够提供给你自由和安全。这无论是在帝国,还是在自共体,都无法提供给你。我也可以断言,这就是你叛逃的原因。我没有说错吧,法师先生?一个魔法师,从帝国来到这里,不去找政府,而是找旅店,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是帝国派来的特殊行动人员;另外一种,就是……这个人根本就不想再为任何政府效力,过上安稳的生活。这对于一个法术使用者而言,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对吧?”

说完,少年的目光直直的对上了对方的目光。黑袍男子第一次觉得,面前的小鬼气势压过了他。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突然,黑袍男人笑了起来,笑声几乎震动了整个福利院。

“真是的……一个小孩子,居然能和我辩论到这种地步,我的想法至少说中了7成!我居然会和小孩子认真……真是败给你了。”

“那么……我们的谈判?”少年试探性的询问。

“成交。我会教给你魔法的使用法,那么,现在你可以把东西还给我了吧?”黑袍人斩钉截铁的回答。

“是的,老师,给你。”少年没有做更多的怀疑,把钱包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了对方,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为再次赢得了黑袍法师的好感。

把所有的东西放好后,黑袍人说:“我事先声明,我只教你和这个女孩子两个人魔法。当然,你们也要对我的身份保密,我居住在你们这里就是为了避免政府、猎杀队之类的麻烦。明白了吗?”

索莱顿捅了捅被刚才交涉经过吓得目瞪口呆的黛妮卡,两个人一同对黑袍法师鞠了一个躬:“多谢老师。”

“嗯,很好。”黑袍笑了笑,“你们还很知道礼节啊,这样我想跑都跑不了了。那么,你们的名字?”

“……达,黛妮卡·洛佩斯(DalnicaLeopace)。”黛妮卡回答。

少年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我没有名字,不过,这里的人都叫我索莱顿——你愿意当名字或者姓都可以。”

“哈……那么,从今天开始,你,索莱顿,和黛妮卡·洛佩斯,就是大魔法师……嗯……嗯……对,就是大魔法师耐门的弟子了。”在说名字的时候,黑袍人顿了很长时间。

“……嗯,耐门?N—a—i—m—e—n?不就是古通用语里面‘没有这个人’的意思吗?”索莱顿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不管怎样,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大魔法师耐门的弟子了。”

黑袍听到少年的话,脸上红了一红,回答道:“……嗯,没想到你这个小鬼居然还会古通用语啊……”他知道自己使用假名的事情已经被揭穿了。“那么,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叫我耐门老师好了。”

真没想到……一切以利益优先的自己,居然真的会答应这两个孩子的要求。他苦笑着,下意识转过身——却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从皮肤、五官到长发,都非常出色……他的脸和她的脸,相距最多也就一肘。在那一瞬间,男人似乎觉得时间都静止了。他下意识小声说道:

“好漂亮……”

他现在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了,那一切都符合最大利益。或者说,可能诸神已经安排好了,让他到这里来邂逅这个人……

他曾经不相信一见钟情,但他现在相信了。

似乎一切都是神安排的……

“你好。我的名字是……名字是,扎尔特。……扎尔特,扎尔特·佛兰。”这是他的真名。

“佛兰先生……”她会用充满深情而善解人意的眼光回应。

“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你……”

仿佛有乐曲会奏起,仿佛有玫瑰花瓣会飘落。

如果真的是神安排的一见钟情,应该就是这样……

——除去一点。她并不相信一见钟情。

薇伦蒂娜手中的平底锅,准确击中了他的脑袋。后面的事情,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呢?当然是这个样子的了:

薇伦蒂娜修女:“哈!这个家伙,竟敢悄悄的潜入我这里,简直不想活了!看我再给他一棍,让他知道神的力量!”年轻的修女挥舞着手中的铁棍说。

索莱顿:“……啊,薇伦蒂娜小姐,其实他不是坏人,而是黛妮卡的叔叔啊……是吧,黛妮卡?”

黛妮卡:“是,是,没错!他是我的叔叔耐……耐门·洛佩斯,是个法师呢……”

索莱顿:“对,对,我们正在谈他教我们魔法的问题……还麻烦薇伦蒂娜小姐保密了。”

薇伦蒂娜:“啊……?!原来这样……那么我赶紧要给他治伤……”

说完,修女立刻跑出了房间去找治疗伤势的草药,留下一天之内被打昏两次的可怜的“大魔法师耐门”躺在地上……

公历纪年1659年,序曲之年的夏至。

从北方刮来的凉风,和从南方海上吹来的热风相遇,伦尼的天气,并不热。

(注释1:这种年份的编制是从古代的一本奇怪的魔法预言书中流传下来的。这本魔法预言书将很多特殊的年份编制了一个代号,当人们回过头去看时,发现这些代号都有着一定的含义,代表了当年会发生的某些大事……所以,人们在称呼某一个年份的时候,都会加上这本预言书中所提及的代号。读过作者前作的读者们应该很熟悉。)

(注释2:法术使用者Spellcaster,相对法师、牧师等使用比较少的词汇,一般只有比较有文化的人才会用。是所用使用魔法者的总称,包括所有使用奥术和神术的人都可以被称为Spellcaster——在18世纪精神力者也被加入到这个范畴之中。在中世纪,一般人很难在不同的法术使用者之间做出区分的。)

(注释3:新教教会,在16世纪宗教改革中从德兰正教中分裂出来的教派。不信仰12盟约神,而是信仰6协约神。在中世纪末期和近代前期活跃,到了工业革命后期和正教教会达成谅解。新教的宗旨是将一切信仰回归原点,摒弃繁杂的仪式。)

(其他注释:这个世界的公制单位,在1795年国际度量衡统一后,和我们的世界几乎相同。当然,这个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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