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失窃案还悬而未决,那边又传来了京城外一座深山里发现古墓,有大胆人闯进去看了,却发现地上有七八具新鲜的尸体,当场吓得腿软,几乎爬不出来。
明步经心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大理寺的官差们已开始勘察周围,沿着甬道进入,石门也被固定住,可以直行至墓室。尸体还照原来的样子放置着,因而明步经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开他们走下台阶。
墓室内并无特别显眼的装饰和陪葬品,但就其修建规模来看绝非普通人可以达到,说不定是王侯将相,而在场的众人均不了解陵寝的修筑,明步经派了人去请教宗正寺诸陵台令柯贤。
“这陵墓只有地宫,下官实在看不出修筑者为何等身份。”与尸体共处一室想必另柯贤很不愉快,草草敷衍过后便请辞,明步经无奈也只得自己再做观察。
墓室中唯一的棺椁已被打开,他上前瞧了瞧,人已然化作白骨,但从衣着上看陵墓的主人是一名女子,且生前定时极尽荣华,单是她手腕上的饰物,就有四五串且串串雕金镂银。
“大人,”一名官差跑上前,“大人,卫公子求见。”
“哦?快快有请!”这可真是雪中送炭,明步经赶忙道。
进入飘满尸臭的墓室,卫檀衣也未见显露出厌恶之色,经过那些尸体时,甚至俯下身看了看。“卫公子来得正是时候,虽说这陵墓修筑并非公子所长,但毕竟也是相邻,可否指点二三?”明步经心想他尚未接到银两便先行赶来,终究是有一颗善心,语气也多了几分尊敬。
卫檀衣向他浅浅一躬,径直走到棺椁前,凝视着白骨。
“卫公子?”
“噤声。”
卫檀衣头也不回,只是死死盯住那白骨,良久,终于道:“原来如此。”
“卫公子发现了什么?”明步经有些焦急地问。
“哦,草民确实有所发现,不过却不知大人想要知道些什么,不如大人发问,草民能作答的,定当知无不言。”
明步经心下大喜,不及多想为何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便急切地问:“此陵墓为哪朝之物,所葬又为何人?”
“此处所葬乃是岳国静仪公主,”卫檀衣轻松却笃定地道,“大人,这可不得不说是巧合。”
明步经一愣:“何巧之有?”
“燕王殿下丢失的倒净瓶玉观音当年正是这位静仪公主的所有物,岂非巧合?”卫檀衣唇角带笑,“大人不觉得,极有可能是女鬼苏醒过来,窃取了京城大大小小的观音像么?”
***
好冷,好冷……
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只能感觉到寒气一层层透过冰冷的石棺扑向自己。
她再次恢复意识,已知道自己不是活人,当年在宫中也曾听闻冤死的人会化作厉鬼,而他,兴许就是这样的厉鬼吧?
但却为何,动弹不得。石棺狭窄,让她倍感压抑,努力想要推开那石板,却只是徒劳,两手干瘪如同老太,刨刮过石板发出刺耳的划声,僵硬得好似两把耙子。
直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她终于不再感到寒冷,略一抬手便是虚无的形状脱离了躯体。
原来这才是自己的魂魄,才是鬼魂。她缓缓坐起,半个身体穿透了石板,样子很奇妙,让她忍不住低头端详自己。
这里是她的坟茔,她躯体的归宿,那她今后该何去何从?
——静仪,你听我解释!
啊,那个男人……她突然抱住了头。那个男人临死前还企图解释什么,被自己捉奸在床,竟然还敢唤着她的名字想要解释什么。全都是谎话,说什么世间所有的女子皆不如她,会爱她一生一世,他心中分明爱着另外的人,就在这个院子里,每日同她苟合。
自新婚之夜起便被遗弃,她贵为公主,却被一名婢女夺走了夫婿,而她竟然数年如一日,被蒙在鼓里。
男人最终倒在她的脚边死去,当她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想要杀了那个无耻的婢女时,却怎么也下不了手。那是她奶娘的女儿,从小便陪伴着她长大,论姿色论地位完全在她之下,而驸马却选择了她,新婚之夜分明在说着热烈的情话,转眼之间却投入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
那婢女哭着跪在她跟前磕头求饶,那神情楚楚可怜,令她一瞬间错以为自己才是拆散他们夫妻恩爱的恶人。
而就在那一失神间,有人从后面抱住了自己,同时大喊:“可容快夺下她的匕首!”那是嬷嬷的声音,近乎疯狂的喊叫声。
面前跪着的可容突然停止了哭求,扑上来抢下了她手中的匕首。“杀了她!快杀了她!”嬷嬷大喊大喊一声,可容脸色苍白,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才将匕首猛地刺进了她的胸口。
几乎没有任何疼痛。
其实在那时候自己就已经死了吧,后来残存的意识里听到她们呼喊着公主与驸马殉情而死,也像是与自己无关的事。
……对,那个女人,那对母女,必须要杀了她们!
将自己害至如斯境地,在冰冷的石棺中孤独地躺着,冤魂徘徊在阴阳之间无法往生。
必须杀了她们!
***
韩如诩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才见卫檀衣步履轻快地回到掬月斋。
“主人。”淬思笑着放下茶筅,迎上去附耳低语。卫檀衣微微倾身,听着,脸上浮起奇妙的笑意。待淬思出门去卖糕点后,卫檀衣笑道:“听说韩大人在这儿等了卫某许久,当真是执着,若谁人有幸娶妻如此,也算是三生有幸。”
“你!”没想到他开口便如此刻薄,韩如诩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不知韩大人又是为何驾临敝店?”见茶案上备好了茶,卫檀衣便径直上前端起,饮以解渴。
又被他戏弄了,每次见面似乎都以惹怒自己为乐,看来唯有不予理会才能挫一挫他的锐气。韩如诩冷哼一声,道:“你告诉明大人,观音像失窃乃是女鬼作祟,可有此事?”
卫檀衣捧着茶碗略一偏头:“确有此事。”神情严肃,像是提到什么极为正经的事。
“你自以为这等谎话也能骗过明大人?”
卫檀衣无辜地摇头:“我不过实话实说,何来‘这等谎言’一说?”
韩如诩沉下脸:“你对我下那什么销魂香的几日,我可是亲眼看到那些鬼魂穿墙入室他们早已没有身体,犹如雾气一般,如何能偷盗?再说,人既已死,又何须牵挂这些活人才在意的物件?”
“韩大人倒是观察细致,”沉默良久,卫檀衣终于还是说道,“不过若要论这世上之人谁更了解鬼魂,卫某可以输任何前辈,却绝不会输给韩大人。”末了挑衅地一笑,“你说是不是?”
看不惯他这副自命不凡的嘴脸,韩如诩翻个白眼扭开头。
“其实这案子的真相,我已经查明,只是关系到韩大人你的名节,才迟迟没有告知明大人。
“我的名节?”韩如诩诧异地望着他。
卫檀衣从袖口掏出一物,吊在指间摇了摇:“韩大人不会不记得此物吧?”韩如诩看清那是一只做工精美的钱袋后脸色顿时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