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九章 让我需要

浅浅一声低哼,纳兰述睁开了眼睛。

戚真思立即转头看去,接触到纳兰述目光的时候,她心中不禁一震。

纳兰述眼睛里那一轮血红已经消失,甚至连一点血丝都没有,眸子比原先更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清水里的黑石。

戚真思有点恍惚这样的眼睛,她只在十多年前看过,那时纳兰述刚刚送来尧国,族中长老将他带到雪原,她看见他的第一眼,那小小孩子扬起眼睫,软软一笑,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她记得自己当时还恶意地想,这么个玉娃娃,一看就是小少爷,折腾死他!之后风雪渡劫,十年岁月,她看着那双眼睛,渐渐隐藏了那份剔透,染上淡淡血色,学会深深潜藏,冀北青鸟眸子依旧灵动明澈,却再也不是原来。

然而此刻明光重现,她心中不由一紧。

“主子……”她伸手去把他的脉。

“干什么!”纳兰述霍然一声厉喝,反手一翻,叼住了戚真思脉门,一甩手就将她摔出了几尺。

尧羽卫讶然,戚真思在地上一个翻身跃起,眼神里不知是喜是惊一一纳兰述的武功好像没有问题,但…

“主子,我是小戚!”她半跪着,急切地仰头望着纳兰述,“……忘了吗?”

纳兰述沉默了一下,盘膝坐起,“小戚,长老教导过我们,不应该给任何人近身,你怎么就忘记了?”

“啊?”戚真思一呆。

这都多久之前的话了,再说这些年他们寸步不离,就算别人要防备,她和纳兰述之间,怎么也突然多了隔膜?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纳兰述抬头,奇怪地看看尧羽卫,“不知道警戒搜索?你们以为现在很安全?”

尧羽卫们又呆了呆一一警戒的人已经安排了,其余人躲藏在这里,不打算出去太多引人注意,主子这是怎么了?吩咐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神情态度,也有点不同。

“主子 戚真思小心翼翼靠近,试探地问,你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安全?”

“小戚,你最近越发糊涂。”纳兰述不客气地先责备了她一句,才道,“我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这一路自然要步步小心。”

“……。”

尧羽卫全部傻了。

纳兰述眼神清楚,武功俱在,思路明白,记忆清晰,每句话都没什么不对。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每句话都不对!

这是怎么了?

戚真思傻了半晌,脸色连变,忽然道:“主子,虽说咱们离开冀北要去尧国,但你还至今没告诉我们,要去执行什么任务。”她暗中咬着牙,盯着纳兰述,这句话是一剂猛药,纳兰述思维是否混乱,就要看这句话的回答了。

纳兰述静了一静。

尧羽卫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提起。

“母妃回尧国,我要去接应她,这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半晌他沉声道。

戚真思浑身一软,手撑在了地上。

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悲。

果然出了问题。但却是此刻最好的问题。

他一切都还记得,但是很可能因为先前受到的冲击太大痛苦太剧烈,醒来后的记忆,居然自动绕过了所有噩耗,在他的记忆里,他现在要去尧国,接应成王妃。如果君珂在,八成就能理解这是一种极度刺激下的自我催眠,跳过了让自己最痛苦的一些东西,但戚真思可不懂这个,她只觉得,松了一口大气。

戚真思一直担心他醒来之后,像仁化城里那样发狂,一旦走火入魔,便无人可制,现在这种情形,真是不幸之中万幸。她刚刚松一口气,还没摸清情况的许新子就冒冒失失地道:“咱们要去尧国?那君珂怎么办?”

“许新子!”戚真思一声叱喝,随即忐忑地看向纳兰述。她没打算不告诉纳兰述君珂的情形,却不想这么冒失地提起,害怕纳兰述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君珂……”纳兰述神情愕然,“小珂不是带领云雷回关外了吗?就云雷军一路打回去那架势,小珂必然还在云雷军中……怎么?”他神情紧张起来,霍然站起,“小珂追过来了?在哪里?小戚,拦住她,让她回去!”

戚真思犹豫了一下,闭上眼睛,低低道:“不知……”

许新子突然大步上前,怒视着戚真思,戚真思霍然抬头,眼神狠狠地逼视过去。

许新子却没有退缩,他素来和君珂交好,也不明白戚真思不敢开口的难处,一扭头大声道,“她扮成黑面蛮子,在城门前……”

“啊……”

“城门”两个字就好像一道潜伏的惊雷,刹那间便劈到了纳兰述的头顶,又或者是一柄烧红的匕首,狠狠撬开坚硬的头骨,将那些凝固尘封的极度悲愤、无限疼痛、血色记忆,泣血长嚎,毫不留情地狠狠挖出,揉成滚热的火冰冷的雪,狠狠塞进胸臆,蹂躏一个人全部的精神和神智。

纳兰述向后一仰,眼神里刹那无尽的黑!

脑海里无数东西飞窜而出,一幕幕影像快如闪电,快到他的意识无法捕捉,只隐约感觉到人影飞旋,匕首暗藏,金棺乱火,断肢零……那样的飞闪令他晕眩,思维被搅在了泥淖漩涡,在闪到最快的时刻,突然有一幕模糊的影像慢了一慢,那是个倒着的影子,隐约像是一个人半跪于地,维持着一个回首的姿势,身下的鲜血染红大地……他想仔细看清楚,那一幕却模糊得像隔了无数层纱幕,随即纱幕一卷,脑海里似被什么一抽,黑暗轰然降临。

“砰”一声,他倒栽了下去,唇角一丝血迹浸出。

“主子”

戚真思扑过去,伸手一把脉,脸色大变一一纳兰述醒来后回归正常的内息,此刻又乱了!她怒极回首,一脚将傻在那里的许新子踢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她狼一般地环顾所有人,每个人接触到她的目光,都不由自主低下头去,“所有人,不许在主子面前,提一句城门,不许将冀北和君珂发生的事,提一个字!”

“你要丢下君珂?”冷冷淡淡的声音,竟然是从来对戚真思毫无异议的晏希。

戚真思回头看他,晏希还是那漠然神情,但他再漠然,此刻说出这句话,就已经是最大的抗议。

戚真思缓缓环视一圈,每个人的神情,都深深疼痛和不满。

君珂不仅是尧羽卫共同教出来的徒弟。她是他们的盟友,恩人,和亲人。

尧羽卫没那么容易接纳一个人,最初对这少女,不过一份审视的心态,然而那少女一开始就用自己的毅力震撼了他们,继而用她的勇气、坚持、有所取舍、恩怨分明,令每个尧羽卫倾心接纳。但真正的生死交托,还是在燕京城门之上,因为君珂的拼死挟制,才有三百尧羽的安然出城。

这是恩,尧羽卫不愿忘记。

更何况,君珂是为救纳兰述和戚真思,才自戕于仁化城,此刻她生死未明,却要丢下她?

尧羽卫宁死,也做不到。

沉默的压力,巍巍如山,感受到那份不满和排斥,戚真思心底发出一声唏嘘。

继冀北大难,家破人亡之后,难道连从来都兄弟一般生死与共的尧羽卫,也要因此发生分裂吗?

戚真思垂下眼,眼神里淡淡哀伤,深深决然。

有些事,就让自己一人,担着吧…

“冀北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知道。”她冷冷道,“王妃就算真的自焚于边界之前,但我相信,她一定给主子留下了嘱托。陪着主子走下去,完成王妃的交托,是我们死也要做到的事。冀北纳兰氏家破人亡,现在只剩主子孤身一人,你们要想害死他,要想令恩主根苗断绝,你们尽管说吧!”

尧羽卫沉默,垂下头去,眼里泪花频闪。

戚真思垂头看着纳兰述。

昏迷之中,他在挣扎,似乎还在喃喃自语,戚真思俯下身去倾听。

“……,父王……,父王……,孩儿不孝……,连你的尸首……,都……妹妹……你怎么……,你怎么……,哥哥对不起你……,没能来救……母妃……你不会……你怎能丢下我……,丢下我们……,是我的……是我……我为什么要……带走尧羽……我该死……该死……该死……啊…小……是你……,是你……,别……,别!”

戚真思的眼泪,在眼角慢慢集聚,无声垂落,落在纳兰述的衣襟里。

他未曾真的忘记,也不能忘记,在意识深处,他永受炼狱般煎熬,承担着巍巍如山的负罪感,泣血自责。

而她,不能令他永久坠入这样的黑暗,最终无可救赎,被背负的罪压垮。

“主子……”她将掌心,缓缓按在了他心上。

“我们一起走下去。”

“尝人生极致之苦,斩四海深仇之头。”

“不死,不休。”

北地之雪,苍天作语。

君珂在雪地里已经呆了整整一天。

每隔一个时辰,会有侍女过来看看,将埋进雪地里的她拉出来一点,怕她被雪埋死。

君珂一切都不理会,抓紧时间恢复自己,伤口被冻得麻木,倒不觉得痛苦,体内的气息按照天语族的秘术,慢慢的凝聚,一点点冲击着被锁的穴道。

她第一次接触武功就是在这样的天气和环境里,那时的感觉一生难忘,后来她也曾问过戚真思,这样突飞猛进的修炼秘术,为什么不能造就天语族更多的高手,戚真思笑她想得简单,因为天语实在难得,一年就那么一天,等一年才有这么一次机会,弄不好还会错过,怎么能靠这个提升?

不过君珂今天等到了这个机会,就算不能突飞猛进,但恢复自己的功力还是有把握的。

前提是沈梦沉没发觉。

所以君珂一力要激怒沈梦沉,哪怕有些做对完全没有必要,她也必须去做,她不能让沈梦沉近身,对她表示关心,一旦他给她把脉,就前功尽弃。

寒气侵骨,重伤后的身体难以抵御,君珂咬牙忍住,努力使自己忘记虚弱和疼痛,专心内力凝聚,她必须快点逃出这里,沈梦沉留她不死,还不是想要她做诱饵?

希望纳兰述和尧羽卫,不要在附近盘桓想要救她。

低头看看自己,君珂此时才发觉自己已经去掉了伪装,换了衣服,她有点遗憾地挑挑眉一一柳杏林易容技术精进,他给她做的装扮,竟然一时瞒过了纳兰述和戚真思。

当然神来之笔还是那“狐臭”。

也不知道柳杏林从哪找来的那么臭的东西,当初他犹豫着不肯给,是自己坚持要扮,就要脱胎换骨。她可不想一照面,就被纳兰述那一万种办法给赶走。

君珂低低叹息一声,想着柳杏林他们现在可好?她带着柳杏林抄近路,抢先到了三水,雇了那琴师和那歌女,假扮了那黑小子,然后便让柳杏林回去了。她一个人能瞒过纳兰述就不错,万万不要想还带着如幺鸡红砚两支柳那么明显的标记。

此时君珂还不知道云雷军此刻呼啸燕地,用兵如神,如果知道,怕是重伤也得从雪里跳起来。

君珂吸口气,低低咳嗽两声,艰难地转头看远处长廊。

远处长廊下,垂着鲛纱,沈梦沉围着火炉,慢慢喝茶,一袭烟青色重锦锦袍,惯常的宽大式样,压着银黑色月牙绣边,袍袖微拂时暗香四溢,华贵风流。四面侍女不时偷偷望他,徵泛红晕。

君珂却有些失神。

突然想起初学武功的那一天,大雪吊桥边,也是一样端坐喝茶,华丽精致的纳兰述,也是一样栽在雪地里的自己,也是一样的无动于衷。

然而一切都不一样。

那时的纳兰述,坐立不安,装模作样端着个糕饼,结果全被红砚和幺鸡给偷吃。

那时纳兰述,看见她跌一次就要跳起来,再被戚真思恶狠狠踩住,雪白的靴子被蹂躏得全是黑脚印。

那时的纳兰述,穿那么漂亮,之后却悄悄告诉她,讨厌穿得太复杂,累赘,那天那样穿,纯粹是要勾引她。

君珂徵徵笑起来。

人生困苦之途,能有这样美好的回忆时刻支撑,真好。她埋在雪地里轻轻一笑,远处纱幕暖火旁,喝茶的沈梦沉手指便一顿。

眉毛徵徵扬起,看着那个方向这女人有时候疯得他也看不懂,好端端地笑什么?

沈梦沉转开眼光,继续喝茶,又拿起一卷书,想要好好看上几章,然而眼光总从书上溜出去她笑了一声又不笑了,到底怎么了?

又看了几页,他突然丢下书,走出纱幕,几个侍女随后跟着。

君珂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近,一睁眼,烟青色的袍角落在视野,四面沉寂无声。

咳嗽两声,君珂没有睁眼,懒懒道:“拜托……好容易一块干净地方……你非得来站脏了?”

依旧沉默,随即烟青袍角一动,从视野消失。

君珂松了口气。

沈梦沉默然回走,他脸上神情如常,谁也看不出他心境如何,他身边一个侍女,突然掩了掩衣襟,徵徵咳嗽一声。

这侍女穿得少,低领上裳,露出一截雪白的酥胸最近成王殿下突然不好女色,这些有点姿色的侍女无奈之下,便将目光转到盘桓在成王府的郡守大人身上,郡守大人出身豪贵,年轻美貌,更有风流之名,如果被他看中,一样也是飞黄腾达,此身有靠。

穿得少,外面冷,这侍女徵徵有些受冻。

沈梦沉回过头来。

那侍女一惊,见沈梦沉神情温和,以为自己终于入了郡守大人青眼,欣喜地红了脸。

沈梦沉对她笑了笑。

侍女大喜,立即娇柔地行礼。

“穿这么少,不怕冷?”沈梦沉语气柔和。

侍女娇羞一笑,不胜忸怩,大人……

“既然不怕。”沈梦沉笑得更温柔,“那就干脆别穿了。”

“大人……”那侍女心砰砰直跳,欣喜得将要晕去,仿佛刹那间看见自己成为郡守大人爱妾,享富贵尊荣……

沈梦沉徵笑着,手指递上她的领口,四面侍女面面相觑,红着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侍女娇喘吁吁,媚眼如丝,“大人,别在这里……啊!”

“砰。”

一道身影飞出纱幕,半空中衣物纷纷掉落,刹那间身无寸缕,光溜溜一团呼啸越过回廊前的冰池,啪一下倒栽进君珂身旁,一尺多厚的积雪里。

“现在冷不冷?”沈梦沉徵笑手扶长廊栏杆,看着那侍女在雪地里挣扎,四周侍女们惊惧的瑟瑟发抖,他视若不见,笑道,“啊呀,她还想爬起来?来人。”

侍卫应声而至。

“把那块的雪压紧实点,我要看冰雕。”

侃是。”

那被剥光倒栽的侍女并没有受伤或点穴,犹自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侍卫们一拥而上,用铁锹将埋住她脑袋的雪拍紧,再也挣脱不得,只看见露在上面的腿一阵绝望地乱蹬,渐渐便不动了。

这种无声慢慢死亡的挣扎,比红刀子进白刀子出更为残忍,沈梦沉微笑如故,几个侍女却在那侍女腿乱蹬的那一刻,便晕过去了。

沈梦沉挥挥手,几个侍卫上前对那尸体泼上冷水,这样的天气里,很快便结冰,当真成了冰雕。

那“冰雕”就倒栽在君珂身侧,君珂一眼就能看见那还维持着向天乱蹬姿势的双腿。她脸色铁青,运行到一半的内息被这残酷的死亡给打断。

“这冰雕好看吗?”沈梦沉笑吟吟的声音传来,“我让她陪你,想必她也乐意,毕竟,她是因为你而死的。”

君珂勉力抬起头,“你自己……恶心,别赖在我身上!”

“只要你惹我不快,我就杀人。”沈梦沉若无其事,“你惹吧,惹一次,我杀一次,嗯,如果你四周都栽满这种冰雕,一定很有意思,下一个,该是什么形状呢?”

“你……”君珂心中一阵发冷沈梦沉已经发觉,她是要故意触怒他了?

沈梦沉淡笑喝茶,君珂咬牙躺在雪地,两人此时都有心事,没注意到远处一个人影匆匆而来,然后停住脚步。

“咦。”这人惊愕地看着那侍女活活被闷死浇成冰雕,不由和身边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气。

“沈大人竟在我成王府内如此凶残?”他身边人露出怒色,“就算是王府贵客,也不能如此虐杀我府中人,走,去告诉王爷,王爷定有惩戒。”

“等等。”当先一人却虚虚一拦,“蒙之兄,你没发现,四面前是我王府护卫吗?”

后一名男子也愣了愣,随即脸色变幻,“怎么我王府护卫看见这样的事,竟然不管?霖山兄,你看……”

许霖山一拉赵蒙之,躲在了回廊后。

这两位原先都是王府清客,后来因为才能出众,选拔出来做了长史,不仅在成王府,便是在冀北,也颇有名声和影响力,沈梦沉弄了个假冒纳兰迁,只能将他身边的护卫力量尽量撤换,但是这些文人都是人才,也不宜都杀了,便留了下来,反正纳兰迁本来就不是王府核心人物,被禁一年多,这些文人对他的印象已经淡薄,也发现不了什么。

此刻这两人原本是打算向纳兰迁回报事务的,却正看见被君珂撩拨得动了真怒的沈梦沉,引起了疑惑。

“最近的事总有些蹊跷。”许霖山低低道,“二爷干出那样罔顾伦常的事,夺了那王位,按说他那样的人,不该对一个外人如此信重,但你瞧这沈梦沉,带着他的人住在王府,随手杀人,无所顾忌,他哪来的这份底气和自在?”

“难道王爷有把柄在他手里?”赵蒙之一惊。

半个时辰后。

天阳城一座普通民房的后院水缸,突然移动开来,许霖山背着一个大包袱,从里面爬了出来。

“好险……”他抹了把冷汗,恢复了地道口,“差点就死在王府,幸亏当初王爷告诉了我这个秘密……还是赶紧走吧,冀北不能再留了。”

他刚刚转身,脖颈突然一凉,什么尖锐的东西,森冷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一个人声音清脆,冷冷地问:“你要去哪里?”

这是发生在成王府的一个小插曲,此时看来不过是两个小人物的命运,尚未有人料及其影响深远。

成王府别院里,沈梦沉淡笑如常,不过杀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能让他放在心上的,不过那一两人,只是便是那一两人,还总要逃出他的天地去。

那怎么可以?

“你。”沈梦沉衣袖一拂,一个软瘫在地的侍女便被他牵了过来,“那边桌上有笔墨纸砚,你拿去,请雪地里的女大侠写封信。”

那侍女浑身一抖,但此时哪里还敢多说一个字,连看也不敢多看沈梦沉一眼,战战兢兢将笔墨纸砚捧了过去,手抖得墨汁都泼洒了大半。

“姑娘……”她蹲在君珂身边,颤抖地低唤。

君珂抬眼看看沈梦沉,冷笑,“你又要搞什么花招?”

“我在想。”沈梦沉手扶雕栏,仰首向天,悠悠道,“是让你写婚书呢,还是绝笔?你认为,哪个会让纳兰述更有兴趣?”

“我想他最有兴趣的,是你沈梦沉的死亡文书。”

沈梦沉理也不理她,自顾自在那思考,半晌徵笑,“有了。”

“这么写。”他笑吟吟伏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躺成八字的君珂,“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缡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君珂嗤笑一声。

“然后再加一行。”沈梦沉若无其事,“生不能与君同衿,死当魂梦相托。长天裂,锦水汤,青锋现,与君诀。”

“下一排要写得凄艳点,歪歪扭扭点。”他微笑,抚掌,“君姑娘婚书与绝笔相合:纳兰述热血共小命齐送。妙哉,妙哉。”

君珂心中发冷。

沈梦沉的毒,从来就没有尽头。

单单一个亲笔婚书,纳兰述也许会受打击,但他不会认为这是她君珂的意思,但如果歪歪扭扭加上绝笔,纳兰述一定会想到,君珂被逼亲,然后要在婚礼上自尽。

只要纳兰述接到这婚书绝笔,必定自投罗网。

四面静寂,风声凛冽,沈梦沉微笑望着君珂,眼神却冰冷。

君珂突然也笑了笑。

“沈梦沉。”她淡淡道,“主意很好,但也得有人去做。你今天有本事就砍下我的手,拿了去写这狗屁婚书绝笔,要我亲手写一个字?”她哈哈一笑,一字字道,“你、做、梦!”

“哦?是吗?”

沈梦沉含笑望着那个一直发抖捧着笔墨的侍女,“你瞧,你侍候的差事,可不成哦。”

哗啦一声笔墨坠地,那侍女软瘫在地涕泪横流,“姑娘……”

“沈梦沉你别……”君珂厉喝。

“嘶。”

“啊……”

热辣辣鲜血泼溅上脸庞,君珂刷地闭上了眼睛。

脸上一片湿热,浓郁的血腥气透入鼻端,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下来,压在她的身上,血腥气更重更浓,远处沈梦沉轻轻道:“哎呀,又死了一个。”

君珂的牙齿,陷进了下唇里。

“你。”沈梦沉看看天色,已经一天了,这样的雪地里,正常人呆久了也会受伤害,他眼中阴鸷之色一闪,回头看另一个侍女,“去伺候。”

那侍女眼泪师地流下来,身子向后便倒,沈梦沉衣袖一拂,她便再也倒不下去。

“想活命,就劝她动笔。”沈梦沉的声音,毫无感情。

那侍女绝望地挣扎着爬起来,取了另一份笔墨,一步步挪到雪地里,还没走近,就跪了下来。

“姑娘!姑娘!求求您!求求您!”她拼命磕头,眼泪结成冰珠凝在脸上也不敢去擦,“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磕头声重重砸在地面,将积雪砸碎,细碎的雪屑落在君珂冰冷的脸上,针尖一般的刺。

然而真正被刺痛的却是心底,那般泣血呼号,悲苦求救,声声撞击在灵魂深处,撞得她眼前发黑,心口发甜,一口血凝在喉间!如此为难,戕心折磨!

“姑娘……”那侍女见她咬牙不应声,更加绝望,跪着爬过来,伸手去抓她的手,“姑娘你写啊,你写啊,求求你写啊!”

君珂的手一抖,已经被人塞进了笔,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将笔扔开。

这个动作刚做出她就心中一慌,连忙睁眼

“啊!”

又一声惨呼,热血就在她头顶飞溅,哗啦啦下了一阵血雨,那侍女瞪圆眼睛,喉间格格作响,狠狠指住君珂,“你…你……”

砰一声她栽倒在地,蜿蜒的血迹浸透深雪,君珂身前一片血海。

君珂浑身开始发颤,支肘半起,狠狠盯住沈梦沉。

“沈梦沉!”她此时顾不得再装虚弱,大呼,“我若让你活下去,我不是君珂!”

“很好。”沈梦沉轻轻一笑,“我若让你死在别人身侧,我也不是沈梦沉!”

“你们!”他一指剩下的所有侍女,“都去好好劝劝女大侠,谁让她动笔,谁就能活!”

侍女们哭声大作,在暖阁里就跪着一路爬过去。

“姑娘,求求你可怜我,我家里还有弟妹未曾长成!每月指望我例银过活!”

“姑娘!我娘重病,我还没能见她一面,求求你,求求你一”

“姑娘你发发善心……求你了……这是人命,这是人命啊……姐妹们因为你,已经死了三个了……”

君珂浑身颤抖,唇间血迹斑斑。

这婚书绝笔,她不能写,城门前纳兰述没有认出她,小戚虽然认出,但是她了解小戚,她绝情绝性,大局为重,一定不会告诉纳兰述,纳兰就没有危险。

但是只要她写了这封信,戚真思就再也拦不住消息,一千多尧羽,如何与整个冀北抗衡?

那也是一干多条命!

声声哭号,灼心穿耳,她咬牙苦忍,恨不得一瞬间自己失明失聪。

“你这贱人!”有个侍女见如此哭求,君珂竟然始终不为所动,愤极之下失去理智,竟然扑了上去,一把就勒住了君珂脖子,“几个字你也不肯写!你这贱人,你存心要害我们死!你让我死,你也去死!”

她尖呼着,拼命摇撼君珂,用尖尖的指甲死死勒进君珂的脖子,眼泪飞溅,泼洒在君珂的脸上。

君珂被扼得身子后仰,破布袋一般被拼命摇晃,以她此时恢复的功力,足以将这侍女震开或杀死,然而她毫不反抗,后仰的脸上,静静落下冰冷的泪滴。

扼吧,扼吧……

就这么死吧……

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啊!”

又是一声惨呼,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了,几声尖叫里,又一次的血气,呼啦啦溅开来。

君珂闭着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脖子上是勒出的血印子,再被那勒人的侍女的鲜血染红。

回廊上,沈梦沉收回手,眼看着那侍女倒下,看着君珂死去一般躺在雪地里,眼神静而冷。

君珂。

世间最恶是人性,世间最残是人性,世间最强,是无需人性!

今日,便要你明白。

写不写婚书绝笔有何要紧?沈梦沉要杀纳兰述,有的是办法,沈梦沉要的,从来就是你君珂,折去傲气,收敛锋芒,摒弃尧羽那些可笑的正义和原则,看清自己不过是个有私心也卑陋的常人!

经过这一场,你还能怎样骄傲?怎样自尊?怎样认为自己,堂皇光明,不容于沈梦沉的黑暗?

折断你,百炼精钢化绕指柔,阴火淬炼,灵魂灼烤,才能放心让你留在我身侧。

君珂。

陪我在地狱行走,让我需要。

“半个时辰。”他看看天色,淡淡道,“半个时辰之内,你们让我看到她写完这婚书,否则,不仅你们自己,连你们的家人,都一起见”

“记住,亲笔。”他笑了笑,“君珂,我认得你的字,别玩花招,我不杀你,但你有一点让我不满意,你就会发现,你也能害死很多人。”

他静静坐下去,坐在昏暗的暮色里,喝茶。

茶汁已冷,苦味深浓,他似无所觉。

庭院里,飞雪中。

侍女们绝望地嚎啕,砰砰磕着头,围拢着,向君珂爬来。           第十章 婚书

皑皑深雪,血色泥泞,满地积雪被那些跪爬过来的膝头践踏得四处乱溅,洒落在君珂的脸上。

天地喧嚣,风雪却似在这一刻屏息。

君珂沉默着,慢慢坐了起来。

“好,我写。”

正在哭喊的侍女们,惊得一呆,跪爬在地,仰脖子看着君珂,不动了。

沈梦沉眉一挑,一个离君珂最近的侍女,狂喜地将笔墨纸张赶紧捧了过去。

君珂却不接。

侍女惊得身子一软。

“沈梦沉。”君珂冷冷仰头看他,“这好歹算是我人生里第一份婚书,你逼迫我写也算了,难道还要我趴在这肮脏的雪地里写?”

“你不是最喜欢呆在这雪地?”沈梦沉话里似有深意,听得君珂心中一紧,随即他就笑道,“你愿意换个地方,自然由你。”

君珂慢慢爬起身来,椎开那些侍女的搀扶,步入回廊尽头的暖阁,站在暖阁门口回身看着沈梦沉,道:“哪怕是被逼写的婚书,那也是我的私事,我的私事不喜欢任何人围观,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沈梦沉笑而不语,君珂斜睨着他,“怎么?不敢和我独处?”

“小珂。”沈梦沉徵笑,“你要知道,即使你用这种法子,暂时救了这些下人的命,可我只要不高兴,她们一样会为你而死。”

“沈梦沉,你的人生只会一样威胁逼迫吗?“君珂也笑,带点哀凉,”你玩这些花招做什么?不就是想把我逼成和你一样的疯子?不就是希望我和你一样肮脏黑暗?不就是要我承认,我君珂所谓的光明正义,经不住现实的考验,骨子里一样无耻自私?”

沈梦沉第一次怔了怔,看君珂的眼神更深几分,半晌才一点头,“好,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我,君珂,“君珂靠着墙壁,一指鼻子,”从来没有自认为光明正义,没有自以为是救世主,你沈梦沉不认为无耻恶毒是罪,我君珂也一样不认为,自私利我是罪!”

“周将军夫人恩将仇报,我一样送她去死!”

“周桃试图夺我性命,我一样任她步入死境”

“柳杏林在成王府救我性命,我为了逃生,一样会赖他对我始乱终弃。”

“云雷军……君珂仰起头,长吁一口气,眼底泛起泪花,“我心里明知十三盟民的死是谁的责任,我一样装不知道,没对云雷说明真相!”

“世间情义有轻重之分。我一直受纳兰述尧羽卫恩德,得他们扶持至今,生死与共,我为了他们安全,连云雷军都可以对不起,放弃陌生人的生命,有什么不对?”君珂冷笑,一指那些傻傻呆在廊下,紧张听着他们对话的下人,“现在我就告诉你,我为我愿意护持的人和事,不惜心肠如铁!这些人,我会尽力去救,救得了,是他们运气,救不了,是你沈梦沉太狠毒,是我君珂太无用,但是,你别想我因此认为,这便是我的罪。”她仰头一笑,转身进了暖阁,声音冷冷地抛下来,“所以,你如果还要杀,请便!”她一转身,牙齿便咬住了下唇,逼回了眼眶里即将流出的眼泪。

心肠如铁,当真容易?

看着那样的死亡,因为自己,活生生一次次上演,要怎样强大坚毅的心志,才能无动于衷?她做不到。但瞒不过沈梦沉,她便救不了这些人,更救不了自己。

那是个专攻弱点的阴毒男子,她君珂,就算满身弱点,从今天开始,也必须学会武装到牙齿。

君珂决然而去,看也不看那些下人一眼,沈梦沉没有动,默默伫立在长廊上。

四面屏息,凛然等候命运的宣判。

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姿态看来有几分疲倦。

侍女们狂喜,赶紧退了下去,连侍卫都退到院外,偌大的院子,空荡荡只留下几具尸首。

沈梦沉一进暖阁,就看见君珂大马金刀地坐在首位上,舒舒服服靠着褥垫,见他进来,主人似地挥挥手,“坐。”

沈梦沉站在门口,一瞬间也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这君珂,是不是刚才被刺激得不正常了?

君珂毫不客气地在桌上翻,找出一个点心盒子,抓起来就吃,沈梦沉默默看着,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就差没翻白眼,忍不住道:“这点心冷了,我叫厨房送饭过来。”

君珂哪里敢让他叫一个下人过来,三两下将点心塞在嘴里,拍拍手上点心屑,“饱了。”

沈梦沉下颌对桌上笔墨点了点,君珂瞥他一眼,“急什么。”她靠在榻上,将衣襟拉开了些,衣服早已被雪湿透,贴在身上,她随手撕下一截内衣,将先前因为激愤而徵徵裂开的伤口捂住。

鲜血染红布条,她咬牙,艰难地试图包扎,但是不解衣服,又是单手,哪里包扎得起来,沈梦沉一直盯着她,先是欲言又止,此刻终于道:“我帮你。”

君珂挑起眉,一双眼睛乌金闪烁地看过去,“行啊,过来。”她这种眼神和语气,沈梦沉反而犹豫了一下君珂激愤也好,暴戾也好,决然生死相胁也好,那都是他了解的君珂,但此刻她突然性情大改,一切脱出了掌握,他觉得陌生。

沈梦沉一向没什么冒险精神,对于不熟悉的人和事,他宁可先谨慎地观察。

步子迈出三步,停在君珂身侧三尺,随即他笑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还没成亲昵不是?”

“沈大人真是正人君子。”君珂淡淡一句,胡乱包扎好,眼神里掠过一丝失望。

这狐狸,还是谨慎得要死。

“可以写了吧?”沈梦沉将笔墨椎过来。

“我只写婚书,不写绝笔。”君珂盘膝坐着,漠然道,“没得商量。”

“哦?”

“戚真思应该能猜出我们之间有生死联系。”君珂冷笑看他,“换句话说,你不能杀我。那么这个绝笔,除了告诉尧羽卫他们这是假的之外,还有什么作用?你以为能刺激到谁?”

沈梦沉静静盯着她,半晌也笑了笑。

“我也希望,我们的婚书,和世人一样,不要加上那些血淋淋的字眼。”他柔声道,“写吧,我很期盼看你写下那些。”

君珂撇嘴一笑,拖过纸,抓住笔,沈梦沉看着她抓笔的姿势,倒吸一口气,忍了忍没说话。

“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结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缡字怎么写?”君珂咬咬笔杆,写了个“离”字。

沈梦沉:宅

“琴瑟两个字怎么写?”君珂想了一下,恍然大悟,写了个“情兽”。

沈梦沉:

君珂写完还不罢休,开始在四面画花。

画得像也罢了,关键问题是她画得东西,线条抽象,造型诡异,远看像乱麻,近看像屎坨。

“这是什么?”沈梦沉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

“婚礼请柬都是有花纹的。”君珂淡淡道,“虽然你简慢我,诚意不够,拿这破白纸写婚书,但我对我的第一份婚书还是很重视的,没有红纸,就画点花。”

“我没听说过这瞅巨。”沈梦沉审视那花纹,想看出什么端倪。

“这是我家乡的风俗,你要娶我,就必须按我的瞅巨来。”君珂理也不理,对沈梦沉看看,然后下笔,再看看,再下笔。

“你在干什么?”沈梦沉忍了忍,又问。

他已经开始觉得,之前一直玩弄在手掌心的那只小母老虎,似乎现在有点脱出掌心了,她做的事,哪件都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当初,不也正是因为她的出乎意料,他才第一次会认真去注视一个女人?

“要附新郎新娘照片。”君珂叹口气,“没照片,我亲手给你画一个。”

沈梦沉心中一堵画朵花都惨不忍睹,画他?

那画出来的能是人吗?

然而不知怎的,却没想过阻止,当真就那么静静站着,给她当模特。

他立在室内昏黄的光彩里,看对面伏案静静画画的少女,画几笔,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平和而认真。

沈梦沉突然有点恍惚。

印象中,自从认识她,似乎从没有这样宁静相对的时候,似乎她也从没有这样平和而专注地,看过自己。

对面的少女沐浴在灯影里,鬓发徵徵有些蓬松,被灯光勾勒出淡金的轮廓,低垂的脸,可以看见鼻尖小小玉珠一点,抓笔的姿势很可笑,专注的神情,却很动人。

他见过她专注的神情,但从来不是对他。

此刻终于得见,一瞬间四面飞雪都似静了静,洪荒深处,深渊之底,听见心弦微拨的低音。刹那渡越万里,扩散至一个人的全部天地。

暖阁里很寂静,只听见落笔于纸的沙沙声响,君珂大多时间都垂头,灯光落在她的发上,将缎子般的黑发反射出一片银光,温柔而炫目,沈梦沉心中一片柔软,不自知地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抚她的头发。

君珂没有抬头,身子却徵徵一僵。

这一僵轻微到连君珂自己都未必察觉,沈梦沉却立即惊醒,脚步一撤,已经又退出三步开外。

君珂低着头,咬着嘴唇,眼神里掠过一丝懊恼。

又失去了一个机会。

已经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的反应,可是终究不行。

实在是内心深处,对沈梦沉到了极度的憎恶,以至于身体会违背意识,自动做出抗拒。她心底无声叹息,脸上却毫无动静,专心将画画完,将纸一堆,笑道:“好了。”

沈梦沉手一招,纸张悬空飞过来。

看见“婚书”的第一眼,沈梦沉的脸色,此生以来从未这般精彩。

纸有尺半见方,地方不小,短短一排字应该空出很大空白,但现在,这些空白的地方,都画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抽象诡异的花纹。

错字连篇的内容。

顶头一个肥胖的猪,抓着条蛇,身上似乎还有翅膀。

底下两个似乎是人的东西,左边一个还不错,大眼睛女娃娃,用笔圆拙而可爱,右边一个就诡异了。

黑漆漆一个玩意,头上长角身后有尾,披了个黑披风,抓了个三叉戟,身后跟两个牛头马面,各自戴着黑白高帽。

这种造型沈梦沉自然不认得,如果君珂那三个死党在,怕就得趴在了地上。

恶魔的造型,带着牛头马面,牛头马面却顶着黑白无常的帽子一一形象错位,中西混杂。

还画了很多似乎是心的东西,就是每个心上面前有弯曲的裂痕。

“这些都是什么?”沈梦沉抓着“婚书”的手指捏紧。

“标准婚礼请柬格式。”君珂轻描淡写耸耸肩,“花边,画像,粉红心,丘比特,完美结合。”

“求……,比特?”沈梦沉皱眉,他自然知道那只黑漆漆的长角怪物八成画得就是他,不必再找气受了去问君珂了,但这个什么求比特在哪里?

“这只猪叫求比特?”找来找去终于找对了地方。

“那是猪吗?”君珂竖眉,“是爱神!小爱神!你看他拿着弓!”

沈梦沉盯着那条拿蛇的长翅膀的猪,心想君珂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遍地怪物?

“丘比特都认不出,难怪你这辈子没人爱!”君珂犹自愤愤不平。

四面静了静,空气里忽然有点窒息感,君珂心底一惊,抬眼一看,暗影里的沈梦沉,眼神幽暗。

那种凉而冷的眼神,看得君珂心底一颤,然而随即沈梦沉便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将“婚书”折起,收在怀里。

“好好休息吧,等着我们的成亲之日。”沈梦沉对她一笑,容色光艳。

“沈梦沉,我有一个结婚愿望。”君珂趴在桌上,托腮看着他。

沈梦沉有点诧异地转身君珂会把这成亲当真?

“请你一定要成全我。”君珂笑眯眯仰望他,双手交握在心口,“我想新娘变寡妇!”

一阵静默,随即门重重关上,沈梦沉一挥手,数百名手下围住了暖阁。

他没有点君珂穴道一一他的点穴方式比一般高手霸道,君珂已经重伤,时辰久了未必经得起。

不点穴道也不怕她逃出去,君珂没可能那么快恢复功力,何况重伤在身回到自己书房,沈梦沉召来高近成。

“找个字迹模仿的高手。”沈梦沉将婚书折起,只留了中间那行字,给高近成看,“把这婚书模仿出来,当然,错字给我改掉。”

“是。”高近成疑惑地看一眼婚书,领命而去,心想直接拿出去就是,何必费事寻模仿高手?

模仿高手很快找来,将婚书内容模仿完毕,沈梦沉重重赏赐,那人欢天喜地离去,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哧”的一声。

这倒霎人低头看去,看见胸前一截刀尖。

高近成在他身后拔出刀,无声吹了吹刀尖的血,并不敢多看沈梦沉一眼,赶紧带上门离去。

他并不认为这个不相干的人有必要杀害,但很明显,主子有些心事,不愿意让人知道。

沈梦沉看着他离去,将门关起,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锦囊,打开锦囊,里面当哪一声掉出一串东西。

那是一把做工精良的瑞士军刀。

曾经君珂扑入轿中拿来刺杀他,被他缴获的战利品。

这么久,一直带在身上。

沈梦沉在灯下,认认真真将那婚书看了很久,半晌,手指慢慢在那大眼睛娃娃脸上抚过。

又瞥了一眼黑角恶魔,轻轻一笑。妖魔鬼怪又如何?只要是强者,就配得这天下一切最好的。

他取出一张油纸,将那鬼画符的东西小心地包了三层,才和军刀一起,放在了锦囊里,再次贴身放着。

随即他起身,推开窗。

后窗正斜斜对着关押君珂的那个暖阁,灯光映亮窗纸,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在窗前走来走去,慢慢地伸臂拉腰,似乎在做着什么恢复动作。

那人全然没有察觉远处有人静默地窥视,已经脱去了外衣,在拢了火盆的暖阁里,只穿了贴身内衣裤褂,默默地恢复身体。

内衣裤褂虽然宽松,但是终究短了些,有些缓慢的上抬动作,随着举起的手臂,渐渐衣服被拽拉而起,显出胸前微微起伏的轮廓,一簇水波般涌起,再紧凑细致地收束,沉默远观的人,眼底因此飞激出浪花。

偶尔也有弯腰动作,重伤的人毕竟动作艰难,却在努力坚持,腰慢慢地俯下去,腿部的曲线紧绷优美,流水般的滑畅。

沉默遥望的人,突然闭上了眼睛。

雪夜无声,隔窗远影。

他在这窗里据阑远眺。她在那窗里心无旁鹜。

却不知道,是谁,装饰了谁的风景。

仁化城外的一个无名小村,夜半寂静,灯火全无,但每间屋子里,都有人整束衣装,大睁着警惕的眼睛。

这是尧羽卫目前潜伏的地方。

马上就要离开冀北前往尧国,一应路线已经计划完毕,只是戚统领出去了一阵子,说是打探消息,众人等她回来。

黑暗中有衣袂带风声响,一条人影轻轻落地,手里还拎着东西。

落下的是戚真思,没有进纳兰述的屋子,却钻进了晏希的住处。

只有离群索居的晏希,他的屋子才只有他一人。她一落地,晏希立即便从床上坐了起来,平平静静地道,“七年零三个月又五天前,你进过我房间,现在你终于又来了。”

他目光灼灼,一副恨不得现在就把戚真思拉上床的模样。

戚真思尴尬地揉揉鼻子,将手中的一个小箱子递过去,道:“七年前我求过你一件事,现在我求你第二件事一一这东西你给我保管好,但不到合适的时机,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

晏希接过箱子,问都没问便点点头。

戚真思舒出一口长气。

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避晏希远远的,但纵观现在的尧羽卫,她能托付的,也只有晏希。

箱子里的东西,是许霖山交出来的,属于成王府所有重要的文书印鉴。戚真思先前混进城内,想打探君珂的消息,她当然知道成王府的密道,在密道口无意中遇见了许霖山。

许霖山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戚真思,也被戚真思要求交出了所有的东西,并安排他在城中原先尧羽卫布置的暗桩处先躲藏,风声过后出城远走。

戚真思拿到了这些东西,现在却不是使用的时候,文书信物都是死物,兵权在别人手里才是关键。这些东西,除了一些要紧军报,和冀北近期的情报她要留下分析外,其余的都是为纳兰述而保留,以待将来他夺回冀北再派上用场。

戚真思不敢将这些东西都带在自己一人身上,想来想去,只有托付晏希晏希收下,她也微徵放心,道:“那我先走,去看看主子。”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晏希忽然道:“你最近睡在他房里。”

戚真思背影僵住,半晌才开口,声音霎时阴冷,“那又如何?我以前也经常睡在他房里。”

“一年零七个月前,你就没在他房里睡过。”晏希语气漠然。

“现在他需要我。”戚真思答得简单,“晏希,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你在不安,犹豫。”晏希静静道,“你要做当初大长老要求的事了吗?”

“晏希!”戚真思霍然回身,眼神阴鸷,“记住你的身份!记住你在天语图腾前发过的誓言!”

“戚真思。”晏希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抠住床板,仰头看着她,这冷漠少年,此刻眼底竟然晶莹闪动,“我们天语,从无只有一个选择的绝路,你不要一一”

“是还有一条路。”戚真思狰狞一笑,一阵风般卷了出去。

“可是这条路,我若选了,你会后悔!”

小屋里的争吵只是一瞬间,下一瞬戚真思砰一声椎开了纳兰述的门,进门之后就将门给闩上。

纳兰述静静睡着,他自昨夜昏倒之后一直没醒,体内的真气游荡不休,时有时无,虽然没有走火入魔,却也看不出好转的迹象,戚真思努力地等他醒,却又害怕他醒来之后,一切又换个模样。

她闩好门,向纳兰述走去,到了床边并没有停,直接甩掉了鞋子,上了床。

纳兰述静静睡着,丝毫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人侵入。

戚真思在纳兰述身边躺下来,睁大眼睛望着帐顶,半晌,一道细细的水流,从眼角滑落。

她没去擦那道水流,直挺挺睡着,等泪水在冰冷的空气里完全干透,才伸手,拉过身边的纳兰述,把他的肩,抱进自己怀里。

几乎刚刚抱住纳兰述,纳兰述身子就立即动了动,眼睛没有睁开,胸膛上却真气鼓荡,隐约“砰”地一声。

戚真思受他无意识近身一击,顿时一声闷哼,唇角逸出血丝。

她擦了擦嘴角,没什么反应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每次要想和纳兰述靠近,就必然是这个结果。

“死小子……她咧嘴笑笑,一把拎住纳兰述耳朵,咬牙切齿地道,”十几年前天天都是我抱着你睡,那时候你小子拼命往我怀里钻,现在怎么这个德行?难道当真嫌我平胸?”

纳兰述没反应即使是意识状态不清,他似乎也有一定的辨别和选择,拎他耳朵是可以的,碰他身体是不行的。

戚真思放下手,怔怔地叹口气,幽怨地道:“谁想占你便宜?碰一碰也不行么?你好歹得醒,我们才能走啊!”

她稍徵拉开了一点距离,有点僵硬地靠在枕上,抓着纳兰述的头发在掌心揉,低低道:“小珂在城里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觉得她不会死,沈梦沉那个混账,怎么舍得让她死?什么小妾什么绞死,都是胡扯!他两人明明就是同脉之体,不然小珂也不会自尽,哎…这么个烈性子,你喜欢这么个烈性子,我也…”

她停住,眼睫垂下,眼神有点幽黯,随即又振作地笑了笑,“刚才我想去救她,可惜现在的成王府,还真是不容易进,书房里的那个地道,给许霖山用过一次,必然会被沈梦沉发现,万万不能用第二次,别的地方虽然还有地道,却离沈梦沉太远,出手救人只能一次,一旦被沈梦沉发现就前功尽弃,我想过了,等你醒了,你们先出发,然后我再…,她停住了,再次把了把纳兰述的脉,她每次把他很多次脉,自然知道他没醒,不然也不敢和他说这些。”

“他们嘴上不说,但其实都背后骂我隐瞒消息无情无义。”戚真思嘴凑在纳兰述耳边,悄悄道,“可是我告诉你了哦,你听不见,可不关我的事。”

纳兰述沉睡不动,戚真思放开手,静静坐起,头埋在膝盖上,抱紧了双肩。

这个桀骜凶厉的女子,此刻静室冷月下,背影看来竟有几分孤凉。

半晌她回头看看纳兰述,又看看天色,想了想咬牙道:“说不得用强一回。”

手一伸,搭住了纳兰述背部风池、大椎、肺俞三穴,按在穴道上的手指用力,就要将纳兰述拉近自己。

纳兰述霍然睁眼。

那双明澈又幽邃的眸子一睁开,瞬间光芒爆射,直直盯着戚真思,目光似警惕似陌生。

“滚开!”

戚真思一惊,手上力道却未松,还要再加一把力,纳兰述突然张开嘴。

噗地一股气流喷出,害面如刀,戚真思向后一仰手一松,纳兰述振臂抖肩,一股雄浑力道,刹那间将戚真思推了出去,砰一声撞在门上,去势犹未绝,竟然啪地撞破门板,穿门栽在了雪地里!

戚真思唇角殷红,倒在地下一时竟不能爬起,尧羽卫听见声响都扑出来,看见这一幕顿时呆了。

“老大,怎么……,”

人人眼神古怪这造型奇特啊,老大衣衫不整,还没穿鞋子,被主子从房里给扔出来,这这…

“看什么看?”戚真思头一扬,“我去强奸他!没成功,就这样!”

她这么一说,尧羽卫们暧昧的脸色反而立即正经了一哦,两人一起练功来着。

对尧羽卫这种生物,有时候就是要反着”

戚真思支撑着爬了起来,脸色潮红,她这一两天已经几次这种待遇,也受了点内伤,当下让尧羽卫补好纳兰述屋子的门,回自己屋里疗伤了。

她不知道,她刚一离开,已经又闭上眼睛的纳兰述,突然又睁开了眼睛他眼神还是刚才那种发直却又极有力度的目光,那样狠狠看了屋顶半晌,眼睛里渐渐透出点奇特的迷蒙和疑惑之色。

此刻内息澎湃,却时有时无,而脑海里也是一样,似有无数光彩缭乱,难以辨明,耳边有无数声音回旋,哭泣呼喊,最后渐渐凝成几个破碎的字,落入意识深处。

“……,小…同脉…城内……,绞死…”

纳兰述怔怔坐着,没能把这几个字串联成一个完整的脉络,却直觉地坐起身,无声无息套上了外袍。

他下床,找到自己的武器,佩在身上,身边有面镜子,他瞟了一眼。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眉宇徵青,憔悴而消瘦,甚至下巴还冒出了青青的胡茬。

这个人看起来有点陌生。

纳兰述只瞟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他的脑海里现在什么都没有,只盘桓着那八个字,而那八个字,就像魔咒捆住了他,令他觉得,必须要离开,去城内。

衣袖一拂,后窗无声无息开了。

他晕了一天一夜,最了解他情况的戚真思都说过他暂时不能醒,尧羽卫都有点大意,几个卫士来来去去,专心修门板,帐帘半卷着,偶尔看一眼,只看见脚头半截被窝,还以为他在。

纳兰述身形一闪,便从窗子里越了出去,没入黑暗中。

天光亮起,正是开城门的时辰,一大早士兵去开城门,推到一半推不动,低头一看,一个男子靠城门睡着。

“哪来的傻小子,半夜在城外睡觉,也不怕冻死!”那士兵骂了一声,却还算好心,椎了椎这男子,“起来!起来!开城门了!”

那男子抬起头来,一张染了霜的脸,眉毛上都结了冰晶,那士兵怔了怔,只觉得这人虽然憔悴苍白,可真是好看,但后面排队的人群让他烦躁起来,也没仔细看,便道,“进不进?快点!”

那男子起身,默不作声进了城,士兵看着他的背影,咕哝一句,“怪人‘”

半个时辰后,一骑快马送来了几张文书,士兵们一见来人马匹上的标志都恭敬地躬身这是成王府的人。

“把这些张贴在城门上,快。”来人扔下一卷纸,策马而去,往其他地方去派发张贴了。

士兵们捡起纸卷,好奇地翻看,却是一张婚书,还有几张悬赏捉拿的画像,画像上巨额赏金,令这些贫苦士兵眼睛放光。

“抓到一个,就发财喽,也不用在这里苦哈哈挨日子了。”众人随口打趣,将婚书和画像都贴在城门上,百姓立即好奇地围拢来。

那个开门的士兵也在其中,抱着臂先看那婚书,“君珂沈梦沉结璃之喜?这都谁?两个名字都有点熟啊?”

再看那画像,其中一张他一眼掠过,正要走开,霍然又回头,飞快地凑上去,仔细看了几眼。

“是他!”

士兵呆在当地,傻了。

人竟然给自己放进来了!

这只能说太巧,纳兰述并不是得到婚书消息而来的,他到来在前,沈梦沉张贴画像和婚书在后,迟了一步。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在城门悬赏画像,就是因为沈梦沉并不认为,尧羽卫和纳兰述,会立刻奔入城内救人,只要戚真思在,她会用尽办法拦住纳兰述。只有婚书出现,戚真思才可能拦不住。那时再张贴也不迟。

可以说沈梦沉的推断不错,但世上事从来不按人力计算而行,意外,永在发生。

沈梦沉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纳兰述现在的奇异状态,导致戚真思也没能拦住他。

那士兵愣在那里,思考着是立即报告长官这个首犯已经进了城,还是隐瞒下这消息?

他看看画像上的赏银格,吞了口口水,无限懊恼一巨额赏金已经和他擦肩而过,因为就算城内的人抓到纳兰述,也不再是他的功劳,反而他有可能因为误将要犯放进来,而受到残暴的黑螭军的惩罚。

“李德,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发现?”一个城门官走过来,看了他一眼。

那士兵打了个颤,摇了摇头。

“没有。”

纳兰述自然不知道城门这里,一个人的想法,令他逃脱了一次危机,他此刻正站在城内一条街道前,隔着熙熙攘攘围观的人群,看着墙上刚贴上的一张纸。

“君珂沈梦沉,今予结缡之喜。愿琴瑟合御,百年静好。”

第八章 相救第三卷第三十一章 炸陵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三章 只要你在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四章 仁者无敌第十二章 水上跳大神第四十七章 明珠暗投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疯狂追寻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九章 归心第五十三章 我为脱衣狂第三十八章 强势宣告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二章 争夺第二十二章 急智第三卷第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第七章 人心之险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章 你可以去死了第三十七章 鄙视你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一章 都是狐臭惹的祸第四十七章 明珠暗投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五章 相濡以沫第三卷第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第三卷第四十一章 骗子和悍妇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七章 狼血沸腾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凤求凰第五十四章 渔网装第六十五章 君珂陛见第三十七章 鄙视你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一章 重逢(二)第三卷第三十一章 炸陵第六十一章 一晚两次狼君珂一眼鉴定完毕——穿越剧第一章高频率出场人物:丫鬟。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凤求凰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一章抢亲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章 股祸第三卷第二十七章 以身相代第五十五章 美人杀机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三章 两地书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三章 此心如许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章 疯狂纳兰述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二章 贞洁?第三十八章 强势宣告第三十五章 天外归客!(二更!)第三卷第二十章 妙礼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章 疯狂纳兰述第六章 尼玛的躲猫猫!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三章 此心如许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六章 女皇第六章 尼玛的躲猫猫!第五十三章 我为脱衣狂第三十七章 回家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二章 争夺第五十章 滚你丫的!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六章 一败涂地第三十章 前戏高手第十一章 让我抱紧你第三十八章 强势宣告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一章抢亲第三十一章 重逢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六章 唯我云雷!第三十章 前戏高手君珂一眼鉴定完毕——穿越剧第一章高频率出场人物:丫鬟。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八十三章 裸奔吧!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八章 愿你安好第三卷第二十五章 一霎相逢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二章 美人鱼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八章 新官上任第六十五章 君珂陛见第三卷第四十四章 反击第三卷第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二章 贞洁?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五章 一怒冲冠(一)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八章 愿你安好第三十四章 被逐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一章 ONLY YOU第六章 尼玛的躲猫猫!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八章 新官上任第三卷第四十六章 同游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九十三章 此心如许第三卷第十一章 降猫十八掌第五十一章 大结局二之豹纹之惑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十一章抢亲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四章 你来我往第四十八章 将擒故纵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三十二章 创口贴事件天定风流之笑扶归 第八章 惊世三宝第三卷第十五章 独孤求败天定风流之千寻记 第七十五章 反击一句第三卷第二十三章 风云际会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四十五章 求你强了我第三十三章 我要找到她!第八章 相救第十二章 痛殴陛下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八章 正妻之争!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九章 镇服!第十八章 有美画眉第六十章 气死你不赔命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二十四章 自投罗网第一卷第一章 坑爹的被穿越第五十一章 大结局二之豹纹之惑天定风流之金瓯缺 第五十三章 夺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