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指,正指在人群中一个彩袍少女身上,十五六岁年纪,有草原人喜欢的浓眉大眼丰乳肥臀,更有草原人一看就觉得神魂颠倒的黑红脸蛋。
图力望着她的眼光也是狎昵的,带着钩子,钩到哪里哪里就似乎被他撕下来,那少女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先是红了脸,随即又渐渐变得苍白。
四面男人的眼神,猥琐而兴奋,他们已经猜到了,图力王子会用什么样的快箭,来“追逐”狂奔的少女。
图力撞见男人们兴奋的眼神,眼底忽然有奇异的光芒掠过,刚才的狎昵已经不见,带点微微的厌倦。
厌倦。
和表现出来的兴趣不同,他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草原标准美女,他的母亲有一半的西鄂血统,长相更接近汉人,他也更喜欢大燕西鄂尧国的那些女子,娇俏,温软,精致,玲珑。
然而他要做草原的王,就必须和草原这些汉子一样,做些他们都喜欢的事。
图力的眼神有点飘,恍惚里又看见那个张臂迎风,一脸茫然走向河边的少女,夜风掠起她的发,她苍白高贵如神祗。
神祗……远在他触手可及之外,好久没打听她的消息了,上次听说纳兰述登基,她也该做了尧国皇后了吧?
图力在心底叹息一声,抽出腰间长弓,对那开始哭泣的少女晃晃,“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三息之间,我的箭就要射出了。”
那少女一仰头,眼神惊恐,一转身便狂奔。
她奔出去的时候,没注意到一双手已经掠过她的衣角,却抓了个空。
君珂在图力箭指少女的时候已经靠了过来,那少女就是昨晚给她送瘦羊肉的那个,君珂自然不忍,可她离那少女远,又不想暴露自己被图力发现,只能悄悄移动,但她也没想到,那姑娘竟然说跑就跑,快到她都没截住。
君珂不知道,草原规矩,三息就是三个呼吸瞬间,马上箭就要射出,生死顷刻,那少女哪能不疯狂。
草原民族腿力都是相当不错的,十五六一个少女,跑起来也跟豹子似的,转眼飙出去七八丈。
“咻!”
图力手中拉满如圆月的长弓一振,爆出一朵灿红的花,红缨如火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哧一声,已经到了那少女后心!
上万人惊呼,声响如雷。
那箭却在即将扎入少女背心之前,忽然诡异地一转,自上而下一划,嗤啦一声,少女的袍子,直直被割成两半坠落。
少女的尖叫声里,图力哈哈大笑,斜睨天授大王果查,“我尊敬的父王,如何?”
果查咧嘴一笑,已经明白自己这个桀骜的儿子要比什么,“弓来!”
黄金大弓捧了来,果查吐气开声,金光闪烁的箭尖也对准了那少女,那少女来不及整理衣服,一个翻滚爬起来,跌跌撞撞踩着自己的外袍继续狂奔。
“咻!”
金光一闪,一模一样的轨迹,一声尖叫,少女外袍内的布裙被射落。
那少女一个踉跄,捂脸爬起,黑发已经散落,手指缝间泪水涔涔而下,却连哭泣的时间也没有,拼命前奔。
男人们哈哈大笑,兴奋得两眼放光,“射!射!射!”
“咻!”图力第二箭追上了只穿着粗布衣裤逃奔的少女,红光在少女肩头一闪,短短的裹身布衣便撕裂,露出一截光滑的肩部肌肤。
“咻!”果查的金箭呼啸沉厚,盖住少女撕心裂肺的尖叫,穿过少女肩头衣服的破洞,将那最后一件可以遮住全身的布衣挑起,远远地带在箭上射入地下。
少女身上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裹胸,裸露出结实微褐的腰肢,急速狂奔耗费体力,她几近窒息地大声喘息,胸前蓬勃越发呼之欲出。
男人们不叫了,一个个瞪大眼睛,呼吸急促。
飞射的箭、狂奔的肌肉、撕裂的衣衫、一点点裸露的肌肤,力量与强权的逼迫,凌虐与狂野的放纵……最能激起男人内心沸腾的野性。
“看谁最先射光她!”果查大笑,急促操弓,手指连拨,三箭上弦。
图力不甘示弱,弓上红缨连闪,三箭齐架。
“咻!”
两声出于一声,红光与金光几乎同时射出,在半空中狠狠碰撞,激出星华灿烂,各自在碰撞之后再度更改轨迹,左右一分,追上已经跑不动半跪于地的少女,箭尖如魔手,扯住了她的裤边。
“射!射!射!”男人们暴吼如山崩。
“射你妹!”蓦然声音清脆,似乎也不高,但立即便盖下了上万人的兴奋欢呼,像一柄利剑狠狠截断山川,喝声里一条人影飙飞而出,快得像一抹淡淡的虚影,那影子一纵便落于少女身后,手伸出一捞一甩。
咻咻两声,比先前图力果查发出的声音更短促更有力,金红二色光芒一闪,反射向图力果查,刺破空气的凛冽气流令靠近的人不由闭起眼睛,只觉得浑身一冷发根一竖,心中震惊——这箭是用手反掷回来的?怎么比劲弩还要迅疾可怕?
飞箭射回,金箭射向图力红箭射向果查,两人根本没看清那道淡淡影子,只觉得眼睛一睁,刚才还要撕裂少女裤子的箭忽然又射了回来,大惊之下急忙举弓格挡,却已经慢了一步。
“哧啦!”
也是和先前少女被箭撕裂的声音一致,隐约中金光红光在两位王者身上一闪,四面赶不及的护卫惊呼。
图力和果查,僵立在马上不动。
护卫们维持着倾身救援的姿势不动。
四面各家部落的族民们,齐齐对着图力果查的方向,张大嘴,不动。
……
“咝。”
极轻微的一声。
一直僵硬在马上的图力和果查的袍子,忽然绽开一条裂缝。
那条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阔,众目睽睽,用一种目瞪口呆的神情,看着那条裂缝从胸口开始,慢慢延伸向下向内,大氅裂开、袍子裂开、内袍裂开、里衣裂开、腰带裂开、裤子裂开……
图力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唰一下掩住了裤子。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反应快,图力王子在最后一刻,及时挽救了自己的尊严,避免了重要部位被万众瞻仰。
他爹就没这份幸运了,果查大王感觉到凉风袭体,众人眼神古怪而淫荡,一低头——
“!”
“谁!”慌忙捂紧袍子的果查大王,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暴吼。
众人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转头去看那头少女跌倒的地方。
一个人正冲向那个地方,那人姿势并不好看,看起来像是被谁给推出去一样,那人慌慌张张在半空调整身形,一个翻滚落在那少女身边,还傻傻地举着一只手,看上去好像正是冲出来回答果查一样。
果查吼声骤然停止,换了一脸骇异。
图力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直直盯向那个出来挡箭的人,一眼扫过,惊讶而又失望。
果查瞪大牛眼,看了半天,“女人?”
喀赞部落的族民,惊讶得频频倒抽气。
人群中央,众目睽睽之下的女英雄,红砚姑娘,傻瞪着眼睛,没有看任何人,直勾勾地望着喀赞部落里,正面无表情啃着羊肉糍粑的君珂。
主子……
你实在太过分了!
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红砚,正得意洋洋自家主子神奇出手一箭脱衣,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被谁推了一把,半空翻跌出去,她和尧羽卫习武也有了一阵子,临敌自然下意识防御,调整身形的时候却觉得手脚不听使唤,莫名其妙便站在了那少女身前,还举起了手。
不用看,绝对是窜出去又迅速窜回来的君珂干的!
被推出来也罢了,这无良主子,居然还给她配了音!
红砚欲哭无泪——她算是发现了,主子确实受了刺激,从尧国皇宫出来后,她就越发言简意赅,并行为抽风。
君珂慢吞吞把糍粑吃完,有点噎,她直了直脖子,顺了顺胸口,心想红姑娘你藏太久了,也该出来找点感觉,你主子我不宜太早出场,不然图力那小子就不玩了。
草原上刚才人虽然多,但是一开始君珂窜出去的影子众人就没能看清,后来被射回去剖开图力果查衣服的箭吸引了注意力,很少有人注意到君珂出去又回来,换成了红砚,就算有人看见,也捕捉不清轨迹,还以为自己眼花。
图力有点疑惑,刚才那句“射你妹”,听起来有点耳熟,可是……
他摇摇头,甩掉自己的疑惑,怎么可能!
“哪来的女人!”果查咆哮,“侮辱大王是死罪,给我五马分尸!”
红砚睁大眼——分分分分分尸?
有没有搞错?
她红砚,虽然是个丫鬟,但也是个尊贵的丫鬟,她是大尧皇后和西鄂摄政王的唯一官方认定的丫鬟!
啊啊,欺我是个寡妇呢?
红砚自鲁海死后,很是麻木了一阵子,有段时间浑浑噩噩,之后忽然想通了,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丫鬟,有时候就是没那么好的命。都是天意。鲁海死的惨,她还有事要做,她得练好武功替他报仇,之后丫头一直在苦练武功,专学鲁海当初那一路,虽然还算不上大成,但是练来练去,老实丫鬟性子也有点变了,觉得她家鲁海当初孔武有力,她红砚也该气冲斗牛才对。
“来人呀——”
“大王八!”
“啊呀?”果查噎住了。
“大王八,叫你你不应啊?”被激起怒气的红砚,双手叉腰,圆规状向前一步,胸脯一顶,“你们草原人不是都说自己是汉子愿赌服输强者为王的你们刚才没能剥了人家裤子姑娘我一把甩手箭剥了你们裤子全天下都看见了你们裤衩的颜色那就是我赢了你们两只大小王八这是要想赖账这种货色你们有脸当王我看还不如我家的狗都比你们像个人样!”
人群里君珂打了声嗝,热泪盈眶。
不容易啊,她家红姑娘,自当初燕京大战姜云泽侍女之后,红式长句好容易又飙出来了啊!
果查张着嘴,硕大的鼻孔一张一合,吃吃道:“汉子……裤子……狗……”
敢情大王还没跟上长句理解的速度……
喀赞部落族民们惊恐地仰望红砚,抱成一团——天啊,这女人这么凶猛!昨晚咱们还那么冷淡!
“妈呀,气死我啦!”好半天终于理解完全句的果查,仰天发出一声泣血的暴吼。
图力比他冷静,趁这段时间赶紧又披了件袍子,才阴阴地道:“对面这位姑娘,你说的不错,草原永远只承认最强的人,刚才我和大王的箭既然没有分出胜负,又被你掷了回来,那么这一阵,自然算你赢了。”
他眼神微微有点疑惑,因为刚才他似乎看见,先有条淡淡的影子射了出来,之后才有飞箭回掷,而这圆脸姑娘是后出来的,但是此时,喀赞部落里人人缩头,哪里看得出端倪?
“算你识相。”红砚鼻孔朝天冷冷一哼,便要回去,忽听图力冷冷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草原规矩,出来挑战的人,就自动加入比试阵营,姑娘你既然赢了这第一阵,后面两阵的挑战,自然也得一并接下。”
红砚搔搔脸,眼神往君珂方向飘过去,君珂麻木地嚼着糖果,大有“你自己对付”的意思。
红砚却认为,主子没有反对,那就是接受嘛。
“成啊。”她撇撇嘴,“不介意教训一下你。”
“请大王划下第二比的题目。”图力对果查躬躬身。
果查脸色阴沉,看看衣衫敝旧牛马稀少的喀赞部落,挥挥手道:“你一个女人,难道还要大王我下场和你比摔跤?便是派我的勇士去,也是侮辱,这样吧,我们草原人都是马上男儿,这一比,便比驭马之术。”
人人都露出一点不以为然的笑意——草原人和汉人比驭马之术?大王可真是奸猾。
“怎么比?”红姑娘无知者无畏,仰头问。
“大王我和图力王子,各出一名勇士,展示骑术和对马匹的驾驭能力,我看你们喀赞部落也没有马,马匹由我等提供,怎样?”
“行!”
果查和图力各指了个勇士,两骑缓缓而出,上万人都在低低惊叹,果查这边派出的果然是近卫营士兵,深黑铁甲,铁石般的肌肉,和胯下比寻常马更高半个头的神骏黑色骏马。
图力那边出来的也是彪悍男子,还是个将领打扮,胯下马紫红色,气势丝毫不逊于那匹黑马。
“腾云豹!”
“这个有点不公平了吧!”有些大部落的族长表示异议,“谁不知道腾云豹最通灵神骏?大王您叫喀赞部落能拿出什么马来比呢?”
“那好办。”图力呵呵大笑,“我们也给这位姑娘提供一匹腾云豹便是,保证不逊于这两匹。”
众人更是摇头——腾云豹因为通灵,所以只听本主的指挥,从没调教过腾云豹,是不可能驾驭得了的。
果查却不让众人再说话,手臂一举,两骑驰出。
像飙出了黑色和紫红色的飓风,腾云豹的出场不同凡响,速度快,落足轻,巨大的身体行动轻灵,那么狂飙而出,地上的烟尘却几乎没有,连草皮都没被踏坏多少。
难怪传说中,腾云豹军队,是最适合夜间长途奔袭的军种。
图力部落的骑士正在前冲,一声呼喝,“停——”
极速前冲的腾云豹戛然而止,浑身的肌肉紧束成块,拉扯出紧绷的线条,巨大的力量被瞬间压缩,滚动在那些喷薄的线条之下。
“好!”
令疾驰的骏马瞬停,普通马都需要考验骑士的臂力和驾驭马匹的能力,何况身形力量都超出普通马几倍的腾云豹,动作简单,却是极致能力。
果查那边的也不甘示弱,泼辣辣一阵场中疾驰,一边奔驰一边甩手射出削尖的树桩,间隔半丈左右,他绕场一圈,歪七扭八栽了很多木桩,随即一提马缰,带着腾云豹闯入木桩阵。
木桩距离还不如腾云豹身长,但那巨大的黑马,在近在咫尺的木桩中灵活地辗转腾挪,闪身进退毫无滞碍,一匹马而已,竟然施展出了行云流水般的高手风范。
喝彩声惊天动地,那骑士越发得意,在马上直立而起,翻转飞腾,蹿上蹿下,展示超绝的骑术。
图力那边的,以长枪相横,腾云豹在狭窄的空间内一蹿而过,骑士在这瞬间飞越马身,又迅速飞回,引起更激烈的喝彩。
两边再次难分轩轾,渐渐都停了下来,注目红砚。
红砚咳嗽一声,她已经接到了君珂的传音,退后一步,大叫:“加菲!起床啦!”
“唔……”
一声有气无力的低吼,似犬非犬,似狼非狼,什么动物都不太像,倒像有人在悲愤地倒噎。
人群纷纷闪开,听见一阵丁玲当啷的声音,随即看见一座帐篷背后,垂头丧气走来一只狗。
也许是狗?
未必是狗?
身躯是庞大的,长相是满脸横肉的,头上是有辫子的,毛是彩色的……
红砚的表情,是打翻了染料缸的……
这是幺鸡?
幺鸡同志,生平第一次“名实相符”了一回,当真如一只“妖艳的彩色大公鸡”。
满头的标志性潇洒飞扬的白毛被扎成了无数个小辫子,每根小辫子上都束了彩绳,还缀了草原女子最爱缀的璎珞珠子,头顶上扎了个冲天辫子,一朵深红的蝴蝶结妖艳地招展着。
两块黑水晶中间钻了孔,用几根金丝连着,挂在它眼睛上,将同样是标志性的淡金色眼睛给遮住。
身上的毛色已经不是白色,发绿——刚刚用草汁染过。
它花枝招展地,雄壮地走着,每一步,肚皮上的肉便波浪形一颤一颤,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肚皮上的毛,系着好几个金铃。
满身造型,介乎嬉皮士和肚皮舞娘之间。
“怪物啊!”
一声尖叫,草原人散开大半,眼神惊恐。
君珂表情满意地注视幺鸡——其实偶尔改换下造型真的挺有振聋发聩的效果。
幺鸡悲愤地站在当地——某个无良的临时主人,刚才抓住了它,把它拖到帐篷后,先深情地表示了歉意,致歉近期因为个人原因对它关心不够,随即拍胸脯表示一定要修正错误,把它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最后表示昨晚有只花斑牧羊母狗的身材不错,宜男宜家,一看就好生养,愿意为它牵线成就良缘,以后幺鸡大人就可以在羯胡永久安家,她愿意出资一两为羯胡狼王幺鸡大人修建最豪华的山洞宫殿,供它和未来花斑王后居住……
幺鸡听完了某人的宏伟蓝图,然后只得奉献上自己纯白无暇的处男之躯……
遇主不淑啊……幺鸡悲愤得双泪长流——太史,你在哪里!
“这是……”图力和果查,都曾在夜间战场上见过幺鸡,但是幺鸡动作太快,而且它运动起来,那就是一抹带着淡淡银色的蓝光,根本无法看清身形,而且最近幺鸡胖得厉害,身形也有了区别,两人都觉得幺鸡似曾相识,可是眼前这个怪物,和那晚威风八面,后来名动草原的高贵“神兽狼领大人”,相差实在十万八千里,两人第一时间一惊之后,便放下心来。
“哪来的丑狗!”果查哈哈大笑,“或者是猪?”
幺鸡霍然抬头,仇恨的眼神盯视着果查——哥如果是猪,你就是猪大肠!
图力紧紧盯着幺鸡,眼神疑惑,最终没有说什么,悄悄后退,眼神又往人群中搜寻。
“你们可以指勇士展示驭马之术,我当然也可以指自己的帮手。”红砚不忍看幺鸡造型,掉开眼睛,“这就是我的帮手,我家的牧马犬。”
“哈哈。”草原上一阵狂笑,上万汉子齐齐捧腹。
“这种狗牧马?还得马回去找吧?”
“那一身肥肉,怎么牧出来的?”
“别说,牧马挺合适的,马一瞧,吓也吓乖了!”
“哈哈!”
……
幺鸡悲愤地把头夹到档里——这年头,没有胖纸的活路!
“那便来牧吧!”果查纵声大笑,命人牵来一匹花色的腾云豹。
幺鸡立即仰起头,盯着对面不安低咆的腾云豹,墨镜下眼神灼灼,充满急欲发泄的仇恨。
尼玛。
你敢这么瘦?
你敢身材这么好?
你敢在我面前展示你恰到好处的肌肉?
你不晓得胖纸最讨厌有身材的货?
你不晓得胖纸最讨厌细腰长腿还要叫着自己好胖好胖快要胖死了的矫情帝?
你丫的在和我示威呢?
以为哥绑了小辫子戴了眼睛挂了金铃就不是幺鸡了?
“嗷唔——”
仰天大吼,雄壮一啸,啸声如板斧,瞬间截断满草原回荡的狂笑!
所有笑声戛然而止,散开的音波像狠狠撞在了脸上,撞出了扭曲的表情,长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竖起的头发!
哗啦一下四面早已无声无息趴下的牛马,齐齐屎尿直流。
所有图力和果查麾下的腾云豹都开始退后,拉也拉不住。
人群踉跄后退,惊恐捂心,只觉得心口窒闷,耳膜都似在瞬间被震得反荡。
嗷唔声里,幺鸡一个纵欲,蓝光一闪,已经扑向了那头拼命退后的花腾云豹。
它一步就到了那撒腿狂奔的名马身边,伸腿——
砰。
灵巧的遇河也能越过的腾云豹,竟然给它这人一般的无耻一腿,绊跌在地。
偌大的身躯重重倒地,激起烟尘,幺鸡不退反进,爪子伸入腾云豹身下,一掂。
呼啦一声,巨大的马身被它掂起,直上云霄,所有人傻傻仰头,看着那马被生生扔上天空,炮弹般飞了上去,然后直直落下来——
所有人眼看那马砸下,四肢在空中乱舞,都痛苦地闭上眼睛——价值千金的绝世名马啊,就这么被这只丑狗举重玩死了!
“呼。”
有风声降落的声音,却没有预想中的大地震动和马儿惨嘶,众人惶惶睁眼,眼珠子瞬间放大。
那只丑狗!
那只花辫子黑眼睛金铃铛乱响的丑狗!
那只花辫子黑眼睛金铃铛乱响的丑狗,躺在地上,单腿翘起,爪尖之上,顶着那匹马!
上头巨大的一堆,下头花里胡哨一团,幺鸡身形不小,但和这种马比起来,还是嫌不够,像蚂蚁举起了大象,兔子把豹子拿大顶……
一腔愤怒的幺鸡大人,直接拿这倒霉的花腾云豹玩了杂耍……
草原人连惊呼都不会了,有些场景太过脱离想象,会让人产生幻觉,在此刻草原人的幻觉里,幺鸡不是狗,是魔鬼。
这个魔鬼,把草原中的神马当作玩具,踢起、抢接、顶在爪子上飞旋、钻在肚子下扛起、揪耳朵、拉尾巴、蹿上去拿大顶、跳头上表演肚皮舞……
可怜一匹成年名品腾云豹,遇见发威的幺鸡便骨软筋酥,像只皮球似被幺鸡翻来滚去,玩出无数花样……
草原上掉了一地眼珠子——见过驭马的,没见过这么驭的!
“驭得怎样啊?”红砚叉腰昂头,鼻孔朝天,“叫它做什么动作,就做什么动作!”
此时幺鸡正扯着马耳朵,让它劈叉……
“骑术怎样啊?”红砚下巴一点,“想骑什么姿势,就什么姿势!”
此时幺鸡翻身而起,芭蕾舞凌空独立,站在马头上……
“……”
“够了够了,我们输了!”果查心疼得眼睛滴血,咆哮,“放开我的腾云豹!”
幺鸡肚皮上金铃猛晃,懒洋洋跃下马来,那可怜的马立即狂奔而去,连头也没敢回……
此时图力已经退后好远,果查也有点觉得不对劲,但他毕竟当初没有清楚地看见幺鸡,对这只神犬印象不深,此刻连败两阵怒火上头,拍马而出,弯刀直指红砚,“汉人最奸诈!什么都不比!真刀真枪,来!”
四面人等立即后退,谁都知道,大王性格暴戾,喜怒无常,但却有一身刀枪不入的金刚神功,长年喝生熊血,锻造得一身草原第一的好肌骨,和他武力相争,谁都没好果子吃。
“打就打,谁怕谁……”红砚脖子一昂,当真准备拿自己花拳绣腿来教训这草原之王,忽然有个人慢吞吞走出来,慢吞吞扬起黑漆漆的脸,有气无力地道,“唉,我们汉人最温文尔雅,真刀真枪的太血腥,咱们比作诗吧?”
“作你祖奶奶!”果查气极反笑,靴子一踢马腹,已经冲了出去,手中精炼弯刀一闪,刀光向后出来的君珂当头劈下。
他身后同时驰出十个近卫营护卫,呈扇形跟随在后,在他刀光泼出的同时,迅速一分,挡住了君珂四面八方的退路。
果查能够统治草原多年,当然不仅仅是靠武勇,必要的谨慎还是有的,他出刀,却让护卫护住了他的前心要害和四周空门,有心今天要一刀毙敌,抢定那五千奴隶,也好让渐渐有点离心的草原各大部落,看清楚他天授大王的实力。
镶满宝石的弯刀,挟着猛烈风声劈下的时刻,像天际彩虹,被狂风卷着,穿透人间。
“呼!”
却有一道白光,玉一般温润莹洁,亮起的刹那,便轻轻巧巧穿越彩光,穿越四面护卫密织的刀网,到了果查的头顶。
“啪!”
那白光却是一个人的手,手型优美皮肤细腻,那只手鬼魅般越过刀风,在果查头顶微微停留,随即轻轻一掸,掸灰般的姿势。
果查头上,那个绣满巨熊的标志性的高帽子,唰一下掸掉在地,露出果查长满疤瘌的头顶。
草原人瞠目结舌——果查大王戴了一辈子帽子,从来不脱,原来帽子底下,竟然如此风光!
果查只觉得头顶一凉,大惊之下下意识去护头,君珂手指“绷”地在他头顶上一弹,对着那满头疤瘌,曼声吟哦道:“床前明月光。”
“……”
果查一生最恨的就是脱帽子,怒极大吼,回身抡刀猛砍。
君珂身影一闪,已经到了他背后,手背轻轻在他背上一贴,果查一声大吼,只觉得背心灼热阴寒,一股诡异的气流顺喉而上,憋得他一阵猛咳,吐出一嘟噜白沫。
君珂瞥着那白沫,忧伤地念,“疑是地上霜。”
果查霍然低头,身子往下一窜,看似要逃下马,却在身子将落未落那一刻,弯刀诡异地从肘底反射而出,竟是一招又妙又阴险的反身暗算。
可惜这招对君珂完全没用,君珂手背贴上他背心时已经飘身而起,指尖一拈,果查的外袍突然被拎起,撕开的衣襟再次裂开,露出一身乌黑的腱子肉。
君珂瞄也不瞄一眼,沉浸在诗的美妙意境中,“一只大黑熊。”
果查反手一摸,惊得一骨碌滚下鞍,在几个护卫拼死抢上护卫中,矮身一窜,就打算窜出这个附在他身后轻飘飘的黑脸女子的威胁范围。
可惜迟了。
君珂轻飘飘从他身上踩了过去,所经之处,果查本来就分成两半的袍子,齐刷刷地落了下来……
君珂忧伤地从他脑袋边踱了过去,仙风道骨地吟出了最后一句。
“HAVE,NOTHING,ON!”
……
偌大草场,空寂无声。
所有人看看地下黑熊一般的大王,看看君珂,看看“妖艳的公鸡”,看看今天大出风头的喀赞部落——后者正用一种天雷轰顶的表情,盯着昨天那个在他们帐篷里受到冷遇的汉人少女。
“神巫!”半晌有人惊呼,随即人人退后,俯伏于地,君珂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草原上有种段数比较高的巫师,人人尊崇,敢情她刚才那首千古名句,被这群蛮子当作巫师咒语了。
君珂也不理会那些俯伏的人群,转身看着再次策马上前,神情激动的图力,淡淡道:“图力王子,我的诗好听吗?你也想听一首吗?”
图力定定凝视着她,眼神里浪涛翻卷,半晌却苦笑,下马,上前三步,躬身。
“草原之子图力,”他在众人震惊的神情里,用草原最尊敬的礼节,执起君珂的袍角,俯下自己的唇,“见过尊贵的尧国之母,西鄂摄政王殿下。”
……
一刻寂静,俯伏的草原人愕然抬起头,喀赞部落的人,发出低低惊呼,向后又缩了缩。
万万想不到,那黑脸的,寡言的,看起来很平凡的汉人少女,竟然就是近年来在草原传说中,可能引起整个草原动荡的女魔王……
君珂还是那有点神思不属的样子,看他亲吻自己的袍子,忽然道:“你今天刷牙了没有?”
图力,“……”
他此刻才发觉,君珂一切都没变,不过涂黑了的脸之外露出的肌肤,似乎更加晶莹光洁,但给他感觉怪异的是,君珂的神情语气,和以前有了不同,她话少了点,表情漠然了点,似乎还总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结合起来,却更让人怜爱了点。
不过最大的问题是,这位尧国铁板钉钉的皇后,怎么会在这里?
“君……统领,”想了半天,图力还是用了老称呼,“您怎么会在这里?您不是应该在尧国吗?难道……”他眼睛亮了亮。
君珂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姑娘我逃婚跑路你兴奋什么?
“和你有关系吗?”
“呃……”图力被她窒得愣了一愣,一眼看见四面人群表情,咬咬牙,上前一步,低低道:“统领大人,不管你是什么原因离开尧国,但如今你在草原,你再次回来……是因为喜欢草原吗?”
君珂更古怪地瞅着他,没有答话,图力心中一热,激动地上前一步,欲待去捧她的手,“君姑娘,你……愿意留下来,去尝试喜欢草原上的人吗?”
“啪。”
……
一秒钟后,君姑娘的大声回答,响遍草原。
“香蕉你个疤瘌!”
一刻钟后,图力王子的手下们,艰难地将王子从地里挖了出来,可怜的图力王子,被某个因为心情不好而下手不知轻重的女人,给一巴掌拍进地里三分之一……
一个时辰后,把获胜赢来的财物留给喀赞部落的君珂,在族民们感恩戴德的道谢声中,带着她新得来的五千奴隶,浩浩荡荡开往云雷高原,空留图力王子,痴痴站在高岗,遥望伊人背影,拼命掸着泥土……
四个时辰之后,半夜,图力王子的帐篷里,忽然又传来“啪”一声巨响,等护卫们冲进去查看,就看见图力被倒吊在帐篷顶上,扒得精赤,某宝贝上系着块秤砣,图力憋得小脸发紫,险些玩完。
护卫们慌忙把王子解下来,才发现秤砣之下,还系了张飘飘荡荡的纸条。
“床前明月光,图力蛋一双,敢撬咱墙角?割了去做汤。”
……
床前明月光,照亮摇摇摆摆进云雷高原的君珂背影,也照亮尧国皇宫,深深殿宇。
夜深,帝皇犹自未眠,御书房灯火荧荧,里面侍候的宫人,来去无声,一声咳嗽也不闻。
这些在御书房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三班制,轮流休息,十二个时辰不脱岗,因为正常情况下,陛下常在御书房就寝,或者直接在书房通宵。
尧国这些宫人们都惊叹,这位帝王当真勤政得史上难见,这样夙夜匪懈,铁打的筋骨也熬不住,有宫人给他算过,在一个月之内,陛下闭上眼睡觉的时辰,加起来不超过五天。
书房里奏章案卷堆积如山,几个值夜大臣坐在一边小桌上,飞快地写节略,好方便陛下快速阅览,有人手写酸了,也只敢悄悄地揉一揉,瞥一眼座上始终没抬头的陛下。
灯光在纳兰述脸上投下淡淡暗影,遮掩了他眼下微微的暗青之色,男子抿紧了唇没有表情,奏章流水般从指尖过,偶尔停下手,揉揉眉心,此时才露出一丝疲倦。
时间啊……时间!
纳兰述从未觉得时辰这般不够用过,堆积如山的国事,欲待重整的山河,此刻都摆在他的面前,他要用抚琴一般的细致和耐心,拨弦于天下,等待奏一曲汪洋之曲。
他想将这曲子,奏得更快些,更早些。
没有人明白,明明可以按部就班,徐图渐进的做事,这位新帝为什么心急如火,恨不得变三头六臂,将所有事一夜做完,为此不惜耗费精力,熬煎身体。
老臣们欣喜陛下勤政,尧国必能因此中兴,但也忧心如此勤政,是否损伤龙体,多次殷殷规劝,纳兰述笑而不答。
有些解释,放在心底,说给人听,便觉得廉价。
他忙碌,好让事务充塞此刻空荡的心,不必因为想起她来,便撕心裂肺。
他忙碌,是想赶在时间前面,早点将尧国事务理顺,早点将政权紧抓在手,早点开始自己的计划。
当他将一切掌握在手,她是不是就会回来?
那么,早一天也是好的。
荣极殿登基之日,她的突然离去,忽让他明白何谓痛彻肺腑,坐在那四面不靠龙座之上,听百官山呼舞拜,他在那样遥远而空旷的殿上向下凝望,寻不着想见的人影,忽然便明白了那样四个字。
“孤、家、寡、人。”
如此深切。
一心的迷茫疑问甚至愤怒,在那场登基典礼之后,忽然豁然开朗,隐约明白了她离去的真正原因。
这衮衮凤冠,这泱泱后宫,原来,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他握住权柄,却还未彻底握紧这江山,他空出的那只手掌,有太多要攫取的东西,以至于她不得不提前滑脱。
纳兰述闭上眼,仿佛这样才能抵御这一刻突然袭来的绞痛。
臣子们小心地低下头去,以为陛下又在忧心皇后病情——据说皇后病重,甚至缺席登基大典,之后陛下以皇后病重为她祈福为由,拒绝了登基之后例行的选秀,堵住了众家大臣纷纷提亲。
大臣也耐住性子——皇后病重,那拖不了多久了吧?等中宫后位一空,陛下还怎么拒绝选秀?
有轻微的脚步声向书房靠近,不用猜,来的一定是尧羽卫,只有陛下最亲近的尧羽,才可以在这样的时辰,直入御书房。
门开了,一个白衣卫士悄步而进,大臣们立即搁下笔退开。
他们已经习惯了,半夜尧羽卫来送消息,陛下就会令所有人离开,不得打扰。
纳兰述在灯下展开尧羽卫传递来的纸卷,细细读君珂今日近况。
随即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心想图力遇上那丫头真是倒霉。幺鸡真是越来越没个性。尧羽卫越来越流氓,红砚倒是转好了。
眉头忽然挑了挑,他看见那最后一巴掌的描述,倒抽一口凉气。
冷暴力啊……纳兰述托着下巴,心想她若回来,如果也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巴,他是该一个“天王托宝塔”托住呢,还是一个“坐地莲花”给抱住?
陛下想了半晌,居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有点……淫荡。
将纸条看完,就火烧了,纳兰述打开身后密柜,取出一帧画卷,在桌上铺开。
画卷上已经有人落笔,却看不出画的是什么,一片起伏线条,似乎有点像女人云鬓宛宛。
纳兰述提笔,在那云鬓之下,添了一条柔和的弧线。
属于君珂的半边侧脸。
这是他亲笔画的她的画像,每收到一条她的消息,他便在画上添上一笔,如今刚刚画到脸部。
纳兰述小心地将画纸吹干,仔细凝视半晌,原样收起。
灯光下他微偏的侧脸,瘦了些,目光却沉淀晶莹,柔和氤氲。
小珂。
等我画完这副画。
你一定要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