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十章 为君挽衣

裂开的中缝内,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有两行字。

“九转玲珑塔,辅以晶血空花,再加上苍芩老祖的玄玉功,可解火毒,化死肌,治天下一切筋脉肌肉毁损之症。”

底下还有一行字。

“想知道我是谁吗?云府碧园小筑恭候。”

君珂把字条拿在手里,盯着那字迹看了许久,越看眼神越迷惑。

听这人的口气,好像是云府邀请的那位夺桂者,也就是簪花宴上突然来去的神秘人。

她原先已经确定这神秘人八成是沈梦沉,虽然气息声音都有变化,但是高手要改变这些很容易,更重要的是,除了沈梦沉,还有谁能够驱使幺鸡跑一趟送毒狗尾草?还有谁随随便便路边拔一根狗尾巴草,也能毒倒晶血空花?

但是此刻,看见这个字条,她又迷惑了,她认识沈梦沉的字迹,和这字条不符,而且这说话口气也不太像他。

难道不是他本人?只是红门教派出来的高层?

按说沈梦沉也是刚刚建国,不太可能远赴云雷,而且云雷的存在,明显对大燕比较重要,投靠或是反水,影响的都只会是大燕,沈梦沉以冀北为国,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要说来的是纳兰君让她还觉得有百分之一可能。

君珂想了一会不再继续,反正不管是谁,见一见就知道了。

邀约期在五日之后,君珂也不急,当晚她什么都没做,刚刚在碧云轩出过风头,不适宜再有什么动作。

原以为雷家或者雷昊会来试探或询问,却始终没人打扰她,君珂让红砚去打听,才知道司马嘉如对雷家进行了暗示,称君珂对她们有救命之恩,所以不愿君珂在酒楼受辱,一开始那毒狗尾草就是她们令人寻来的。

司马家族雄踞尧国南部,百年世家大族,比这僻处高原的云雷首富郭家更有底蕴,拿出什么宝贝来也是正常,雷家虽然还是有点疑惑,但也因此放弃了对君珂的纠缠,相反,对君珂因此力压了云家一头,觉得十分解气,对君珂的招待殷勤了几分。

但也因为如此,雷家还是没有真正将君珂放在心上,说到底,一个凭借美貌抛头露面行商的女人而已。

君珂要的就是他们的无视。

安静了两晚,第三天晚上,君珂换了一身夜行衣,绕过各路的守卫,前往雷家专门负责议事的前堂。

前堂四面守卫严密,雷家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及近期招揽的高手都齐聚在此,商量如何应对穷凶极恶的云家。

这场会议其实是君珂一手造成,她所制造的假象令雷家有了紧迫感,已经有人开始提出,是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对云家展开暗杀。

君珂原本不需要去的,但她收服的那两个西鄂高手,级别不够,不能参与这样的会议。

不过好歹人家也是客卿身份,在侧门处纠缠守卫,转移人家注意力还是能做的。

两个西鄂高手缠住护卫,君珂悄无声息上了屋顶,耳朵贴紧了瓦面。

“……今夜大燕号称京中武门双雄的两位常兄即将到来,我等必将如虎添翼……”是雷家家主雷风霖的声音。

随即有人桀桀怪笑,“老常们来了么?多年不见,明日我亲自去城门接他们去!”

“童兄亲自出面,再好不过,本来我还担心会遭到云家截杀,这下可放心了。”雷家家主声音听来十分喜悦。

那姓童的呵呵两声,笑声狂放得意,君珂知道这个人,据说一身诡异功夫,十分难缠,北地江湖数一数二的人物,被雷家聘为供奉,也是雷家此次最看重的外援之一。

君珂微微皱起眉头,她得到那常氏兄弟上门助拳的消息,有心要再次玩离间计和釜底抽薪,不过这姓童的亲自去接,三个高手,自己对付起来只怕不是太容易,围攻又怕走漏消息。

随即听到底下又道:“听说今晚,云家也有贵客到来,不如我等……”声音骤然阴冷,想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可。”雷家家主沉声反对,“城外如今有两万多云雷军,到处都是人,已经无法实施暗杀,如果在城内动手,云雷遍地都是云家耳目,很容易便被发现,我等会立即陷入被动。”

众人都沉默,有些愤愤,“难道就该他们云家暗中挑衅攻击,我们就被动挨打不成?”

雷家家主叹息一声。

“那些大燕回来的什么狗屁云雷军。”立即有人将怒气发泄在城外露宿的云雷军身上,“我听说他们不过是一批燕京痞子,在大燕丢尽了我们云雷人的脸,连亲人都保不住,还好意思回来,还好意思称自己是云雷军,我呸!要我说,云家就这事做的对,赶走他们,他们哪里配站在云雷的土地上!”

“云家那边说,纳兰述君珂杀掉了六万云雷家属,栽赃到朝廷头上,骗得这些傻瓜认贼作父,还为他们征战天下。云雷军被人利用固然愚蠢,不过纳兰述君珂,更是死有余辜,竟敢如此杀害欺骗我云雷人!”

“我看那些云雷军更不是东西,这样的血海深仇,真不知道纳兰述君珂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他们去把纳兰述君珂引出来杀掉,还死活不肯,因此被赶出来,他们不走,但让他们去杀纳兰述君珂,他们又不肯,难道他们打算就这么在城外等一辈子?”

“要我说,等宗族大比结束,大家抽出空来,赶走他们算了!”

君珂心底一震。

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云雷竟然遭遇了这些,原来云雷军可以不被驱赶,只是因为不愿再背叛她和纳兰,才被云雷城拒绝。

他们舍不得家乡,又不愿背叛旧主,但也无颜再回到她和纳兰身边,以至于堂堂云雷,竟然被迫城外露宿,这样无望而凄凉的等下去。

君珂的眼睛微微一湿,云雷对她曾经的伤害,到此刻烟消云散,让云雷光光鲜鲜重回云雷城的执念,却在此刻更加升腾。

心情有点激动,她呼吸微微粗重一些,底下那姓童的立即尖声道:“谁!”

君珂心中一凛,赶忙放平呼吸,一动不动,底下等了一会,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动静,以为自己错听,会议继续下去。

话题却已经转了,转到如何巩固势力方面,有人开始提议,司马家两位小姐在此刻到来,是雷家一个极好的契机,虽说司马家在尧国,他家的三十万大军远水救不了近火,但如果真的和司马家结成同盟,必有威慑作用。

随即便有人提议,让雷昊去接近两位小姐,随便打动谁的芳心,雷家以后都有无穷好处,雷昊支支吾吾,他原本有这个意思,然而当君珂出现,他就对两位表妹毫无兴趣,被雷家其他人逼了半天,才道:“我努力有什么用?两位表妹都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谁?”

“欣如表妹喜欢那个梵辰,”雷昊道,“嘉如表妹好像对那个戴面具的姓仇的男子不错。”

君珂一惊,姓仇的男子就是丑福,嘉如求自己赐婚丑福很隐秘,难道被人发现了?

“我前天看见嘉如表妹拿自己的钱,打发人做了夜宵,给那姓仇的男人送去,昨天看见她试图帮那男人缝衣服上绽开的线,不过被那男人拒绝了。”雷昊的声音有点妒忌,虽然他对司马嘉如没兴趣,但司马嘉如没看上他,却看上人家一个护卫,还是令他觉得自尊受伤。

君珂微微一笑——嘉如是在努力么?有这份心也好。这姑娘聪慧坚毅,轻易不改初衷,君珂十分欣赏,很希望丑福能得到她的真心。

君珂对丑福有信心,只要嘉如不是以貌取人的浅薄女人,和丑福相处越多,越会发现他的好。

“这个好办。”底下姓童的那男子阴恻恻道,“不就两个身份低贱的男人么?我帮雷二少处理掉便是。”

君珂正在幻想司马嘉如和丑福的美好未来,突然听见这么杀气森森的一句,一惊,手指一颤。

“谁!”

声音尖厉,呼啸而起的劲风更尖利,几乎声音刚出口,一点蓝光已经穿破屋瓦,直击君珂面门。

君珂冷笑一声,手指一弹劲风飞射,蓝光已经被逼开,咻一声远远射到屋后树上,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树身断裂。

君珂身子一旋飞起,该听见的都听见了,走吧。

身子刚起,转目一看,她一惊。

不知何时,身周三尺方圆,头顶之上,忽然多了一圈悬浮的东西,黑色,尖锐棱形,似暗器又非暗器,围住了她的全身。那些黑色的尖端,像一只只森冷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

君珂心中一凉,知道那姓童的果然有点手段,一开始那道蓝光只是为了吸引她注意力,现在这无声无息出现的围困,才是他真正的后手。

君珂身周白光浮动,深吸一口气,下一瞬她已经冲天而起。

马上底下人都会冲上来,她必须现在就走。

她一拔就是数丈,原以为一定已经脱开了那东西的范围,谁知道半空中一看,那些黑色悬浮阵居然随着她的身形而行,还是在她头顶一尺之上,冷冷地对着她的头面部所有要害。

君珂这才真正震惊,身子此时已经上升到极限,无奈之下开始下沉,她运气下坠,沉得飞快,在即将砸上屋瓦的时候,她忽然身子横着一窜。

这一窜妙到毫巅,这种骤然上升又降落然后还能瞬间横移的轻身功夫,几乎已经超越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然而当君珂一抬头,赫然发现,那黑色悬浮阵,居然又跟过来了!

这东西,居然好像是跟随人体运功时气流流动而移动的!

君珂此时身法一连三变,真正的招式已老,气息一沉,再也无法控制地,直坠屋瓦。

而底下人影已经冲起,君珂这一落,就会落在人家破瓦而出的各式武器上,被刺成一个筛子。

隔着一层屋瓦,君珂已经听见近在咫尺的锐器呼啸声。

逃无可逃,她闭上眼。

纳兰……

他的名字刚刚在心底滑过,下一瞬,“砰”一声。

她落下,却并没有落在尖锐的武器上,也没有落在冰冷的屋瓦上,身下温暖而有弹性,仿佛……是一个人的胸膛。

君珂一惊,还没来得及看是谁,头顶风声呼啸,那黑色悬浮阵汇聚成一道黑色龙卷风,向她当头扎下!

身下那人霍然腰间一挺,带着君珂自屋瓦上横飞而起,他挺腰横飞那一霎,底下数十件武器,擦着他的后腰滑过。

躲过了底下的杀手,却已经迎上了上面的黑色悬浮阵,眼看黑底泛着蓝光的刃尖就到眼前,君珂下意识伸手要替他挡去杀手,那人却紧紧抱住她不许她出手,随即带着她一个滚翻,忽然张口,腾出一股纯白的气息。

“去!”

声音很低很华美,一个字也极尽天籁,而那一股纯白气息,光明圣洁,像玉一般在空气中晕开。

那死缠不休的黑色刃尖遇见这一口纯白之气,就像遇见天敌,呼啸飞旋之势一顿,随即闪电下坠。

这一坠,正迎上最先冲出来的那姓童的高手,还将后面的人都笼罩在内,只听见数声惊呼,这些人也没想到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百忙中顾不得君珂,都先去对付那悬浮阵。

那人趁此机会,带着君珂一个翻滚滚下了屋顶。

身子刚落下,就听见没有上屋顶的雷家家主冲门而出,大叫:“护卫!有敌!搜捕!”

大队护卫从四面涌来,那人带着君珂一个翻滚,唰一下窜入了前堂背后一间小房。

一进去两人都呕地一声——这里是个厕所!

厕所无灯,远处的气死风灯悠悠地晃着,将一点朦胧的橘黄色光线射过来,映在身前人洁白平滑的额头上。

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仿佛一块玉盈盈生光。

厕所外一群群的护卫涌过去,暂时还没人想到厕所,两人都知道不能现在出去,那男子微微偏头盯着外面,似乎还停留在方才生死一瞬的紧张中,紧紧揽着君珂,像怕她失去一般用力。

君珂却已经醒过神来,看着男子紧紧抓住她肩膀的修长手指,微微红了脸,轻轻用力一挣。

她一挣,身前的人立即醒觉,从对外面的注意中转移视线,第一眼看见自己的手,呆了一呆,唰地放手。

他放手得太快,本来君珂被他揽着,飞速冲进茅厕,身子有点倾斜,此刻他突然放手,君珂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栽到茅坑里。

梵因急忙再出手揽住她的腰,这回不敢抓,手臂一横。

随即两人都静了静。

君珂有点不自在地半偏头,茅厕都是极其狭小的,两人近得无处可避,呼吸可闻。

身前一缕气息檀香淡淡,清爽雍容,即使这样浊臭的茅厕也不能掩盖,如白日黑夜一样泾渭分明。

那是梵因的气息,在任何环境不被同化,永远遗世独立。

梵因也嗅见了属于君珂的淡淡气息,处女体香,人间最自然最珍贵的香气,袅袅无孔不入,也是无论何时不忘张扬。

手臂横在君珂腰后,衣服那么厚,不知怎的,也觉得臂前温软,揽玉堆云。

他也不自在地偏开头,君珂左偏,他右偏。

君珂看着面前男子清俊秀朗的侧面,这大燕最圣洁最光明的容貌……再看看身周的污浊黑暗,只觉得惭愧亵渎。

她自己也是有洁癖的,却一动不动,怕沾着什么脏东西,也怕沾着脏东西,污染了那朵龛里花。

身前的梵因忽然蹲下身去。

君珂一惊,这一蹲便靠近茅坑,底下好脏,他要干什么?

梵因半跪于地,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脸和茅坑近在咫尺,也似乎完全嗅不到那突然更加浓烈的臭气,他只是半跪着,专心地,将君珂的袍角提起,扎了一个结,以免她的袍角不小心沾染到地面污物。

君珂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这圣洁如优昙婆罗花一般的男子,他如此纯净,才是不该为世间污秽所染的那一个,此刻却为她直面污浊,只为不让她被一丝污浊所侵。

如此感动,热潮泛起,卷起她的泪光。

却不敢承受。

他救过她的命,给了她一身大光明内力,助她压制沈梦沉的同脉控制,他的内功心法不得外授,便用尽心思在西鄂白塔上留下契机。

为了她的内功进境,他再涉红尘,亲自接了朝廷出使事务,好随身陪侍指点她渡过难关。

他给了她无法回报的恩情和呵护,她因此不敢再让自己的风霜,染了他无垢的天地。

他该是天上神子,人间极致之禅,入世是为了出世,万里莲花路,蓬莱烟云,在另一端将他等候。

君珂身子微微一让。

梵因已经扎好她的裤脚,一笑站起。

橘黄微光里,那一朵洁白的花幽浮,君珂恍惚看见神龛庄严,一拜琉璃花朵寂然绽开。

眼前忽然掠过一些迷离的光影,如一幕巨幅电影,飞速闪回,君珂睁大了眼睛,眼神昏眩,那些光影,转眼不见……

君珂眼底的光芒渐渐露出困惑,梵因注视着她的神情,清透的眼神里,竟然也露出微微的奇异茫然之色。

穿透宿命,抵达另一个不知是过去未来的方向。

……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护卫在四周搜寻不获,转入全府搜寻。

君珂轻轻松一口气,在这个地方,和梵因相对呆着,实在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她正要和梵因打手势示意离开,忽然听见步声响起,一个人捂住肚子,一头撞了进来。

那人来得突然,茅厕又只有一个对外的门,君珂和梵因无处可躲。

而此时君珂的脸对外,她那么明显雪白的一张女人脸,那人只要看见一声惊呼,马上就有麻烦。

君珂忽然一把抓住了梵因的肩,将他的身子一转。

呼地一声,梵因已经将她压在了墙上,变成了他的背向外。

君珂本想先让梵因挡住她,避免那人第一时间惊呼,然后她出手打昏那人,她知道梵因不愿伤人。

谁知她动作太猛,梵因本就有点恍惚,被她大力一甩,身子一倾,嘴唇在她额上擦过。

一瞬间天地凝固。

两人都僵在茅厕上。

随即梵因浑身大力一颤,君珂从没看过清静从容的梵因也会有这样近乎抽搐的姿态,一颤之下,眼看着梵因从耳根到脸颊,唰一下就红了。

然后梵因一把撒开手,呼地飞起,轰隆一声烟尘四散,唰一下从她头顶上飞了出去。

他受惊过度,竟然不惜撞破茅厕上头的透气镂空花墙,逃了出去……

君珂目瞪口呆,暗暗叫苦,一眼看定了对面那提着裤子,被撞墙逃跑的和尚给吓着的护卫。

“别怪我,和尚害你的。”她轻轻叹息。

“砰。”

那护卫倒地。

君珂一个闪身就从梵因撞破的墙上飞了出去,身后,骚动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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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趁乱回到自己的小院,司马嘉如一脸急切,已经在那里等她。

“梵姑娘。”看见她司马嘉如急忙迎上来,她还是用的旧称呼,神情有点不安,“刚才外院前堂……”

“是我。”君珂没有否认。

“您需要我做什么?”司马嘉如立即恢复了镇定。

君珂赞赏地看她一眼,“我需要你一切如常就行。另外,我要一套雷昊的衣服,他常穿的那种。”

“我努力去办。”司马嘉如不问原因,爽快答应。

君珂对悄悄潜来的丑福道:“丑福,劳烦你保护司马小姐。”

这是她存心要给他们机会了,不然,派同为女性的红砚保护司马嘉如,更合适些。

司马嘉如脸红了红,但没有反对,丑福没有看她,直接转身,“走吧。”

过了一会,丑福和司马嘉如回来了,带着一个包袱,不过司马嘉如却是扶在丑福臂弯里的。

面对君珂好笑又疑问的目光,丑福似乎有点不自在,清咳一声,眼角瞟着门边花圃,“司马小姐以想为她哥哥做衣服为名,向雷昊的大丫鬟请教男人衣服的做法,趁机拿走了雷昊一套衣服,不过她出来时太急迫,绊到门槛,跌伤了膝盖。”

君珂瞄瞄司马嘉如,她粉颈低垂,连鬓角都似微微发红,羞不自胜的模样,君珂暗暗发笑,司马嘉如会武功,虽然平常得很,但这点小伤也不至于就不能走路,到底是丑福开始有点紧张她了呢,还是她自己不想在丑福面前逞强,故意扮弱,想引起他的接近和怜爱?

不管哪种,她都乐见其成。不过嘉如的小心机可一不可二,否则将来用成习惯,丑福只怕要受害。

君珂想促成他们,但前提是两个人都必须是清醒而纯粹的感情。她对司马嘉如维护家族不惜一切的意志十分动容,但就因为如此,她更要保护丑福,得让嘉如看清楚丑福这样的男人。

“丑福。”她虎起脸,“这你就不对了,我让你去保护司马小姐,你就这么保护的?”

司马嘉如立即抬头,张嘴要分辨,丑福毫不辩解,肃然躬身,“是,请主子惩罚。”

司马嘉如呆了一呆,没想到丑福还真认了,君珂挥挥手,“既然有错,当然要罚,你害司马小姐如此重伤……”

丑福瞄一眼司马嘉如膝盖上那点眼屎大的小小血迹,再瞄一眼君珂,君珂神色无辜,皮厚心黑。

“我没有……”脸色更红的司马嘉如想申明,君珂就好像没听见她的话,“我马上要出去,红砚又不在,你帮我给司马小姐处理下伤口,不能让她这么瘸瘸地回去惹人怀疑,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司马小姐你不介意吧?”

她后一句是转向司马嘉如说的,司马嘉如渐渐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下是真的羞不自胜了,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君珂又自顾自道,“给司马小姐处理好伤口后,你出雷家,去寻我的护卫头领,告诉他,我罚你自领十鞭。”

丑福怔了怔,随即沉声道:“是。”

司马嘉如露出后悔的表情。

君珂转过身,忍住嘴角的笑意,她一向视丑福为友,虽然他一副恭谨不逾越的护卫态度,但她从没真的当自己是主子,不过今天,丑福同志,对不住,这十鞭子,还真的要委屈你挨一挨了。

不仅是为了苦肉计,也为了小小警告司马嘉如——对于丑福这样的实在人,心机不可太过。

君珂说完,就换上雷昊的衣服,把靴子垫高,把头发束成雷昊的式样,腰围加宽,肩膀加垫,一眼看过去,背影恍惚就是个雷昊,随即她匆匆离开。

她没有走远,躲在自己屋子不远处,很快就看见丑福出来,随即,行走如常的司马嘉如匆匆跟了出来,两人神色都有点不自在,司马嘉如红晕始终未褪,两人在门槛前争执了一下,似乎是司马嘉如在劝说什么,然而丑福摇头,随即丑福甩开她的手,独自前行,司马嘉如愣在门槛上,好半晌跺跺脚,追上去,低叫,“我和你一起领鞭子去!”

躲在暗处偷窥的君珂,默默地笑了……

丑福兄啊丑福兄,莫怪我辣手摧草,姑娘我是为你好。苦肉计很狗血,但狗血就说明有用,打在郎身,痛在妾心呀呀呀……

君珂翘着兰花指,眉飞色舞地唱了两句,忽然抬头看向西南方向,神色一黯,肩膀就垮了下来。

辛苦地替别人拉皮条,想要将别人凑成双,而本该和她双双对对的那个人,却不得不分隔天涯。

唉……

心情骤然低落的君珂,低着头,森森磨了磨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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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家因为君珂的偷听,很闹了一阵子,搜查的重点当然放在前院,有那两个西鄂内应,他们东奔西跑,故作慌张,一会说在前堂左侧看见敌人,一会儿说看见敌人越过墙头,在他们的故意误导下,雷家护卫被牵引着乱兜圈子,等他们安静下来,君珂早就回到自己的地方了。

雷家先入为主,认为这是又一次的云家偷袭事件,是来偷听雷家的下一步布置的,没人想得到,内鬼就在自己家里。

他们再次愤怒地召开紧急会议的时候,君珂已经出了雷家。

根据得到的消息,今夜云家那边也有外援过来,有苍芩老祖支持的云家,才是这云雷真正的霸主,并且是极力反对云雷军回归的霸主,君珂当然不会放过。

她留在城内的五百奴隶没有动,带着红砚赶到城外,四千五百草原奴隶和部分尧羽卫,都躲藏在云雷城外的山脉里。

二更的时候,有一队人马,快马驰来,经过云雷军的破烂帐篷时毫不停留,溅起的尘土激射在帐篷上。

云雷军毫无动静,他们不是没有血气,但这样的事情这些日子经历得已经太多,从一开始的愤慨委屈到现在的木然接受,他们已经做好永生在这云雷高原上游荡的准备。

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打入云雷城,不说毁灭,给他们痛击也是可以的,但他们是云雷人,他们不想对自己的血脉亲族动手,哪怕这些亲族先负了他们。

大燕云雷人,向来视云雷城为血脉发源地,是他们的神圣祖先所在,他们的根。

那群云家来客泼辣辣驰过,冷笑扬鞭指着稀稀拉拉的帐篷,“这些死不挪窝的土狗子!等这边一下雪,冻死他们!”

说刚说了一半,忽然眼前人影一闪,说话这人,正是云青宇,他怔了怔,觉得那人影有点眼熟,却见那人远远回头,对他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云青宇一怔,他在云雷城地位极高,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脸色大变,其余人也发现了那个人影,都纷纷驻马。

云青宇眯着眼看那人逃开的背影,诧道:“师伯,好像是雷家二少!”

他身边一个青面男子,双眉分得很开,冷冷道:“雷家?那好,追!”当先一拍马就追了出去。

云青宇立即跟了上去,今天他来接的,正是苍芩老祖的一批弟子,老祖最近虽然在云家,但是他闭关并不管外事,云家姐弟在碧云轩吃了瘪,他们认为君珂肯定没那么大能量,背后必然是雷家的推手,联想到雷昊的恶劣态度,云家自然认为雷家心怀不轨,便请老祖出面,召来了这些二代弟子来助阵。

这些人在整个云雷高原,仰仗着苍芩老祖的威名,一向也嚣张跋扈惯了,眼见雷家小子竟然敢对云家挑衅,都勃然大怒。

一群人也没多想,自云雷城西城门过,一直驰到了比较偏僻的东城门,那里背靠苍芩山脉分支藏燕山,山脚下是一片桦木树林。

君珂扮成的雷昊,头也不回投入树林中。

那一行人到此刻终于警惕地停了下来,遇林莫入是武林惯有规矩,云青宇盯着黑黝黝的树林,脸色微变,“二师伯,不好,雷家可能在树林设下埋伏,我们势单力孤,还是赶紧先退回去!”

一行七人面面相觑,当先以苍芩老祖的二弟子为首,他向来得云家尊奉,此刻怎肯在小辈面前丢人,冷笑一声,“就凭雷家那些三流货色,怎么能拦得住我们,今晚正好让他们见识一下老祖亲传的毒和暗器!”

他吩咐云青宇留下,自己带着五个师弟下马直奔树林而去,云青宇有点不安地在树林外等着,却也没有太担心,苍芩老祖手段多变,麾下弟子都有独特保命手段,实力不凡,向来只有他们暗算别人,少有中别人暗算的。

天色森冷,惨白的树身反射着冷光,树林里黑黝黝一片,所有人影一进入就像被吸入其中,云青宇等着里面的动静,里面却安静一片,没有想象中的厮打惨叫之声,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好像那些人,忽然陷入了黑暗的深潭,早已没顶。

云青宇开始不安,不敢开口相唤,便策马微微后退,紧张地思考着,是不是立即回去唤人来相助。

此时他突然听到风声。

风声起自头顶,呼地一声,随即一片黑暗当头罩下,云青宇大喝一声向后飞退,然而对方下手又快又狠,眼前一黑,鼻端闻到一阵甜香,云青宇已经被一个麻袋当头罩住,浑身筋骨酥软。

随即一声冷喝,“揍!”

拳脚齐下棍棒相加,砰砰乓乓一阵狠揍,云青宇被打得满地翻滚,一开始还咬牙耐住,后来便忍不住大声惨叫。

本来这种伤害虽然疼痛,他作为云家少主没道理忍不住,但不知为何,自从闻到那阵甜香后,全身酥软,所有感觉却似乎被放大,尤其是痛感,轻轻一拳落下去,都让人痛得生不如死。

云青宇大口喘息,隐约听见袋子外有人讥笑,“云家人可真脓包,就这,还未来宗门的继承人?呸!早说他们不配!”

“今天揍死这个小子,叫云老儿尝尝老来失子的滋味。”

“哈哈,云家一直压我们头上,今日可有了翻身的机会,还得多谢老祖及几位兄弟。”

有人低低笑了声,恍惚竟真是那苍芩老祖的二弟子的声音,带着淡淡得意。

半昏迷的云青宇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老祖和雷家有勾结?

老祖的弟子今晚借着自己来迎接他们的机会,和雷家勾结,将自己骗到此地,想杀了自己?

怎么可能?

云青宇一万个不肯相信,然而事实俱在,老祖的弟子们一入树林就无声息,根本没有爆发战斗,随即自己遇袭,遇袭时闻见的甜香,很可能是一种毒,而老祖就擅长用毒,手下弟子尤其擅长逼供,这种毒能放大人的痛感,不是老祖的还能是谁的?

“不用浪费力气打人了,解决掉吧。”袋子外有人淡淡道。

云青宇心中一紧,随即听见啪啪几声轻响。

袋子外有人淡淡道:“这毒针足够送他上路了,我们先离开,明天云家的人自然会找到他的尸体,有这些伤痕掩饰,谁也看不出他怎么死的。”

袋子一动不动,刚才的挣扎都没有了。

袋子前,站着几个人,一个尧羽卫从袋子上取走几根针,一个尧羽卫鼓着肚皮站在那,还有穿着雷昊衣服的君珂,淡淡负手站在那里。

她看着树林的方向,一队尧羽卫带着五百奴隶无声地出来,领头的人对她做了个“解决”的手势。

君珂心中一凛,她知道又有六条性命因为自己的命令而消失。

君珂来自现代,她对生命有种凛然的敬畏,但身处弱肉强食的异世,有些事不得不做取舍。

苍芩老祖和他的门下,虽然今天才第一次照面,但之前君珂就打听过他们,这一群人从武功到心性,都很有几分邪恶,如果给这些人借助云家把持云雷,将来云雷必然遭受浩劫。

君珂和纳兰述都曾发誓护佑云雷,自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君珂戴着手套的掌心,搁着几样奇形暗器,这是她刚刚从那几个人手里获得的战利品,用来给云青宇闻的毒香也在其中,苍芩老祖门下是有些新奇玩意,不过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更为狡诈多变的尧羽。

尧羽虽然失去了小陆,但后来有了钟情,钟元易这个儿子,是天生机关好手,卧病多年,精力全放在这上面,后来也被尧羽狠狠压榨了一把,尧羽现在各种奇怪武器,比以前小陆在的时候还多。

君珂对苍芩老祖的东西很感兴趣,小心地将东西收起,做了个手势。

那个鼓着肚皮的尧羽卫,立即发出了酷肖刚才苍芩老祖的二弟子的声音,“哈哈,没事了,走吧,回去还得向师父禀报一切顺利。”

这位,是拟声高手,全才的尧羽,每个人都几乎有一项自己的特长。

君珂微微一笑,踢了踢麻袋,染了血迹的麻袋一动不动。

君珂眼底闪着诡谲的光,手一挥,带人没入黑暗之中,她还有个场子要赶呢!

人已经走光,半晌,冷风中的麻袋,忽然动了动。

随即“哧”一声轻响,麻袋被划破,已经该死去的云青宇,竟然从里头艰难地钻了出来。

他脸色苍白,唇角染血,眼底闪着狞狠痛苦的光。

他的手指,紧紧按在胸前部位,那里的衣服上有几个针孔,却没有血迹。

云青宇垂头,跪在地上,重重喘息,几分痛恨几分庆幸。

……如果不是自己穿着护身宝甲,刚才就给这些奸人害了性命!

云青宇喘息半晌,支身而起,跌跌撞撞奔向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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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事情还没完,东城门树林外引去了云青宇,西城门半个时辰后,又有几匹马风驰电掣而来。

这些人风尘仆仆,看样子就是走了远路,和先前云青宇那一行人的闲散截然不同。

而在城门处,雷家新聘请的童供奉,也就是先前险些置君珂于死地的那尖嗓子姓童的,铁青着脸色,带着一大群人等待迎接。

他先前没抓到那个偷听的,此刻一肚子怒气,也因此感觉到危机,所以亲自带了不少人在城门守候。

童供奉一双阴冷的眼扫视着四周,一脸找麻烦的晦气,四面给他看见的人,都瑟瑟低下头去。

城外来人的马已经很接近,当先是雷家出门远接的人,其后便是那号称大燕双雄的常氏兄弟。

童供奉桀桀一笑,正要上前寒暄,忽然一条人影,自他面前横飞而过。

童供奉一抬头,看见那人背影,不禁一怔,道:“二少,你来干什么?”

黑夜里那人穿着打扮,赫然便是雷昊,背着两个锤套,雷家的人,很多人用双锤,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

“我听说常氏兄弟一门硬功独步天下,今日便想讨教一下!”“雷昊”低笑,“请童叔叔帮我掠阵!”

“胡闹什么!”童供奉在雷家极有地位,敢于呵斥这位二少爷,“常氏兄弟是贵客,远道而来,你爷爷你父亲还等着迎接,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向两位高手无礼!”

“他们一旦进城,到了我雷家,我再想请高手喂招也不行啦!”

“二少你!”童供奉跺跺脚,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太担心,说到底他对常氏兄弟的武功也有好奇,武人都有争强好胜之心,也想借二少这次讨教看看人家虚实,反正在他看来,凭二少也伤不了人家,大不了到时再给人家赔礼就是了。

背对他的蒙面君珂,冷然一笑。

她猜得到这些人的心理,此刻夜晚,城门之前,她穿着雷昊衣服突然出现,语气中熟悉自然,对情况了如指掌,这些人,哪里还有怀疑?

她身边就是那个会拟声的尧羽卫,刚才和童供奉说的所有话,就是他开的口。

君珂一个人,没有把握正面对上三位高手和十几位护卫,所以,“雷昊”来了。

随即那尧羽卫退开,君珂扑向愕然看来的常氏兄弟。

“两位高手。”她面对这两人,用只能他们听见的声音,带点讥诮地道,“大燕的武门双雄,闻名久矣,不过到底斤两如何,介意给雷少我领教一下吗?”

她语气用词,都带点居高临下和不信任的味道,听在远道而来的常氏兄弟耳里,自然而然便以为,雷家不信任他们的能力,这是派人来考量来了。

两人自然觉得羞辱,冷哼一声,一甩手甩掉外衣,大冬天露出一身劲气内蕴的腱子肉,暴喝一声,“来吧!”

君珂哈哈一笑,一反手拔出身后小锤,随手一抡,抛开一道深黑的弧形,劲风雄浑,呼呼卷起地面落叶。

这正是雷家锤法起手式第一招,童供奉自然认得,更加不会多想,干脆退到一边观战,想着等下少爷输得狼狈,自己该怎么出手救下他。

锤子是君珂一入城便叫人去打造的,锤法是看雷昊在练武场施展过的,当然,君珂只会这一招而已。

她这一招施展出,常氏兄弟更怒,浑身骨节噼噼啪啪一阵爆响,各自拔出一柄金锏。

重型武器,外家功力,两人双锏施展开来时,满天都似被金光耀亮。遍地旋起金黄色的风,一道道光影回旋浮沉,将地面落叶绞杀。

君珂的身子,也像落叶一般在光影中浮沉,她那柄小锤,在对方相辅相成的锏影里似乎毫无用武之力,黑光穿刺,乍起又没,每次都被交错的锏光给逼出来。

看起来是这样,常氏兄弟却越打越惊讶。他们每次都觉得能将对方打倒,但每次,那黑色小锤子似乎随意一挥,黑光一吞吐之间,必然是他们的要害软肋,逼得他们一次次徒劳无功。

常氏兄弟没有发现的是,就在这一次次徒劳无功中,他们的战场,已经离开人群,离观战的童供奉越来越远。

童供奉也没看出这战局的诡异,在远处哈哈一笑,大叫:“两位常兄弟,手下留情,点到为止啊——”

两位常兄弟,此刻却已经心中警兆大作。

他们发现,他们想收手,但那看似杂乱无章的黑锤子神出鬼没,每次都等在他们要害,根本容不得他们收手,他们想退开,不知何时身周多了一层奇怪的力场,粘腻浑厚,像含了毒液的泥浆,将他们的动作困在了一定的范围内。

君珂为了不露破绽制敌必胜,不敢用光明功法,在这黑夜里,使用了沈梦沉的内力。

常氏兄弟心中惊骇,对望一眼,都觉得羞愤——自己兄弟,竟然连一个雷家小辈都收拾不下,怎么好意思接受雷家供奉!

“着!”两人忽然目光一爆,舌绽春雷。与此同时,两人手中金锏震动,霎那间似乎震动了千万次,以至于光影暴涨,纵横交错,蔓延开数丈方圆,将君珂完全笼罩在内,漫天满地,全是爆裂的锏影!

两兄弟已经被逼拿出了最后绝招!

远处童供奉目瞪口呆,大叫:“两位兄弟不可——”一边要扑过来。

君珂头一抬,眼神里金光一闪。

来了!

就等此刻!

金光凝聚,在那上千的密密麻麻锏影里,飞快辨认出真正的两柄。

手中小锤忽然横飞而起,黑色流星一般横飞过金色的苍穹,所经之处星光爆裂,铿铿两响,数千锏影凝聚为二,两柄金锏,霍然倒飞!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锏影散开方凝的那一刻,有一道冷光,无声无息横抹而过。

锏影散,风声歇,满地落叶收。

一地落叶,黑暗城门前,三人对面。

一抹风灯冷白光影里,一身黑色锦袍的君珂半跪于地,低头耸肩,双手张开,两手各执一柄黑色小锤,浑身姿态端凝,虽然是一个静止动作,却散发出沉凝狠辣的杀气。

从背后看,她的姿态,像月夜里载着死神命令飞来的巨大蝙蝠,黑色羽翼掠过的地方,便是人命的终结。

她对面,常氏兄弟面色惨白,僵立当地,肩头鲜血淋漓。

四面静默如窒息,人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被四面压下的杀气惊到不敢言语。

童供奉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震惊地大呼一声,近乎疯狂地奔了上来。

“二少,你疯了,你怎么能……”

君珂头也不回,还是那个半跪姿势,反手一甩。

流星赶月,追电逐光,两个黑色小锤呼啸而去,砰一声,重重撞上正狂奔而来的童供奉胸口。

猝不及防的童供奉,仰天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血花降临,哗啦啦落在地上,君珂冷冷一笑,对脸色惨白的常氏兄弟比了个“衰”的手势,身子一耸,黑色的身影如巨鸟般,瞬间没入夜色雾气之中。

“二少……”童供奉跌落在地,捂胸喃喃,君珂这一锤,已经破掉了他的护身罡气。

“我兄弟学艺不精,更兼已经受伤,再无颜为雷府效力。”常氏兄弟的老大脸色铁青,捂住伤口,冷冷地道,“贵府有二少这样的人才,何需我等?告辞!”

他头也不回,带着羞愤转身而去,雷家人傻在原处,追也追不及。

“别——”重伤的童供奉支撑起身体想追,可常氏兄弟含愤而走,哪里还能追得回,童供奉回头看刚才君珂出现的地方,天地寂灭,鸿飞冥冥,哪里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影子?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二少……天啊!”半晌,童供奉双手捶地,泣血长号,“我怎么就蠢成了这样!天啊!”

在他的惊心悔恨呼喊里,内城云家的方向,也起了骚动,天地苍穹忽起风雪,鹅毛大的雪片,呼啦一下落下来。

风雪里云家大门四开,无数武士悍然涌出,涌向雷府。

风雪里雷家的人垂头丧气互相搀扶,准备回府禀报今夜惊变。

风雪里雷昊犹自酣然高卧,不知道今晚“自己”几乎同时接连干下两件惊动云雷的大事,同时搅翻了云雷最有的势力的两家,一个雷昊勾结他人暗杀云家少主,一个雷昊出手伤了雷家外援,不知道从此刻开始,在三个地方出现的“雷昊”,将成为他的噩梦,成为云、雷两家难解的谜,更成为颠覆整个云雷的起始。

风雪里干完惊动云雷两件大事的君珂,披上黑色大氅,负手行走在积雪之上,丝毫没有兴奋激动之色,那两家流血纷争将要惊动全城,却动不了她一丝眉端。

她一双手莹白如玉,那些人憋屈流出的鲜血,沾染不了她的指尖。

一路血雨里前行至今的天下王者,衣袂飘飘,双肩载雪,行走在云雷城的冷雪纷飞里,眉目清凉坚定。

那雪花落在她肩,她却在想着云雷城外餐风露宿的云雷军。

心此刻很静、很冷,很硬。

凭什么这些人锦衣玉食,却将远归的游子置于风霜雨雪?

凭什么这些人暖被高卧,却让他们的亲人在荒野露宿?

你们,这些,冷心冷肠的人,今晚都给我去雪地里冻冻吧。

不仅是云府,雷府。

整个云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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