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胤禛、玉容穿戴完毕,玉容又替他随手理了理头发,扯了扯床帐,向隔断帐幔后一闪,胤禛挺身舒了口气,前去开门。
念儿笑嘻嘻的叫着阿玛进了屋,手里端着一个长方木盘,上面盛放着几样小点心和一盖碗茶。胤禛见她小小的个子当胸端着这么大一个木盘,不由好笑,掩上门忙接过来,笑道:“你云姐姐她们呢?怎么叫你亲自端着来了?”
“她们不敢打扰阿玛啊!”念儿笑道,丝毫不避讳。
胤禛摇头微笑,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既然知道她是自己和玉容的亲生女儿,心底的疼爱宠溺更加了不知多少倍。
“念儿,阿玛带你见一个人,你不许大声,惊动了外边的人,知道吗?”胤禛扶着她肩头低低说道。
念儿一愣,扑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笑道:“好啊!阿玛,是什么人嘛!”
“念儿!”胤禛还未说话,玉容亦嘴角含笑从帐幔后缓缓过来,念儿吃惊得睁大了眼,刚要大叫一声“娘”被胤禛捂住了嘴,轻轻道:“念儿,别大声!”
念儿吐了吐舌头,扑到玉容怀中,欢喜得眉开眼笑,腻着玉容道:“娘,你,你怎么来了!”
玉容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嗔道:“你还好意思问,离家出走!你不要娘了?”
“要,我要娘!”念儿忙道,“娘,念儿以后不敢了!人家,人家只是见娘天天对着念珠发呆叹气,人家想帮娘找到阿玛嘛……”
“念儿!”玉容急忙打断她,语气中是浓浓的警告。胤禛的心却仿佛挨了重重一击,情不自禁痴痴的望着玉容,柔声道:“容儿……”
念儿一呆,这才回过神来,眼珠子骨碌碌不住在胤禛与玉容身上滴溜打转,终于偏着小脑袋道:“娘,你怎么会在阿玛房间里啊?”
玉容却不答她,闲闲一笑,自顾饮了口茶,这才向念儿微笑道:“你不是说帮娘找阿玛吗?找着了吗?怎么你又叫王爷阿玛?”
念儿脸一红,有些讪讪伏在玉容怀中,吃吃哎哎道:“娘,我,我,伯伯,他对我好、好疼我的,他说收我做义女,我就答应了!娘,你别生气,我们一起去找阿玛,好不好?”
玉容心中一暖,双手扶着念儿的肩,双眸柔柔的凝视着她,温言笑道:“傻孩子,你有这个心,娘开心还来不及,怎会生气?”说着她望了胤禛一眼,又向念儿柔声道:“念儿,伯伯就是你的亲阿玛,你早已经帮娘找着他了!”
念儿吃惊的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胤禛,心里又迷茫又惊讶,道:“娘,阿玛他,他就是我阿玛?”
“那还有假!念儿,真没想到你是爷亲生女儿,乖女儿,阿玛一定好好疼你、好好补偿你!“胤禛拉着她的手,心底升起浓浓的温情和感慨。
谁知念儿不知怎的小嘴一扁,甩开他的手,扭头道:“我不要!阿玛惹娘伤心难过,我不喜欢阿玛!”
“念儿……”胤禛一怔,心底五味陈杂。
“念儿,”玉容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低低叹了口气,极认真的叹道:“念儿,你还小,等你长大你就明白了!你阿玛没有对不起娘,娘一点也不怪她,念儿也不要怪他,好吗?”
念儿似懂非懂,扬起小脸,定定的望着娘,将信将疑道:“真的吗?”
“真的。”玉容点了点头。
念儿一眨不眨望着母亲,似在思索什么,她的眼中渐渐亮了起来,咯咯笑着,梨涡浅现,当下又亲亲热热拉着胤禛的手,叫道:“阿玛,我有阿玛了!”
胤禛大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笑道:“是是,念儿有阿玛了!今后阿玛一定好好疼你和你娘,咱们回京城,好不好!”
“好,阿玛去哪我也去哪!”念儿圈着胤禛脖子,靠在他肩头,父女天性使然,竟是十分亲密依恋。
玉容微笑着看着他们,心底满是甜蜜温馨。忽然想到什么,她示意胤禛放下念儿,拉过念儿至跟前,正色道:“念儿,以前娘交代过你,娘和红岩谷的一切还有你小姑姑姑父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知道吗?如今咱们和你阿玛相认了,也不许说出一个字去,不许告诉任何人王爷是你亲阿玛,更不能跟任何人提起娘!你要牢牢记住!”
念儿虽然不解,但见母亲十分严肃的神情,就连阿玛也是一脸深以为然的肃穆,她点了点头,道:“连云姐姐她们也不许说吗?”
“对,谁也不许说!”
“那,什么时候才可以说呢?”
“再过几年吧,等娘说可以了才可以。”
“好,我听娘的话!”
“乖!”
胤禛见母女二人,问的人一脸认真神态,答的人也是一本正经,不由感觉有些滑稽,深觉玉容对尚未懂事的女儿说话太过正经了,却不知玉容对女儿向来平等对话,从来不认为她是小孩子便任意敷衍。也正因如此,让念儿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反而格外愿意听话。
“娘,您是一个人来的吗?”念儿忽然问道。
“我差点忘了春儿了!”玉容猛然回神,忙向女儿吩咐一通,念儿便笑嘻嘻的去了。
胤禛这里是一肚子的疑问,忙道:“你让春儿跟踪那些人?她能找得着吗?还有念儿口中的小姑姑,是不是十五妹兰馨?听说她在福建,这是真的?”
“春儿最在行追踪了,找那些人还不是易如反掌!爷,你怎么知道兰馨妹妹的事?”玉容反而惊讶了。
胤禛默然叹道:“看来这是真的了,戴泽的消息果然没错!”胤禛说着便将戴泽所禀简短的对玉容说了,又问她兰馨怎么去了福建,又怎么跟什么福建白家茶商扯上关系?玉容便一一将兰馨那年随驾塞外,如何与白川奇一见钟情,后来康熙将她指婚给蒙古王子,她又如何在香山脚下大还寺与白川奇联络,二人如何设计造成葬身火海的假象,偷梁换柱,移花接木,双双共赴福建等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得胤禛目瞪口呆,叹道:“兰丫头往常虽然胡闹,谁料到她还有这等心思!唉,她胆子也太大了,这事若是传到皇阿玛耳朵里,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兰馨如今远在福建,离京城十万八千里,只要爷不说,谁又能知道呢!”玉容忙笑道。
胤禛瞟了她一眼,又道:“爷自然不会说,戴泽也绝不敢说!只是十四弟很快就要前往西北,你赶紧告诉兰馨夫妇别再往那边去了——当初你又是怎么跟她联系上了?”胤禛又问,不自觉伸手将玉容揽到膝上抱着。
玉容顺着坐在他怀中,伸手掠了掠耳后鬓发,微微仰首,靠在他肩头笑叹道:“那是到了红岩谷之后的事了!有天下大雨,兰馨送给我的荷包打湿了,我看到缝着荷包的线头有些松动,便把荷包拆了开来,把里边的茶叶拿出来晒一晒,这才发现荷包里边密密的绣了几行字,这才知道始末,于是便派人前往福建找她,后来每年她都会和白川奇前往西北与我相聚!”
胤禛默默的听着,心中有些吃味,轻轻咬了咬她柔软的耳垂,在她耳畔若有若无吹着气道:“你派人去找兰馨,也不肯派人去找一找爷,容儿,你好狠心!天高地远,从此不见,你可知爷见着这两句话疼得心如刀剜!这些年爷没有一天不在找你,不在想着你、念着你、盼着你出现,你为何始终避而不见,藏得那么彻底干净!幸亏老天有眼,念儿来了京城,误打误撞又到了爷的府上,不然,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见爷一面?难不成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见爷了吗!”
玉容心中酸楚,不由得红了眼眶,紧紧的依偎在他怀中,伤感苦笑道:“我何尝不想着爷念着爷,这些年我没有一夜睡得好的,每每午夜梦回,孤衾冷枕,心底便是一片凄凉!可是我怕,我怕爷不肯原谅我。而且我也知道,我这一走犯了大罪,皇上是不肯饶了我的,我出现只能叫爷为难……”
胤禛亦明白皇家规矩,非奉旨皇族宗室男子尚且不得离京,女眷就更不能。玉容悄无声息离府出走,乃是前所未有之事,康熙即便再心疼她也绝不会不遵祖宗家法!一想到此事,胤禛不觉又忧虑起来,暗自琢磨定要想个万全法子,决不能让人知道玉容已经回来了。他伸手在玉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你也知道怕爷为难啊?爷还以为你什么也不怕呢!你当初那么一走,若不是太后和爷求情,你的阿玛和哥哥只怕都要保不住了!”
玉容忍不住浑身一颤变了脸色,望着胤禛懊恼道:“我,我怎么没想到这个,真是,真是好险!”
胤禛看她的反应显然是刚刚才醒悟过来,无奈笑道:“你让爷说你什么好!”
玉容有些羞愧,叫了声“爷!”埋头伏在胤禛怀中不语。
胤禛突然想起前事,扶正了她身子,疑惑道:“你说你让春儿带了六百万两银票给爷?容儿,你哪来的那么多钱?难道,难道……”胤禛不由的皱起了眉,双目灼灼一脸严肃的望着玉容,他心中想的却是,难道她跟那伙强人打家劫舍、拦路抢劫?脑海中蓦地闪过她吩咐春儿杀人那淡淡无所谓的口吻,他的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蒙上了尘垢、被玷污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