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京城开茶店
在这之后,北京的大栅栏那条街上,出现了一家夫妻茶馆。这夫妻俩是谁呀?男人是许喆,女人就是马芹。但他们都改了姓名,许喆改叫了尹吉明,马芹改叫了刘菊,俩人的名字是许喆一到津门时就改的。他们来到北京大栅栏开茶馆,完全是马芹要来。许喆是不想来的,担心,害怕。因为他的心里装着,官府还在抓他!到京城,这不是往铡刀口里钻吗!但他拧不过马芹,又舍不得马芹,又不愿马芹生气,马芹是个很不幸的女人,不能再让她伤心了,再说俩人是夫妻,这才大着胆子和马芹一起来到了北京大栅栏,开了一间小茶馆。
马芹之所以要到京城来,是四爷的影子老在她心里晃,晃得她食不甘味、夜不成寐,无法按捺。她更想跟四爷认个错,自己不该那样耍性子气人,还咬了四爷,都咬出了血。可是到了京城又无措了,到那儿看啊!四爷住在皇宫里,那么高的宫墙,大门口都给挎刀拿枪的把着,看了几日,没见一个百姓进了大门,甚至远远就给人赶走,这才知道自己做了傻事。
马芹闹了些日子心,才算有了主意,既然来了,就住下来吧,不离老家更远吗,离得越远越没人认得他们,就越安全,越没人知道他们从前的事,就越少些难堪,反正四爷他们也不认得许喆。为了以后的生计,许喆说开个货铺,和在天津一样卖些杂货,但马芹非要开茶馆。马芹拧着开茶馆,其实还是她心里没有放弃见见四爷的念头,她知道四爷爱喝茶,还知道进货铺买东西的,都是平常百姓,大户人家买货也都是下人来,也不会来小货铺儿,都是去大铺子。四爷是皇上,一辈子都不见得进一次小货铺买东西,那样,她一辈子都没见四爷面的机会了。茶馆就不同了,四爷走渴了,把不准就会进来喝碗茶,自己原来的小店,四爷不就进了吗,她是抱着这个念头要开茶馆的。许喆还拧不过她,这才开了间小茶馆。
过了些日子,马芹还听几位茶客喝茶说茶的时候,说到了皇上,一个说皇上最爱喝大红袍,一个说皇上最爱喝碧螺春。马芹知道,他们说的都不对,四爷最爱喝得是龙井。马芹不能对他们说,不能说。但马芹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听一个又说,前些天他看见皇上逛街了……
马芹听了一震,还看了看茶客。也因为茶客的这句话,马芹想见见四爷的欲望一下子又升高了,更觉得开茶馆开得对,备不住哪天四爷就来喝茶,就能跟四爷见上面!马芹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高兴过劲儿去再一想,心里又拔凉。她知道眼下的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马芹了,四爷也不是四爷了,是皇上,见了也只能看看,不能认,没脸认,也不能让四爷认出自己,她就把自己打扮的挺老相,像个三十多岁的老娘们儿。
就这样,她在自己茶馆里一边照顾生意,一边分辨着进茶馆的人,还一边不住地看着门窗外,天天盼着四爷能从门前过,或能进屋来喝杯茶,让她看上一眼。她每天都辨别着进门喝茶的人,是不是四爷。茶客少的时候,还会站在门口看街上的行人。就这么看啊辨啊,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也没看到,也知道都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四爷是皇上,怎么会到她这乱糟糟地小茶馆来呢,这里不比绝地那小地界儿,只有几家茶馆儿。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阔绰的大馆子,怎么会来她这样的小茶馆呢。这么一想,马芹那颗想看看四爷的心思,也渐渐地淡了。
不过这期间,出了一个让她和许喆惊悚地事,俩人着实吓了一跳!
齐小楼进宫当侍卫的第四年,一个人出来逛街,逛得有些口渴了,又正好走到他们开的茶馆前,便进来了。进门坐下后,叫了声上茶。许喆答应了声,提着水来到他桌子前,一见面,俩人都愣了!不,是惊了,大惊失色!许喆手里的茶壶茶碗差点脱手。为何惊?俩人认识,怎么认识?一个村的,邻居,一块儿长大,一块儿下河洗澡,玩儿泥巴,发小,很铁。齐小楼长许喆一岁,又因为许喆头发有些黄,齐小楼便叫他“许黄毛儿”许喆虽然小一岁,也不叫他名字,叫他“齐小眼儿”他们能不认识吗。
许喆惊得说不出话来,齐小楼也很吃惊,刚想问话,忽然想到什么,话没说,站起来拉住许喆,又看了看,便推着他进了帘子屋,进来后才惊讶地说:“你还敢跑这儿来,找死呀?!”许喆还说不出话来。齐小楼又说:“一直都在抓武馆潜逃的人和家人呢,肯定有你!”许喆还说不出话来。
这时马芹撩帘子进来了,看见了齐小楼,齐小楼也看见了她,马芹也愣住了!齐小楼惊得小眼睛都瞪圆了,松开了许喆,两步来到马芹跟前,看了半天,嘴里才结巴地说出:“你、你、没、没死?!”马芹也不知怎么回答,愣愣地看着他。齐小楼又说:“你、你、真是你,活着、你……?!”马芹这才蒙蒙地点了点头。
这时,许喆回了些神儿,普通给齐小楼跪下了,让他千万别报官,也别把他们说出去。齐小楼也从惊愕中回味了,知道是马芹,她没有死,活着,还活着!对着许喆说,嗨,你瞎说什么呀,我是那人吗,跟你们没仇没冤的,报嘛官啊。还把许喆拉了起来,马芹也回神儿了。
齐小楼急于想知道怎么回事,坐下后,许喆便对他说了事情的经过,齐小楼听得直揪心,马芹几度落泪。
齐小楼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来京城?许喆只得又把马芹想见见四爷的事说了。齐小楼听后想了想,觉得许喆救了马芹,皇上也许不会杀他。但是又想,他娶了马芹做媳妇,皇上肯定生气,不会放过他。齐小楼把这话一说,又说自己给皇上当侍卫了。许喆听了,惊得扑通又给齐小楼跪下了,求他千万别对皇上说,马芹也吃惊,也求他,还说她已经把心思撂下了,就想过自己日子了。
齐小楼又把许喆拉起来说,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说的,可刘大人呢,刘大人每天都上朝,徐虎王元也在皇上身边,他们还老出来逛街,我管得了他们吗?我能看见你们,他们就不能看见吗?啊,你肯定没事儿,不用怕,他指了指马芹说。又对着许喆说,你肯定不行,你爸爸是武馆的人,武馆的人一个都没剩!家里人也没剩,连你娘都给杀了,你姐姐要不是出门子了,也完了,你呢?男的都杀光了!
许喆马芹都说不出话来!
这时外边有人喊上茶,马芹只得出来应酬。
齐小楼又对许喆说,我看你们快点儿离开这儿吧,越远越好!
许喆点了点头。
这时马芹回来了, 端了一碗茶水,递到了齐小楼手里。马芹在外面为客人倒水时,脑子里一直没停下来,甚至想到了一个情节,齐小楼是不是嫉妒许喆?齐小楼接过茶水,没顾上喝,又对着马芹说:“我跟许喆说了,你们快离开这儿吧!”马芹听了没有马上回答,低了下头,才说了句,我们想想吧。齐小楼听了一愣,忽然明白了,马芹还没忘下皇上,还想见皇上面。既然这样,说多了就讨人嫌了,所以喝了杯里茶,就离开了。
齐小楼走了后,许喆便对马芹说离开的事,而马芹不同意离开,许喆还是拧过她,只得作罢。
再说齐小楼回去后一个人在床上躺着时,想到马芹心里是装着皇上才来京城的,是想见见皇上。又想到那次撵四爷,给马芹帮忙没有帮成的事,觉得欠着马芹一个人情还没还上,倒不如借这个事儿把人情还上。便准备哪天皇上出来逛街的时候,引导皇上从他们茶馆门前过,让马芹看上一看,当然不能让皇上看见马芹,免得露了馅,惹出麻烦。可是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做,为保护皇上,身挡毒镖死了。但在临咽气前的弥留中,看着乾隆说了“马……芹……”俩字!乾隆听了先是一怔,又觉得好笑,再一想,既然他还惦记着,就圆了他的心思吧,于是差人把他的尸首送回绝地,和那个假马芹的尸骨葬在了一起。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茶馆开了二十多年了,马芹和许喆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大女儿都已经嫁人了,马芹也四十有二了,年龄的风霜已经写在脸上和身上了,再不是从前那个十几岁的如花少女了,也放下了见四爷的念头了。
这一天,红日刚照亮了窗户,树上还有喜鹊叫,因为时间还早,屋里还没茶客,马芹在门口低着头洒扫。洒着洒着,便看到有人站在旁边,怕弄湿了人家鞋子,停住手并抬起头来看,啊!刚看了一眼就吃惊了,谁呀?四爷!还差点叫出口!
时间虽然过去二十几年了,“四爷”老了好多,可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其实“四爷”看到她要早,以为是他的那个令妃,所以站下看着。乾隆知道,令妃是宫女出身,虽然成了皇贵妃,主持六宫,可这些年没把劳作放下,在宫里担水浇花还常做,这也是让他喜欢的一个方面,可没想到做到宫外来了,乾隆觉得新鲜。不过再一想,便想到,是令妃知道他出宫,才跑出来这么干的,是做给他看的。因为这段时间他与令妃聚的少了些,一定是她寂寞了。乾隆觉得是个幺蛾子,平时令妃也爱出个幺蛾子。四爷看着她不开口,可没想到令妃只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还有些慌张地回头进屋了。装不认识,这幺蛾子可是大点了!
再说马芹看到四爷,先是有点惊奋,可忽然又慌神了,不能认了,还怕四爷认出她,才赶紧回了屋子!
乾隆立着没动,看着令妃进了屋子,忽然又觉得不对,觉得她胆子再小,也不至于慌张,再说她也没这么小过胆儿?还有,胆子再大,见了朕,也不敢扭头就走,这可是大不敬啊!怎么回事,难道有隐情?再一想,忽然觉得看他的眼神儿也不对,好像不是令妃,而她又似曾相识?
忽然,他脑海里闪出了马芹的眼神儿,马芹?是马芹!可马上就否了,马芹没了,没了20 多年了。还有,年岁上也不搭调,这是个四十多岁的妇道,而马芹是个一条黑辫子,一身贴体穿着,才刚17岁的少女姑娘。但他马上又想到,马芹是该有四十多了,他记得自己比马芹大19岁,他61岁,马芹、应该是、四十有二了。难道马芹没死!活着?不可能啊,刘统勋亲口对他说的,还是他主持下葬的,徐虎王元也都眼见了?可是再想想,四目相对的时候,那眼神儿分明就是马芹?他忽然又想到,刚为捷地坝闸提完碑文,题写之时,想起马芹了,不免有些思惋,心里留下了影子,幻花了眼不成?要么就是见鬼了!再想,又觉得不是花了眼,也不是见鬼,近在咫尺,再花也不会看错。还有,大白天的乾坤朗朗,阳光普照,哪里会有鬼呢?她就是个大活人,就是马芹!可又想,要是马芹,她也应该认得朕啊,为什么看了一眼就进屋了,像个陌生人呢?哦,朕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是她没有认出来?可是她那眼神儿分明是认出来了,为什么不认呢?难道是长相一样的人,或是还在生朕得气,乾隆不得其解?
乾隆想知道真相,就抬腿进了茶馆。马芹一见四爷进来了,心怦怦地更跳了,害怕被认出来,想躲进后室,可又没别人,许喆和大儿子去拉水了,这茶店就是一家人打理。乾隆进屋后,就坐下了,跟着的俩侍卫也进来了,但没有坐,屋子里也没别人。还好,这俩人不是刘先生,不是顺全,也不是徐虎王元,不会认得她。
马芹的心怦怦地跳着,知道人进来了,没法躲,可是不敢面对,不敢问话。要在平时有客人进屋,便会说:“您请坐”还会问句:“您喝什么茶”甚至介绍一下自己有什么茶。可是此刻好像都忘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看四爷,不敢正面站着,也不好背对,就留了个侧面身子,手也不好闲着,无目的收拾茶具,那颗心怦怦地都快跳出来了!
乾隆坐下后也不说话,看着马芹的侧身,和他心目中的马芹不一样的地方:腰粗了些,臀宽了些,胸大了些,人胖了些,衣服宽松了,没有长辫子了,不是少女了,从头到脚都是个妇道。这是马芹吗?又开始疑问。因为他心里的马芹,不是这个样子的?
跟着乾隆的人,以为他进来喝茶,见马芹不理不问,要打招呼,但只“哎……”了一声,就被乾隆用手势止住了。
马芹听到了,也用眼角稍到了,不知怎么做答,便没答,就怕给四爷认出来。怎么办?便想到把人撵走了,就头也不敢扭地说:“几、几位客官,还不到喝茶的时间,还没烧水呢。”说罢又知道错了,因为茶壶在茶炉上座着,哧哧作响呢。 站在乾隆身边的人也看到了壶,又开口了,但说了个“你……”字,又给乾隆抬手制止了,他自己说道:“不忙,我等会儿。”马芹又无话可说了,心里惶惶不安。乾隆继续看着她,忽然想到刚才马芹说话的声音,耳熟,他记得这个声音。
这个时候马芹心慌心跳,不只是怕被认出来,更担心的是许喆,他们是不是来抓许喆?千万可别在这工夫回来!也怕孩子们进来,看到她这个样子,问这问那,不知怎么对孩子说。马芹的心越发怦怦地跳,有点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茶炉的上水开了,喷着气,马芹像是不知道。乾隆便说了声:“水开了,上杯茶?”马芹听到,如梦初醒似的“噢”了声,没办法,这才不得不冲茶。冲好后,马芹又不得不提着茶壶,端着茶碗走过来,摆好茶碗,又给冲水,但一直不敢抬头看四爷。乾隆忽然又看到她右耳垂上那两颗给他称为双星的痦子,确定了,她就是马芹!他想叫一声,可是没有叫,是他忽然又想到,她应该认得朕啊,为什么像不认得呢?难道、难道是、是双胎?这么一想,又不敢确定了。忽然乾隆闻到了龙井茶的香气,这是他最喜欢喝的,她问都没问就知道朕爱喝龙井?既是双胎也做不到,他又确定了,她就是马芹!也从马芹言行上确定了,马芹也认得他!可是,她为什么不认朕呢?于是想到了当初她和秀香打和他闹,是她还在忌恨着朕。既然这样,朕也只能装着不认识了,免得又闹难堪。乾隆把目光从马芹的脸上移到手上,掩饰自己。
马芹是不敢认,也怕四爷认出她。因为他不再是四爷,是皇上!她最担心的是许喆挨抓,许喆是绑匪许铁头的儿子;她也不是从前那个马芹了。马芹想认又不敢认,还怕四爷认出她,还为许喆担心,还担心孩子们知道了难堪,心里犹如百爪挠心,别提多么不是滋味了!
马芹斟好了茶就要离开,乾隆憋不住,忽然问她:“你叫什么呀?”他这么问,还是想听到“马芹”这个名字,但没有,听到的是一个慌乱的:“啊、我、我姓、姓刘”的回答。连姓都改了,乾隆又多了层失望,觉得马芹真的还在忌恨他。
马芹是因为慌乱,有点答非所问,可是跟着又补充道:“叫、叫刘菊”“刘菊?”乾隆重复了一句,名也改了,乾隆的心有些凉了,她真的还忌恨着朕……
就在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从后屋出来喊了声娘,说我出去玩儿了。马芹只顾揪着颗心,没看也没作答。乾隆看着孩子跑出门去,回头问了句:“你的女儿?”“啊、啊,是……”此时,马芹的那颗心,已经揪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没法,站不住了,说了声“你们慢用”说完赶紧走开。马芹生怕四爷再问,不知道怎么回答,更怕说漏了嘴。还好,他觉得四爷没有认出她。还好,四爷也没有再继续问,喝了杯茶就离开了。
其实乾隆完全确定了,她就是马芹,马芹没有死。他还忽然想到,刘统勋为什么要骗朕呢?想问个清楚,可是刘统勋已经不在人世了。徐虎王元还在宫里,但他们都说马芹死了,他们亲眼看着她的尸骨下葬的。其实是徐虎王元不能辨识骸骨与活人的形象,所以,刘大人怎么说就怎么信了。徐虎还说了句,齐小楼不跟她合葬了吗。一说合葬,乾隆一下子想起来了,齐小楼临咽气前跟他没说完的话,一定是他见到了马芹,要告诉朕,但没说完就咽气了。他也根本没有想到,根本就没往那儿想。其实,乾隆还没想对齐小楼的意思。马芹没死,乾隆不知道她是这么活下来的。
齐小楼为他挡了毒镖,咽气前,说的“马芹”俩字,马芹活着是次要的,主要是让乾隆皇上保护马芹。因为他看到了发射毒镖的人,是振和武馆没有被抓的人,他认识。没抓到他,但杀了他爹,他也有家不能回。还因为,振和武馆绑票的事,他根本没沾边,也没拿过一两银子,觉得爹死得冤,自己也冤,射杀乾隆是为报仇。齐小楼当时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有乡情,不想告诉乾隆和别人;挡毒镖是因为皇上为他的家乡修了河道,抓了贪官,除了恶霸,是个好皇上。但他最担心的是马芹,怕乡人跟马芹过不去,去杀马芹。而话没说完,人就咽气了。
再说蒙冤刺杀乾隆的乡邻,见毒镖打在了齐小楼的身上,又气又痛。气,是他不该挡镖,救乾隆的命;痛,是他与齐小楼没冤没仇,让他丢了命。也知道一镖没有了结,此刻再没机会,只能迅速离开,再寻机会,报冤杀之仇。直到三年后又一次,乾隆从天坛祭祀回宫路上,等在途中的蒙冤人,再次出手,先是飞镖打出,被乾隆侧身躲过,便又冲了上去,挥匕首去刺,又被躲开!乾隆也有很好的武功。而再次出手时,徐虎王元等侍卫都冲了上来,一虎难敌群狼,被王元一刀从后身刺穿了胸膛而亡。
乾隆不认得这个刺客,身边及其宫里也没有人认得,乾隆不放过,要人查清刺客的真实身份,灭其九族,斩草除根,但查而无果。
乾隆虽然见马芹还活着,并没把马芹活着的事说给徐虎王元。徐虎王元虽然还在宫里,但因岁数大了,已经不是随身侍卫了。乾隆不只没对徐虎王元说,对谁都没说,不愿有第二个人知道,不愿别人去打扰马芹。他也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去喝茶了,去了心里会不舒坦。再说马芹也不是从前的马芹了,她已经是人妇子母了。而从这一天,令妃也不是乾隆心里的马芹了,离得更远了,还越来越远。令妃感觉出来了,但不明白为什么?再想想,自己这个皇贵妃二十多年了,主持六宫快十年了,皇后位子一直空着,可她一直是皇贵妃,觉得明白了,皇上心里其实并没有她,一切都是虚的,心情越来越沉,并郁闷成疾,只过了几年就薨逝了,年48岁。
再说马芹,看四爷一出门口,就跑了过来,从帘子缝里看着四爷走,心里就跟乱针扎似的作痛。可是也有点庆幸,四爷没认出她来,直到四爷走远了,看不见了,才收了目光。往回走的时候,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好沉好沉。当她走到四爷坐过的茶桌时,看到桌上放着两锭银子,一下子明白了,四爷认出她了!再也忍不住了,两行泪水哗地的涌出眼窝儿。她记得,四爷二十多年前头一次喝茶,就是两锭银子!
她的心里好不是滋味,哪里是看一眼就行了,甚至后悔没有叫声四爷,告诉他自己就是马芹,和四爷相认,说说自己心里的苦和痛,说说自己使得小性子!
她面对两锭银子,哗哗地流泪,几乎憋不住,要放声大哭……!
“娘!”女儿小玲带着哭声喊道。
她一扭头,看见小玲站在跟前,不知孩子什么时间进来的?赶紧擦了把泪水,又慌乱地说:“啊、啊,没事,娘高兴,收了这么多钱,你看看?”还把银锭给孩子看。她是在掩饰,不能让孩子知道根源。
这时,忽然听见后院里有了声音,是许喆和儿子拉水回来了,便慌忙把两锭银子装了起来,怕脸上还有泪痕,又拿湿巾把脸擦了一遍,她更不想让许喆知道,担惊受怕。可是第二天,她一个人在里屋,手里托着银子落泪的时候,给突然进来的许喆看到了。许喆有些奇怪和担心,问怎么回事?马芹赶紧擦了擦泪说,客人给的,她是高兴的。许喆听了也没再多问,还觉得一下收了这么多,是该高兴。但是接下来的几天,许喆看到马芹不是发呆就是落泪,夜里还睡不着,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又从女儿口里听到,有几个客人走了后,娘就看着元宝哭。谁会这么大度,喝杯茶给20 两银子,一定是熟人?许喆忽然想到了,一定是他们,是马芹不愿对他说。许喆的心里也纠结了,而最大的担心不是他自己,是马芹。这样下去怎么受得住,会生病的!就对马芹说,我知道你见到四爷了,不愿对我说是吧?马芹低着头没有作答。许喆又说,既然见面了就该留下招待招待吗。
“我们没认!”马芹这才说。“为什么呀,这不是你多年的心愿吗?”许喆有点不解地说。马芹叹了口气说,就是这么多年了我才觉不能认了。许喆又说,可是你看看你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会生病的呀!你就不要这么憋屈着自己了,下次再见到四爷,就认了吧。我也觉出来了,他还认得你,才放下了20两银子,别人是不会这样做的。听许喆这么说,马芹看了看他说,我们这是一个家,不是我一个人!许喆听得明白,说道,你不用管我,不行我就走,孩子们能帮你了。噢,他要叫你走,你就跟他走,也不用管我。马芹听了,带点生气地说,瞎说什么呀,人家是皇上,我是什么呀,老百姓儿,老娘们儿,走什么走!马芹这么说,是她从四爷留下了20 两银子,又没认她,想到,四爷喜欢的是从前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而许喆听了又说,可是你看看你,心里老放不下,时间长了真会生病来的!听许喆这么说,过了片刻后马芹说道,行了,事儿都过去了,不想了。又说,那些事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做咱的生意吧。许喆听她这么说,又看到她的表情,点点头没有再说。马芹的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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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芹觉得四爷不会再来了,她没有想错,乾隆是不想再来了,他觉得马芹还在记恨着他。可是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马芹的影子就会出现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没有办法安静地处理朝政,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便又来到了茶馆,但他只喝一杯茶就走,也没再问过一句话,连着三年都是这样。
马芹清楚地记得,四爷第二回来,是三月十五上半晌儿,这天也是二十多年前,四爷头一次进兴隆店的日子。四爷这次一个人,进屋坐下后也没叫茶,看着她,因为她在柜台后正低头配茶。是许喆先看到的,许喆也还认识四爷,拉了她一把,她才抬头看,四目相对,四爷还不开口。她知道四爷已经认出她了,想过去给四爷送茶。许喆拦住她说,我去,你不方便。但她扯住了许喆,许喆明白是担心他,他是“逃犯”绑匪的儿子。可许喆小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什么可怕的。”说完推开她的手,提着水就要走,但又给马芹扯住了, 并对他摇了下头,许喆不明白,看着她。马芹给换了壶龙井后,才让许喆送过来,许喆这才明白,四爷喝龙井。
四爷什么都没说没问,喝了一杯龙井茶,放下两锭银子就走。许喆看到了,拿起银子追上他,说:“客官,钱多了,只收10文。”四爷身上没有小钱儿,有点愣怔。许喆看出来了,说没零钱就算了,说着把银子往乾隆手里递。门口站着的侍卫听明白了,从兜里掏出10文给了他,并接过了银子。那次后,每次四爷再来,都是放10文钱,每次都是一个人,侍卫留在屋外,马芹都记得。
马芹知道四爷没有忘下她,装着不认得,还是那句话,她不是从前的马芹了,他也不是那个四爷了。他装她更得装。还有,为了男人许喆,他是绑匪的儿子,是“逃犯”也得装,这个还不能让儿女们知道,也得装。
再后来,乾隆虽然不是每年都来喝茶,但隔两三年还要来一次,每次还是喝杯茶,放下10文钱就离开,什么都不问不说。可马芹每次看到四爷来了又走了,心就揪得痛,甚至落会子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