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姿势各不相同,却均停留在那一刻一动不动。这种场景,突然让蓝醉想起小时候和容十三他们玩过的一个游戏:一二三,木头人。
白素荷目光从蒙筝蓬松的马尾移动拉链敞开的小棉马甲,瞄了眼褶皱的领口,最后转到蓝醉身上。
蓝醉被白素荷的目光盯得尴尬不已,其实蓝醉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尴尬个什么劲,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即视感?让她想开口搞活下气氛都不敢,生怕欲盖弥彰。
这时大厅内楼梯上终于传来救命的声音:“咦?你们都站在厨房门口干什么?有好吃的?”
容十三边说边走过来,走得近了才发现三人的表情各不相同,尤其注意到蓝醉和蒙筝都位于厨房内部以及蒙筝的凌乱衣衫,表情马上也变得诡异起来,脑子里不断涌出种种该有和不该有的丰富联想。
“有吃的吗?”白素荷开口了。
“……有……有。”化为木头人之一的蒙筝终于回过神,挤出勉强笑容,指着沙发前茶几上的餐盘说道,“都……在那里。”
“哦。”白素荷依旧面无表情,走到茶几边,看也不看,随手拿了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又握了两个在手上。
“都……都冷了,白姐我帮你热热!”经过片刻空白后,蒙筝理智终于回笼大半,想赶过去把白素荷手里的包子接过来。但她刚才在厨房里痛得实在厉害,体力流失严重,一离开支撑的墙壁脑子居然一阵眩晕,腿一软就往后仰去。
蓝醉直觉伸手扶人,接着瞬间就想把自己手剁了,或者挖个坑把蒙筝埋了算了。如果白素荷误会了什么,这下子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白素荷眼角往这边稍移,再没说什么,拿着已经冷透的包子,走了。
蒙筝僵在蓝醉怀里看到大厅门合上,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觉得……她听到了多少?”蒙筝脸上的表情只能用生无可恋来形容。
“不知道,不过最后一句肯定是听到了。”蓝醉心不在焉的答道。
她才不在乎白素荷听到了多少,她就怕白素荷什么都没听到,误会了什么。
天地保佑,千万不能让消息传到漪凰耳里,不管是她和蒙筝因利合作的事……还是别的什么!
“你们到底在干嘛?”一旁被归于透明人的容十三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蓝醉这丫头该不会因为不能接近君漪凰,就忍不住对别人下手吧?!
容十三不愿意相信,但面前蓝醉搂着蒙筝的场景,太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蒙筝没理会容十三的问题,从蓝醉怀里挣扎站起来,瞪了容十三一眼,推开蓝醉踉踉跄跄往楼上走去。
蓝醉也没理会容十三的问题,在经过容十三身边时,恶狠狠丢下一句:“你今天什么都没看到,知道吗?”跟着走了。
只留下孤零零的容十三提着行李站在大厅里,一头雾水,满腹委屈。
他招谁惹谁了?谁来告诉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家的会议一如白素荷和蓝醉料想的那样,准时与会者不足白家人数的三分之一。
当白素荷宣布要联合白家余力把恶灵封印在白英琰屋中,再行超度之术慢慢化解恶灵怨气的时候,白家与会者更是一片哗然。
白英琰在白家上一辈中是术法修习最出众的佼佼者之一,居然都不能在恶灵袭身时走过一回合,此时恶灵的汹汹气势已经深入了每一个白家人的心中。击散恶灵是想都不用想的了,封印恶灵能有几分把握?即便侥幸封印住了,封印又能维持多久?超度解怨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事情,以恶灵展现的怨气来说,很可能要持续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见效,谁去花费半辈子的时间,损耗自己的寿命,去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更重要的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别人追究起恶灵的来源,打探出白英琰的所作所为,白家即便不被请去吃牢饭,名声也是扫地无余,日后不被唾沫淹死就算好了,哪里还会有人千里迢迢捧着大把金银来求白家办事?白家的财路岂不就此断送?
说来说去,竟有大半人赞成不如由着今夜恶灵下山,等它们分散开后白家再出手各个击破。一来恶灵分散好对付得多,并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二来白家更可借此大振声名,展现他们白家的实力,相比白素荷的办法好处多出不止一个。
白素荷阴着脸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直到下面议论的浪潮渐渐消湮,白素荷才冷笑起来:“我刚才忘了说个消息。”
在座白家人都沉默着,等她的后续。
白素荷环视会议桌旁各个或老或少的脸庞,露出讽刺的表情,扯着嘴角道:“最后的那个受害人,叫江旭的,今早上醒了。”
“他以前陪朋友来过白氏圣观,恰好见过白英琰。他醒了以后什么都记得,记得白英琰的脸,记得他被关在白英琰的家里的那个密室,还记得白英琰曾经的所作所为。你们担心消息走漏?不用担心了,他家里人已经报警,把这些事都告诉警察了。”
如果说先前白家人对白素荷作出的决定反应是湖中碧波轻扬的话,白素荷的这一番话造成的后果就是海中的惊涛骇浪。
有了证人,整个事件马上就不一样了。接近三十条人命啊,搞不好是要吃枪子儿的!
“已经不可能有第二种选择了。同意我决定的,今晚六点带好自己顺手的东西在东苑见。不同意的,我不强求,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话说完,白素荷离座站起,拂袖而去。
是夜,东苑,白英琰家门前。
白素荷靠在一株槐树下,抱手望着远处笼在晚霞下的青山发呆,蓝醉、容十三和蒙筝陪在她身边,沉默看着院中寥寥数人。
来者用一个手掌的手指都能数过来,出乎蓝醉意料的是那个前几日阻拦她身手矫健颇似白英琰一党青年男人也在其中。今天来人都没再穿平常的那套道袍,全换了休闲方便运动的衣服,或提或背,每个人都带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
等到六点整,白素荷看看院中人,再看看那院子空空洞洞的大门,听着以白家院落里鲜有的寂静,甚至还能听到雀鸟啾鸣。
烟火繁盛的白氏圣观有多久没这么安静过了?
以前好像从未有过,而以后……也许会一直这么安静下去吧。她以后寿数尽时,在下面如果遇到老爹,怕是要被老爹骂得狗血淋头吧?
想起脾气暴躁的父亲,白素荷眼中泛起苦涩与怀念。
老爹的临终委托,她还是没做到啊。
“我话说前面,对于封印恶灵的把握我至多只有两成。如果失败了就和白英琰是一样的下场,血肉无存,魂魄不剩,不可能再有投胎转世的机会。后悔的现在走还来得及,一个小时足够你们离开内江了。”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动。
“都想清楚了?”
“素荷姐,我们既然来了,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不用说了。”
开口说话的正是那个阻拦蓝醉的青年道人。
白素荷闻言也有些诧异,看向他道:“素荃你可想好,你在我们这一辈里本事算是拔尖的,出去混口饭吃容易得很,把命送在这里未免可惜。”
“男子汉大丈夫,活在世上就该有担当。孽是白家造的,白家人就有责任消了这笔孽债。白英琰害死的人够多了,我怎么可能为了苟活于世就袖手旁观,一点努力不做任由这些恶灵继续下山害人?!”
“你们别忘了,我们不仅要封印恶灵,如果今晚侥幸封印成功了,我们还要为它们超度解怨。可能你们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也不后悔?”
“素荷姐,我们来了就不会后悔的。”这次说话的是个声音轻柔,长相也十分温婉的女孩。她话音虽温柔,脸色却尽是坚毅神色,竟显出几分飒爽英姿。
“白家除了白素荷外,总算还有几个硬骨头,看来白家还有救,不至于真就这么垮了。”容十三在旁观这一幕,至此终于露出点点头,对旁边的蓝醉轻声道。
蓝醉同样点头应和。其实今天白天她已经跟蒙筝再度确认过,蒙筝言之凿凿说做好了布置,今晚是半点凶险都无,是以蓝醉现在的状态更像是跟来看戏。如今看来,白素荷对白家的付出和维护,总还算有一丝丝值得。
白素荷眼中也流露出激赏,突然身躯一正,离开靠着的树干,走到白素荃前,从脖子上摘下一件东西,正色道:“白氏第十一代家主白素荷,因管教家族无方,致使族人行事不端,草菅人命,为祸一方。今白素荷请罪自辞,将白氏信物交予第十二代家主白素荃,望后人善用所能,尊神敬鬼,谨遵祖训,造福于人。”
说完,白素荷单膝一跪,将手中物件高举,低头送至白素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