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她今夜冒险前来裕丰宫,只为取了君漪凰的魂魄。夏若卿想过了,如今君漪凰昏迷不醒,若直接将君漪凰的魂魄换上贺兰馥的,一来她初次换魂,不清楚有何突发状况,生怕出现意外;二来即便换魂成功,也有两种结果,一种贺兰馥如君漪凰般继续昏迷,第二种贺兰馥醒转,但君漪凰与苏灵雨素来亲近,贺兰馥并不擅机关巧变,换魂后容易露出端倪。

而且夏父亡于风雷监的事能传入宫中,其余人想来也收到了消息,原先夏系所属人脉还有几成能用尚不可知,要将君漪凰无声无息送回北燕,实在难办。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不若直接抽取君漪凰魂魄,仅余一魂在身,再下了药,造成假死的假象。君漪凰如今状况,即便突然殁了,也不意外,更不会有人怀疑。

待君漪凰发丧送入陵墓后,夏若卿自己再潜入陵中为贺兰馥还魂,从陵中将人送出南塘便容易得多。

而且那日贺兰馥自戕亡后,夏若卿亲眼见到贺兰馥体内母蛊在贺兰馥身躯稍冷后爬出其体外。她对这子母血蛊所知不多,若母蛊并不与宿主共存亡,那子蛊也应相同,或许可趁着君漪凰取走魂魄**假死的机会将子蛊骗诱出来,以后让贺兰馥还魂也算少了一桩烦心事。

展开银针布囊,夏若卿下手如疾风,将银针落在君漪凰要穴上。两枚紫玉耳珰搁在枕畔,夏若卿正欲将君漪凰魂魄引入耳珰之中,手却忽然一顿,自语道:“这是阿馥最喜欢的一对芙蓉耳珰,怎能让她占去?”

夏若卿颦眉犹豫片刻,去到君漪凰妆奁翻找。君漪凰贵为淑妃,妆奁中各色宝石饰物自是不少,不多时夏若卿便翻出一枚祖母绿戒指。

随着夏若卿口中轻念,君漪凰原本平静的身躯忽然如蛇般扭动挣扎起来,两缕形似白烟的光点顺着夏若卿指尖指引,隐入戒面之中。

夏若卿上次为贺兰馥引魂,是在贺兰馥死后,不曾没想到为**引魂竟有这么大的动静,不由微惊。好在君漪凰身躯扭曲片刻后逐渐平静,夏若卿却面露深思之色。

只见夏若卿手指一抹,一点白光从贺兰馥魂魄所在耳珰中飞出,在君漪凰躯体上绕了一圈,夏若卿虽瞧不见,却总觉指尖前有层阻力,将贺兰馥的这缕魂拦在君漪凰体外。

夏若卿顿时满心懊恼,觉得自己之前想得太过简单。略一思忖,夏若卿先将贺兰馥的那缕魂重归耳珰,咒术再动,一点青光又自君漪凰额间飞出,没入贺兰馥魂魄所在的那枚紫玉耳珰。

“阿馥,我没想到生人躯会如此认魂。你只能将君漪凰的魄融入你之中了,否则我怕日后为你还魂之时,君漪凰躯体会与你相斥。”

夏若卿柔声对那枚耳珰低语,眼睛却斜着君漪凰的反应。从心而言,她并不愿让贺兰馥融合君漪凰的魂魄。阿馥就是阿馥,性情炙烈纯粹,糅入君漪凰魂魄后会有什么后果,醒来后的究竟是谁,她也说不清。但她此刻已是不管不顾,一切皆以贺兰馥还魂为要务,其余的都暂时搁置一边,不予理会。

夏若卿引出一魄后,君漪凰躯体又逐渐颤抖。夏若卿怕君漪凰承受不住,不敢再动,只能等着她自己安定,不想这一次却不但没有恢复平静,随时间流逝,竟愈发严重起来。

君漪凰这时不但开始身躯抽搐,口中还开始轻咳,平和面容泛起痛楚神色,咳嗽渐烈,每一声咳皆带出血丝,夏若卿瞧这症状,竞像是那日贺兰馥血蛊发作的模样。

这下夏若卿不由惊骇交加。自贺兰馥亡后母蛊出体已过十数日,夏若卿听闻的消息都是君漪凰怪病未再犯,她还奇道子蛊不见母蛊,竟如此乖觉没有作怪,却没想到这蛊偏偏选在这一刻发作,不知是否与她强制引出君漪凰两魂一魄有关。

幸而夏若卿早有准备,忙将装盛母蛊的玉盒打开靠近君漪凰身躯。但君漪凰的痛苦并不因母蛊靠近而稍有和缓,甚至连盒中母蛊反受影响,开始躁动。夏若卿耳听室外宫人起身碰撞发出痛呼,知道守在外间的宫人已被惊动,不过片刻就要进来查看。变故来得突然,情急之下,夏若卿也顾不得了,匆匆将君漪凰体内银针拔出收好,再将、玉盒、戒指、以及一对紫玉耳珰拾在手中。

只是玉盒不小,东西多而杂碎,耳珰细小,其中一枚在夏若卿掌缘滚了半圈,竟重新掉在君漪凰枕侧。

夏若卿见那枚耳珰是空余的那只,又听闻脚步声近前,来不及再去翻找,只能四周一瞟,冲至屏风后贴墙藏好。

听见进入那名宫人的惊呼尖叫,夏若卿脸色微沉。果不其然,不过盏茶时分,苏灵雨就匆匆赶来。

再后来来的自是御医,过了大半个时辰,连南诏帝也来了。

夏若卿听得外间人声,更不敢稍加动弹,生怕露出声息。也亏得外间人多嘈杂,将她进来的痕迹尽数抹去。

盘在玉盒中的母蛊绕动不休,似是极为不安。夏若卿曾咬破了指尖滴血数次,对这血蛊都是无用。瞧着盒中母蛊,夏若卿心情沉重,有了极不好的预感。果然不足两个时辰的功夫,外间突然响起几声膝盖落地的声音,随即数人齐声磕头道:“臣医术不精!”

与此同时,盒中母蛊细长的身子扭了几扭,再也不动了。

夏若卿心头凉透,张惜春将这对蛊交给她时,除了驱使方法外对蛊性不愿多言,夏若卿令人查探也没寻到多少血蛊相关消息。如今看来这对子母血蛊当真异常,无论生长养成,再至生死之道,全不循寻常路数,直教人捉摸不透,难以把控。

夏若卿无声长叹一口气,闭目苦笑。

天意……莫非这就是天意?

失去了家人,如今……她连阿馥都寻不回来了……

阿馥,阿馥。

夏若卿忽地一咬牙龈,目露不甘。

她不会就这样屈从天意的,她命由人不由天!

御医请罪,南诏帝大发雷霆,苏灵雨晕厥当场,外间自然一场兵荒马乱。

直撑到辰时,夏若卿才趁着南诏帝离去,外间一片混乱中乘隙悄然离开。

淑妃殁了。

这个消息在一个时辰中传遍南塘后宫,自是有悲有叹,几人欢喜几人愁。

夏若卿心冷于君漪凰竟死得如此之快,让她措手不及。

南诏帝则在见过君漪凰挣扎离世的痛苦模样后,心生愧疚。

魇术书中有一段言道:躯内有魂,称之活躯;失魂,躯死而腐矣。世间人死魂离,此为常理。魂游七日复回故地,若施术将魂固本体,再置于至邪佞之所,可保活躯不败。

夏若卿不知这话可信度几成,如今唯可信其有,静候七日之期。

南诏帝亦是烦闷,论身份,淑妃贵为四妃之首,又为齐郡嫡长公主,足有资格入葬皇陵侧陵。但君漪凰死于非命,死因不明不白,南诏帝实不愿让其入葬皇陵坏了皇陵一脉的风水。

只是若不送入皇陵安葬,南塘之中尚且好说,对于齐郡实难以解释。虽说齐郡如今战乱连连,其势已衰,南诏帝也不愿因为这等事与其结怨。

这时礼部有人察觉南诏帝矛盾,是以建议不妨将淑妃送入平王陵中安葬,既不失规格,也免了南诏帝顾虑。

说到平王,乃是南诏帝叔父,南宁帝同父同母的幼弟。南宁帝登基后便将其封为平王,把离都城杜陵不远的鹤岗至五常数地划为其封邑。平王深信死后如生,受封后便开始大兴土木为自己修建陵墓。平王一生谨慎,未尝有逆反之心,却在老后耳根虚软,听信了身边谗言,私备龙袍,拟生前与帝位无缘,不如死后在陵中再享帝皇之威。这消息传到南诏帝耳中,南诏帝自是大怒。平王被削王为庶,押送入京,花费数十载修建的王陵救此空闲。王陵较皇陵侧陵规格高了一级,若将淑妃送入平王陵安葬,虽未安置皇陵,但从礼数规制方面,亦或齐郡一方皆能交代过去。

南诏帝一听自是大喜,当即采纳,令人速速修缮平王陵,待君漪凰停灵期满,便送入其中安葬。

夏若卿等的便是这个消息,是以南诏帝传令修缮平王陵时,当即在工匠之中买通了数人。

平王陵所选之地风水不消言说,要将上佳的风水地改为邪佞之所,须得从大风水和小风水上双管齐下。改小风水易,这世间让人死后怨愤难消的方法不少,只要找几个懂得修改风水的五行外人便可做到,但若要让魂魄怨气长留不散,却需修改大风水,才能把风水福地变为至阴之地。

夏若卿知晓自己如今身份尴尬,即便消失数日也无人过问。从杜陵到平王陵如乘快马,来回仅需一日半。她生于侯门,自然知道一旦工匠参与贵族墓地修建,最后皆会在墓中设一地,将其悉数处死。她既习得魇术,只需到达此处,利用那许多工匠的怨气施术,便可不费多大功夫,将风水彻底扭转。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紫砂和橙子的地雷:)

昨天那章开脑洞的姿势不对_(:3∠)_把结尾处稍稍修改了下

懒得翻前章的看下面这段吧:

夜色中的裕丰宫中不复往日喧闹,处处都透出一股冷清凄凉。

自出事后裕丰宫上下宫人们均是劳心费神,南诏帝又时常来此,宫人们须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此刻值深夜,巡夜宫人早已懈怠。夏若卿身着侍女俯视,一路无人盘问,畅行无阻直入君漪凰所在中殿。

因御医吩咐君漪凰需静养,且这段时日君漪凰不曾醒过,守在外室的侍女躲懒靠在案上,竟正睡得香甜。

夏若卿见状,不由嗤笑,此行顺利至此实在出乎她意料,这或许真是天意吧。

手指轻轻滑过躺在床榻上眉眼紧闭的君漪凰脸廓,君漪凰昏迷日久,容貌憔悴许多,却依旧尚残留着从前的美艳。夏若卿满意微颔首,无声道:“虽较阿馥差些,也不委屈她了。你曾害我失了孩儿没了依凭,又教唆苏灵雨对夏氏一案落井下石,夏家落得如此地步实有你的一份功劳。不过今日我取了你的魂魄,我们至此便算两清,再不相欠。”

父母弟妹既亡于风雷监中,夏若卿如今再无太多念想,让贺兰馥回魂,已是当前最最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