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留下了美丽,和一片狼藉,﹒﹒﹒﹒﹒”房间里,飘荡着一支老旧的歌曲,如同歌唱着苏朵满目疮痍的二十九岁的年华。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同意了江一航的提议;复婚,把孩子生下来。怀孕的事实,她对林墨只字未提。江一航虽然给了她信誓旦旦的承诺,但,那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令她深深怀疑。可是,她仍想依靠他。她感觉自己在和命运进行一场赌局。她时而觉得自己强大无比,时而觉得自己软弱得像个面团。
江一航送她回来的时候,自作主张在超市买了大堆食物,牛奶,鸡蛋,酸奶,各类熟食若干,外加叶酸片和安利的蛋白粉。那个瞬间,她心里还是一暖。江一航依旧是几年前那个体贴细心的丈夫,这一点,从没改变。只是,她没有让他送她上楼。她害怕再次面对林墨的质问。复婚的事情没有定论之前,她不想让自己再次沦为笑柄。
还好,林墨对她手提超市的大包小包并未在意,只是兴致勃勃地问道:“不错啊!约会这么长时间,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啊!怎么样?快说说!”
苏朵丢给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白,有气无力地说:“不怎么样。用了你的狠招,现出原型了。”
“啊?”林墨失望地叫了一声:“怎样?落荒而逃?”
“是啊!想必你已经很有经验的,没几个男人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的。”苏朵虽这样调侃地应答着,其实,心情并不在何先生落荒而逃的事上。
林墨这才撇了一眼苏朵手中的购物袋,说:“所以你又打算化悲愤为食量?小心别吃成了胖子。”
“哪里还有那么多悲愤。书上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所以我该吃吃,该喝喝。”
林墨笑笑地拍了拍苏朵的肩膀:“好,这态度好。保持这样的状态,再接再厉。”
苏朵不置可否地笑笑,将食物袋子放到了厨房,然后拿着装有叶酸和蛋白粉的袋子进了卧室。林墨没在意,在外面大声喊着:“为了安慰你受伤的心灵,今天我做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
林墨翻出红的番茄绿的黄瓜,开始在水龙头洗洗涮涮。苏朵则躺在床上,陷入沉思。
门铃响起。
她起身去开门。是房东王阿姨。
苏朵现在租住的房子,是王阿姨老伴留下的房产,老伴去世后,她随着儿女生活,这套房子租给了苏朵和江一航,每月六百,五年时间里,外面房价风生水起,王阿姨只象征性地涨过一次房租,一百。苏朵与林墨分摊下来,两人倍觉轻松。所以,苏朵看到王阿姨,也倍感亲切,忙请她到客厅坐。
王阿姨的慈眉善目里,纠结着难言的情绪,有担忧,又有若有若无的喜悦,她嚅嗫着,半天,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林墨从厨房出来,问道:“阿姨,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是要涨房租吧!没关系,我们知道,现在外面房价涨得那么厉害,您涨房租也是应该的。”
“是啊!您说吧,只要我们能承受得了,涨一些也是应该的。”
老人叹口气,说:“唉!不是!外面贴的通知你们没看到吗?还有宣传车的宣传你们没听到吗?这里要拆迁了,住不成了。孩子,我来通知你们一下,这几天就找房子搬吧!”
“拆迁?”苏朵和林墨异口同声。 ★тTk ān★¢ Ο
转而,林墨又笑对王阿姨说道:“拆迁是好事,城市建设嘛!您还能分一套更好的房子。好的,好的,我们马上找房子。”
说起会分得一套新房,老人的脸笑成初秋的菊花,喜不自胜:“是啊,是啊!好,我给你们通知到了,你们快点找房子。我走了。”
“谢谢啊!”
房东阿姨欢快地扭着腰肢下楼了。留下苏朵和林墨面面相觑。
林墨说:“没事,本来我住着就是来和你彼此做个伴的。大不了我住单位宿舍去?你呢?”
苏朵没有回答。林墨马上又自问自答:“哦,我忘了,你还有一套豪宅呢!”
她本以为会迎来苏朵一番义正言辞的否定,可是,苏朵瞪了一眼,不置可否。
门铃再次响起。
这次,门外站的是送外卖的年轻小伙。他带着招牌的微笑,用招牌的口吻说道:“小姐!您定的晚餐。”
是楼下的一家煲汤馆。四五年前,还是一家小小的店面,江一航常常陪她去吃饭,苏朵喜欢喝里面的茶树菇排骨汤,现在,小店已经发展为一家装修一新服务一流的高级餐厅,可是,那汤里的味道,依旧没变。
苏朵一愣。她不记得自己点了外卖。
林墨接过来,埋怨道:“你都点了外卖,还让我做饭,真是的。”
苏朵做恍然大悟,拍拍脑门,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脑子,真是老了,一转身,就忘了。”
芳香四溢的饭菜分盘放好,黑椒牛柳,清蒸多宝鱼,豆豉油麦菜,日本豆腐,有荤有素,搭配合理,还有苏朵最爱喝的茶树菇排骨汤。她正在心里疑问。电话响起。是江一航。
“朵朵,我点了楼下餐厅你爱吃的菜。你现在不比以前,要吃好点,多吃点,为了你,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孩子。”
她慌乱地应答了一句:“好!”然后,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涌出一股淡淡的暖意,和一丝难言的酸楚。
林墨没在意,一边分盛米饭,一边抬眼随意问了句:“谁啊?”
“哦,中国移动。”
“哦!”林墨没在说什么。两个人对坐吃饭。林墨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评论着菜色咸淡,苏朵间或应答几句,心里,却止不住悲凉涌动。她环顾四周。这座她居住了五年多的房子,窗外月光流泻进来,和室内的灯光融和,幻化成一种柔和的光影,打在发黄而过时的壁纸上,她五年多的青春年华都消耗在这里,和江一航两年多的日夜相守,她离婚后独自的长夜漫漫,都在这里度过,如果一座房子有记忆,它一定会记得那些欢笑的余音,泪水的潮湿,思念的酸楚吧。而此后,这些承载着记忆的房子,也将消失了。几个月后,这里将变成一座废墟,再几个月后,这里会重新建起一座高楼。
而她,将去向何处,而她心头的那片废墟,会不会再建起一座坚不可摧的高楼。这个夜晚,多愁善感偶尔文艺的苏朵,因由房子的拆迁,勾起一腔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