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航十分钟后就赶到家里。
窗外大雨淋漓,屋里却气氛平和,苏朵正在吃水果。
从停车位到家里有几步路的距离,江一航头发被淋得湿透。她甚至站起来,像一个贤惠的妻子那样,拿了一条干毛巾,为他擦雨水。江一航受宠若惊地握住她的手,诚惶诚恐:“我来,我来!”
小玉被苏朵打发去买菜。她望着门外的大雨,满心委屈,不情愿地撑起伞出了门。
江一航像等待审判的犯人,面色凝重,蓦地抓住苏朵的手:“苏朵,你听我说!”
她却微笑着,伸出指尖,堵住他的嘴,说:“别说了,一航,我饿了,想喝你做的玉米排骨汤了。”
“好,我马上去做。可是,你先听我说完。朵,你相信我,我不会不要你和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负责到底,我会和她离婚的,只是,现在情况有变,你给我些时间。好吗?你相信我!”事实上江一航自己心里也没了打算,所以现在只能像复读机一般,絮叨地重复着一句话:“相信我!”
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仿佛一把被抽干水分的干花,却依旧不遗余力地保持最后一点色彩。她轻轻地说:“我知道,我相信你。一航,我饿了。”
记得很久以前,两个人吵架,年轻气盛,吵得天翻地覆,可是,最后只要江一航做一桌美食赔罪,吃饱了,苏朵心里所有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江一航狐疑地看看苏朵,依言,去厨房煲汤。中途不放心,拉开推拉门探出头来,看到苏朵正在看电视翻杂志,他松口气,又闪回身子。心里不禁暗笑自己,多年来在苏朵恩威并重刚柔并济的控制下,自己太紧张她了,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刚烈那么清高,生活给女人的退路并不多,她或许还在担忧他对她不管不顾,而用温柔政策感化他。想到这里,江一航心里小小得暗爽了一下。
自从砸碎万恶的旧社会,中国的男人们没有一天不在内心深处缅怀帝王的三宫六院和平常人家的三妻四妾。江一航也一样。这两天,薛紫岩全然没有怀孕女人的骄矜,拼命了在家里为他做菜煲汤,铺床叠被,生怕落在了外面那个女人之后,一副“珍惜新生活来之不易”的感恩模样;而苏朵这里,也出其不意地柔软起来。无怪乎现在宫斗剧这么流行,原来,女人不仅要爱,而是要争夺来的爱,仿佛这样的爱,才弥足珍贵。想到这里,江一航心里又暗爽了一下。齐人之福,原来是这样的。
可是这种暗爽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因为他毕竟还是个有良知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还是爱苏朵的。他为自己龌龊的想法觉得很对不起苏朵。于是,排骨入锅,一切停当,他走出厨房。
莎士比亚说,爱是沁舌的蜜糖。那么,现在他不能给她别的,给她蜜糖总可以吧!
他解下围裙,为苏朵剥香蕉,说:“朵,你真的不生气吗?你真得没怪我吗?你生气就骂我好了,打我也好。可千万别憋在心里委屈自己。无论如何,你要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我一定是实现对你的承诺。”
电视里正在播出一个奶粉广告,粉嫩的婴孩茁壮成长蹒跚学步,年轻的父母在草地上护持左右,欣慰地笑。苏朵看得目不转睛,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忽然转过头,笑笑地说:“一航,你说,咱们的孩子,是女儿,还是儿子?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江一航喜欢女儿,可他希望是儿子。如果是儿子,那么,他和苏朵复婚,会得到来自他家庭的强有力的支持。
可是,为了不显得自己那么迂腐世俗,他还是回答:“我喜欢女儿。朵朵,你给我生个女儿,要长得像你,小酒窝,大眼睛,长睫毛,我会让她像公主一样长大。”
“好!”苏朵像小鸡琢米似的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江一航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脚步轻快地去厨房看滋滋作响的高压锅。
小玉也提着菜回来了。进厨房去给江一航打下手。不一会儿,他的劳动成果端上桌。玉米排骨汤,清蒸多宝鱼,鱼香肉丝,炒小油菜。都是苏朵喜欢的菜。她吃得很开心,青菜咬得脆响。小玉满脸羡慕:“苏姐好幸福啊!江哥亲自下厨做饭呢!”
苏朵不置可否地笑笑,江一航也尴尬地笑笑。各怀心事。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天却依然阴得可怕。夜色四起,混合着阴云的潮湿,笼罩了整个城市。
苏朵进了卧室。
安抚的戏份还没杀青,江一航决定留宿这里。他在滴答着雨水的露台上抽了一根烟,给薛紫岩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进了屋。
苏朵已经换上一件胸口镂空绣花的丝绸睡袍,她侧着身睡去,只开着一盏小夜灯。他上床去,伸出胳膊拢在她的腰上,她就转过身,如邀宠的猫咪一般,泅入他怀中。
他的唇如窗外的雨点,缓缓落下来。刚刚抽过烟的唇舌带着一股淡甜的烟草味道,轻轻地撬开她的并不坚固的城池。他的舌头温柔地缠绕,吸吮,搅拌,不疾不徐,仿佛是无声的叩问,无言地安抚;你舒服吗?快乐吗?臣服吗?接受吗?还要逃吗?
苏朵用同样的节奏回应他,那么恨他,可是,身体还是起了波澜,涌了潮汐。
那股波澜和潮汐淹没了他。他的手向下探去,掠过柔软,遁入潮湿。他翻身上去,用膝盖轻轻分开她的腿。
她感到他身下的蓬勃之势。却忽然清醒地睁开迷醉的双眼,轻轻地推开了他。她说:“小心我们的孩子!”
刚刚燃起的欲火就被这样温柔合理的理由浇灭了。江一航翻身下去,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然后,倒头睡去。他并没有太多的失落,他清楚地听到她刚才拒绝他的理由,是:“小心我们的孩子!”而不是小说和电视中说的那样,女主角厌恶地推开背叛的男人,愤怒地说:“滚开,别碰我,你脏!”
雨水滴答了一夜。
江一航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清晨起床,天已彻底放晴。他发现,床的一侧,空空如也。
苏朵不见了。
三个小时后,他在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外的座椅上找到她。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