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后被华非又强行带回去睡了一觉的顾婉,早上刚到医院的时候便听到了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时间尚早,夏繁锦还没有醒来,无菌病房里只有点滴和医疗仪器发出有条不紊的声音。
唐敛站在窗外,如同站成了一座石雕。
突然,走廊上响起高跟鞋急促靠近的声音,滴滴答答如同细密的雷鼓。
唐敛身上突然被一只女士手包砸中,顾婉扑身而上,用力将他一推,唐敛已经一天一夜不吃不喝,顾婉不但没有将他推动,反而把自己弹了回去。
“唐敛!孩子呢!”
唐敛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外界隔绝了,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我问你我的外孙呢!”顾婉冲唐敛撕心裂肺的吼道,抬手就要去拳打脚踢,后面赶来的华非又从后面紧紧将她死死抱住。
“顾婉,你冷静一点!”
顾婉置若罔闻,脸色涨红,恨不得立刻让面前这个男人消失。
唐敛这次终于回头了,平静得如同死水的眼睛,紧紧盯着顾婉。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何必又再问我?孩子没挺过来。”
顾婉双腿一软,再次听见这个事实,她还是不敢相信!
她刚到医院的时候,从婴儿室旁边的走廊路过,本来想去看看两个孩子情况如何,却被护士告知两个孩子都没挺过来,一前一后走了。
“顾婉!”华非又一声惊呼,顾婉在她怀里身子一软,往下滑了下去,他赶紧将人搂住。
华非又皱着眉,深深的看了唐敛一眼,他就像魔怔了一般,看了顾婉一眼,又扭开了头,看着夏繁锦的方向。
是不是这次,连他也知道,无力挽救了。
无论是夏繁锦,还是没了的孩子。
华非又心中也沉入了深底,“我先带她去找医生,繁锦醒了通知我。”
也不再管唐敛是否答应,他抱起顾婉就离开了。
唐敛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被剪了袖子的衣服,一整只包扎过的手臂显露在外,白色的纱布还浸着血……
“妈妈……”
谁在叫她?
“妈妈,我好怕呀……”小孩子的哭声格外委屈和可怜。
夏繁锦心中钝钝的揪着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瞎转悠,可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一声声可怜兮兮的“妈妈”。
“妈妈……好黑,怕怕……”
突然,周围渐渐明亮了起来,原来是在一处山水之间,一汪深泉旁秋意盎然,一颗大树下堆积着许多的黄叶,突然的光亮让夏繁锦睁不开眼睛。
待她适应过来,才发现与自己隔了一条深渠的对面岸边,树下多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孩子满脸泪水,粉雕玉砌般的小脸可怜兮兮的扭成一团,一看见她,哭得更加厉害,伸着小手喊:“妈妈……妈妈……呜呜呜……”
夏繁锦心里大恸,“妈妈马上过来,不哭……”
看了一眼面前的深渠,什么也顾不上,抬脚踩下去,却顿时往下陷,孩子离她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视线再一次变成一片漆黑。
“不要!”夏繁锦想伸手抓住什么,却发现无物可依。
“不要……不要……不要!”夏繁锦倏地睁开眼睛,一下子想从床上坐起来,却发现腹部一阵火辣针灼般的疼痛。
她下意识的去摸肚子,那高高的凸起的腹部,早已变得平坦,而多了的,是小腹处的一道伤疤。
模糊的记忆慢慢的变得清晰起来。
在手术室里,她努力了很久,可是孩子仍旧不出来,医生没办法,在她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说必须要剖腹产了。
对,剖腹了。
孩子呢?
想起刚才那个不详的梦境,夏繁锦张开眼四处张望,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刚要下床,病房门被人打开了。
顾婉看见夏繁锦脸色苍白,大汗淋漓坐在病床上的模样,心里惊了一惊,霎时又感到欣喜。这时发现夏繁锦茫然的看着她,顾婉着才转身去擦干眼底的泪水。
转过头虽然也无什么异样,可通红的眼眶,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她笑了笑,“睡了快一周了,总算是醒了,饿不饿?妈给你去买吃的。”
夏繁锦恍惚,“一周?”
顾婉点点头,走到床边,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嗯,你额头受了伤,可能伤到了一点头部,你睡太久了,我还担心你醒不来了呢,那么久没吃东西了,想吃点什么?”
夏繁锦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时候却无暇顾及其他,抓着顾婉的手就问:“孩子呢?两个都好好的吧?”
顾婉脸上的笑容一僵,双眼忍不住泛红,她擦去夏繁锦额头的细汗,轻声说:“龙凤胎,可是不足月,你当时又出了点事,所以孩子还要呆在保温箱里,隔离一段时间,过几天……”
“等他们好起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顾婉不忍再说下去,赶紧结束了话题,“快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你现在身子不好,要好好调理才行。对了,你醒了,我马上去告诉护士,让人帮你压腹,拍体内的淤血。”
顾婉忙着去告诉护士,拍了拍夏繁锦的手背就离开了。
夏繁锦愣愣的,不是都好好的吗,她妈妈为什么要哭?
她还是想下床去看看孩子,可她不知道孩子们在哪里,而且她一动,肚子上未痊愈的伤口就疼得厉害。
全身都难受得厉害,她怎么会睡那么久?
脑子乱得很,她重新躺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顾婉带着护士进来了,先给她做了检查,之后才让她躺好,开始按她的肚子,将淤血排出来。
第一下按下去的时候,夏繁锦感觉从肚子开始,全身的神经都像撕裂般的疼痛,一时间张着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二次按的时候,她才痛得尖叫起来。
顾婉看得揪心,一直陪着她,帮她擦额头不断浸出来的汗水。
一直到结束,夏繁锦整个人已经虚脱,脸色苍白得吓人,顾婉扶着她去换衣服,整理身体。
重新坐到床上的时候,夏繁锦熬不住竟然又睡了过去。
顾婉看着她皱紧的眉心,暗自用手指抵住了自己的眼角,这孩子,醒来之后连饭也没吃上一口就又睡了过去。
夏繁锦睡着之后,顾婉在旁边坐着陪了她许久,才离开,准备回家做些饭菜来给她吃。
刚出了病房,顾婉反手关上门。
看见门边那道身影时,自动忽视他,也忽视了他眼中的殷切和小心翼翼。
顾婉这几天来,人也消瘦了许多,那天她晕过去之后,华非又也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但她让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这种时候,她不想再添乱了。
她和华非又之间夹着夏繁锦和唐敛,那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更何况,她女儿的两个孩子都没……所以这事必须先缓缓。
可她也不敢太过度消耗自己的身体。
她每天会被华非又逼着回家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再把她送过来。
而唐敛守在这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之后,忽然离开了,回去换了身衣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去了公司,然后下了班之后直接来医院,一守就是到天明,他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几乎没有说过只言片语。
而这并不能挽救什么,也并不能弥补什么。
顾婉最恨的是,他竟然将孩子的尸体运出医院,火化之后葬在了公墓里买的私人墓地。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她当天听到消息晕过去以后,竟然连孩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醒来便已经听到孩子已经葬了的消息。
华非又也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虽然一致决定先瞒住夏繁锦,以免她情绪过激。
顾婉因此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也对华非又冷淡了起来。
夏繁锦这边,终有一天会瞒不住的,她现在不敢去想繁锦知道后会变成什么样。
繁锦昏迷的日子,她一天天的提心吊胆,怕她就这么睡过去,每天连医生来给她排淤血时那么痛的痛楚她都醒不过来。
而且,她也不知道,除了隐瞒,到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拖住夏繁锦。
当然,一日一日的,在她心里堆积起来的,是对唐敛的恨。
他是华非又的侄子,她又不能对他怎么样,一切都是感情的因和果,再说,就算是她杀了唐敛,也换不回那一双孩子了。
顾婉脸色一冷,直接从唐敛身边走过。
唐敛却突然扣住了她的肩膀,低沉的声音,带着粗噶,“她怎么样了?”
顾婉顿足,冷声反讥,“你管不着了,就算你日日夜夜站在这里,守到地老天荒,夏繁锦也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想见她?你便去问问,她想不想见你!”
唐敛的手逐渐松开了,深邃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的熄灭。
他要是能有勇气再去问,又怎么会守在这里几天连她的病房都不敢踏进去一步。
顾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唐敛估计刚来不久。
“你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告诉她孩子不在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