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刚用过晚膳不久, 雪就一脸菜色地出现在我房里。
她在门口畏首畏尾地徘徊的时候,竹意正让我试新到的发油,我当时沐浴在清淡的香气里心情正好着呢, 结果就被她在门外踱来踱去的脚步声破坏了。
我只好无奈地让竹意把那几个银色的小盘子收好退出去。
雪一进来, 就是这么一张死了家属似的脸。
我的情绪也随即低落起来, 问:“什么事?”其实心里早有预感——准没好事。
“南厢那边的迷阵出了点问题, 崔总管被困在里面快半个时辰了。”雪小声地说。
我看她额上爬满了细密的汗珠, 看了心挺急的。
“哪个阵?”就他事最多,整个儿事儿妈似的!要是只是他房门附近那个阵就没什么生命危险,让他崔维书多玩会儿迷宫呗!看我对他多好啊。
“是石阵。”雪似乎真的急了, 那卷音卷得……
“我现在过去看看,你去把上官枢那小子也叫过去。”
我这会儿也不含糊就起身往外走。
石阵, 并不是触动机关就飞沙走石的那种, 它没那么简单。石阵中又有假山阵和石路阵, 阵内的假山群和其内的小路是当初佈阵的人按照天上的星象移动的规律来设计的,陷入阵中的人一旦走错, 就会不自觉地走进假山洞内,假山内洞口无数,只要走错一步就会掉落机关陷阱中,轻则重伤,重则葬送性命。
本来嘛, 踏雪宫里的所有迷阵, 都是为了防外人的, 所以宫里边缘那一圈的迷阵最难破解, 也是最危险的, 其中高危地带就集中在最西边的“幽冥殿”。
踏雪宫的设计可谓是够绝够险!通常人家都重要的不都在最内部嘛,它的偏偏就是最外围的建筑是最重要的, 关系到整个踏雪宫存亡的很多重要物品文件都摆里面了。而且踏雪宫在半山,如果真有人要去幽冥殿偷东西的话,也只能从踏雪宫大门进去,因为最边缘那一圈的外围是万丈深渊,轻功多了得的人都没办法从那边入手。
江湖上就有流传这么一句——慕容阙之缱绻剑,踏雪宫之幽冥殿。
虽然踏雪门一直被视为魔门,他们却把幽冥殿和心目中神圣的缱绻剑摆在一起。
其地势之险,设计之精妙由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那圈的危险度又低了一点,但只是相对来说的,如果你不是身手不凡,又不清楚走阵的步法,进了阵里无疑是自寻死路。
想起来我还蛮佩服剑鬼和南宫绯的,想当初他们是怎么进幽冥殿内部把“寒汐”弄到手的?这真值得考究,尤其在我清楚幽冥殿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和迷阵群之后,对他们进去的过程就更加好奇了。南宫绯当初是受了重伤出来,剑鬼我不清楚,但重点是,他们都活着出来了!
我曾试过问剑鬼,他却只是几句带过了,任我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肯再提。
崔维书的南厢房前的迷阵,是每厢都会有的小迷阵。在踏雪宫八圈迷阵群中最里边的一层,踏雪宫的人小到侍女都会它的步法,皆因简单易记,而且走错了也没什么大事,最多在里面绕上半个时辰就可以出来了。
偏偏崔维书没事找事地让上官枢给他多加个石阵。
闻说他本来只是要个简单的石阵就可以了,类似飞沙走石那种,一有人进去就会弄出很大动静的低级迷阵。他本意只是防止有人跑进他那个专用来收集人皮的地宫的,地宫里自身也有很多机关,地面上那个阵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的要求也就不高了。结果上官枢那时心血来潮还是灵感涌现怎么的,便认认真真地佈了个能把人往死里整的石阵给他。
好吧,这下子自食其果了吧!所以说,出来混,总有一天是要还的。我心里突然十分痛快,这种痛快在我看到秃头的他那时也曾经有过,很有一种“哈哈,你也有今天”的淋漓感!
如果不是他出事我要负责还要处理很多手尾的话,这会儿我早就躺房里喝点小酒庆祝去了。
石阵离他的房间挺远的,那地儿挺偏,很少会有人走错去那个地方,他今晚估计是要进地宫里去吧。自己走了无数次的地方,过了无数次的阵,连个步法也记不好,怪得了谁呢?他活该!
大老远的我就看到一堆聚集在凉亭旁围观的群众,真是……我小小地无奈了一下,驱散了神色焦虑的人群,只把能帮得上忙的留下来。
众人带着担忧的神情散了去,剑鬼一直双手环胸懒洋洋地斜靠在柱子旁,悠哉游哉的样子。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那当杀手的还真不一样,看看那气度,有够淡定从容的!
我在凉亭边上站住了脚,再走个两三步就是石阵的范围了,我可不想冒这个险。
崔维书站在假山旁的小路边上,动也不动。
我问霜:“崔总管进了假山阵的范围了吗?”毕竟嘛,我对他的这个阵不熟,一来太复杂我没心情去研究,二来我不会跑来这里溜达觉得没必要研究。
“还没有,不过看样子也是一步之差了。”霜答道。眼神在假山阵里来来回回地打量着,看起来是急了,脸涨得通红。
我也有点急了,因为一旦进了假山阵的范围,陷在其中的人便分不清方向了。假山太高,人只能看见围起来石壁。除非佈阵的人来亲自破阵,不然陷进阵里的人是凶多吉少的了。但是破阵也是非常危险的,稍有差池便会触动机关,到时如来佛祖来了也于事无补。
这时剑鬼悠悠地开口道:“那阵被人动过手脚了。”那口气,就像在跟你说今晚的汤不够味一样。
这不摆明了说风凉话么?
我虽然恨崔维书,但他现在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啊!布庄的事儿全是他一手打理的,其中有诸多细如蛛网的牵扯,要是他真的死了他倒安乐,一身罪孽便清了。而我肯定会很麻烦,单是那些帐薄就能把我压死!别说他死了,就是他伤了卧个一、两个月床,我也会累得不成人样。
话白了,丫就一生来累人死了也累街坊的贷色!
我听了剑鬼这口气有了点情绪:“我真怀疑你醉酒那晚是怎么进他房里的。”敢情你还是在他房里喝的酒?!
剑鬼嘴角扬起:“走进去的。”
“大侠酒醉之时依然紧记小迷阵的步法,小女子佩服。”你这不是说的废话么!
“失敬。”他朝我一拱手作了个揖,然后继续双手环胸作休闲状地靠回石柱上。
我顿时怨念冲天。
崔维书还算聪明,现在只是静静立着。
我问霜:“谁先发现崔总管的迷阵有异的?”
霜瞄了眼剑鬼,道:“是剑护法。”一张脸红扑扑的好不喜庆。
我转向剑鬼,略略有点激动:“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剑鬼冷静地道:“几天前。”
于是他的冷静便和我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几天前?那你怎么不说?”
他又道:“忘了。”口气依然淡淡的。
忘了?!我说你这可不是买菜的时候忘了买葱那么简单的好哇!!!
我哽咽了,想了想才又问:“你在东厢,怎么知道他这边的阵有变?”你别告诉我你是来找他聊天的时候发现的!我会立马暴走着冲石阵里去!
他这会儿终于有了点停顿,道:“在我房间的屋顶看到的,假山的山形看上去变了,那阵肯定被改动过。”
“你上屋顶干嘛?”原谅我歪题了,我只是好奇。
“赏月。”他答。
“赏月?!还有七八天才十五,有什么月可赏?”剑鬼你不如说你上去数星星还靠谱点儿吧!我不淡定了!
“呵呵……残月更有味道啊。”干巴巴的笑。
“……”我服了。
剑鬼道行太高,我资历尚浅,我认了。
雪赶了过来,喘着气道:“门主,属下各厢都找过了,小枢平时爱去的地方都找遍了,找不到……”
“小姐,有位长得斯斯文文的公子求见,说是要进到南厢这里边来。”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进来的小余打断了。
她还是改不了口叫“门主”,我也就由她去了,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也计较不了那么多,只是个称呼罢。
斯斯文文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