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稀客

最终我还是没有跟剑鬼走, 他也不勉强我。

慕容家的事也等着他的处理,于是他也只是休息了几个时辰就拖着想赖着不走娴姨回去了。

临走前,他只是轻轻地抱了抱我, 在我耳边说:“等我。”

“我等你。”我说完, 眼眶发热。

我把“焰草”交给他, 这是叶医师这几天才调配出来的。我让他带给慕容彻, 希望对崔可薇身上的毒有用。

他接过, 手却没有松开,眼底波光潋滟,无声地看着我。

我给他一个微笑:“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的, 你回去罢。”

他抬手揉了揉我额边的发:“小若,在我面前, 你不用说这些。你可以说害怕, 可以说你什么也不会做, 就是不要逞强。”

我眼眶开始微微地刺痛,点头:“嗯。”

“还有, 除了是我给的,别人的东西你不能乱要。”他板着脸捏我的脸。

我失笑:“好。”

娴姨这时从马车的窗里伸出头来,捏着噪子怪叫:“哎~~~我说儿子呀,你不是说来接为娘回去的咩?”

剑鬼完全忽略了这句话,对我说:“记住多吃肉。”

我再次点头:“快走吧, 娴姨在等。”

“哎~~~有了媳妇不要娘啊~~~”

囧!娴姨你那腔调都快赶上京剧了……

送走剑鬼之后, 我怀着一种无比失落的心情盯着地面往回走, 好几次差点没走错迷阵的步法给困在里面。

回到房里的时候, 雪和霜已经基本把名单整理成有条有理的名册了。我对着那几本和牛津高阶字典一样厚的名册发起呆来。

雪叫了我好几声我才反应过来。

“门主, 是不是今晚就把名册送过去。”雪问。

“你们知道洛妃是想干什么吗?”我没有回答,问了另一个问题。

她们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这样问, 同时愣了。

静默了一小会儿,霜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是为了……正朝纲。”

我冷笑:“那是谋权篡位。”

她们刷的一下跪了下去,低着头。

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起来吧,我没有任何责怪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崔淽若,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记得曾经有人这样对我说过,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是谁说的。

到底是谁呢?我的头又开始痛,只是揉着太阳穴。

雪关心地问:“门主,洛妃这个月还没有把药给您吗?”

我摇摇头:“还没到时候,再过几天吧。”

“不如我今晚送名册过去的时候顺便帮您讨来?”霜问。

我点点头,运气把那股疼痛压下去。

踏雪门的内传心法至阴至寒,如果没有洛妃给我的药控制,很容易就会被那股真气反噬。

到底是谁说过我没好下场……这个问题一直盘在我脑子里,只模模糊有个影子,总在就快想起是谁的时候记忆又中断了,弄得我没办法不去想,这种感觉真不痛快!

“你们记得不记得有谁说过我没好下场?”我一手支着额,闭着眼问。

好一会儿我都听不到回答,睁开眼时只看到雪和霜脸色刷白地看着我。

我皱眉:“怎么了?你们记得吗?我想不起来了,你们记得的话就告诉我,我想不起来心里不舒服。”有话就说啊,吞吞吐吐的又不是在猜谜。

雪小声地说:“门主,说过这话的人,是雾。”

哦!是雾!就说嘛,得到答案的感觉实在太畅快了!

霜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有话就直说吧。”看她那样子我也替她难受。

“门主您……早几天前……也问过我们这个问题了……”霜低着头说。

“哦,可能这几天事太多了,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打着哈欠,“好了,我要小睡一会儿,你们下去吧。”

她们走的时候,还是一脸忧色地看着我。

她们快走到门边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有一件事要问:“对了,最近四大家的人都颇为活跃,听说各大门派的人也都在储务粮食,怎么一回儿事?”

雪完全僵住,霜显然是有点僵硬地答:“南方的稗基国频繁滋扰边境的安宁,听说快要打仗了,大家都在储备粮食。”

我一惊:“你们怎么不早说?!”

雪哆嗦着跪了下去,霜也紧跟着跪下。

怎么又跪,烦不烦啊:“起来说话!”金刚腿也不带这么跪的!

她们却死活不肯站起来。

雪道:“门主,半个月前我们已经跟您说过了……当时、当时您就让我们储备了粮食,还和我们商量出了几个应对突发情况的办法……我们都按照您说的,仔细地检查了各个机关和迷阵,还让小枢把好几个迷阵都改过了。”

我愕住,脑里努力地过滤我这个月所做的事,好象还真的有印象。

“门主……要不要唤叶医师过来给您诊脉?”霜小声地问。

“不用了,你们出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说完我就转身回内室去。

也许真的是累了,好像很多事都记不真切。以前我都会一一记着我杀过些什么人,有时候他们死的时候那样子还会在我脑里一闪而过。可是最近,我越来越记不住那些片断了……

要打仗了吗……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到了砰砰作响的拍门声,只好拖着一身睡意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菜色的雪,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该多点休息,那脸色怪吓人的。”

雪却是急急地道:“门主,怒属下冒犯了,可是你得赶快到前厅去,情况有点急。”

被她这么一说我也醒了,让小余进来替我稍稍梳梳好头发蒙好面纱就赶到前厅去。

说真一句,我不太喜欢前厅,大部分时候在那里见的都不是什么招人待见的人,当然少数人除外。

当我看着这个长得挺招人待见、五官深邃的男子时,这种想法就更强烈了。

这人给人的感觉很冷,就像当初剑鬼给我的感觉一样,充满了杀气,脸部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阁下来访,所为何事?”我一脸严肃地问。

这人的外貌看起来并不像羿国人,衣着也很华贵,像是某个国家的贵族之类……可是是哪个国家呢?我又想不起来了,我记得之前有人跟我说过的……

他唇角微挑,像是在笑,却没有笑意:“在下来取回舍妹的遗物。”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似乎又是一件不简单的事!

“请问令妹是?”上回来了个上官拓,这回又是什么?

他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道:“舍妹是门主的雾护法。”

雾?

真是白天莫道人,夜间勿言鬼。

我放在膝上的左手一紧:“就是这么简单?”我杀了他的妹妹,不是来找碴寻仇的?

“门主果然快人快语。在下闻说门主手上有五千暗士的调度权,可否借调一千一用?”

他看人的目光令人很不舒服,像是要把人煎皮拆骨似的。

“你是谁?”我还以为兄妹情深,原来是冲着调度权来的。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说:“门主可想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小女子无任何大志,只求过上平静心安的小日子。”还给我转移话题,丫真欠抽。

“杀人如麻,何来心安?”他意有所指。

“有话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我淡淡地丢出一句,往椅背靠去。

我这人软硬不受,严重对人不对事,对我用激将法没啥效果。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我看。

我对上他淡褐色的眼珠,挺硬了脖子看着他。

良久,他从腰间翻出一个玉牌丢给我。

我单手接住——玉牌刻着一个张着弓的麒麟。

我握着玉牌的手下意识地用力,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那是稗基国皇室的标志。

这人果然来头不小!没想到雾竟然是稗基国的皇室中人……这踏雪门里卧虎藏龙我是早知道,只是我似乎还低估了它。

“阁下取回令妹的遗物就请回吧,小女子就不送了。”说完示意雪和霜带他去之前雾的房间,把玉牌丢回给他。

他接住,蓦地从一甩袖,我条件反射地从椅子翻身向旁边一躲……“突突突”的几下,只见我刚才坐着的椅子靠背上插着几片薄薄的六芒星形铁片。

他拍掌:“门主好身手。”

雪和霜抽出剑向他刺去,他几个俐落的转身便躲过了。

我让她们停手,对他说:“阁下是否想念令妹?小女子可以成全你和亲人相聚的心愿。”

说罢我一掌朝他拍去,这次他躲不过,捂着右臂跪下来,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笑:“我是小女子,可不是弱女子。阁下想清楚了,是要取遗物,还是要让自己也变成遗物?”

他脸色铁青地撑着桌边站起来往外走。

我阻止了雪和霜要追上去的动作。

“别追,一个敌国的王子死在我们宫里,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让他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雪和霜这才收回剑。

走出正厅的时候,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一片烟红中带了点灰,看起来极诡异。

这天,要变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