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靠近纽约一个小岛上,坐落着一栋别墅,其时,夜色深沉,狂风大作,海浪滔天,呼啸的风浪仿若悲戚的虎啸,浓黑的天幕压得很低,抑郁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一朵朵阴云盘踞心头,挥之不去。
别墅里灯火通明,戒备森严,主房内,一位戴着银边眼镜,身着黑色西装套装的女子,双腿交叉优雅地坐在书桌后老板椅上,面朝着透明的落地窗,眼神深邃,却又冰冷凌厉,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外面翻滚的海浪,手里死死捏着一张照片,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她转过身,慵懒地靠坐在老板椅上,却仍是不发一言,眼里的冰冷似乎淡了些,浮现出更多的是一种疲倦,与愧疚。
“小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从今日您收到从华国寄来的照片就一直闷在房间里,老奴很担心。”
看着眼前低眉顺目的管家,女子不由在心底一叹,声音不似一般女子的清亮,反而有些沙哑透着几分磁性,却极具安抚人心的力量,威严又不失亲切,“白叔,我是您带大的,我父母走得早,全靠您,我才能在这个吃人的家族里存活下来,当年出了那件事,也全仰仗您的照顾,您在我心里就是半个父亲,您也是我在这世上最近亲、最信任的人。”
顿了顿,女子长叹一声,将手里的照片丢到桌上,“白叔,您也来瞧瞧这照片……”
老人走上前恭敬地拿起照片,片刻,突然睁大双眼,额上青筋暴露,失态大声地大吼道:“这!这!怎么会这样?小少爷他……”
只见老人眼里一片惊惶之色,不由惊恐地抬眼看向女子,希望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女子却只是以手抚额,眼里的疲倦瞬间演变得更深刻了几分,她取下眼镜,微微合上双眼,“是啊……怎么会这样?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沉重压抑的气息环绕着整个房间,良久,老人才沉重地问道:“小姐,您准备怎么办?您根本不可能出面,要不然,就会功亏一篑。”
又是一阵长久的诡异沉默,女子猛地睁开眼,眼神冷厉泛着精光,声音也蓦地变得阴森起来,“哼!我白玫的儿子,不经过我的同意,谁也不能染指!即使是泷泽慕,也要问过我,允不允许!”
女子微微眯起眼,一手托腮,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白叔,帮我接通泷泽慕的电话。”
“是。”
泷泽慕此时已经结束长老会回到别墅,正在书房看今日的报纸,突然,他专门为白溪蕴准备的手机竟响了,不由微微皱皱了眉,因为这个手机号是他新办理的,只有白溪蕴知道,根本不可能泄露出去。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泷泽慕终还是接通了,“你是谁?怎么会有这个电话?”
“泷帮帮主果然警惕,只不过是个电话而已,何须如此紧张?还是说泷帮帮主不过徒有虚名,一点胆量都没有?可是我觉得您可是非常有胆量,哼!”
竟是名女子,虽然有些沙哑低沉,却还是能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泷泽慕想,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任何女子有过交集了,那么,这女人究竟是谁?如此狂妄。
“你是谁?”
“不知您可知,白溪蕴?”
听到这三个字,泷泽慕瞬间握紧了手机,警觉地问道:“你到底是谁?”语气已带上几分威胁与冷然。
“哼!我是谁?你居然问他妈的我是谁?老子恨不得一刀剐了你!”
“你!”
“我?我什么?告诉你,我白玫今天骂的就是你!Fuck!妈的,敢搞我儿子,不要命了!”
从未被人辱骂过,听到女子发疯般的污言秽语,泷泽慕眼里渐渐凝聚起风暴,他微微眯起眼,正准备挂掉电话却因为女子最后一句话,所有动作陡然怔住,“你,说什么?溪蕴,他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么?”
突然,电话那头却沉默了,良久,女子才低低一笑,笑声听起来有些莫名悲哀,“是啊……孤儿院,我这个妈妈真不称职。”
泷泽慕皱了皱眉,没有接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却转瞬变得冷厉起来,“我的确不称职,但那不代表你就可以随便碰我儿子,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我会把我儿子带走,我决不允许他和你这种男人在一起!你配不上他!”
“你到底是谁?”泷泽慕心底已经十分不悦,但他还是尊重对方是白溪蕴的母亲,终究只是压低了声线,再问了一遍。
“我?我姓白,单名一个玫瑰的玫字。”
白玫……白玫……白玫……那不是?
“怎么,泷泽慕,你想起我了吗?白溪蕴是我白玫的儿子,是我白家唯一的继承人,我将他放在孤儿院只是为了保护他,但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我会认回他,将他带回我身边,一生一世,你都别想再见到他!”白玫恶狠狠地说着,她还想接着撂狠话,却被泷泽慕冷漠疏离之极的声音打断了,“你生下他却不管他,将他扔在孤儿院自生自灭,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你又怎知他会接受你的这种所谓的为他好?”
“你!”
“我尊重你是他母亲,但你也没有权力去管溪蕴他选择和谁在一起。是,我们都是男人,可那又怎么样?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会过得比谁都幸福。如果你今天打电话只是为了警告我,我只说一句,有本事你就来抢,看能不能从我手里抢走溪蕴。”说完,泷泽慕挂了手机,然后砰地一声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手机在地板上四散成好几块,昭示出泷泽慕压抑许久的熊熊怒火,他这一生从未被人如此挑衅,但他却不得不忍,只因白玫是白溪蕴的母亲,即使刚刚他话说得冷漠,心里其实却没有底,因为他没有资格剥夺白溪蕴与白玫相认的权利,更没有资格去阻止白溪蕴做选择,万一……万一溪蕴他……
哎……在心底叹息一声,泷泽慕感到莫名失落,不由略有些颓丧地摊在地上,一手遮住双眼,仿佛是要避开一切阳光的射入,因为他的脆弱,只能在阴暗处,无法在阳光下显露。
如果溪蕴终究因为亲情而牺牲爱情,我究竟该如何自处?难道我注定只能在黑暗里踽踽独行么?难道我注定无法被赐予幸福么?溪蕴,我该怎么办?就算你有天因为母亲的意愿而放弃我,我付出的心,却再也收不回来了。我已然身处地狱,你却还在天堂,为何我们相隔如此之远?阳光为何如此刺眼,果然,还是黑夜才是适合我的啊!
泷泽慕迅速收敛心神,沉着地拨通了徐风的电话,“徐风,帮我查一个叫白玫的女人,她本家在美国。还有,如果有条件,做一份她和溪蕴的亲子鉴定。”
只感觉电话那头顿了顿,才冒出一声怪叫,“什么?我听错没?亲子鉴定?溪蕴不是孤儿吗?白玫?是我知道的那个白玫吗?”
“是。”溪蕴,对不起,既然无法带你去天堂,我们就一起坠入地狱吧!我们的羁绊只能更深、更紧,任何东西、任何人,都无法切断我们的爱情。
徐风坐在阳光充足的办公桌前,修长的身躯包裹在合身的白褂里,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脸上玩世不恭的笑也隐然不见,整个人显得斯文俊秀、丰神俊朗,又气质超然。
“主任,报告出来了,这两个人的亲子鉴定值达到百分之九十八点八,亲属关系被鉴定为亲母子,这是详细报告。”
心猛然一动,面上却仍是一派云淡风轻,徐风淡然一笑,翩若浊世佳公子,“小林,真是辛苦你了,多谢了,不过这件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对院长保密哦!”
“嘿!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我今天什么都没看到,不过听说铭都新开了家法国餐馆,很想去试试呢……”
“呵呵……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客!”徐风微微一笑,非常大方。
“那就这么说定了!”小林带着得逞的笑容,走出门外。
而就在门关上的那刻,徐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里一片凝重。沉默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自嘲的声音轻得仿若呢喃,“老板啊老板,你这下可玩儿大发了,惹谁不好,惹上白家的女人,果然不愧是我老板啊……比我厉害多了……”
拿起手机,短暂的等待过后,只听泷泽慕那优雅的嗓音吐出略带冰凉的话语,“有结果了?”
“嗯,我晚上过去给溪蕴做身体例行检查,见面再谈吧!”
“嗯。”泷泽慕嗯了一声立刻挂断了电话,心里已有预感,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直到此时,他依旧希望白溪蕴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不是什么堂堂白家的继承人,有那样一个强势而有权有钱的母亲,在这个世上仍然只有他与白溪蕴是最亲密的人,虽然他这样想无比自私,却确实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恰逢此时,白溪蕴乍然从梦中惊醒,额上冒出无数冷汗,心脏急速跳动,梦中那惊悚的触感犹然仍在,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不记得梦中情景,徒留梦魇里那种无法掌控,也无法逃离的悲哀和伤痛残留在心间,纠缠萦绕不去。
白溪蕴甩了甩脑袋,拖着有些虚软的身子走到浴室,洗去一身汗渍,精神总算好了许多,本想换下睡衣,却发现泷泽慕竟忘了给他准备衣物,最后无奈,只得找出一件泷泽慕的衬衫穿上,却发现大了许多,肩膀处撑不起来,斜斜的挎着,衬衫宽大的下摆也夸张地飘荡荡落在大腿处,整个人显得有种异常的清纯蛊惑。
当泷泽慕打开门走进来时,便看见白溪蕴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在衣柜里翻找着什么,眉不禁一挑,适才接到电话的那种沉重心情,一瞬间,烟消云散。走上前,他从后面抱住白溪蕴略显纤细的身子,将脑袋埋在白溪蕴白皙的颈项间,那刚刚沐浴的清新气息让他不忍离去,而白溪蕴身上散发出来让人安心的味道,更让他流连眷恋,一时间,几天以来焦躁的心,总算得到救赎。
“溪蕴……”对不起,可我真的,不能放手。
似乎感觉到了男人的不安,白溪蕴心里有些疑惑,却还是没动,只是伸出手握住男人的手,仿佛在将自己的温度心意,传达给那颗不安、等待救赎的灵魂。
“慕,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了吗?”仍是那抹柔亮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却隐藏着深深的担忧与深情,白溪蕴总是在用他的方式,缓解着男人的不安,他不懂得男人的世界,也从不会去过问男人的事情,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默默支持与关怀着。
只是白溪蕴却不知,当他相信的爱,却横亘着无法逾越的鸿沟时,亲情与爱情的背离,令他被迫做选择,他还能一如往昔的淡然无畏么?也许,在失去陈润羽这个朋友时,他会伤心,却没有绝望,因为他还有爱人。但如果爱人与亲人之间,本不该矛盾的地方,却有着天堑,他终将何去何从呢?
“没事,溪蕴,让我抱抱就好。”男人的声音低低的,温柔依旧,却莫名深藏着一种仿佛要带着一切光明步入地狱的阴狠与决绝。
在阳光的余晖下,两人静静的拥抱,然而,白溪蕴永远不会看到,他背后那个高傲的男人,眼中露出了痛苦矛盾的神情,脸上更悄然滑过了一滴眼泪。这滴泪是男人这一生唯一一滴情泪,只有情浓到深处,也绝望到了深处,才会流淌出来。
白溪蕴只知道,男人将他抱得很紧、很紧,紧到连同他的心,也不知为何,有些抽痛,隐隐的,却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