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缢死,满朝文武冷眼旁观,这是究竟是杨广的悲哀还是人性的悲哀,最起码杨广还有一个人肯为他跪拜于地,低声痛哭,还有一个人肯与他共付黄泉,义无反顾。
棉儿看着双手撑地,压抑着声音默默流泪的宇文成都,心情已经跌入谷低,目睹君王被父亲逼死的现实,成都刚烈的性格除了以死报国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棉儿想到这里心情反而轻松了,只要知道结局就好,哪怕是最坏的结局。
大殿里此时一片混乱,宇文化及拉着萧后去取玉玺,众大臣知道反王围城纷纷乱做一团计划逃命,棉儿望了一眼如同雕塑一般的成都,转身出了大殿,她来寻初尘发现李靖也在外面,二人已经知道了大殿里的巨变都是一脸的担忧。棉儿嘱咐二人乔装金龙卫马上去朱贵儿的寝宫把杨昊抱回公主府,此事秘密进行谁也不要惊动。
二人领命去了,等棉儿再返回大殿,此时已是人去楼空,一片狼藉。空旷的大殿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和静静跪立的宇文成都。棉儿缓缓走到他的身旁,见他已不再流泪,双拳紧握眼神空洞绝望,猩红的眼眶还残留着刚才的泪痕。
棉儿跪在他的对面,用手轻轻擦去他嘴角的鲜血,也不说话,就这样陪着他跪着,直到天边泛白,成都才微微动了一下。他僵硬的站起身来声音低沉嘶哑的说道:“棉儿,回府收拾一下,趁反王大军立足未稳,天一亮我就保着你们冲杀出去。”
棉儿拉着他冰凉的大手,轻轻的恩了一声,想要起身迈步却险些摔倒,成都一伸手臂把她横抱在胸前,愧疚的看了她一眼,缓缓走下了大殿。
此时杨广和朱贵儿的尸体已经被搬走,凋零的琼花树上只留下一根白绫随风飘荡,成都走到树下望着那一根白绫出神,皇上那放浪形骸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斜阳欲归去,一望黯消魂。”这是皇上的诗,却正应此景。
晨暮中的扬州行宫安详宁静,昨夜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魇,让人不堪回首。二人共乘着火龙驹回到府中,棉儿拉着成都来到月儿的房间,初尘和昊儿果然都在,杨昊只比月儿大八九个月,此时也只有一岁多些,两个孩子在床塌上睡的香甜。
宇文成都一见太子,顿时脸上恢复了些许生气。他低声的问道:“棉儿,你怎么把太子接出来的?”棉儿看向初尘,初尘低声对二人解释道:“我和药师打晕了两个金龙卫,换了他们的衣服,那个时候行宫里一片混乱,药师把熟睡的太子藏在怀里混了出来。”
棉儿黯然:“朱贵儿临终之前求我保全昊儿的性命,现在总算不负所托。”成都看着两个孩子天真的睡脸心中百感交集:“生逢乱世,就让他忘记大隋太子的身份,做一个平凡快乐的普通人吧。”棉儿看着成都的侧脸,平凡快乐的生活和爱情如此简单,却正是这个天下第一的武将一生求之不得的。
这时,昊儿踢开了被子翻了个身,棉儿走过去要帮他把被子盖好,却在昊儿腰间发现了一个让她苦寻不得的后天至宝,转生镜的子镜!
棉儿小心翼翼的摘下子镜,细细的端详,铜镜背后蛇口大张露出两颗獠牙,她把子镜拿到成都的跟前,成都也是吃惊不已,原来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果不是棉儿遵守诺言救出太子也不会最终寻得转生镜。
棉儿回到房间,把子镜在母镜上面装好,看着这个双蛇轮回转生镜,说不清它带给自己的是幸运抑或不幸,它就像一个任性的顽童,把棉儿,成都,建军当作玩偶一样任意的摆弄,也间接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
成都已经去派人打探城中的情况并且召集人马,宇文化及已经取走了他的兵符,现在能调动的人数不多,除了公主府李图带领的两百名家将,禁军里的各个禁。卫恐怕都集中在宇文化及的手中准备突围出城。
棉儿不知道萧美娘的情形,她应该有机会从地道逃脱,但是让她离开荣华富贵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恐怕要比面对宇文化及更加的可怕。之前棉儿曾经问过她,新地道的出口就在城南破庙的供桌下面,从那里下去快些走返回行宫只需要半个时辰而已。
棉儿取下手臂上一直随身带着的手术刀,轻轻的放在了转生镜的内壁里,现在她能给建军的也只有这个回到未来的机会了,自己死了以后,希望他可以无牵无挂的重新开始。
棉儿心里明白成都会拼死保护她出城,但是却不会跟她走,他定是想在殉国之前看着自己和女儿安全的脱离重围,自己和他朝夕相处又怎么会不清楚他的为人。
棉儿不打算再改变什么,他想做的她一定会成全。拿出建军盒子里的信号弹,棉儿来到院子里把它燃放升天,果然不一会就见李靖领进来一个细高精悍的年轻人。他一进门就拱手说道:“夫人,我叫猴子,是队长留在城里的联络人。”棉儿并未轻易相信而是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建军的人?”
那人嘿嘿一笑:“队长早就猜到夫人会问这个问题,他叫我跟您说:还要多长时间出报告,嫌疑犯拘留的时间快到了。”棉儿闻听转过身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水,这句话正是失踪当天建军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棉儿把装着转生镜的箱子交给来人,让他转交给建军,猴子看了看箱子问道:“夫人,现在兵临城下,不需要在下帮助你们逃走吗?”棉儿轻轻摇头:“多谢壮士,李棉自有打算,请你再帮我转告队长一句话吧。”“夫人请讲。”
棉儿这时忽然觉得自己好象有好多话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他有胃病,你让他注意不要吃凉的和硬的东西。”猴子一愣,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道:“在下记住了。”
棉儿送走转生镜,心里的事情又少了一件,见成都还未回来就叫来李靖和李图准备交代一下突围以后的事情。
李靖和李图来到内堂,都已经知道将军要带领他们突围的事情,棉儿站在窗前问道:“小弟,你在晋阳可有相熟的朋友?”李靖奇道:“和初尘在晋阳卧底的时候到是认识了几个,有一个姓武的商人我曾经从山贼手里救过他,跟我的关系最好。姐姐,你问这个干嘛?”
棉儿沉思了一下:“眼下烽烟四起,天下没有太平的地方,你们突围以后便去晋阳投靠朋友,那里是李渊的根据地要比长安稳妥的多。”李靖听出了不对问道:“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棉儿心知自己说漏了嘴扯谎道:“我和将军还有别的事情要办,你和初尘帮我照顾好月儿和昊儿,对了,还有丁老将军他孤苦无依,小弟你要把他当作自己的父亲看待知道吗?”
李靖一摆手:“姐姐,我知道啦,你干嘛跟交代后世似的。”话刚出口旁边的李图就脸色一变直直的盯着棉儿的眼睛问道:“夫人,你和将军要去那里办事,李图带领几名精干的随从一起去吧。”棉儿知道李图心思沉稳细腻,恐怕已经怀疑,便眼珠一转说:“我们去接将军的师傅一起离开扬州,你还是随行保护月儿她们吧。”棉儿不敢再说,连忙把两人赶了出去。
一直到了午后,成都才面色颓然的回来,棉儿见他面色不善连忙把他拉进内堂问道:“城中的情形如何?”成都闭着眼哀叹了一声说道:“父亲上午率兵突围,正遇上瓦岗大军,玉玺被夺,全军覆没了。棉儿,我现在是个无君无父之人了。”
棉儿紧紧的抱住成都,他一向如山岳一般的身躯此时竟然那么无助,棉儿安慰的说道:“夫君,你还有我,还有月儿。”成都心中自责:我宇文成都自负忠孝,却上不能保君主,下不能护家人,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之间。但是抱着怀里的妻子,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成都捧起妻子的脸,看着她关切的眼神:自己能拥有棉儿的爱情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上天已经待我不薄。他轻轻的吻上妻子苍白的唇,两个人都已经做好自己的打算,在这最后一吻中彼此沉沦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