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袁修月不禁有些辛酸的苦笑道:“人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世事无常,即便太后和皇后想要以袁家牵制虞家,可到头来却终是被袁家牵累,被我牵累,落到今日被虞家咄咄相逼的地步!”
“此事怨不得你!”
微微轻叹一声,离灏凌轻拍她的背脊,“夜深了,赶紧睡吧,待你睡醒了,还要去与母后请安呢!”
抬眸看着他,袁修月紧抿双唇,“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一定乖乖睡觉!”
闻言,离灏凌不禁轻车扯薄唇,以食指轻点袁修月的额头,宠溺笑道:“你这小脑袋里头,到底还有多少个问题?”
“很多!”
轻轻一笑,笑容却未达眼角,袁修月眸色微微一深:“袁成海……他与安氏一族,到底是何关系?”
那个人,是她的父亲,可她却觉得,他根本就不配做她的父亲。
若不是他。
今日,她和哥哥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板。
而她所好奇的是,到底安氏一族给了他什么,让她足以抛弃子女,不顾谋逆大罪,宁愿与安氏一族为伍!
大约,早已料到袁修月会问这个问题,离灏凌面色凝然,看她的视线,却如往昔一般温柔:“我只能告诉你,袁成海与安太后年少时,便已然有所交际,至于其他的,还是等到哪日我军大胜时,你亲口问他吧!”
闻离灏凌此言,袁修月眸色微暗,心中思虑重重。
垂眸看她,面上却丝毫不掩疲惫之色,离灏凌温柔的抚着她柔顺的长发,“女人,待四更时,朕便要上朝与那些老头子清算前账了,你可否陪我睡上一会儿?”
听到清算前账,袁修月不禁一阵莞尔!
貌似,他总是那么小气,事事都喜欢与人清算!
凝着离灏凌俊脸上的疲惫之色,她轻弯了弯唇,轻叹一声,伸手抚过他的双眼,她以手掌遮住他的眼眸,在他怀中闭上双眼:“等我睡醒了,皇上也该上朝了!”
唇角轻勾着闭上双眼,离灏凌在她耳边轻喃着:“下朝后,我便会回来陪你!”
“嗯……”
袁修月的身子,本就虚弱,加之一日一夜的折腾,再挨到舒适万分的龙榻,便真的沉沉睡去了。
虽然,她的手,一直都遮着离灏凌的眼,但即便如此,他却再也不曾入睡。
许久,知她已然沉沉睡去,离灏凌才轻轻抬手,将将他覆在自己双眼之上的柔荑,轻轻拿下却始终不舍松手。
手中,握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接着寝殿内略显昏黄的灯光,他深深凝望着她平静的睡颜,终是于唇角处勾起一抹满足而又温柔的笑弧。
微侧过身,将耳朵靠近她的腹部,虽听不到自己听的动静,他的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就这样,维持这个姿势,一直过了许久,他一动都不曾动过。
直到,姬恒的声音在寝殿外传来:“皇上,四更了,您该起身了!”
闻声,离灏凌脸上的笑容,不禁微微一僵!
“我的月儿,你和孩子在这里等我,我去为你们母子,杀出一条活路来!”声音低沉,却透着无以言喻的坚定,离灏凌眸中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冽之意,依依不舍的松开袁修月的手,他面色微沉,转过身去,大步朝外走去。
在他转身之际,袁修月的眼睫,便已然轻颤了下,待她缓缓睁开,看着离灏凌昂扬离去的丰朗背影,她眸色微暖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孩子,你看到了么?你的父皇,如此厚待你我,你这小东西……比母后幸福。”
——
八月的四更天,微凉,秋意泛滥。
远远的,隐于夜溪宫同往前朝的花圃中,颜如雪青丝披散,面容婉约,视线紧紧的锁着不远处宽敞的宫道,生怕错过了自己最想要的那道风景。
“阿嚏!”
秋意袭来,她浑身寒颤了下,随即黛眉蹙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现在的天儿,不与春夏,着实凉了些,娘娘您这一大早儿的,何苦来这里挨冻!”心中着实心疼主子,翠儿口中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待语落之时,她已然将一件雪色披风,披在颜妃身上。
“本宫无碍!”
淡笑着对翠儿摇了摇头,示意她小点声,颜如雪再次放眼官道之上,到底瞥见了自己最希冀见到的那抹明黄!
因白日的天气,尚有几分炎热,离灏凌所乘坐的龙辇,此刻仍旧不曾布置幔帐,如此正好可以颜妃看到离灏凌的俊逸的面庞。
“皇上瘦了!”于清冷的晨曦中,深凝着龙辇上的那个面容俊逸,却神情冷峻的男人,颜如雪唇角轻勾,其间却透着深深的苦涩。
她十四岁进宫,十五岁开始得蒙皇上宠幸。
如今一晃六年,她却仍旧可以清楚记起,当初在御花园与他相遇时的情景。
彼时,他新皇登基,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而她,方才入宫,对宫中事物心怀惴惴,偶尔一次路过御花园,竟与他不期而遇。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那个时候,在她与他行礼之时,他对她伸出的那只柔白纤长的大手。
亦,永远不会忘记,在她抬眸之时,无意间瞥见的他脸上荡漾的那抹风华绝代的笑容。
无数个午夜梦回,她都记得那张笑脸,和那双带笑的眸子,更无法忘记,他手上传给她的那丝温热,但是……就是这样让她深深迷恋的他,却在昨日,在她面前,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指天立誓!
没人知道,那个时候他高举的玄铁剑,就像是刺入了她的胸膛,让她的心于一瞬间,碎成一片一片的,终至化作齑粉!
许久,远远的,看着龙辇自宫道上驶过,终至再不复见,翠儿回眸看向颜如雪,见她一直微勾着唇角,怔怔出神,她不禁拧眉出声:“娘娘,皇上的车辇走远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恍然回神,看着身侧的翠儿,颜如雪清淡一笑!
“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纤手之中,一只明白色的瓷瓶,被攥的极紧,她看了翠儿一眼,而后转身朝着墨菊阁的方向缓缓行去。
“奴婢扶您!”
伸手扶住颜如雪的手臂,翠儿低眉瞥见颜如雪手里的药瓶,翠儿忍不住出声问道:“娘娘,那日在巍山脚下,岳皇给娘娘的,该不会也是毒药吧?”
那日,她们在巍山等待袁修月的仪仗之时,曾先见南岳仪仗经过。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趁着颜如雪上前询问之时,岳皇差人与她送来了另外一只药瓶。
这只药瓶,便是此刻她手中所握的那只,但翠儿害怕,这里面装的,会跟以前的那只药瓶里所装一般,会是毒药!
“是不是毒药,本宫试试不就知道了?”
淡笑着,从瓷瓶里拔开瓶塞,惊闻一股奇香自瓶口逸出,颜如雪轻笑了笑,便再次将瓶塞盖好,“只此一香,天下无双,此药……不会有假!”
“那……”
眸光微亮了亮,翠儿忙出声问道:“娘娘此刻,可要依着岳皇的吩咐,找机会让皇后娘娘把这药吃了?”
“翠儿,有些话,要藏在心里,不能说出来!”淡淡的,看了翠儿一眼,颜如雪脸上并无怒意,这她唇角的淡笑,不禁更深了。
眸光闪闪,却透着几分冷清,她仰头轻叹一声,缓缓朝着自己的寝宫徒步行去……
此药,若是给皇后吃了,便宜的,会是那岳王,不过……若是皇上吃了呢?
唇畔之上的笑弧,越发璀璨完美,只是忽然之间,颜如雪的心,便像是又活了过来,就那样为自己心爱的男人,不停的跳动着,跳动着,直到她永远再也跳不动为止……
——
东方大亮之时,汀兰与几名宫人,准备了热水和早膳,进入夜溪宫寝殿之中。
而此时,袁修月也早已起身。
见汀兰进来,她忙吩咐了汀兰与自己洗漱,因她每日清晨用膳后都会吐的厉害,所以她直道先不用午膳,要悉数过后便前往福宁宫先见过太后。
汀兰自小跟在她身边,又岂会不知,袁修月虽说是要去见太后,其实是心系袁文德。
是以,得了袁修月的吩咐,她并未有丝毫怠慢,便动俐落的伺候她更衣洗漱。
待一切准备就绪,袁修月轻笑了笑,转身便要出去。
也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外侍太监的唱报声:“太后娘娘驾到!”
闻声,袁修月眸光一闪,忙带着汀兰便迎了出去。
于内殿门前,见钟太后正由碧秋赫连棠左右扶着,缓步而来,袁修月微翘了翘唇角,对她垂首福身道:“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快些起来!”
几步上前,伸手扶住袁修月的双臂,钟太后略微抬手将她扶起,而后慈爱的看着她笑道:“如今你这孩子,是这宫中最最精贵之人,这些俗礼便先免了!”
“儿臣谢母后!”
含笑抬眸,与赫连棠满是钦羡的视线在空中相交,袁修月心下微滞了滞,没有时间去意会赫连棠眼神的一丝,她便再次转头看向太后,作势又要跪下。
“唉?”
眉头有些不悦的皱起,钟太后对身边的赫连棠略使眼色,赫连棠会意,连忙伸手扶住袁修月的手臂,眉头紧皱着道:“母后越是说,皇后这身子精贵,皇后怎么还就跪个没完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