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春风化雨 (大结局)

清晨,东方刚现出一丝浅白,一场浠沥的小雨沾湿了洛阳的街街巷巷,停滞太久的暑气和着尘埃,化作了一声轻叹,渐渐隐去,久违的凉风拂面而来,让人情不自禁闭上眼,仰起头,深深的呼吸。

皇宫一早就燃放无数枚礼炮,庆祝皇帝喜得王子,全国免除赋税二年。洛阳人全部走出家门,互相奔走相告。整个京城全沸腾了。

柳叶手脚麻利地帮柳少枫擦净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衫。慕容昊抱着她走进寝殿,轻柔地放平在龙床上。英俊而又健康的小王子在产房中大声哭叫着宣示他的出世,稳婆和宫女们正忙着帮他净身。

这半天一夜,慕容昊一直陪在柳少枫身边。他忘了朝庭,忘了一切,所有的念头全部是他的皇后如何如何。

柳少枫半起身,生产过后的疼痛比起生产时好过太多,身子虽虚弱,但精神却恢复了许多,她非常疲惫,却一点点也不想睡。

“冰儿,你受苦了。”慕容昊轻抚着她汗湿的秀发。刚刚过去的那一幕,至今想到仍心有余悸。

柳少枫含笑地把手塞进他的掌心,“做娘亲哪有这么容易,总是要痛的。”

“唉,以后不生了。我的心脏吃不消你这样折腾,有了一个王子也算对江山、列祖列宗有了交待。”

柳少枫淡笑不语,把身子倚在他怀中。挺了十个月的肚子突然空了,感觉轻松无比。

“皇上,娘娘,看下小王子吧!”柳叶抱着刚沐浴过的小王子走了进来。

“抱开!”慕容昊头也不抬,一挥手。

“皇上!”柳少枫一楞。

“在肚子里就折磨他的母后,生的时候也那么顽皮,让你吃尽了苦头,让朕吓破了胆,这种不孝子,朕不要。”慕容昊音量高高的斥责。

柳少枫哑然失笑,撑着坐起,纵使身子还疼得如坐针毡,但她的心却象泡在蜜在一般。这一刻,她决定,她以后还要为昊生下更多的王子还有公主,也相信,小王子

和小公主在这个父皇的威慑下,一定不舍让她这位母后吃苦的。“皇上不要,那给我吧!他可是我的小宝贝。”她伸出手。

柳叶忍着笑,把小王子放进柳少枫的怀中。柳少枫解开衣衫,小王子小脸在怀中蹭呀蹭,一下子就捕捉到他想要的乳房,小嘴一张,贪婪地吮吸着。

“昊,这世界上珍贵的东西,得来总是不易。”柳少枫温柔地亲亲小王子的粉腮,“如我和昊之间的情意,如我们的小王子。”

“冰儿!”慕容昊轻叹一声,“我当然知道,但是还是要惩罚下这个小东西。”他在小王子的屁股上轻拍了下。小王子停止吮吸,睁开眼,嘤嘤哼了声,又继续吮吸。

柳叶笑着退出寝殿,不打扰甜美一家人的温馨时光。

慕容昊探身往床中坐坐,将柳少枫搂抱在怀中,紧绷的神情松了开来,换作了温柔的疼爱,和她一同看着小王子。小王子喝饱了,闭上眼睛,嘟嘟地睡熟了。

“昊,小王子长得和你象一个膜子里出来的。”

“嗯!”慕容昊目不转睛地看着,“不知以后性情随不随我?”

“才不要随你呢,清清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般,我希望他是一个温和如暖阳般的男子。”

“老天,你想引起天下大乱吗?”

“呃?”

“一个象暖阳般的皇上如何治理国家,太温柔会坏事的。”

“治理国家一定要威严、冷酷吗?象阳光一般普照大地,让每一个生灵都能感受到他的光辉,很好呀!”

慕容昊直啧嘴,即使皇后曾位居翰林,仍不改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不和她一般见识,反正这个小王子呀,她准备亲自教导,免得受这位太过善良的母后感染,有一张冷峻的面容,却有一颗温柔仁慈的心,皇上,还是严峻点好。顾及以她现在是个情绪波动比较大的产妇,他不和她理论。

“昊,仁慈治国也不错呀,如果每个君王都这样,那就没有战争,边境永远和平,老百姓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某人精力不错,越说越起劲。

慕容昊微微一笑,“冰儿,皇儿是不是该让我这个做父皇的也抱一抱,你闭上眼休息会吧!”

“你刚刚说不要的。”柳少枫悄皮地一笑。

慕容昊微闭下眼,“我的皇儿,哪有不要之理,我疼还柳少枫含笑把小王子递给他,缓缓地躺下。他小心翼翼地托在手中,半点也不敢动。

“昊!”柳少枫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角。“谢谢你给了我小王子,让我的生命如止完整。”

“冰儿。”他动容地欠身吻她,“我何尝不也要多谢你,给了我太多太多的幸福。”

“昊,我会好好地教导皇儿的。”

慕容昊神情一怔,“这个以后再说吧!”

“昊,我。。。。。。。。还想要一个公主,和悲儿长的一模一样。”她眼角悄然泛起泪花。

他缓缓抬起头,心中一动。

“我保证下次生孩子时,一定不会象这样痛的。”

如果有一个公主,那么公主让她教导,皇子给他,是不是不会有什么争议?

“你会很吃苦的。”他有点舍不得让她痛。

“我甘愿呀,因为那是我和昊的公主。”她浅笑如花。

“我考虑下,好吗?现在,闭上眼,我陪你一同睡会。”他把小王子放在床中间,脱去外衣,陪着她一同躺在龙床上。

柳少枫笑着,把头靠近他,放心地闭上眼。

慕容昊张开双臂,把她和王子圈在怀里,嘴角绽出一丝笑意。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在他的怀中,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然后,小王子一天天的长大了,尊贵、威仪的气质在极小的时候就不知觉融于举手投足之间,慕容昊为他取名慕容天。在他二周岁刚过不久,柳少枫又怀孕了,慕容昊怦然想起,他好象还没开始考虑呢,却又要面对一个皇室成员的来临。

如柳少枫所言,这个孩子非常的乖巧,没有一点点害喜,她行动如常,生产时,只是疼了半日,她就非常优雅羞羞的从娘亲腹中出来了。太后一见到孩子,掩面哭了,说慕容雪公主终于找着了回家的路。柳少枫为她取名慕容恋雪。

不知是天意还是慕容昊故意,以后柳少枫再没怀孕。她也不敢多要孩子,天儿和雪儿占去了她太多的精力,还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她也要分心去爱。

全幅身心的爱着别人,她得到了慕容昊一生的专情、孩子们厚沉的关爱。

五月的靖江城,紫丁香和白梅都开花了,码头边尽是青绿的叶丛,阳光由江面映过来,在白花和绿叶间投下一道奇异柔和的光芒,江面的和风使花香带着暖暖的湿气。

几艘大船缓缓地靠近码头,各家旅舍的伙计们放开嗓门的吆喝着,招揽生意。

其中一艘豪华而又不失雅致的大船上,一位蓄须微有点冷酷的中年男子轻揽着一位窈窕的清丽女子站在船头,对着码头一边的旅舍张望着。

“昊,望帆居哦!”柳少枫讶异地叫道。

一位机灵的伙计一听到女子的话,忙跑上前,热情的相帮着船老大系上缆绳,“这位爷想住望帆居吗?”

慕容昊微微点了下头,牵着柳少枫走上码头,“我们要一间最好的上房。”

“爷,你可真来对了。本舍有一间‘状元房’是靖江城里独一元无二的,又干净又幽雅,而且很有渊源。”

“状元房?”柳少枫不解。

伙计得意地抿嘴而笑,“呵,二十年前呀,有位姓柳的书生曾经住过我们望帆居,他在靖江城里舌战恶绅,成全了一对相爱的苦命男女,后来,他进京赶考,高中头

名状元。我们老扳就把他住过的那间房,叫做‘状元房’了。还有啊,那对被成全的男女后来慢慢发了迹,在后面的山上,建了座祠堂,唤作‘状元祠’呢!靖江城里关于这位柳状元的传说特别特别多,爷,你们要是住进我们望帆居,一定不会失望的。”

“哈哈!”慕容昊仰头大笑,看着脸微红的柳少枫,“小伙计,你如此一说,我真的动了心。好,今夜,我们就住你们望帆居的‘状元房’。”

“好喽!”伙计开心的咧开嘴笑了。

“冰儿,听了伙计这一番话,你是对这位柳状元很好奇?”慕容昊倾下嘴角,心情大好。

柳少枫秀眉微挑,“不太好奇,我听说这位柳状元后来并未成大业,居然为情所诱,成了一个寻常之人。”

“可惜吗?”

“不可惜,人各有志。因为那样,她更幸福。”

“其实那个锁住她心的人,最幸福了。”

“谁说不是呢!”她斜睨他一眼,笑了。

慕容昊毫不在意这是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俯身吻她的樱唇,热烈,心神恍惚,如初次亲密的接触。“冰儿,你知道吗?我对你的心动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你喝了一点

酒,醉在我怀里,从那时起,我就放不下你了。”

“昊,问个事,当初我们在码头上租不到一条船北下,都说客满,是不是你使的坏?”她是小女子,某些仇恨念念不忘。

慕容昊哗然大笑,“我记不清了。不过,以你对你夫君的了解,你认为会是如何呢?”

“好不公平,你那时候就把我牵得死死的。”柳少枫撒娇地背过身去。

“我现在放下所有的国事,陪着你从我们认识的起点,到我们共同走过的地方,全部重新走一趟,你觉得公平了吗?”

“那要很久啊!”他只说微服私访,让她陪着一同出来散散心,没想到是这样的安排,“国事怎么办?”

“冰儿,太子比我少时还要冷静、果断,有他监国,你担忧什么?”

“天儿才十四岁呀!”

“相信他吧,他只会超过我们的期望,皇室的孩子责任不同,他必须早熟。”

“恋雪小呀!”她又想起了女儿。

慕容昊轻叹一声,扳过她的身子,“太后把恋雪恨不得含在口中,你在担忧什么。现在,你应该把所有的目光投射在我身上,跟着我,去我们曾留下踪迹的每一个地方。”

“山谷里还有我们的房子呢!”她笑了起来,所有的事他都已安排好,那么,她就闭上眼,随他去天涯海角吧!

“冰儿,靖江城、幽静的山谷、闽南,这三个地方对我们意义最不同。我们都会去的,一点一滴重温美妙的时光。”

“好的,昊!”她挽着他的手臂,“现在,我们先去望帆居吧!厅堂里说不定还有那位柳状元的墨宝呢!”

“冰儿,我以你为傲!”

“昊,我以你为天!”她温婉地笑着,拉着他大步往望帆居走去。

身后,太阳从江中雀然跃起,金色的霞光洒在他们的肩上,象镀上了一层金光,跟着身影,慢慢延长……

番外:俏王子(一)

茉莉眼睛血红,双手颤抖,激烈的情绪使身子都开始了晃动,她一眼瞧见了桌上搁在衣服上的剪刀,伸手就握在了手中。“皇后娘娘,你如此富有,而我这般贫穷。为什么你连我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也要抢走呢?”

柳少封一下刷白了粉颊,她护着慕容雪惊恐地往后退着,极力以平和的语调说着,“茉莉,你不要激动,我们一起坐下来,你讲给我听。我去我杨公子谈谈。”说话间,她悄然地把慕容雪移向身后。某容雪不依,小脸绷得紧紧的,反挡在了雇了她面前,她紧张得后背都湿透了。

茉莉双颊通红,“哈哈,你少猫哭耗子假惺惺。你这个狐媚的女人,把皇帝锁得死死的,正眼都不看我们这些妃嫔,还嫌不够,跑到闽南,连。。。。。。。。唯一爱过我的杨公子也要诱惑,你真的太残忍了。”她咬牙切齿地轻吼着,握着剪刀的手突她扬起。

“放肆!”刘少枫心中大惊,用力一把把慕容雪推到一边,双手握成拳,不让自己发抖,高声责问,“你想杀我,是不是?”

茉莉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得一愣,手停在半空中。

“杀了我,你就可以抓住救命的稻草爬上岸了吗?”刘少枫冷冷一笑,“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吧!”

“那也不能由着你这群的女人在这世上如处猖狂?”茉莉极力争辫道,手臂心慌她开始发软,但她仍努力撑着。

刘少枫看她那样,勇敢地往前近了一步。

“母后!”慕容雪小脸雪白,爬过去,想拉住刘少枫。

刘少枫没才回头,她正视着茉莉,“皇上与我相爱多年,我们从来没有故意锁住对方,自身的检点那只是彼此间的尊重。如果真的只凭姿色和娇媚去锁住皇上,那青春不再之时,他还会再看我一眼吗?茉莉娘娘应该清楚,在回皇宫之间,我和皇上有过长达八年的分离,不是真爱,我们会在一起吗?你不要把幽怨随意发泄到别人身上,至于杨公子,喜欢谁那是他的自由,我无法阻止,也不会纵容,我与他之间从来就没有儿女之情,你误解我了。”

茉莉拼命她摇头,无助的泪水从眼色流下,她命令自己不要被刘少枫说服。“你。。。。。。是在为自已可耻的行为狡辩,我。。。。。。。不会放过你的人。”

刘少枫俏眼一眯,“可耻的那个人是你吧!”

茉莉的面容一怔。

“你身若罪巨之女,而且还曾刺杀过皇上,他不仅没有治罪于你,反而把你照顾得好好的,你不但不感谢,反而得寸进尺,想从皇上身上得到许多,现在,还来伤害他的家人。你可以一刀杀了我,但你想过皇上会如何?我可以自恋她告诉你,杀了我,你就等于杀了皇上。”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茉莉的意志开始松跨,她悲哀地发觉皇后娘娘说的话是对的。

“杨公子,当初爱你是真,但你没有珍惜,现在不爱你那就是你们无缘,机会不会永远在原地等着你。你怎能无故地吧恨强加到别人身上?”刘少枫的语速越来越快,神情非常严肃。

茉莉的手臂慢慢地耷了下来,脸因为哭泣而扭曲着,“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她哭着蹲在地上,剪刀从手中滑落在地。

颤栗不止的慕容雪一跃,抢上前,捡起剪刀,紧紧护在怀前,无声的泪从惨白的小脸上沽沽滴落。

“来人!”刘少枫腿一软,跌坐在椅中,轻声唤道。

“冰儿!”偏殿的门一开,进来的人是慕容昊,身着龙袍,魏公公捧着一推折子跟在后面。

殿中的三个人全部一怔。刘少枫此时紧绷的神经一松,疲惫的倚着椅背,泪流不止。慕容雪则抬起头,嘴巴张了张,没吐出一个字,眼皮抖了几下,放心地晕了过去。茉莉一听到慕容昊的声音时,魂不附体地伏在地上,软成了一团泥。

慕容昊一看这情景,脸色突地冷凝他大步上前弯身抱起慕容雪,“冰儿。。。。。。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皇上,公公手里有剪刀。”魏公公惊呼一声。

慕容昊把目光转向刘少枫,她瞪大双眸,神情像是指责,又像是委屈,刚才极度的恐惧让她没有力气来回答他的疑问。

“茉莉,说,你来紫云殿到底为何事?”慕容昊心中猛地一窒,低头盯着一直在哆嗦的茉莉。

“皇。。。。。。上。。。。。。饶命!”茉莉的三魂已悄然出窍,“臣妾。。。。。。不是故意想。。。。。。杀皇后。。。。。。只是。。。。。。”

“杀皇后?”

慕容昊把慕容雪交给身后的魏公公,低下头,手掌扣住她的下颚,他眼中的怒吼让茉莉打了个冷颤。

“你竟然想刺杀皇后?”慕容昊恶狠狠地逼问,强健的双臂压住她的颤抖。

他的身躯绷得极紧,耸起的双肩仿若要燃出火焰一样。

“皇上。。。。。。臣妾被杨公子。。。。。。话语所激,心中恼羞。。。。。。过来询问皇后,生气之下,臣妾摸到了剪刀,但臣妾并。。。。。。没有杀皇后。”茉莉苍白着脸,结结巴巴说着。

“没有杀,是公主抢走了剪刀了,如果没有,你会杀的,对不对?”慕容昊喊出声,脸上痉挛的痛楚让他的神情变得狰狞起来。

怒吼声引来了殿中所有的宫人。

慕容昊抬手狠狠地击下两掌,茉莉身上往后一仰,瘫倒在地。

“朕以为你是条可怜虫,才把你收在宫中养着,没想到,却是养了条毒舌呀!来人,把这个人面蛇心的女人押下去凌迟处死。”慕容昊表情阴郁,双眉拧起。

紫云殿的侍卫从门外冲了进来,缚住茉莉的双肩。

“皇上。。。。。。饶了臣妾吧!”茉莉哭喊着。

“朕再也不敢乱发善心了。”慕容昊心有余悸地挥挥手。

侍卫拖着茉莉往殿外走去。

“皇上!”刘少枫扶着椅背,慕容昊忙上前揽住,疼惜,内疚在俊容上交相变化。

“臣妾求个情,先把茉莉娘娘送进牢中,不要凌迟。”

“不,朕已经上过发善心的当了,不能再犯这样的错了。她这样的人不值得。”

“呵,一碗米养一个恩人,一斗米则养一个仇人。她被皇上宠坏了,所以才忘乎所以。”刘少枫讲句话时,微有心酸。

“冰儿!”慕容昊重重点了下头,环住她的肩,“对不起。”

她是有罪,但幸好大错未酿成,罪不至死,先押到牢中,好吗?“她仰起头。

慕容昊心折地闭上眼,“把茉莉押进死牢,等大理寺审过后再行发落吧!从今以后,任何外人见皇后公主,必须经过朕的批准,皇后与公主出紫云殿,侍卫必须不离十尽尺之外。”

“奴婢,奴才遵旨。”殿外,人群跪下黑压压的一片。

“皇上,你太夸张了。”刘少枫淡然一笑。

“冰儿!”他抬手让所有人出去,深情地注视着她,“茉莉虽是朕的妃嫔,但朕和她之间从来。。。。。。

她轻抬起手,捂住他的嘴,“昊,你看似冷情,其实也多情。我说的多情不是指男女之情,而是泛滥的同情。呵,在落霞山庄,你让茉莉为你心动,借机探知她和她爹爹的真实动机。茉莉傻傻的上当了,因为错失了一生的良缘。你觉得有点对不住她,才把她放在身边照顾。但是,昊,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就等于是给了她一道灿烂的阳光,她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我以为让她有个安身之所,就了了心愿。杨公子现在洛阳,我也愿意成全他们。”

“你的真意是想把杨公子谴出洛阳吧!”

慕容昊把头埋在她的颈间,“冰儿,你有双什么眼睛,把我的心看得透透的。是,我防患于未然,不想你看到那位杨公子。”

“昊,我爱的人是你,那个杨公子只是个相谈不错的朋友,这怎么能比呢?”

他叹了一声,“可能是现在太幸福了,我总生出惊恐,怕你被什么意外抢去。所以就在所有可能发生之前,把什么都堵得死死的。”

对我信任一点,昊,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让象你让我爱得不顾生命的,我发誓。”

“冰儿!那你对我呢,怀疑吗?还把郁闷埋在心底,把我隔在你和雪儿的世界外吗?”

“你都看出来了。呵,我也会吃醋。今天虽然被茉莉吓得不轻,但是也让我知道昊真的真的很爱我,爱到不顾皇上的威仪,把妃嫔拱手让人。”她轻笑如风。

“冰儿!”他深吸一口气,语音有点哽咽。

“昊!”刘少枫收起笑意,担忧地看了眼床上仍在晕睡中的慕容雪。“雪儿她本来心里就有一个阴影,在娘胎中从狼口余生,有看着我病卧三年在床。然后又是做的那种危险的海匪营生,她总惊恐她会失去我,她怕保护不了我,一直紧张着我的手。今天一吓,只怕对她长大后的人生会有一些影响。她有可能不敢去爱别人的,因为怕失去。”

“不会乱想,你和我对她的爱会抹去那个阴影的。”

“但愿吧!”

“可怜的雪儿!”慕容昊爱怜的拥着刘少枫,走到床边坐下,轻抚着小小的脸腮,想抽走她手中的剪刀。晕睡中的她突然睁开了眼,死死地扣紧,“不准伤害娘请,不准,不准。”

“雪儿,是父皇!”慕容昊被雪儿的嚷叫弄得心戚戚的,“父皇来了,再也没有人伤得了娘亲了。”

慕容雪眼瞪得大大的,看着他象看一个陌生人,她恍惚地转过头,一眼看到刘少枫,她忙坐起,扑上去,摸着刘少枫的脸,“娘亲,娘亲,你没有什么事,对不对?”

刘少枫唏嘘地点头,抱住小小的身子,柔声说,“雪儿,娘亲没事。雪儿,你不要怕,你今天是不是看到娘亲也很勇敢,要相信娘亲,娘亲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雪儿。”

“不要那么勇敢,太危险。雪儿不要失去娘亲。”她依到刘少枫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

“雪儿,你永远都不会失去娘亲的。”刘少枫酸涩地宽慰着,无奈地对慕容昊眨了眨眼。“娘亲不管到哪,都会紧抓住雪儿。”

“还要带上父皇。”慕容昊伸手环住二人。

“你。。。。。。你今天把我推开。”雪儿哭着埋怨。

“小傻瓜,娘亲不推开你,怎么吓得住那个女人呢?这叫计策,胆大赢胆小呀,我要事抱着你一直在抖,她会更加猖狂,对不对?”

“那下次你用计前,先告诉雪儿。”慕容雪的情绪已渐渐平静。

刘少枫莞尔一笑,“好啊!现在让父皇抱一下,他刚才可是怕得发抖,他也怕失去娘亲和雪儿,安慰他一下好吗?”

慕容雪这才把目光转向慕容昊,伸出手,让慕容昊抱坐在膝上,小手轻拍着他的 肩,“父皇不怕,娘亲和雪儿最最勇敢了,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慕容昊动容地亲着她柔柔的脸腮,“那谢谢雪儿了。”

慕容雪努力想对他笑一下,突然又紧张地回过头,“娘亲,弟弟他有没有害怕?”

刘少枫一时没反应过来,愕然地看着他,稍许,倾下嘴角,拉着她小手摸着自己的小腹,“他和雪儿一样乖。”

慕容昊表情一僵,颈上的青筋隐隐地暴动,他深吸一口气,“冰儿,这个弟弟,我认识吗?”

“父皇,这是我和娘亲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慕容雪生硬小小的解释道。

刘少枫宛然而笑,“雪儿,现在这个秘密可以和父皇分享下了。”她看到慕容昊的眉头已经不知打了多少次结了,眼神恶恶地指责着她。

慕容雪点点头,“父皇,娘亲肚子里现在住了个小弟弟,也是来和雪儿一起保护娘亲的。”

慕容昊刚才就有点明白,气恼刘少枫对她隐瞒着,这个好像第一个知道的人应该是他这个做父皇的吧!但不计较了,泛然直上的喜悦盖住了其他情绪,他伸手抓住刘少枫,温柔地凝视着她,“真好,那现在娘亲就有三个人保护了,父皇,雪儿,弟弟。”

“唉,父皇要忙国事,弟弟太小,雪儿能保护好娘亲吗?”雪儿郁着脸,小大人似的,幽幽叹了声。

慕容昊和刘少枫对视一眼,呆住了。

番外:俏王子(二)

冬夜寒重,两人没有坐龙辇,由太监在前面提着宫灯照路,两人相偎着慢行。隆冬的洛阳,实在太冷,刘少枫感到缩在袖笼中的十指都冻麻木了。慕容昊替她系紧狐裘,还把自己身上的斗篷掀了半边,拥着她。

她仰头一笑,很幸福地接受。

“冰儿,此刻整个宫中都静悄悄的,好象非常安宁,谁又会想到午前发生的那一幕。我现在想起,都有点后怕,要事你退缩,又不会讲话,激怒了茉莉,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慕容昊余惊未了的说。

“那样的冰儿,你会要吗?”她温柔地调侃着他,驱除他心中的不安。“昊,这二十多年,我经历的事不少了,次次都有惊无险,我都好象有经验对付了。”

“不必太多提醒,我知道我娶了个聪慧的皇后,省心呀!”

“真的省心吗?”

慕容昊赫然一笑,“有点省心,也有压力。至少我不能太逊色,不然被我的冰儿看扁了,我还怎么在她面前吹胡子瞪眼的。”

刘少枫微闭上眼,笑出了声,“我都有点怀念初识你时,我们常常被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样。其实,我知道你是在呵护我,而我却又想证明给你看,让你不后悔选上我做翰林。”

“幸好你是我的皇后!”慕容昊一挑眉毛,“若是翰林,只怕这朝中我会多一个劲敌,你会功高盖主。”

“你可以笼络我做个忠臣呀,赏我金银,赏我美女,赏我宅第。”她诙谐地对他挤挤眼睛。

慕容昊忽地哑了嗓子,凑近她的唇边,“我都把自己赏给了你,你还嫌不够呀!”

都成亲好几月了,为他生的雪儿已七岁了,猛一听他这话,她仍是怦然心动,

“昊!”口由心生,她喃喃地呼喊他的名字。

紫云殿近在眼前,寝殿中炉火燃得正暖,龙床上暖被薰得清香。为了白天她的聪慧冷静保护了自己,也为她对他的理解和抚慰,也为深爱她的一颗心无与表达,慕容昊让夜燃烧如春,深情款款回报温柔的缠绵。

终于,他疲倦地躺回枕上,手从被下摸上她还平坦的小腹。“这次,你不会再错过他成长的每一刻每一刻了。”

“你渴望是王子还是公主?”她半侧身子,笑问。

“这个我不管,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王子和公主都可以。但我有一个想法,可不可以把孩子生得有点像我,而不要象雪儿那样,和你象是一个膜子般,好象和我没半点关系。”

“昊,雪儿象我吗?”她忽然幽幽一叹。

“面容上很像呀!”

“是,雪儿只是面容上象我,但是我有点乐天派,不管在如何困难之时,我都会往好处想。而雪儿不是,她心里象有一个黑洞,拉着她往下坠,她不敢想明天会不会出太阳。”

慕容昊轻抚她微乱的秀发,“但雪儿很坚强。”

“对,不管她如何惧怕,她是会表现出坚强,但其实她是在撑。”

“这一点和我少时有点像,后来遇到了你,你就像一道阳光直射进我心底,我才知道,我也能象别别人一样幸福。”

“希望有一天,也有一个象阳光般的男子,能够融化雪儿心中的恐惧。”刘少枫如是说。

“会有的,冰儿,等雪儿长大后,那片阳光就会主动地寻来的。”

“皇帝女儿不愁嫁?”

“想相亲相爱,这条行不通。我会是个开朗的父皇,只是能带给我的雪儿真正的幸福,不管是商是儒,是贫民还是娇子,我都会同意。”

“昊,你如此一说,我到忍不住想象了。我要求也不高,有昊对我这样就可以了。”

“冰儿,嫁给慕容昊,你真的幸福吗?”他因她的话,而有点激动。

“毋庸置疑。”她含笑吻上他的唇角。

时序渐转,又到夏日炎炎之季。紫云殿从一早天刚亮,就人进人出,喧嚣得很。

御医,稳婆捧着器具,走进早已准备多时的产房。刘少枫是昨晚开始阵痛的,疼的此书不太紧,她还断断续续睡了几个时辰,慕容昊却是非常的紧张,整夜没敢合眼,早朝更是推了。大臣们替皇上开心,皇家人丁稀少,皇后如能生下皇子,那会让皇上乐坏的。

太后由慕容雪搀着,赶到紫云殿等消息,她嫌跑腿的宫人传话太慢。

宫女搬了张椅子,让太后坐在殿中喝茶,慕容雪一脸严肃,若细看,便会发觉她脸上的肌肉有点微颤。

“雪儿,乖,不要乱晃,坐到皇祖母身边来。”

产房中突然传出一声刘少枫的疼叫声,慕容雪的脸刷地白了,趴在产房的门前,身子直抖。

“小孩子家不要看。”太后爱怜地抱住她。

“皇祖母,幕后生小弟弟,是不是很痛?”小脸轻皱,眉宇间尽是担忧。

“生孩子当然会痛了,民间不是有谚语,生孩子,产妇犹如在棺材边上跑圈,一不小心就会栽倒棺材里了。”太后没有注意她的神情,自言自语的说着。

一语说完,慕容雪脸越加惨白,她挣开太后的手,拼命地撞击着产房的门,豆大的汗珠滑过她惶恐不安的双眼。

刘少枫的呻吟声越来越大,忽听到“咚”的一声,紧跟着传来“皇上,皇上”的呼喊。

“父皇,母后!皇祖母,让他们把门打开,我要进去。”慕容雪大声叫着。

“雪儿,不要闹,让你母后专心生小弟弟。”太后绝得雪儿有点不太对劲。

“我。。。。。。我不放心,母后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走不动?”

“走不动?”太后不懂。

慕容雪小手握得紧紧的,“母后不是在棺材边上绕圈吗?”

太后哑然失笑,“小雪儿,你母后没事的,里面有御医,有稳婆,有你父皇,她会顺利生下小弟弟的。”

慕容雪咬着唇,显然不太想相信太后的话,她固执地转身有趴在了产房前。

太后有点后悔刚才对她将那些话了,她象被吓住。

产房们“吱”的一声开了,一阵惊天的啼哭冲出门外,御医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抬手就对太后施礼,“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皇后娘娘刚刚为您生下了一位皇孙,很健康又漂亮,和皇上一个模样。”

“真的吗?”太后激动得忍不住喜极而泣。

“你进去看看吧!稳婆正在为小王子净身呢!”御医含笑说,拭去额头的汗。

“雪儿,快,快随皇祖母一同进去看小弟弟。咦,人呢?”太后忽然发觉慕容雪不见了,左右瞧瞧,没有人,再看看产房里。产房边,慕容雪站在刘少枫的面前,手拿手绢为汗湿的刘少枫拭着汗。刘少枫刚刚生产完,力气用尽,眼睛倦得睁都睁不开,另一张卧榻上,慕容眼瞪得大大的,象历尽了千山万水般的艰辛。

“母后,你听见我说话吗?”刘少枫一动不动的躺着,气息稍弱,雪儿慌乱无措的摇着她,眼中是无边的痛楚。

“雪儿!”刘少枫武力地睁开眼,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母后没事,只是累了。”

听到刘少枫说话,慕容雪惊惶的神情才稍稍松弛,她轻轻欠下身,抱住刘少枫。

“雪儿不喜欢小弟弟,他让母后这样的痛。”

刚看过小王子,过来探望刘少枫的太后听到了慕容雪的话,笑了,“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生你时比这还痛。”

刚看过小王子,过来探望刘少枫的太后提难道了慕容雪的话,笑了,“你是母后的第一个孩子,生你时比这还痛。”

内疚象铺天盖地的野草,不住的蔓延,无止境的加深,没有终点的扩散。慕容雪低下了头,遮住她幽深的清眸。

“昊!”刘少枫没有力气宽慰女儿,只得向慕容昊求助。

“皇上,怎么你比皇后还要累?”太后也看到了痴痴发呆的慕容昊,诧异地问。

“以后再也不要生了,不要生了。”慕容昊汗湿外衫,叨叨的絮念着。听到太后问话,才缓缓清醒过来,眼神从太后的脸上转向刘少枫,“冰儿,你要什么?”他跳下卧榻,抓住刘少枫的手。

“抱抱雪儿。”刘少枫回给他一个微笑。

他这才注意到闷闷的低着头的慕容雪,“雪儿,”他蹲下,看着忧郁小脸,“母后生了小弟弟,你不开心?”

“父皇,你刚刚害怕吗?”

慕容昊轻轻点头,“父皇有一点,但是相信母后一定能挺过去,让爱的人不为自己担忧,我们就必须坚强。母后现在很累,可是却在担心雪儿的情绪,雪儿笑一个,给母后看看。”

慕容雪挤出一丝笑意,那笑比哭还难看。

刘少枫心痛地伸手抚住她的小脸,“雪儿,为什么你不把母后当成一道阳光呢?”

慕容雪合上眼帘,掩饰地转过头去。

夜幕悄悄降临,习习凉风借着夜色,吹进了皇宫。紫云殿中终于安静了下来,刘少枫已移到龙床上,小王子睡在她的身边。她刚刚吃了点粥,睡了会,精神恢复了很多。

慕容昊坐在床边,一会看她,一会看小王子,神情非常的满足。

“昊,你现在也算是有子有女了,幸福吗?”

“前所未有的幸福!”慕容昊温柔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轻拂她的面颊,轻轻地,无比温柔地,薄唇亲吻她的唇。

她任他吻着,许久,他才松开她。“一个男人完整的人生,原来都来自于他的珍爱的女人。”

“昊,现在我们这样幸福,那么,可不可以也普济给别人呢?”

“放了茉莉吧!她在牢中关了八个月,也算为她的冲动赎了罪,昊,让她向闽南去,那里有她熟悉的人和环境,她会慢慢让自己的心变得富有起来的。”

“杨慕槐可能暂时还会呆在洛阳。”慕容昊婉转地提醒。

“人活在这世上,不是只为爱一个人。她如果爱惜自己,不会因为谁而放弃生命的。杨公子他早晚也会走的,人的心可以神圣,但毕竟是人,会伤感,孤独,落寞,他慢慢会醒悟,不要刻意去勉强,顺其自然的好。”

“冰儿,你其实也多情。”慕容昊取笑她。

“我多情,但我专情。昊,放了她,好不好?如果有能力让别人分享我们的快乐,就不要那么吝啬。”

“我的好皇后,这些我早想到了,傍晚时,我已去过御书房,让魏公公写了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喜得皇子,普天同庆,减免天下百姓赋税二年,刑期二年以下者,释放回家。”

“皇上英明,以后百姓会更加的拥戴你。昊,我寻思着,我们应多做善事,去博上天的欢喜,求他让我们的雪儿早点快乐起来。

“冰儿,你是个称职的娘亲。”他动容地揽住她的肩,“真的不要担心雪儿,我坚信她以后一定一定会很幸福的,那么个乖巧,懂事,又美丽的小公主。”

刘少枫眼中映入慕容昊沉静认真的黑眸,她缓缓地点了点头,依进他的怀中。

流光似水,转眼过了十年。

“莫公子,你要出宫吗?”御书房前,一个挺拔的少年仰首看着一个身着男衫的俏丽男子。

“天儿,姐姐刚刚得到父皇和母后的同意,去翰林府看看柳叶姨。”

少年眉头一皱,“你都着男装了,就应说小生之类的自谓语,不要姐姐的。”

慕容雪炸了眨眼,眼神温柔,但绝丽的面容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我现在是和天儿讲话,不必那样。”

“你常常穿男装出宫,要保持以男子口气讲话的习惯,不然很容易露馅的,那时谁来保护你?”少年一脸的深谋远虑。

慕容雪点了点头,“天儿将得有道理,姐姐,不,小生会注意的,但是太子放心,小生的身边有焦桐,焦桔,他们不离我左右。”焦桐,焦桔,是宫中来了不到两年的侍卫,焦桐的哥哥,焦桔的妹妹,他们是龙凤双胎,武艺虽不是顶好,但保护她足已。自她及第之后,父皇与母后就把他们给了她。

母后总说女孩子家在外不方便,如果想出宫游玩,穿男装才会玩得尽兴。她记得儿时,母后也是常穿男装的,那时她还唤过母后,“爹爹”。应该讲,她很幸福的,父皇和母后对她特别的宠溺,对天儿反而严厉,他们从不束缚她的行径,只要她开心,什么都会应允她的。

可惜她不知怎么了,总是做不到快乐!冷然是她一惯的表情。

天儿,出生不到三年,举手投足,讲话的样子,和父皇像极了,他也过早产露出治理国家的天赋。父皇在他五岁时,就开始带着他出入太极殿,百官看在眼中,上书请求立天儿为储君,父皇本来就打的这个主意,顺应臣意,天儿成了太子。

天儿比她小七岁,却比她象大人,非常关心她。

她是不是带给家人们太多不安了?

“防患于未然,不会有错的。莫公子,到了翰林府,代我问柳叶姨,宗叔好,还有宗忆苏,让他进宫来玩。”慕容天冷俊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孩童般的向往,“我真羡慕你,你有两个名,莫悲,慕容雪。”

“你也可以起一个呀!”慕容雪说。

“不,起名的事怎么能随意。好了,不多说了,你早去早回,我等你一起吃晚膳。”

“天儿好乖!”慕容雪欠身亲亲弟弟。

慕容天很不自然的红了脸,想挣开,但又妥协地任姐姐去了。

不远处的御花园中,一对俪影笑看着这一切。

“冰儿,你看我们的孩子,多相亲相惜呀!”慕容昊拥着刘少枫,笑得开朗。他虽人到中年,但那股俊雅一点也不消退,刘少枫更是,碎叶在她的脸上好慷慨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天,有个新科状元在御书房中武艺遇见她,还以为她是皇上新纳妃嫔。

刘少枫樱唇微扬,“我的孩子当然品质很好,只要为何一个都没随我的性情。雪儿冷,天儿也够老成,连跳跳蹦蹦,撞个祸都没有,不像孩子。”

慕容昊闻言笑得更加开怀,俊眸深情地望着妻子,轻轻执起她的柔荑,“少有你这样的娘亲,孩子乖

巧,你居然不开心。象你有多好,尽逞能,让我的心总提在嗓子眼,生怕一不留神,你就没了。”

刘少枫突然象想起了什么,“昊,你说这会不会和生长的地方有关。你,天儿,雪儿,都是在洛阳长大的,是不是?而我是在姑苏长大的。”

“这个有什么不同吗?”慕容昊隐忍住笑。

“有呀,洛阳在北,很冷硬,姑苏在南,非常轻柔,一个喝的是洛河水,一个喝的是长江的水。一方水土造一方人,自然性情就不同了。”

“咳,咳,亲爱的皇后,你可以把你的用意明说吗?”

番外:俏王子(三)

八月的姑苏有不少晴朗的日子,坐着马车,压着碎石子铺就的小径,沿着太湖颠簸前进,然后向山脚出发,一路上,山边尽是红红紫紫的秋色。许多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个时候都会在丫环的陪同下,出去划划船,或者去逛逛寒山寺,看和尚养在水塘中的两,三尺长大鲤鱼,顺便喝喝茶,眺望眺望山景。

八月十五这天,天还没黑,街市上就挂满了争奇斗艳的花灯,有头有面的人家的特地为赏灯搭了棚子,这一天,小姐和少妇都不怕人看,不是坐在棚子里,就是走来走去评赏花灯。娇美的少女头戴木纹花,在灯笼的红光下显得格外俏丽。这一天百无禁忌,城门晚上也不关。广场上挤满了年轻的男子和少女。一块空地上,小孩子大放炮竹和冲天炮,冲天炮飞上天空,火花落下来,还没有地面,就引进了一团惊叫。

姑苏城里最大最红的青楼“醉红院”也在花灯密集的地方,搭了个棚子,姑娘们哥哥花枝招展似的,和平常要好的恩客成双对似的挤在一处,嬉笑着赏着花灯。经过棚子的人群,被她们的笑声和姿容所吸引,看她们比看花灯还要激动。

苏盼竹拿着团扇遮住面容,只露出一双俏眸在外。她是今天唯一没有恩客陪着的姑娘,不是说她行情太差,其实她是醉红院里最美最有才情的,多少富商捧着大把的银子,只为博她一个微笑,听她弹一曲雅颂,醉红院的老鸨把她当仙子似的供着。

来棚子之前,她对老鸨说,想静静地赏会灯,老鸨立刻就点头应下了了。几天前,就有许多商贾老邀盼竹赏灯,答应谁都不是,姑娘现在说独个儿看灯,正好应了她的心,谁也不用得罪。

苏盼竹不是真心的想清静,儿时嫌那些恩客太过粗俗,就凭几个钱,占了她的身子,但她的心却没有被他们打动一点点。

如果真的想要人陪,她渴望身边的人能是他……那个总是带着微笑,亲切得如春风般的俊朗男子,林若阳。只是他的想法好象和她不太一样。虽也见了几个面,但她被众人吹捧的丽容在他的眼中好象并没有什么特别。他对每一个姑娘讲话都是和风细雨般的优雅,不会冷待任何一个人,但也不会和谁太亲近。他逛青楼,不是寻欢,而是为了生意。他在姑苏城有一间商铺,专门卖女子的成衣和脂粉,首饰,女儿家喜欢的一切都可以在他的 店铺中寻到。而且是顶顶好的。姑娘们卖笑赚来的银子,头一转,就送到了他的店铺。虽然他做的不是那种纵横南北很大的营计,可却是姑苏城里最会赚钱的商人。

林若阳有时会带着新出来的脂粉样品和手绢之类的,送给醉红院的姑娘,她与他因而相识了。一相识,就失了心。姑娘们都很喜欢他,他多金又英俊,待人非常礼貌,哪个女儿家不喜欢呢,其他姑娘们都非常务实,明白他那样的男子是不可能娶一个青楼女子的,唯她怎么也不肯死心。

赏灯的人群走了一簇又一簇,她都没发现他的身影,今夜,他会和谁一同赏灯呢?

“看,苏盼竹!”街上不知哪位轻狂男子认出了她。

所有的目光唰一下全落在了她身上,她一惊,团扇落在了地上。那半月形的身影,长长的黑睫毛,挺直的鼻梁,甘美的嘴唇,美丽的下巴,在灯光下闪闪生辉。男人们的眼都直了,女人们则妒忌地瞪着她。

苏盼竹司空见惯这场景,漫不经心地拾起团扇。她忽然注意到林若阳站在不远处,唇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双俊目中闪烁着生动而又快乐的神采。

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害羞地低下头,不时由眼角偷看他。他象她走了过来,不一会就走到了她面前。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

“苏姑娘,节日快乐!”他热心地招呼,向其他姑娘招招手。

苏盼竹满脸通红,她露出笑容,“林少爷,你也。。。。。。来赏灯吗?”

“嗯,我是陪家父过来赏灯的,其实我更情愿留在家中喝喝茶,看看书。今夜,净看人了,哪里还有心情赏灯。”他淡笑着摇头。

她心中不禁暗喜,为他没有陪任何女子,也为他对她说这些很亲切的家常话。

“你。。。。。。你要不要上来赏灯,这里不用挤。”她鼓起勇气,说。

林若阳摇头,“谢谢苏姑娘,我刚刚和家父走散了,要去找找他。”

“林老爷身边没有家人吗?”她现在的表情真是美到极点……半羞涩半激动,眼神迷迷蒙蒙的,眼睛看着别处,心里却想着别的心思。街人都为她迷人,神秘,若有若无的微笑而神魂颠倒,唯他是一派从容镇定。

“有啊!所以我才能闲闲地停下,和苏姑娘说会话。”

“那我陪你一起去找林老爷,顺便赏灯。”

林若阳大笑着摇手,“有苏姑娘在的地方,还能走路吗?”

“为什么不能?”她娇嗔地问。

“全姑苏的男子会把每一条路都塞满了,争睹苏姑娘的风姿呀!”

“林少爷,我。。。。。。真的美吗?”她抬起被笑涡点亮的明眸。

“那些男人都把答案写在眼中,你看不懂?”林若阳轻快地调侃她。

“我只是想问林少爷,你觉得我美吗?”她局促不安地问。

“ 我。。。。。。”林若阳正欲回答,突然看到家中的总管一头大汗的挤了过来,“少爷,快,快回庄,老爷不知怎么了,被人抬了回庄,脸色苍白,满嘴白沫,动都不动。”

“对不起,苏姑娘,以后再聊。”林若阳脸色大变,抓着总管的手急急转过身,淹没在人群之中。

“哦!”苏盼竹失望地叹了一声,再没赏灯的心情,悠悠掉头,唤过使唤丫头,让马车停在棚子后,回醉红院去了。

番外:俏王子(四)

食色,性也。

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寻常的男子就更别提了。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娼。明明家中已是三妻四妾,却还一走到青楼门口,脚就迈不动了。怀中的银子,管他是偷是抢、是赚还是拾的,乖乖地一律奉献给笑得眼成了一条缝的老鸨手中。

花钱的可是大爷,楼中的姑娘一律排开,任大爷燕瘦环肥,挑自己中意的。姿色出众的,自然得大爷的青睐就多,也可以私下赏点珠宝。可惜美貌不能永驻,幸好可以延长。所谓三分长相,七分打扮,除非你是仙姿国色,无俟修容。青楼中的姑娘,夜夜笙歌,喝酒无度,就是国色也被摧残了。哪个不需要厚厚的脂粉,哪个不要熏染的花露,不要几件时新的衣衫、首饰来装点装点。有时候,妆品和衣衫,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青楼里的姑娘,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大方。只要是中意的,不管多贵,眼都不眨地购下。

林若阳开的彩妆坊做的就是替女子们留住容颜的这行生意,大赚特赚美女们的钱,其实那些也都是从男人的口袋里流出的。大户人家也是彩妆坊的常客,不过,都是彩妆坊的伙计按照四季分门别类的送上门去。

林若阳很庆幸自己看到了这点。

林家不算姑苏的大户,小康而已,他自小也是随夫子读书,准备考取功名,光耀门庭。但他随朋友去了趟西域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他托人在太湖边买了所园子,取名“彩园”。所谓彩,就是色彩缤纷。他在山坡上种满了各种香花,提取花露,做成香露、香袋。一开始是放在别的衣铺代卖,没想到几天的功夫,他让人日以继夜赶制出的几大包香袋和几百瓶香露就一抢而空,甚至还有人直接追到彩园,向他购买。

林若阳沉思了一夜,便在城中开了彩妆坊,先卖香袋、香露,然后加进了胭脂、衣饰、布匹,后来,女儿家想要的小饰品,彩妆坊一应俱全。铺子从一间到二间,然后长达半个街面。林家也在断断二年间,一跃成了姑苏城里数一数二的富人。林若阳在彩园又扩展了两个山头,种花植树,在树荫中间建了几栋楼阁,让家人居住。

林若阳现在的名声在江南商界那可是响当当的。

富成这样,他仍还像没发达之前,见谁都是礼貌有加,一脸笑意,谈吐风雅,表情温和。

不知可是因为看穿了美女背后真正的面目,林若阳现已二十有四,到今仍未娶妻。这可喜坏了姑苏城中有待嫁女儿的人家,托了媒人来打听,林若阳都笑笑,说早已有婚约。有婚约,年纪也不小了,为何不成亲呢?姑苏人猜,他那是搪塞的借口,实际上是眼光高。彩园在苏州城的郊外,不算远,林若阳骑马,一会便到家了。他匆匆跳下马,看到园门外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一怔,顾不得多想,他拾级而上,向家中走去。

正厅外挂了两盏宫灯,里面烛火通明。林老爷住的后院中,也是一片明亮,人影综综,声音很杂。

林若阳跨进院中。

“阳儿,你可回来了。”林夫人眼睛湿湿的,神态象余惊未消。

“娘亲,爹爹怎么样了?”林若阳轻轻握住林夫人的手,柔声问。

“阳儿,阳儿!”卧榻上,林老爷呻吟出声。

围着的家人让开了一个道,林若阳忙走上前,林老爷脸色苍白、灰暗,象历经了一场重难,事实上也是迈过了一道险坎。

“阳儿呀,爹爹今日看灯回家,路上突发急病,以为是阎王爷来招我了。幸好遇到位贵人,承蒙搭救,爹爹才捡回一条小命。快谢谢贵人。”林老爷气喘吁吁地指向一边。

林若阳这才发现房内还有三个外人。一个年纪颇轻的小公子,肌肤胜雪,凤眼冷傲,柳眉如画,容色清丽,眉宇间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一身黑衣越发让人惊目,这样的容貌怎么生在一个男子的身上,林若阳大叹。其他两位,更教林若阳侧目了,竟然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的样子,都非常相识,幸好他发现一位稍清秀点,以为强壮些,突地明白,这是一对龙凤双胎。

真是三位让人愕然的客人。

林若阳抬手深揖一礼,“在下林若阳,多谢三位对我爹爹的相救之恩,请在陋宅小住几日,给在下一个答谢的机会。”

龙凤双胎中强壮的那位微微一笑,“在下焦桐,这位是舍妹焦桔,这是我们家的公子。林少爷不必在意,路遇林老爷,也算是天意。幸好我家公子看出林老爷是兴奋过渡,引起心脏痉挛,舍妹稍会点针灸,才救下林老爷。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林少爷无需往心中去。”

“我们没什么功劳的,是林老爷命大。”焦桔在一边笑着插嘴。

林若阳很诧异为何焦桐没有介绍公子的大名,他从不是让别人为难的人,复抬手对着冷面公子,笑意亲切,“彩园虽小,但也能游赏个一两日,公子不嫌弃,今夜就且住下,行吗?”

“还小呀,漫山遍野的花,浓郁无边,好美。”焦桔俏皮地一吐舌,惹得焦桐一瞪眼,她忙捂住了嘴。

冷面公子如清璃般的眼波闪过一抹光,他摇了摇头。

林若阳收回手,“那可以请问公子贵姓,这是要去何方?呵,若阳没有别意,只是想日后可以登门答谢。”

冷面公子柳眉微挑,冷丽的秀颜微微一皱,他看了眼焦桐,不发一言。

“林少爷,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就是姑苏城的白府,那个号称‘小拙政园’的府第,公子姓莫,名悲。”回答的是焦桐。

他是个哑巴。林若阳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莫公子,名唤悲,很特别。”林若阳轻声念叨着,“有什么寓意吗?”

莫悲抬了抬眼,唇抿得很紧,显得一副漠然的样子。烛光下,可以看到他的唇很薄,唇色也很浅,好象婴儿一般的嫩红色。

林若阳心中“恪”了一下。这才是真正的国色,可惜人无完人,连名字都起得如此伤感,他看向莫悲的视线不禁放柔,心中对这个孩子爱怜了起来。

“没什么寓意,名字而已。”焦桐说。

“白府可是姑苏城里的名门,出了位皇后,出了位侍郎,是真正的皇亲国戚,你们是来投亲?”他礼节性的寒暄。

“嗯。”焦桐淡淡的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少爷,夫人准备了茶点,请贵客移坐花厅。”老管家走进后院。

“莫公子,请!”林若阳笑着说,怕莫悲听不见,请的手势夸张地展开。

焦桔“噗”一声笑出了声。

莫悲又看了眼已经微眠的林老爷,走出后院。三人在前,林若阳在后。

“真是好可惜!”林若阳对着莫悲的身影,忍不住轻叹。

“可惜什么?”莫悲忽然回过头来,温暖的气息吹到林若阳的脸上。林若阳惊愕地呆住,“你……”他窘迫得直眨眼,“你刚刚不是没讲话吗?”

“不讲话就一定是哑巴吗?”莫悲冷冷地问。

林若阳感到周身布满了一圈寒气,不禁轻颤了下。

前面的焦桔笑得前俯后仰,莫悲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没有任何人察觉。

“哈哈,公子,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暖如春阳般的俊美男子,今夜被你吓得一愣一愣的。”上了马车,焦桔仍是笑个不停,扯着莫悲的袖子,好奇地问,“你干吗不理他呀?”

喝茶的辰光,林若阳一直悄悄地打量着莫悲,周到的为他沏茶,添点心,莫悲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样。

道别时,林若阳一直送到山下,相约过几日,去白府看望。“莫公子,你走好!”

莫悲只是抬了抬手,没有作答就进了马车,焦桔跟着进去,焦桐做了车夫。

出了彩园,焦桔探出车身,看到林若阳仍站在月光下张望着。

莫悲也不知为何怎么会突生嫌恶,不愿与林若阳搭话,可能是不喜他脸上那抹一直保持的笑意吧!他们家,父皇和弟弟,一个个都冷峻威仪,男人怎么能笑得那样温和,好像图谋不轨似的,而且那个男人身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香气,更让他不屑。

“林老爷住的那个地方叫彩园,晚上看过去,就美不胜收,不知在白天看,会美成什么样?”焦桔很习惯莫悲的冷漠,不以为然笑笑。“公子,我们有机会回访下彩园,可好?我有点贪他们家刚刚那个花茶,真是余香满口呀!苏州人过得可真是精致。”

“白府不会比他们家差。”莫悲冷冷地说。

焦桔一点也不怕他们的莫公子,不,准确来讲,是慕容雪公主。公主面容虽是冰冷的,但特别的善良,对每一个身边的人都非常尊重,很少用主人对下人的那种口气讲话,这也就养成了她没大没小的讲话方式。这次陪公主来姑苏游玩,可把她美上了天。宫中那么多侍卫,有几人有她和哥哥这样的福分。

“国丈和夫人在洛阳生活了那么多年,很老的时候,还是要回到姑苏来。白府肯定不会差了。”焦桔两眼晶亮。

“公子,前面就是白府了。”焦桐掀开轿帘,探身进来。

“和彩园这么近呀!”焦桔激动得头伸出车外,“哇,公子,许多人站在府门前哦!”

马车欢欢呢停下,莫悲跨出马车,看到白府的老老小小全出来了。白夫人驻着乖张,走了过来,“是悲儿吗?”

“莫悲见过外祖母。”莫悲欲跪下施礼。白夫人慌忙扶起,这是正儿巴经的金枝玉叶,她可受不起。

“驿官送信过来,说你应该傍晚就能进城,怎么到现在,把外祖母可急坏了。”白夫人疼爱地挽着莫悲,走进府中。白老爷脚有点不方便,坐在厅中等候,一看到莫悲,招手,让莫悲坐到身边。

上了年纪,不太能适应洛阳的气候,五年前,他们回到了姑苏。白少楠让人把白府重新翻新了下,白府又恢复到从前的雅致。柳少枫以前住过的小楼,更是大肆修整,楼中的布置仍是按她从前住过的样子保留着,为她以后回姑苏省亲先准备下。这不,慕容雪公主就来了。

白老爷和夫人都知这位小公子在皇上与娘娘心中的地位,现在娘娘把小公主送都姑苏,说要在他们身边长住一阵,他们怎不受宠若惊。

“进城时是傍晚,一路行着,一路赏灯,不知觉就晚了。”莫悲只字没提遇到林若阳一事。

“苏州和洛阳的风景不同吧?”林夫人笑问。

“比洛阳细腻、温柔,小桥流水,树影亭阁,象位婉约的女子。洛阳象个浓眉大眼的汉子。”莫悲秀颜微微有点红。

“哈哈!”白夫人和白老爷放声大笑,“悲儿真的太会形容了。明儿,外祖母带你到城里逛逛,看看这位婉约的女子到底长得如何?”

“明天,我想先去柳家的墓园祭拜下我的亲外祖母和外公。”这是母后在她临出发前叮嘱的,说这话时母后眼中涌满了泪。

白老爷释然地点点头,“嗯,这是应该的。七月十五那天我也去看过你亲外祖母和外公,他们在那头现在过得定然很欣慰,皇上非常的疼娘娘,娘娘那么幸福。”

莫悲叹了一声,“可惜他们离开得太早,母后一直说她没能在他们面前尽到孝。”

一句话,多多少少让白夫人觉得心中有点别扭,现在娘娘在尽孝的是他们两个没有血缘的二老。悻悻一笑,忙转移话题,“悲儿,你晚上住到娘娘年少时住过的绣楼,可好?就在后花园里,还有,你要不要换女装?”

“母后让回宫后再换女装,为了出外方便,还是着男装。焦桔和我一同住到绣楼,焦桐,请外祖母把他安排离我不太远的住所。”

“那就住以前宗总管住过的花房,行吗?”

“可以啊!”莫悲小脸焕发出激动的神采。这些地方,不止一次从母后口中说起过,她曾无数次想象母后在年少时,是什么样什么样。现在,他可以沿着母后的足迹,一点点的找寻了。

番外:俏王子(五)

明明是第一次进白府,莫悲穿行其间,假山、秀石、水榭、花圃,每一处,她却觉得无比亲切,好象自己变成了十六岁时的母后,小心翼翼地拂过树丛,仰望着天空,憧憬着自己的明天。

“悲儿,那里是你舅舅年少时读书的地方。”白夫人指着一处清雅的厢房,“你母后常常站在窗下,后来夫子发现了,喊她进去,故意考问她,她竟然比你舅舅学得还出色。夫子在叹,说这孩子如果是个男子该有多好。谁想到,她以后一点也没输给任何一个男子。只是我那时被鬼迷了心窍,没能好好疼你母后。”

“外祖母不要自责,母后常说,作为大娘,对于她一个二娘还不是外公亲出的孩子,已经做得最好了。”莫悲拨弄着面前的一株茶花,恬静地说。

白夫人羞惭地低下头,“冰儿最大量了,她不记前隙,现在对我们白家还这么好,她能原谅我,我却不敢原谅自己。”

“外祖母,你说错了,白府是母后的家,她对你好是应该的。你如果觉得心里难受,那疼我好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白夫人长叹了口气,露出慈祥的笑容,拉住莫悲的手,“来,悲儿,我们现在去看你母后的绣楼。”

绣楼,母后在这里弹琴、读书,偷看柳叶姨和宗田叔幽会。莫悲看着树木丛中的小楼阁,唇角轻扬,这是她开心的极限表现。

御膳房的太监正在摆膳桌,慕容昊忽听到一声压抑的笑声。他搁下书抬头一望,看见柳少枫站在窗前,手中拉着封信笺,掩着嘴,笑得肩膀都在抽动。

“冰儿?”慕容昊沉声问。

柳少枫对他扬扬眉毛,瞧着摆膳的宫人已退出,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她撒娇地窝进他怀中,慕容昊顺势把她抱坐在膝中。人近中年,但他们二人之间的依恋却一日比一日盛。私下相处时,他们宛若初识时一样亲昵。

“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什么了?”他轻咬她秀丽的耳朵,问。

她怕痒似的躲闪,“昊,我今天受到焦桐的来信。雪儿一进姑苏,就遇到了个美丽的意外。”

“哦,意外也美丽?”慕容昊真的不懂他这位皇后脑中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奇的词汇。

“嗯,搭救了一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认识了一位彩园的主人,雪儿居然恶作剧似的让那位主人晕了一下。”

“冰儿,这就是美丽?”慕容昊无奈地一笑,不能理解。

“昊,我们的雪儿就象小花朵一般,她现在正在悄然绽放,要给她阳光,给她雨露,她才能越来越美丽。但这个社会对女儿家束缚太多,总呆在深闺中,根本不知自己有什么样的潜力,根本不知置身蓝天下、无拘无束是多么的快乐。”她快速而清晰说着,“虽然我当初从姑苏出来,是无奈的,可是却让我遇到了昊,也做了许多惊世骇俗的事,那种快乐真是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生活应该多姿多彩,而不是如一潭死水。”

“于是你就鼓励雪儿穿上男装,走出皇宫,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对,命运要握在自己手中,要勇敢地去追寻,不能等着快乐主动送上门。昊,你看雪儿才到姑苏,就有改变了,是不是?”

慕容昊感到又得意又惊叹,他遇到一个性灵相近的皇后,这一生应该不会太无趣了。

“冰儿,你不饿吗?”他疼惜地看着她仍沉浸在为雪儿有一点改变的快乐之中。

“啊,晚膳都凉了,昊,我们用膳吧!”她腾地站起,挽着他,向膳桌走去。

苏州的早晨很静,天空点缀着绵羊般的云朵。慕容昊当年把谢明博和柳如琴合葬在太湖里的一个小岛之上,有专人护陵,面对湖水,背依青山。白府早早就让家丁撑了船舶在府后面的水道边。柳少枫婉拒了白老爷的相陪,让焦桐、焦桔提着装满祭品的竹篮,坐上小船,顺着蜿蜒的水道往小岛驶去。

他们经过美丽的茶区,放眼都是深深浅浅的山坡上的绿色茶树,小溪和支流辐辏成不规则的一片片水面,上面盖满渔船。

他们速度很快,追上了前面一艘好象是专门逛山玩水的画舫。莫悲心中讶异,谁这么早就来赏有山水呀?

“公子,快看!”焦桔用臂指着头上的一样东西。

“什么?”

“鹈鹕!”焦桔清脆的嗓音柔柔地说出这两个字,后面跟着可爱的笑声,“公子,以前听人家说过这种鸟,很会捉鱼。”

莫悲抬起头,清晰的轮廓衬着澄蓝的湖水,脸上焕发出清纯的乐趣,他双目紧盯着眼前的景象。两个渔夫各站在一艘竹筏上,正用长竿打水,叫道“嗬!嗬!”竹筏由不同的角度划来,把鱼赶到中央。黑鹈鹕潜身一扑,每只嘴里各含着一条鱼,交给渔夫。吐出鱼儿之后,那些鸟都栖在竹筏上,得意洋洋摆着啄部,然后再纵身运用它们天生的偏爱和技巧。

莫悲俏眸惊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这太神奇了!

渔夫的喊声也惊动了画舫中的游客,一位身着紫衫的男子从舫中走出,轻笑地看过来。他看到的不是鹈鹕,而是站在船板上,眼睛眨都不眨的莫悲。

男子想出声招呼,又怕扰了他的兴致,忙噤声。

船身慢慢靠近莫悲的船,一股刺鼻的气味由鸟儿身上飘过来。渔夫继续“嗬嗬”赶鱼,用撑篱从外侧打水,鸟儿则嘎嘎叫个不停。

“公子,公子!”焦桔兴奋地拉住莫悲的手臂,看着鹈鹕叨了条大鱼上来。

莫悲天真地展开双手,比画着鱼的长度,“好大,好大!”

画舫上的男子看着他,莞尔一笑,心中象被撞击了一下,好像谁招呼没打,就闯进了他幽居的生活,推翻了一切,就象一股强大的神秘力进入他体内,粗鲁地摇醒他似的。一切都突然发生,难以解答。

男子的笑声引起了焦桐的注目,他抬眼一看,居然是昨晚刚刚结识的林若阳。

“林少爷!”他抬手招呼。

莫悲以为他在提醒自己又有什么新奇的事,猛然回过头,“什么?”

撑船的家丁刚好此时拐弯,船身一晃。莫悲的动作太快,一个仰首,带着焦桔,在众人的愕然之中,突然直坠湖中。

番外:俏王子(六)

林若阳看着莫悲身子一晃,他不禁惊呼,“小心!”话音未落,莫悲已经扯着焦桔直直地往湖中栽去,平静的湖水绽开了一朵大花,一串水珠沽沽地冒出水面。

他失笑出声,揭开紫衫,正欲跳河救人,却见水面突地跃出焦桔的身影,手中托着莫悲,脆声叫道,“哥哥,接住公主。”

一阵清风从山中吹来,把焦桔的叫声吹散,林若阳还没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只见眼前人影一闪,焦桐如轻巧的飞燕,掠过水面,只手抱着湿淋淋的莫悲,飞跃回船中。整个过程,也只不过眨眼之间,所有的人全看呆了。

“船家,借你的竹篱用下。”焦桔头露出水面,笑吟吟地对渔船上的船老大说。船老大狐疑地伸出竹篙,焦桔借势,踩着竹篙回到了船上。

一场落水的惊剧,在瞠目结舌中,成了焦氏兄妹的表演。

林若阳深吸一口气,微微的皱起眉头,这焦氏兄妹可不是普通的随从,武功不只是一般的了得,简直是精湛。有这样的随从守护,莫悲定会是洛阳城中身份极尊贵的公子了。

“你们……好厉害哦!”白府撑船的家丁许久才回过神来,因惊讶张开的嘴合都合不拢。

焦桐一脸的紧张,人是救上来了,可现在船在湖心,公子一身的湿衣,被秋风一吹,冻得嘴唇都紫了,就是掉头,也只怕会冻坏了公子。他急得瞪了妹妹一眼,脱下外衣,披在莫悲身上。

焦桔有武功底子,这落水对她一点也不算什么。她内疚地一撇嘴,“对不起,公子,我没见过鹈鹕,一时忘形,害你落水。”

“没……关系,我也……好奇。”莫悲的上牙和下牙冷得直打战,湖风悄然吹过,他身子哆嗦了起来。

“莫公子,我舫中有备用的衣衫,请到我舫中,暂时先换下湿衣!”林若阳让船工把画舫靠近小船,温和地抬手说道。

焦桐一着急,差点忘了湖中还有林少爷这号人物。一听这话,喜出望外,“那就多谢林少爷了。”

莫悲讶异地抬起眼,他怎么也会在太湖中?很不想和这个人有牵涉,但眼下一点也矫情不起来。心中想,这个人的人情到真还得快。昨晚是他救了林老爷,现在林少爷来解他落水之急,以后,谁也不欠谁了。微闭下眼,对林若阳点了下头。林若阳抿嘴一笑,手伸过来,想扶他进舫。

“呵,不敢有劳林少爷。”焦桔笑嘻嘻地推开他的手,扶着莫悲跨过去。林若阳已体贴地把衣衫放在舫中的短几上。

“阿欠!”莫悲突地打了个很秀气的喷嚏。

“老天,公子,快,快!”焦桔“咚”一声关上舱门。

林若阳大惊,焦桔一个姑娘家竟然拜年歌莫悲换衣,这莫公子也太娇惯了吧!

“呵,我家小妹自幼陪公子长大,一起习惯了。”焦桐看出林若阳的疑惑,忙说道。

“嗯,嗯!”林若阳忙露出理解的微笑。

“林少爷,你这一大早的,准备去哪?”

“我在那边的山里还有块花田,种的都是小白菊,我想看看能不能采摘了。”

“做药?”

“呵,做茶。”

“那林少爷怎么坐这么大个画舫去?”

林若阳温和的双眸含笑摇头,“家中的小船全都出去办事了,我又等不及,就坐了画舫。画舫是彩园里平时带客人游湖用的,一直闲置着。不过,也幸好坐了画舫,今日才能帮莫公子一把,你们是?”

“哦,我家公子去湖中小岛中祭拜先人。”

“莫公子也是姑苏人氏?”

“算一半吧!”

林若阳笑着点点头,听到舱门一响,莫悲身着一件宽松的白衫走了出来,乌黑的秀发湿湿粘在后面,小脸苍白,显得特别的纤弱。腰中有衣带束住,衣袖却长及膝盖。

他温柔地扣住莫悲的手腕,一圈一圈把衣袖朝上挽着,又解开腰间的衣带帮莫悲重新束好。

莫悲身子一怔,感到他温热的呼吸喷在颈间,温热结实的身躯贴着他,鼻端闻到林若阳身上阳刚气息混着檀香。

“放开!”

莫悲羞怒的挣开他的手,退到舫边。

林若阳一僵,有点难堪,手足无措的看着莫悲,不知他为何生气。

“林少爷,谢谢啦!”焦桔的及时出场让林若阳下了台阶,“这只是举手之劳,不足言谢。”

“那我们就不妨碍你做事了。”焦桔抱着莫悲,轻盈地跳上白府的船。焦桐拱手告辞,莫悲身子侧着,没有看他。

白府家丁撑篙一点,小船迅速地往湖深处行去。

“莫悲,莫悲!”林若阳轻吟着,背手走进舫内,只见湿衣堆成一团,粗心的焦桔忘了带走。

他怔然地打量着湿衣,在莫悲穿过的长衫里,有一个白色的绢纺裹胸,他一愣,随即轻笑,这定然是焦桔丫头的。那丫头大大咧咧的,外面衣衫倒普通,里衫却这般精致。这绢纺的裹胸,彩妆坊也有得卖,价格可不是一般的贵哦。

林若阳不禁对莫悲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白府,黄昏时分。

莫悲上坟回来,一进白府大门,正在诵经的白夫人抬起头,差点吓得眼珠跳出眼眶。“悲儿,这是怎么了?”

“我先沐浴,一会再说。”莫悲秀颜有点微赫,那个身上有香味的男人竟然碰了他的手,真是可恶。

丫头烧了一大桶热水,倒了几滴香露。香气和着热雾,弥漫了整个室内,莫悲泡了好一会,把手腕都搓红了,才起身着衣、梳发。

晚膳已经放在桌中,白老爷和白夫人一脸惊魂未定的坐在桌边,焦桐和焦桔正在接受他们的询问。

莫悲秀眉耸了耸,坐了下来。

“你说是林若阳?”白夫人听了焦桐的一番诉说,愕然地瞪大了眼。

“对,他好象在郊区还有一大片园子,叫彩园,种花的。”焦桔补充。

“他可是苏州城的新贵,”白老爷听完后笑了起来,“现在的声誉可谓如日中天,我们一帮老铺子现在都比不上他。”

“他这么厉害?”焦桔眼直眨,莫悲轻轻抬起头来。

“厉害什么,赚女人的钱,成不了大气候。”白夫人脸色一沉,轻蔑地“哼”了一声。

“夫人此言差矣,我们这些做绸缎的老布庄不也是赚女人的钱多。有多少男人一年换多少衣衫的,唯有女子爱俏,才买个不停。”

“他只是卖衫吗?胭脂、水粉、香露、手饰、手绢……青楼女子喜欢什么,他卖什么,毫无章系,能神气多久?”

“人家也是正正经经做生意,不偷不抢的,按时向官府纳税,他卖有人买,这又不违法。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觉得林少爷很有生意头脑,想法不陈旧,以后能成大事。”

白夫人不屑地抿了抿嘴,“老爷,世事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能和咱家的少楠比吗?”

白老爷大笑,“夫人,你这是哪里到哪里呀!”

“外祖母,人各有志,不在于哪种行业。”莫悲在一边轻声说。

白夫人忙换上慈蔼的笑容,“对,他发他的财,我们做我们的官,各走各的道。”

焦桔咧嘴,偷偷地对莫悲挤下眼,莫悲眨下眼,冷颜微微抽动。

白夫人是个最爱显摆的人,在这苏州城中,白府的声望是无人可比,说起白府,谁不是高山仰止,但人心哪会满足呢?

隔天,万里无云,秋高气爽,用完早膳之后,白夫人就让人备轿,说要带悲儿去城中逛逛。一是尽尽外祖母的义务,二也是让苏州人瞧瞧她这个做大娘的和皇后的关系有多亲近,特地把小公主送到她身边陪她。当然后面的想法是不能说出口的,但悲儿冷冷淡淡的高贵样,明眼人一看就可以看出他的身份的。

苏州城园林颇多,布庄也多,青楼更多。素灼人吴侬软语,讲话极温柔,男子女子都长得秀气,在街上很少见到那种洛阳街上威猛体壮的汉子。外地人一到苏州,不用开口,人家一眼就认出来了。

游了几处园林,逛了几家店铺,不管到哪,莫悲总引得别人的侧目,他稍稍有点不自在起来。

站在一家银饰店铺中,莫悲再无兴趣观赏物品,“外祖母,回府吧!”

“哇,他讲官话,洛阳来的?”陪笑接待的掌柜惊声说道,那个时代,洛阳话叫官话。

白夫人高傲地笑笑,“是啊,我外孙刚从洛阳过来看望老身。”

外孙?老天,白夫人只有一位女儿,虽不是亲生,可也是她名下的女儿,那不是……当今皇后!那外孙不就是……王子?太子?

掌柜的身子立刻矮了半截,眼睛笑得成了根线,跑出柜台,作势就要跪下,“王子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皇帝生的儿子真是不一样,比女儿家还俏。

莫悲冷漠地让开身子,隔开一大步距离。“不必多礼,起来吧!”

“可否请王子到里面坐坐,让小的给你敬杯茶。”

白夫人冷淡地一摇头,“悲儿喝不惯普通的茶水,掌柜的还是免了!”

莫悲因白夫人的话,皱起了眉,强抑不悦,“多谢掌柜的,我们要回白府了,下次定来叨扰。”

“哎,好的,好的!”掌柜的忙不迭答应,大叹,王子真的好平易近人呀。

相随的焦桐和焦桔对视一眼,非常诧异白夫人为何要透露莫悲的身份,这下莫悲还能平静吗?

白夫人满意的拉住莫悲的手,登上马车。没走多远,银铺的掌柜就激动地跑到街对面的铺子,结结巴巴的说着。不到一刻,王子微服来苏州的消息就在苏州城传开了。

彩妆坊中也是一片议论之声。

“大家在说什么呢?”

清朗好听的男中音,温柔的语调,像和风一般,熏然掠过伙计们的耳边。“少爷,你来了!”所有的人一起转过头,谦恭地招呼。

林若阳微微一笑,撩开长衫,坐在接待客人的座椅中,“什么事让大家这样兴奋?”

一个伙计轻快地洗杯,为他泡上茶,“少爷,王子,也就是皇帝的儿子,来我们苏州啦!现在住在白府。”

林若阳俊眉一抬,“是吗?”

“嗯,白夫人今天逛街时,他就陪在白夫人身边。好俊,不,不,是俏,那俊容胜过女子的花容。”伙计津津乐道。

是莫悲!林若阳心中一亮,若莫悲是王子,那么先前那些疑问都有了答案。焦氏兄妹一定是宫中的高手侍卫。

但莫悲虽说性子冷冷的,不太好相处,可是却毫无帝王家的骄横之气,看焦桔在他面前那般自如就可见莫悲待别人的态度。白皇后对王子的教导很有方。

莫悲是王子,这个消息不知为何让林若阳觉得有点失落。

“说不定,明天王子会来我们店呢!”

“哇,那我要瞅瞅,怎么个俏法?”

“你敢看王子吗?”

伙计们还在七嘴八舌的说着,林若阳俊眉微拧,起身走了出来。他还要去醉红院洽谈一下秋季姑娘们的置衣和妆品需求。

也不知怎么上了马,昏昏然地信马由缰。马好象懂主人的心,穿街走巷,在醉红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看到不远处站着个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年仅十二三岁,面孔黄蜡蜡瘦巴巴的,手拿一把胡琴,吱吱呀呀不知唱着什么,前面放了个破碗,稀落落的没有几文钱。

林若阳不禁心生怜悯,走过去,从怀中掏出一锭大银,放进女孩手中,摸了摸她的头,温和地说:“今天不要唱了,早点回吧!”

女孩要给他叩头,他笑笑,拦住,转身走开。

一辆富丽的马车悠悠地经过,车帘飘动,坐在窗边的莫悲把这一幕看得真切。

醉红院今日站堂的姑娘涂脂抹粉,笑眯眯的面孔在日光下白花花一片,让人寻不到眉和眼。瞧见林若阳跨进门,惊喜地迎上前。

林若阳有礼地一揖。

车中的莫悲面容冷若冰霜,“外祖母,刚刚那座亭阁颇多、树木隐隐是什么去处?”

白夫人探出车外,瞧了下,忙用手捂住莫悲的眼,“悲儿,那儿可不是好地方,你不要看,脏了你的眼。”

“呃?”什么地方,看下也能染脏双眼?

“那叫青楼,也叫窑子、妓院,男人们都爱逛的地方。这个醉红院呀,是苏州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姑娘最多。从晚上到凌晨,那个地方吹拉弹唱、欢语媚浪,不得休。”

莫悲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在宫中隐约听工人们提过民间的这种青楼,声誉很大。

林若阳,谦谦君子样,也爱去那里?

醉红院,面对太湖而建,金漆篱门,里面朱栏内,几杆细竹,花径水榭,楼阁清整,非常的雅致。苏州城寝楼林立,能排第一,醉红院就是凭的个雅字,当然姑娘们也胜过其他青楼,老鸨舍得花钱请师傅教姑娘们才艺呀!

“林少爷,这都过中秋了,你怎么才来,姑娘们可想死你了。”老鸨把林若阳让进客间,泡上上好的香茗,一扭一扭的,欲挨着他。

林若阳端起茶杯,不着痕迹与她隔开距离。“最近顾着白菊采摘的事,分身不出来。不知姑娘们对秋季、冬季的衣衫和脂粉、香露可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还是一切照旧?这次彩妆坊新推出一种叫香皂的沐浴品,浴后,清香不散,姑娘们要吗?”

“要,一定要的!”老鸨丰满的大脸上笑的肉颤颤的,“彩妆坊的妆品,姑娘们最抗拒不了,让伙计挑好的送过来。有上好的绢纺做的夹衫、棉裙也要,过几天,我把姑娘们的尺寸给送过去。”

“行,那就这样,一切依妈妈的办。若阳告辞。”林若阳温文一笑,站起身来。

老鸨有点不甘心的撇撇嘴,这么清朗俊美的男子在醉红院出出进进,竟然只是为生意,说出去会把醉红院脸丢光的。

“林少爷,你从我们醉红院每年都赚走成箱成箱的银两,为什么不能照顾我们姑娘们下生意,让林少爷也为我们姑娘们破费破费。”老鸨送着林若阳,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说。

林若阳掸掸长衫上的灰尘,淡然一笑,“那若阳就免费给姑娘们每人做一件夹衣过晚秋。”

“啊!”老鸨语塞,她要说的不是这个呀!“林少爷,妈妈要说的是你年纪轻轻的,也该享受温玉在怀的快乐!”

林若阳神色不改,“我现在对赚钱、营制妆品什么的感兴趣,无暇顾及别的。”

“哦!”老伯心不甘地闭上嘴。

两人走到院门,只见一顶小轿刚好进来,轿边各站着一个丫环,一个抱着琴袋,一个捧着几个手卷。

“盼竹回来了!”老伯笑容满面的掀轿帘。有时候,姑娘们也会被恩客们带出院门,喝喝茶、弹个琴、唱个曲。

苏盼竹轻盈地跨出轿,一抬头,看到林若阳,秀眸突地一亮,“林少爷,你来啦!”

“是的,苏姑娘!”林若阳儒雅地抬手施礼,“刚和妈妈说过话。”

“喝茶没有,吃过点心了吗?”苏盼竹笑问,眸光中,风情万种。

林若阳好似没有看到,有礼地回道:“茶已喝过,现在刚过午饭不久,吃点心还早。姑娘出去很辛苦的,休息去吧!林某还有俗事,告辞。”

“林少爷,”苏盼竹娇声莺语,一双秋水盈盈望向眼前的俊雅男子,挑逗之情满溢,“你还欠盼竹一个回答呢!”

林若阳纳闷,“有这事吗?”

苏盼竹嫣然一笑,回过头,对老鸨眨了下眼,“妈妈你先忙去吧,我替妈妈送林少爷。”

老鸨精明着呢,忙应声,“对,对,妈妈是有事要忙,林少爷,不送喽!”

“妈妈慢走。”

“林少爷,请走这边,站在门内,有碍客人们浸出的。”苏盼竹腰肢轻摇,弯进竹林。

林若阳不是木头,懂苏盼竹的用意,他疏离地走到林边,就止住了脚步,“姑娘,请说!”

苏盼竹凤眼荡起柔意,“林少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赏灯时,盼竹问少爷,你觉得盼竹美吗,你没有回答。”

林若阳皱了皱眉,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记不真切了。“苏姑娘的美,苏州城人人知晓,何需林某多舌!”

“这话,林少爷上次就说过了。盼竹要问的是在你的心中,盼竹美吗?”

“苏某也是苏州人,当然觉得苏姑娘美啊!”林若阳不软不硬地回答。

“这话好没诚意。”苏盼竹娇嗔地斜睨了他一眼。

“苏姑娘,家父病卧在床,今日大夫来问诊,林某不能再陪姑娘闲聊,告辞。”

他掩饰心中的厌意,浅笑着抬手。以前为了生意,他总能耐住性子和她们讲话,今日突地烦了,陡生出一股倦意。

“林老爷不要紧吧?”苏盼竹关心地问。

“我要回彩园问大夫,别过!”说完,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留下怔怔地站在原地的苏盼竹。

他真的无情无欲?美色当前,眼波一点变化都没有,是自己不够美?苏盼竹摇摇头,她一直非常自信自己的姿色,也知道自己能雅能速,能媚能纯。那就是时机部队,或者是说林若阳心有所属。

想到这,她脸上不由得浮现怨恨的神情。如真有那么个人,那么她就要用别的法子了。

对付男人,她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苏盼竹神色一凛,幽幽转过身去。

林若阳回到彩园,大夫已经离开了,林老爷好了许多,已经可以在佳人的挽扶下,慢慢挪步。他没有向爹爹和娘亲提莫悲身份的事,好象不敢说出那个名字。

一入夜,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陷入沉思。皇帝姓慕容,莫悲只是个假名,可是他却不由地把这个名记了又记。

这是一种很错综复杂的感觉,让他害怕又新奇,却又觉着亲切。

可惜莫悲是王子,民间传说皇帝有一子一女,那么莫悲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储君,和他一介商人,怎么会有交结呢?

那冰冷的双眸,淡远的神色,秀雅的面容,还有偶然闪过的娇柔,都轻易地让他的心怦然跳动。

难道他也患了商人势利的毛病,一瞧着对自己有助的官员、贵人,就想讨好,靠近?

他想对莫悲好、想靠近,那时他还不知莫悲是王子呢!

那是为什么呢?

他苦笑地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莫悲”两个字。

修长的手指轻抚着未干的墨迹,轻声自语。“莫悲!莫悲!”

番外:俏王子(七)

自来到苏州后,莫悲有一种平静感,安详欢喜的平静感。

远离了皇宫的肃穆和庄重,寄身于苏州玲珑秀雅的山水间,整个身心都焕发出一种惬意。白夫人虽然势利,可对他是极为疼爱啊,白老爷更是呵护备至。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父皇的威望和他们对母后的愧疚,现在这一切,他们都以溺爱的方式施加于他。

逛街市、游太湖,品尝江南风味的小吃,在石桥边休憩,到寒山寺听钟声……每一天都充满了新奇和期待,

快乐来得太快,就有种不真实感,何况也没持续多久,尊贵的王子来到苏州,这消息在城中风传着。

先到白府探听虚实的是苏州知府。白老爷现已是国丈,早不是先前见到官员就哈腰赔笑的人。

“知府大人你糊涂了吗?当今皇上只有一子,方七岁,立储君时不是昭告天下了吗?”白老爷为夫人的显摆心中直埋怨,娘娘本意就是想公主不受干扰的玩玩,现在倒好,满城都知道王子来到了白府,细细一琢磨,不就前言不搭后语,悲儿的身份就会惹人生疑的,他得寻思个好的说法把夫人的话圆起来。

知府眨了眨眼,对哦,皇帝只有一子一女,公主为长,太子为幼。“国丈大人,那这位公子是?”

“哦,这位公子是皇后娘娘在闽南的故友所生,皇上特别喜爱,自小接在宫中抚养,视同己出,除了至亲的亲人知晓,其他外人一概不知。”白老爷沉吟了一会儿,终于想出一番勉强凑合的说辞。

知府大人点点头,“国丈大人,你老说皇上极疼爱这位王子?”

“嗯,比疼公主还要甚。”白老爷话中有话。

知府心中大喜,虽不是皇上亲出,但疼过公主,日后必定也是位威慑天下的王爷,“国丈大人,下官想请你替下官引见,拜见下王子。”他诞着脸,笑说。

“王子现确是在白府中,但只是微服探亲,皇上有旨,不惊扰官衙。”白老爷抚着胡须瞟了眼知府大人,慢悠悠地说。

“那下官可否以私人名义,请王子殿下到寒舍吃个便饭?”知府大人一点也不愿放弃这个讨好王子的机会。

白老爷站起身来,“多谢知府大人的美意,老夫不敢违背皇上的旨意,怎么说,大人总是一方统领,官府里的人。管家,上茶。”

这茶一上,就是送客,知府大人不敢再强求,悻悻地出了白府。坐着轿,过了两条街,一拍脑门,既然官府不能宴请,那么民间商贾总可以请了吧!

“先不回衙门,去苏州商会。”

白老爷刚喝了一碗茶,抽了袋烟,莫悲今日没有出门,窝在绣楼里,说要学弹琴。他想过去看看。

刚站起身,管家又来报,苏州商会的会长来了。这是多年的老相识,许久不登门了,今日是何事呢?

白老爷从商多年,一寻思,就猜着来意了。看来,这个宴是推不去了。

柳少枫一手超凡脱俗的琴技,莫悲没有学会。他自小,心总是紧拧着,不敢有一点松懈。这样的心情,能学琴吗?他笨拙地在古琴上试拨了几个音,焦桔嚷嚷着,逃得远远的,说恐怖之极。

他挫败地盖上琴盖,叹了口气。

“学琴要静心凝神,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白老爷手上拿着一个帖子,笑着走进小楼。

“外公!”莫悲上前挽着他坐到锦榻之上。

“悲儿,刚才外公替你做主,应下来一桩宴请。”白老爷把帖子递给莫悲。

“推不去吗?”莫悲不喜与外人接触。丽颜上浮出一层烦恼。

白老爷摇头,“你现在的身份是王子,苏州商会的会长召集苏州的商贾在得月楼,摆酒欢迎你的到来。外公已经推掉了知府大人的欢迎宴,这个不能再推了。不然,苏州的商贾们会觉得你不赏光,是瞧不起他们。不要担心,外公会陪着你的。”

商贾!那么,林若阳也会去了。他好像是自己在苏州认识的唯一商贾。

“那些人只会讨好奉承,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嗯,好的,悲儿会去的。”

天刚傍黑,焦桔细心地为莫悲重新梳发束冠,换了一件显示身份的杏色长衫,还塞给他一把折扇,教他如何用扇子挡酒。

白夫人有点后悔当时的嘴快,不太放心莫悲陷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可现在已没有办法了,只得对白老爷叮嘱又叮嘱。

“放心,今天悲儿所有的酒,老爷我全喝了。”白老爷豪气地一拍胸。

焦桐皱皱眉,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人一多,保护公主就不太方便,“一会,我们不离开公子左右。”

焦桔收起了嬉笑,点点头。

得月楼是太湖边上的一栋别庄,近水处是一个荷花池,池畔有长长的朱红色的回廊,客人可以坐在那儿观鱼。

宴席设在水阁之中,莫悲和白老爷一下轿,就有位老者迎上前,陪着往里走,焦桐和焦桔欲跟上。

“两位小哥,你们在这边用膳。”一位管事摸样的人上前拦住。

焦桐、焦桔对视一眼,无奈地收住脚步。

因莫悲是微服出游,商会会长很周到的没有直呼他为王子,应和白老爷的提示,尊称他为“莫公子”。白老爷坐了酒席的上首,莫公子坐第二。这样的安排,最周全了。商人们纷纷过来,恭维地和莫悲招呼,白老爷疼爱地看着他,觉得又光荣又快乐。

莫悲淡淡地对众人点下头,撩开长衫,坐了下来。

知府穿了便服,坐在莫悲的下首,一看到莫悲,他算明白皇上为何会视一个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为己出,这位莫公子真是个粉调玉琢般的俏人儿,惹人心疼呢!

“莫公子,吃得惯苏州的口味吗?”他热情地用双手为莫悲递上一盏茶。

莫悲轻啜了一口,秀眸缓缓地巡视着室内。

在一帮富态,苍老的商贾中,林若阳的年轻显得格外的特出。今夜,他穿了件月白的长衫,神态温雅地坐在酒席的末首。纵使他地位已遥遥直上,但年岁在这,他谦逊地主动挑了末首的位置。

他没有趋炎附势地跟着一帮商贾去向莫悲问安,他只是远远地坐着,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睛含笑打量着莫悲。他没见过这样的一位少年男子,清纯得不含一丝杂念、俗气,却又冷得不象个少年,而且俏丽如画。

莫悲和他打了个照面,眼眨了下,算是招呼,然后,莫悲就低下了头。

林若阳温和的眸光好像能包容一切,如春阳下漾着微波的太湖湖水,令人忍不住浸入其中。

酒席前,知府大人代表苏州城所有的百姓,讲了一通官话,不过是对莫悲的阿谀奉承之辞。

莫悲的表情非常平淡,把玩着茶盏。像是上面染着的百子图案更吸引他。

幸好,讲话很短。丝竹声中,一道道菜纷纷摆上桌面。

没有人动筷,而是齐齐端起了酒杯。莫悲意思似的把酒杯碰了下唇,就搁下了。宴席的菜式以太湖中的水产为主,虾鲜美红艳,蟹肥大诱人,鱼做成各种精致的品种……

白老爷和蔼地对莫悲介绍着各种菜的口味,更是亲自为他扒虾,剔蟹,珍惜之间溢于言表。众商贾也不敢落后,一个接着一个起身端着酒杯,走到莫悲面前,结结巴巴介绍自己,一边表达自己对王子的敬仰之意。

一开始几杯,白老爷都婉言地推了,后来推不掉,他就替莫悲喝下。知府大人瞧着,可不痛快,这难得遇见王子,敬个酒,怎么全给老国丈挡住了。他悄悄对隔座的商贾使了个眼色。商贾会意,提着酒瓶,笑呵呵地走到白老爷面前,拉过白老爷到一边,面对面的敬酒。

“莫公子,下官一直承奉圣上的关爱,让下官在这鱼米之乡任一方父母官,下官感恩不尽。今日,下官一杯水酒,略表下官对皇上的忠心,请王子饮尽。下官先干为敬。”知府大人一瞧白老爷不在莫悲身边,忙端起酒杯,说完,他一仰脖,喝个干净,杯朝下示意给莫悲看。

“多谢知府大人,只是我不善饮酒,我意思下可以吗?”莫悲又端起酒杯,碰了碰唇。

“莫公子是不是嫌下官诚意不够?”

“没有这个意思。”莫悲不安地看看外公,他正被几人围着,好像无法帮忙。

“这只是太湖特产的米酒,非常甘甜,不会伤着王子的,王子,请!”知府托起莫悲的酒杯,凑近莫悲的唇。

莫悲到底是年少,有点不知所措。

“那么下官再饮一杯,够诚意了吧!”知府大人又饮干一杯。

莫悲樱唇微抿,只是端起酒杯,苦着脸,一口咽下,没吃几口菜的腹中突地就像生了一团火,红晕如霞慢慢地从额角往下延伸。

“莫公子,草民也敬你一杯。”银饰店的掌柜依着与莫悲有过一面之缘,颠颠地跑过来。

“我真的不能饮了。”莫悲捂着唇。

“莫公子,你是嫌草民粗俗不成?”掌柜的像受了伤害,满脸委屈地耸拉着头。

“没有这个意思。”莫悲忙摇头。

“那就请公子小饮此杯吧!”掌柜的欢喜地先饮尽了杯中的酒。

莫悲无力地闭上眼,端起被一饮而尽,忽觉得水阁像在晃动,耳中轰轰直响,眼前一片模糊,先前喝下去的茶水和着酒,一阵一阵往喉间涌着。

一直打量着他的林若阳察觉莫悲有点不对,他忙起身,端起茶杯,大步过去,“莫公子!”一把托住像要栽倒的莫悲。

莫悲头脑还是很清醒,一嗅到这隐隐的檀香味,知道是林若阳。

“不要再敬了,我真的不能再喝。”他推开林若阳递过来的茶杯。

“这不是酒,司机茶,喝下去,润润喉。”林若阳柔声说。

“也不能喝,我想要吐。”莫悲无助地按住胸口。

林若阳一惊,含笑着对看着的知府大人一笑,扶着莫悲,“我带莫公子出去吹会风。”

“去吧,去吧!”知府大人酒已经敬好,也就无所谓了。

林若阳半拥着莫悲走出水阁,湖风阵阵袭来,酒意猛的上涌,莫悲一个踉跄,腹中的酒和水喷喉而出,一点也不拉的全吐向了林若阳。

番外:俏王子(八)

河风吹过来,酒气上涌,莫悲腹中的酒和水、还有一点菜,全合在一起,从口中喷涌而出,一点出不拉的全吐向了林若阳。

林若阳月白色的长衫上瞬时脏污一团,臭味直熏人的鼻子。林若阳毫不在意这一切,只是凝视着莫悲眉间的痛楚,满脸担心之色。强稳温热的手臂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边把茶杯递到他嘴边,让他净口。

净口之后,莫悲感到心里好受了一点,但身子头晕无力,摇晃着向一边倒去,林若阳忙探身,轻轻搂住他无力的身躯。

“你......无礼!”莫悲神智开始清醒,见自己被一个男子搂在怀中,又羞又怒,“啪”地一声打了林若阳一个耳光,在他俊雅的面容上留下淡红的指印。

林若阳全没防备,突然被她打了记耳光,愣了一下,手却还是没放开。

“放开!”莫悲秀颜罩上一层寒霜,冷冰冰地说。

“我怕你会跌倒。”林若阳担心地说。

莫悲扶着栏杆,横了他一眼,突地看到他身上的污迹,想起了一切,不禁大窘,咬着牙,不好意思道歉,只得瞪着他。

“你站着别动,我去再给你倒杯茶,不然,你会更难受。”

“可......你的衣衫?”莫悲脸色发白,非常的愧疚。

“明天洗净了就可以。”林若阳怕他摔倒,招手让小厮过来,又沏了杯热茶,递到他嘴边。

莫悲发现这茶杯不是他喝的百子图,而是山水,显然这是林若阳的。不禁心中一乱,险些昏倒,纤手凭空一抓,是林若阳的肩头,毫无意识地靠着他的肩膀,心中一片茫然。

“唉,这样的宴请,让你受罪了。”林若阳扶着他,把杯放到他唇边。他闭上眼,慢慢地咽着,脸涨得通红。

“没有办法。可否请林少爷去把我的侍卫叫来,我要回府。”莫悲逞强不起来,无力地说。

“我怕你会跌倒,这样,我扶着你到外面找他们,要不要喊白老爷同回?”

“不要打扰外公,一会你告诉他一声就行了。”莫悲嗅到他身上的异味,心中更是对不住。他帮了自己,自己却打了他一掌,他没有气恼,仍照顾自己,这人真是个谦谦君子。

“王子真是很体贴人。”林若阳不禁大赞他的履带,凝目细望,温雅的面容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莫悲刚好侧身,和他那清澈的眸子一对上,不知是酒后昏然无力,心中没来由地怦然而动,随即不自然的别开脸。

“我不是王子。”他嘀咕一声。

林若阳轻笑,“那你是谁?”

“我就是莫悲。”他呢喃着闭上眼,近似于昏睡。

“嗯,莫公子。”林若阳温柔地扶着他往外走去。阁中喝得满脸通红的商贾们,谁也没注意主客不见了。

焦桐和焦桔一直守在阁外,忽然看到莫悲倚在林若阳的肩头走过来,大惊。“公子怎么了?”

“只是喝醉!”

焦桐悄吁了口气,忙接过莫悲,瞧见林若阳的惨相,“林少爷,真是对不住,一起到白府坐坐,让下人帮你清理下。”

肩头少了人倚,林若阳感觉身子都空了。“只是小意外,不碍事的。焦侍卫,回去后,定要让莫公子多多喝热茶,尽是吃点点心,然后再睡。呵,他明早醒来可能会有一点头晕。”

“多谢林少爷提醒,今天麻烦林少爷了。”

林若阳不以为意的摇摇手,欲回阁,突又回头,“这两日,山中的白菊盛开,非常美丽,如果莫公子有意观赏,就到彩园来找我。”

“要坐船到那山中,是不是?”焦桔激动地问。

林若阳笑着点头。

“那我会劝公子去的,林少爷,到时就叩扰了。”

“我的荣幸!”疼惜地看了下微微闭眼的莫悲,林若阳转身回阁。

一场微醉,让莫悲足足睡了两日,白老爸也被白夫人嘟哝了两日。莫悲是皇帝和皇后的心肝,要是有点闪失,没法交待的。白老爷心一横,以后不管谁上门宴请,一律拒绝。

晚秋了,天气应该转凉,这天却突然热了,艳阳当空高照,日光明晃晃的,亮得人都睁不开眼。莫悲懒懒地坐在绣楼中,心不在焉地翻着本书。

“公子,这么好的天,就这样耗着吗?”焦桔嘟着嘴,一把剑擦了又擦。

“不然呢?”莫悲没有抬眼。

焦桔欣喜地蹲到他面前,“我们去彩园,游湖,然后去山里看白菊。”

“救了林老爷一命,你要人家还几回啊!”他也想去对林若阳当面表示个谢意,可就是没勇气,心里烦烦的。

“什么还不还!林少爷主动邀请我们的。”

“人家也许是客气话。”莫悲有点心动。

“很真挚的,林少爷不象是一个虚伪的人。”

“那从街上买件长衫带过去吧,上次我把他的长衫弄脏了。”想起那天,至今仍羞窘无比。

“哈,公子,你想石头往山上背吗?人家家里就是做衣衫的。”

“他们家只做女衫。”莫悲淡淡地说。

“公子,你真有心,我没注意那些。”

叫上焦桐,三人坐上马车。逛了好几家店铺,莫悲才相中了一件冰蓝的男式长衫,面料也极好,很配林若阳的气质。这是他第一次为别人选礼物,有种说不出的情感,让他的心中象躲了个小兽,蠢蠢跃动。

马车慢慢地驶向郊外,一路上,看到枫树林泛起红浪,路边的草渐渐变黄。马车驶上山丘,又走了很长的路,到了彩园。焦桔今日才看到白天的彩园是什么样的景致,在这里,好象没有秋的印痕,百花挨次绽放,花香浓郁,似无边无际,芍药硕大的花朵,让人吃惊,黄杨和梧桐的叶子绿黄相交,非常特别,山间有几位带着头巾的女子正在采摘,不时还哼着唱着软软的山歌。

“天啦,这是人间吗,分明是仙境,要是我有这么个家,睡着也会笑醒。”焦桔举起双臂,仰天高喊。

“那焦姑娘就把彩园当家,也做一回神仙!”林若阳笑着步下台阶,迎接莫悲。他今日是一幅书生打扮,俊雅之外更见潇洒。

“林少爷!”莫悲脸虽是冷漠的,眸光却泛着生动的神采,他主动招呼。

“我等了莫公子好几日,生怕白菊一 了。”林若阳向山上招了招手,管家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篮走过来,“我们不要再上山了,直接上画坊,游游湖,就去赏花。”

“妨碍林少爷做生意了吧!”焦桐有点不云。

“做生意是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现在有了焦姑娘说的神仙日子,就不要再被生意左右,知足者才会常乐。”林若阳大步向山下走着,不时转头,对身边的莫悲微笑。

他能来彩园,真让林若阳欢喜。

彩园的码头是一座木头铺就的宽宽的桥,走在上面吱吱直响,焦桐俏皮地在上面摇晃,莫悲吓得脸色苍白,不敢乱动,林若阳忙上前搀扶。

“焦桔,不要闹了!”焦桐大吼一声。

焦桔嘻嘻哈哈地一乐,对着莫悲做了个鬼脸,跳上画舫。“莫公子,你这个主人好象少了点威严。”林若阳温和地说笑。

他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却不愿责备。他喜欢看焦桔脸上的快乐,天真活泼、无忧无虑,不象他,象个小老人似的。

画舫缓缓驶离码头,焦桐、焦桔坐在船头,莫悲和林若阳坐在舱中。船舱的舷窗很宽,一样可以看景。

“一件薄衫,以表莫悲那天对林少爷的误解。”莫悲把刚买的长衫递给林若阳,眼睛望着别处,神色冷淡。

“谢谢,应该是我谢你才是,你救了我爹爹,我一直没有机会回报。”林若阳微微一笑。

“现在扯平了。”

林若阳一怔,心里有些发酸,这话讲得好象以后不愿和他有任何交集似的。缄默地接过长衫,是他喜欢的颜色,可却是高兴不起来。

湖水缓缓地碰撞着画舫,青山和农田往后倒移。

“长衫,我挑了很久。”莫悲再度开口,口气虽冷,却让林若阳一喜。这不只是一件长衫,而是他的心意。一个娇宠的王子,有这样的用心,他真的很有点感动。

林若阳珍惜地收起长衫。打开食篮,取了几片切好的瓜果递给莫悲,他维持一贯的冷漠,淡淡地道谢。

“菊田边有座山,里面有个溶洞,特别神奇,想看吗?”林若阳抬首一笑,俊雅的容颜更蕴温煦。

莫悲眼中亮了几下,瞄了眼船头的焦氏兄妹,他突然渴望和林若阳单独出游,不要被他们盯着。

“那里很安全的,你不要担心。”林若阳以为他害怕。

“你带我去!”他脸上温暖的神情让莫悲情不自禁就放了心防,莫悲把声音压低。

林若阳会意地点点头,“以前没出过洛阳。”

“幼时在闽南呆过,那里有大海,我和娘亲住在岛上。”想起天堂岛,莫悲神情轻快了些。

“你那么小就微服出游了?”林若阳诧异地问。

莫悲神情突地变冷,“你又知道什么?”

“你不是皇后所生的儿子吗?”

“我早讲过我不是。”莫悲斜愤他一眼,“我只是莫悲。”

林若阳有些不太明白,“你唤白老爷不是外公?”

“我不是王子让你很失望?”一种厌恶的感觉让莫悲有点坐不住,他突然没了游兴。

林若阳苦笑一下,温和的眸子凝视着他,说道:“我到情愿你不是王子,那样我还有信心和你做个朋友。”

莫悲听他这样说,心中生起一丝奇妙的感觉,不禁喃喃自语:“朋友是没有贵贱之分的,何况你本身就很优秀。”

“我一直也认为朋友是没有贵贱之分,那么我们做朋友可好?”林若阳问,心中有些忐忑。

莫悲愣在那里,秀眸怔怔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林少爷,你所说的朋友是指什么样?”

“一起游山玩水,一起秉烛夜谈,一起喝酒吟诗,相互依靠,有难共患,有福共享。”

莫悲侧头凝望着身旁的林若阳,轻轻摇了摇头,“你说的朋友,我大概有点明白。我想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为什么?”林若阳心中稍有点失落,眸子仍一片温柔。

“做朋友,就要在意对方,在意了,就会害怕失去,害怕不能给予他想要的,害怕不能保护他。这种情感太重,我不能承担。”

林若阳心中骇然,他不是不能与自己做朋友,而是不敢。他身份如此尊贵,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悟?

“莫公子,其实你小看了自己,你能给别人的有许多许多,而且做朋友,不是负担,是相互并肩。”

“对不住,林少爷,你不要再说了。”莫悲神情冷了下去,连话语也不肯多说了。

林若阳叹了口气,没有再提。

画舫靠近一座山角,远远地飘来一股沉重的菊香,似药香又似花香,很奇特的味。“我们到了,下船吧!”林若阳自如地把手伸给莫悲,突想起上次因碰触而招来一掌,蓦地想缩回,莫悲已经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一双如白玉般的纤纤十指,修长绵软,轻轻一握,心跳就失了节拍,林若阳呆住了。

“林少爷,是从这条山路走过去吗?”焦桔笑着跳下船,指着一条小径问。

“啊,对,对!”林若阳慌乱地把眼眸转开,拉着莫悲匆匆赶上。

一穿过山径,菊香更浓了,眼前是一大片菊海,白色的小花朵朵朵开得满,迎风一吹,翻起一阵白色的菊浪,这清雅的香气沁入肌肤之中,莫悲精神一振,刚才的不舒服感突地消失。

对于常年生活在洛阳的人来讲,这样的花海简直就是个传说。

焦桔象个小女孩般,疯狂地冲进了菊海之中,高声狂叫着,发泄心底的兴奋。焦桐怕妹妹跑远,抬脚跟上,一边注视着莫悲的位置。

莫悲的表情就象那天看到鹈鹕捉鱼的情景时一样,俏眸瞪得大大的,整个秀颜散发出生动的神采,“林少爷,你种这么多的花只为观赏吗?”

林若阳轻笑摇头,牵着他的手,慢慢走进菊海之中。“观赏是饱眼福,过两天,我会让人把这花朵采摘下来,好的,烘干,把香固住,做花茶,喝了可以明目宁神。差一点的,就送给药房。”

“也是彩妆坊的一种物品?”莫悲扬起小脸,日光下,林若阳觉得他比花还俏。

“不,这些是我要送给西域一位朋友的礼物,他最爱喝菊茶、泡菊澡。”

“西域?”

“离中原比较远,那里有雪山、湖泊,也有非常珍贵的香料。彩妆坊里的许多物品都是靠香料才能做成的。莫公子,你喜欢什么花?”

“我不清楚,菊就不错呀!”

林若阳侧头报以微笑,俊雅中添了温柔,“菊是药香,不能做香袋,我本想为你制个香袋的。花里面蔷薇的香最浓,把花瓣摘下入瓶,酝酿而成花露,是最好的,其他花次之。兰花的香最清雅,应该比较适合你。”

“你对花好象研究得很深。”

他看到前面有一块干净的圆石,拉着莫悲坐下,“没有一件事可以随随便便成功的,我在开彩妆坊之前,看了许多花卉书,琢磨了许久,也失败过多少次,才有今日的。虽然不算大营计,但也是我的心血。我很喜欢我现在所做的。”

莫悲怔然地看着他,“什么叫大营计、小营计,用自己的双手给家人带来幸福和安宁,就值得别人尊重,我敬佩你。”

“对,当初我就是这样所想,才放弃考取功名。”他很欣慰莫悲会有这样的想法,“莫公子以后是做大事的人,你可不能学我的样。”

“我不会做大事的。”莫悲把视线转向花,“我也不是生来就富贵,小时也很辛苦。娘亲身体不好,还要经常出海。我总怕她哪一天会回不来,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世上。我总傻傻地坐在码头边,一直等,等到娘亲出现,心才落下来。”小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怯怯的脆弱。

“你真的不是王子?”林若阳不觉暗喜。

“不是!”莫悲着重地点头,“我以后也不会做大事,会平庸过一生。”

“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不过,这个不重要,只要你不是王子就好。现在,我带你去看溶洞。”

“就我们两个人。”莫悲低声说了一句。

“好啊!”林若阳开心地笑了。他们沿着菊花丛中的小径下山,四处覆满小草丛和突出的岩石。他折下一根树枝,让莫悲做拐棍来支持体重。一会,他们到了一个洞口,林若阳点起了火把。

洞口很小,让人易生错觉,其实洞穴很深,弯来弯去都是长长的坑道。他们一走近,一群漆黑振动的影子发生微弱尖细的叫声,向洞口飞来。莫悲一惊,扔了拐棍,跌进了林若阳的怀中。

“别怕,那是洞里的蝙蝠。”林若阳轻抚着他的双肩,柔声说。

莫悲赫然地脸一红,幸好洞中黑暗,林若阳看不到。两人慢慢走下陡陡的。过了一会,地面渐渐转平,莫悲看到旁边有一个石室,里面住着一个看起来观音合掌的石像,石像前,堆满了香火,还有散碎的铜钱。

“这里有许多山民都特地过来叩拜这尊观音,说特别灵。你想不想也许个愿?”林若阳的声音在暗道里发出空空的回响。

“什么愿都可以吗?”

“当然!”

莫悲半信半疑地合起掌,低声轻吟了一句。林若阳把火把放在一边,轻笑着合上眼。

许个愿之后,两人一同睁开眼。“你许的是什么?”莫悲先问。

林若阳笑着说,“不能讲的,讲出来就不灵了。”

莫悲忙噤声,顺原路往回走。原先支撑体重的拐棍丢了,上阶梯时,因阶梯湿淋淋的,莫悲怎么也爬不上去,急得牙都咬破了唇。

“这样好吗,这条路我很熟,闭着眼都能出去,我把火把扔了,在后面推你。”

莫悲无奈地点头,逞不了强。

林若阳扔了火把,洞中瞬时漆黑一团。莫悲身子瑟缩了下,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林若阳手托着他的后背,可是好象使不上力,他只得紧紧搂住莫悲的腰,莫悲整个人就全依在了他怀中。

莫悲身子突地一僵,林若阳也是一惊,莫悲的腰宛如女子的纤腰!!他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地抱着莫悲,踏着阶梯,一级一级的往上攀。谁都没有讲话,只有喘喘的气息。

好象过了长长的一纪,他们终于看到了洞口的白光,听见焦桐和焦桔惊慌的叫喊。

他们走出洞来,林若阳不舍地松开莫悲的腰,额头上一层密密的汗珠,莫悲衣衫稍有点凌乱,秀颜绯红。

他帮莫悲拉平衣衫,对着远处的焦桐挥了挥手。

莫悲没有勇气抬眼看他,一直低着头,搓揉着手指。

林若阳回首看看溶洞,又抬头看看天,“时间真快,天都快黑了,我们该回彩园了。”说完,心情就有点失落。

莫悲就象全身中了魔咒,软软的,什么话也说不出。

“公子,你们刚刚去哪了,我差点吓死!”焦桔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我......一直在这里面啊!”莫悲心虚地指指菊海。

“那我喊你,你怎么不应?”

“风声太大了吧!好了,不要再说,我们回白府!”莫悲不问方向,慌乱地往前直奔。

“公子,是这条路!”焦桔闭了闭眼,跺脚大叫。

莫悲僵硬地回头,脸涨得通红。

林若阳温雅地轻笑,手伸给莫悲,“走吧!”温柔的嗓音有一丝低哑。

莫悲不着痕迹地让开,象是和谁在生气,脸冷凝着,眼中又是一片冷漠。

“呵,我们公子容易情绪化。”焦桔耸耸肩,自嘲一笑。

林若阳回给她一个没什么的轻笑,追着莫悲的身影,走上山径。

山角边,画舫静静地泊着。

番外:俏王子(九)

落日西坠,翻天的巧云把西方的天空装点得如一幅复杂、抽象的画般,风停了,湖水如镜,画舫在湖水中缓缓地行着。湖心里的一些小岛不时由雾蒙蒙的空气中隐隐约约浮现。莫悲象被两岸的风景夺去了注意力,一直站在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连舱都没肯回。

焦桐和焦桔有点饿了,在舱中塞着点心,林若阳没有打扰莫悲,在舱中陪着焦氏兄妹。

他很久不曾感受到傻里傻气、昏头昏脑的陶醉了。在菊田里、山洞中,他好象一瞬间恢复了青涩的心境,莫悲如一个骤然而降的幽灵,猛然夺走了他这些年美妙的安然心态,就象心是一种掠夺,没有预告,就悄悄贴近他,侵入他心中,完全加以占领。

他一向不近女色,无论是风情万种的艳妓,还是温柔婉约的闺秀他一概不假辞色,爹爹和娘亲都替他着急,他总是找出许多理由搪塞。他也不知是怎么了,他就是对那些女子提不出兴趣来。

为什么莫悲,他突然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呢,带着炽热,带着渴盼,他想抱莫悲,想亲,甚至想整个拥有莫悲,天,难道自己骨子里是断袖?

林若阳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脸都变色了。

“林少爷,你晕船?”焦桐抬起头,看到林若阳脸色不太好。

“不是。”林若阳慌乱地笑笑,转过身,一眼就瞟到莫悲在浅浅的夜色中纤丽的身影,他惊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在疯狂的跳动、手情不自禁地想去把莫悲拥在怀里。

不,不,他闭上眼,他怎么可以对莫悲产生这样的无耻的想法,莫悲虽然说自己不是王子,但尊贵的身份一定是和王子相当,又那么纯真、俏柔,他想玷辱这样一个可人般的人吗?

林若阳微微颤抖地手握成拳,狠狠地把心底的想法剔除,最后,化成一声无声的嗟叹。

莫悲隐约看到码头的木桥了,湖风把刚刚羞窘的表情已经吹散,他转过身,唤了声,“林少爷!”

“莫公子!”林若阳声音低低颤抖着,走到船头。

“多谢你今日的相陪,我们不上山了,就在这边上车。”

“到彩园中用过晚膳再回也不迟。”

“外公会担忧的,再会!”画舫靠近木桥,莫悲率先跨上去,桥身一晃,他身子闪了下,林若阳想去扶,莫悲躲开,把身子保持平衡,走过木桥,上了岸。

莫悲讨厌他的碰触,林若阳清醒地意识到这一点。难道他看到了自己的心?

对,这样无耻的心,确实不配接近这么美好的少年。林若阳自讽地一笑,相随上岸。

马车就停在岸边的石子路上,一等焦桐、焦桔走上来,莫悲就钻进车内,再没有探出头来。

林若阳怅然若失地站在路边许久、许久。

“公子,是不是林少爷说了什么让你生气了?”保护这位公主几年,焦桔表面大大咧咧,心思却也细腻,她多少也看得出莫悲的心思。他一言不发,眼神空洞,这一般就是代表他在生气之中。

“以后不要再打扰林少爷了!”莫悲说完,闭上了眼。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受,慕名的对林若阳很依赖,林若阳什么建议,就是要带他去海角天涯,他好象都会乖乖地跟着前往。这种感觉都快超出了他对娘亲的依恋。他为自己吃惊,更多的还是害怕。

让自己回到最初的状态,是最明智的。所以,不要再和林若阳见面,他很快就决定了。

“哦,”焦桔的语气有些失望,“那我们在苏州后面的大把日子干吗呢?”

“游湖、泡茶馆,逛园林,如果厌了,我们就回洛阳。”

“不会厌的,不会厌的。”回洛阳有什么好玩,苏州是人间天堂,她可不要轻易就离开,焦桔笑得鬼鬼的。

自慕容昊登基,一直是太平盛世,苏州位于长江口边,交通发达、土地肥沃、山青水秀,达官显贵都爱在此置地,百姓安居乐业,四方商贾往来,富庶得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绮罗。

彩妆坊这几日格外的繁忙,深秋了,管事库仓、店铺,跑出了一头的汗。

“快把李小姐订的妆品送到李员外家去,不许延误。”

“知府太太的锦绣绢裙可缝好了吗?出了差错小心剥你的皮!”

“醉红院苏姑娘的一身软烟罗纱衫,要去量尺寸,快去快回。”

伙计们被管事唬得一愣一愣的,纷纷领命出去办事。

管事本想拭下汗珠,突地一拍大腿,“天,香露、香袋呢,到现在都没有送来?要命了,这店铺中都没有存货,好几家今天约好来取的。”

“管事!”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直指着外面的大街。

“香露、香袋送过来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震天的爆炮声,惊得他打了个冷战,“要死人了,这有事没事放什么爆竹。”他嘟哝着转过身。

店铺前爆竹燃起了烟,锣鼓喧上了天,两头雄伟的舞狮欢跃地跳个不停,对街原先的茶铺忽地挂红披彩,一群身着皂衣的大汉一字依门排开,几个胭粉涂得浓浓的女子笑盈盈地站在店内。

管事眼直眨,“这茶铺今日易主了,干吗摆这么大个摆场?”

“你看上面,管事?”小伙计在一边提醒道。

管事抬起头,店门的上面立着一个黑色的大匾,上面刻着三个金字“妆彩阁”。

“什么意思?”管事有点纳闷。

“管事,人家这是在和咱店叫嚣上了,和我们对着干了。”

“他们卖的和咱店中的物品一模一样?”

伙计苦着脸,重重点头。

“他奶奶的,有这么做生意的吗?一点行规都不懂了,这街坊邻居的,谁这么无德?”管事袖子一挽,冲到大街上,扯开嗓子,正准备开骂。

一位满脸油气、有着一双色眼的男子摇着折扇从妆彩阁中走了出来,“这不是对街的管事吗?失敬、失敬!”

“你是谁?”管事没好气地问。

“在下徐大,刚从余杭过来,初来宝地,还望管事照应照应。”

“喂,我问你,你这妆彩阁怎么能这样,你不知......”

“李管事!”一声温雅的呼喊在街边响起。

“少爷!”管事就象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遇到了爹娘,嘴一扁,“他们,他们......”

“哦!”林若阳淡淡一笑,冲徐大一拱手,点了下头,他好象没有看到眼前的一切,淡然转身往彩妆坊中走去,“李管事,香露和香袋都在后面的车中,你找人卸下,其他今天急做的事都安排好了吗?”

管事回头瞪了徐大一眼,忙跟上林若阳,“少爷,那些都办好了!那个人居然把店名取得和我们差不多,还卖同样的物品,这不是太欺负人了吗,少爷?”管事愤愤不平地说道。

林若阳轻嗯一声,象往日一般巡视着店铺,对客人报以温和的微笑。

“少爷,你是不是害怕了?”管事有点着急。

林若阳温和的眸子亲切地转向管事,“李管事,你是对咱店中的商品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

李管事慌的直摆手,“少爷,小的没这个意思。咱家的物品那可是货真价实,名扬千里,经得起任何考验,而少爷你,和善待人,对各种香品营制精深,苏州人谁不夸呀!”

“那不就得了,我们做生意靠的是商品、信誉,不只是我们‘彩妆妨’这块牌子,他们爱折腾折腾去吧,市场本身就是公平竞争的,我们无权干涉别人。”

“那......那也不能就这样任由他们去了。”

“李管事,彩妆坊忙成这样,我们哪有空问那些闲事,谁输谁赢不在这上面。”林若阳好言劝慰着管事,“不要在意,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彩妆坊有今日的规模,别人眼红、妒忌,做出个什么,能理解,随他去吧!”

“少爷,你真的太仁义了。”李管事无奈地感慨一声。

“仁义不好吗?你希望我象个凶神恶煞?”

林若阳的话逗笑了管事,“好了,少爷,咱们正正经经做生意,不理那些杂人。”

“嗯!”林若阳瞟了眼妆彩阁前的徐大,俊雅的容颜绽出微笑。这个人不是普通的笨,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这个店开在彩妆坊的对面,那就会不战自败了。他不懂什么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个理由吗?

彩妆坊在开铺之间,林若阳曾游访洛阳、长安、金陵、余杭几大城镇,那些地方,没有一个店铺象彩妆坊有这样的物品,就是有,也没有这么全面和精致。

林若阳不是井底之蛙,徐大这点小算盘,他一点点也不用费神。

此刻,他现在最最烦忧的是已经近十日没有见到莫悲了。不管怎么忙碌,莫悲销丽的面容总会浮上脑海,无论如何抵制,他的心头就是抹不去莫悲的身影。

他曾冲动的想到白府登门拜访,可当一靠近白府大门,他又没有了勇气。

番外:俏王子(十)

入冬之前的一个晴朗的好天。一早上,大街上已有不少行人。莫悲从洛阳带过来的几本书早就翻烂了,早膳桌上,他对白老爷说要去书市看看。

“墨雨斋的书是苏州城里最多的,悲儿可以去那边瞧,书斋边上挨着的茶社,里面有上品的好茶还有苏州城的特产素肉。”

“素肉就是甘甜的豆腐干,非常好吃!”白夫人笑着给莫悲夹了块点心。

“我以为苏州的特产就是丝绸呢!外祖母这样一讲,我要到尝尝。”

“苏州的好东西多着呢,山水又美丽,悲儿以后就嫁到苏州来吧!”白老爷随口开了句玩笑。

莫悲脸儿一红,把脸埋在碗中。

“老爷,你糊涂了,咱家悲儿那是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嫁到苏州?悲儿以后嫁的必是王子、状元、翰林之类的达贵,这苏州城就一群粗俗的商贾,配得上悲儿吗?”白夫人抢白道。

“呵,我随便说的,就是悲儿有心嫁到苏州,娘娘也舍不得呀!”白老爷疼爱地抚着莫悲的头发,“娘娘最疼最疼的人就是悲儿了。”

莫悲冷漠的表情蓦地一僵,他掩饰地站起身来,“外公、外祖母,你们慢用,我今日不用马车,就想和焦桔一同走走,焦桐他不喜逛街,让他留在府中吧!”

“焦桔能保护你吗?”

“可以!她的武艺不比焦桐差。”

“可她不如焦桐沉稳。”白夫人不太放心。

“只是逛街,我不乱跑的。”焦桐一个大男人,陪着逛街,就如受罪般。

“那早去早回。”白夫人叮嘱道。

墨雨街卖书,也卖笔、墨、纸、砚等文人用品。店内三三两两的都是书生打扮的男子,有的浏览书籍,有的在选购文房四宝。店面清雅整洁,伙计热情地招呼客人,不象一般店铺的混杂喧闹。

焦桔对书没兴趣,趴在柜台上把玩着各式砚台。

莫悲沿着书架走了几圈,他发现有几本娘亲曾经向他介绍过的几本好书,他一一从书架上拿下,正准备转身时,他突然发现一本《苏州商纪》,纤细的手指不禁伸了过去,突然从他头上伸出一只大手。两只手差不多同时抓住了那本书。

惊讶地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那只修长、显然属于男性的大手,莫悲秀眉一皱,这并不是一本很热门的书,谁也象他留意到了?

目光顺着大手、蓝色丝绸衣袖移动,一回首,莫悲首先看到的是一副宽阔的肩膀。这个人足足高出他一头,身材剽悍。目光继续上移,迎上了一双亮如星辰、锐利如剑、闪着威严的眼眸。

这是一张异域人的脸。棱角分明的轮廓、高高的颧骨,刀削般的方下巴,很显阳刚之气。抿紧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不是中原人面部的平各。他还有着浓眉阔目。整体来讲,这是一张俊伟的脸,英气挺拔。

番外:俏王子(十一)

莫悲有一秒钟的讶异,但一会,他突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不一刻,他就想起来了。拓跋伦,拓跋晖与慕容昭的长子,虽然他较十年前长大了太多,但那张脸是变不了的。莫悲记得十年前的冬天拓跋伦曾到过洛阳,和他一起住在太后宫中,曾为谁大谁小有过争议。莫悲说论年岁比大小,拓跋伦说论个头。

按理,他应叫莫悲一声表姐,他怎么会从匈奴到苏州来?莫悲心中泛起了嘀咕。管他呢,他爱在哪在哪!

莫悲对匈奴人没有一点点好感,他爱记仇。他最初的惊恐,就是匈奴人带给他的,那时,他还在娘亲的腹中。

拓跋伦俊目一直看着莫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短短数秒像有几个时辰那么长,莫悲先松开了手,叹了口气,“你要就给你吧!”

“是你先看到的。”声音低沉悦耳,洛阳话学得不错。

“我可以看别的书!”莫悲不愿和他理论,转身去柜台结账。拓跋伦抽下书架上的《苏州商纪》,放在莫悲的那堆书上,然后,抢过,递给掌柜的。

“我自己看的书,我自己付账。”莫悲不想领他的情。

“我送你!”

“这里又不是匈奴,你抢什么先!”莫悲一翻白眼。

焦桔发现了这边的争执,跑了过来。

拓跋伦脸上绽开一丝激动的笑容,开心地问:“你认出我了?”

“你不认识我,对吧!”莫悲的表情冷了几分。

“你和舅妈长得一个样,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在洛阳时,舅妈说你在苏州,让我也过来玩玩,我一到这里,就看到你了,你比以前没高多少。”拓跋伦眼中闪出星光。

“与你相比,确实不多。”莫悲冷漠地别过头,“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侍卫们全在外面呢!你。。。。。。现在怎么称呼?”拓跋伦打量了下他的装扮。

“莫悲!”

“哦!”

“公子,你认识这个人?”焦桔惊愕地看看拓跋伦,看看莫悲。

“匈奴太子!”莫悲低声说。

“天!”焦桔眼瞪得大大的,“他。。。。。。应是你表弟,对吧!”

“表哥!”拓跋伦强调。

冷静,保持礼貌!莫悲微闭下眼,因为拓跋伦,好像陷进了往昔的惊恐之中,心犹如寒冰般彻骨。“焦桔,你把太子送到白府,让外公安排住下,我在隔壁茶室等你。”

“你不陪我一同过去?”拓跋伦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性子有点急躁。

“我还有事要办,你旅途艰辛,好好休息!”莫悲对焦桔递了个眼神,让她去掌柜处结账,他没有再看拓跋伦,先出了书斋。

“公子,你不要乱跑哦!”焦桔在后面大喊。

“为什么他好像不太欢迎我?”拓跋伦愣愣地问。

“你出现得太突然,让人消化不了。”焦桔捧着书,嘟哝着。苏州城现在来了一个大晋朝的公主、一个匈奴太子,热闹了。

莫悲只走了几步,就看到茶室。临水而建,门边几棵秀竹,非常幽雅。伙计没见过这么俏丽的公子,热诚的笑着把他让进雅座,沏上上品茶,摆上一碟瓜子、一碟素肉。

番外:俏王子(十二)

“先这些吧!一会等人来了,我再点。”莫悲对伙伴说。

“公子,你有事就唤一声,我就在外面。”伙伴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辰光还早,喝茶的只有几位老者,叫了盘干丝,还有碟面食,边喝边聊着。

莫悲不爱偷听别人说话,可老人不知是耳背,还是怎么,嗓门大得很。“朱员外,前几天街上出了件事,你听说没?”

“当然听说了,苏州城又不大,城南吹阵风,城北都凉到。不就是有位杭州客和彩妆坊叫板的事吗?”

“对哦,对哦,那位徐掌柜来头不小,硬是把以前的茶楼盘下,花了大把银子装修,还带着几个西湖边的女子来助阵,声势大着呢!”

“又不是唱戏,要那阵势干吗?我不看好!”

“难讲,苏州人最爱追个新奇,那个徐老板的货不差,和彩妆坊有得一拼,何况他起名叫妆彩阁,外地人一来,根本搞不清哪家是正宗的。外面传,彩妆坊生意被抢走不少。”

“吹的吧,这才开张几天,就抢走多少?”

“反正别人是这么说的。”

莫悲缓缓抬起头,秀眉拧着,他突地放下茶碗,跑出雅室,对着喝茶的老者一抬手,“请问两位老伯,你们刚刚说的彩妆坊,可是掌柜的叫林若阳?”

两个老头眨巴眨巴眼,“公子是外地人?”

“正是!”

“这苏州城就一家彩妆坊,掌柜的是林家少爷林若阳。现在那个妆彩阁不是林少爷的,是和彩妆坊叫板的商铺,也卖香品和衣物。”老者很周到的把事情简单述说了一遍。

“多谢老伯!”莫悲漠然的表情突地变得焦急、担忧,他扭身就往外走去。

“喂,公子,你还没结账呢!”伙计追出门,哪里还有人影。唉,想不到这么俏的公子,也会赖账,真是人不可貌相。

苏州的街道不复杂,莫悲来了数月,早就滥熟于心。虽没有来过彩妆坊,但坐在马车上时,经过多次。

因处闹市区,这条街上的人比别的街多了许多。彩妆坊和妆彩阁前,站满了人,多是看戏的表情,很兴奋、期待。

彩妆坊中的伙计如常的做事,光临的客人也有序地在店铺中挑选商品,没什么异常。妆彩阁就不同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一会儿唱、一会儿弹的,媚眼满街飞,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当街就和她们说起荦话来。

莫悲立在彩妆坊前,打量着洁净、淡雅的店铺,一缕清香隐隐约约地飘在鼻间,非常舒适。虽是卖女性用品,却不流俗。

“公子想要些什么?本店有香露、香袋、胭脂等各种女子用品,公子请进来看。”一位伙计见莫悲贮立良久,笑着上前招呼。

“我……不买什么!”莫悲不好意思让伙伴失望。

“不买没关系,尽管看。”伙计依然笑脸迎人。

莫悲心中不禁讶异,少有这般不势利的店铺,“请问林少爷在店中吗?”

“少爷来得正巧,少爷刚刚去仓房有事,马上就过来,你这边请。”伙计把莫悲领进里间,奉上茶,出去了。

这个里间,象客厅,又有点象书房,一面书墙,一个大大的书案,上面放着帐簿、书本、文房四宝,有一面墙挂着字画,墙角是个花架,一盆翠绿的兰草绽放着朵朵白色的小花,另一边放着接待客人的茶几和座椅。

莫悲走近书架,想看看林若阳藏了哪些书。

“真的是你!”身后传来温雅的男声,尾音有些颤抖。

“林少爷!”莫悲急迫地转身,鼻子差点撞上林若阳的胸膛,“哎呀!”他不禁轻呼出声。

“对不起,我靠你太近。”林若阳不敢置信地眨着眼睛,生怕眼前是个虚相。伙伴对他说,有位特别俊的公子在等他,他就猜测会不会是莫悲。

这样真真切切地看到梦中的身影,他发现一切思念都不及这一刻的心折。

“焦氏兄妹呢?”他四周看了看,问。

“我……听别人说了妆彩阁的事,心中一急,就一个人跑过来了。”莫悲白皙的脸上飞出一抹红晕,“你的店铺没事吧?”

“你一个人跑出来?”这一刻,林若阳不是感动了,而是恐惧了,“你怎么可以一个人跑过来,你不知你的身份吗?要是被有心人盯上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想都不敢想,莫悲如果落入歹人之手,他会疯掉的。

“我这不是着急吗?”莫悲突地觉得委屈,他穿过几条街,一口气跑过来,林若阳口气居然这么凶,他看来是自作多情了。

“着急也不能这样冲动,店铺好与坏随他去,你的安全最重要。”林若阳伸手双臂想拥他,手伸到半途,又挫败的缩回。

“店铺是你的心血,怎么能随便?”莫悲现在明白他对自己的担心远胜过店铺,不禁心中一动。

“下次不能这样了,好不好?”林若阳俊逸的面容浮出怜惜。

莫悲被他深邃的眼神震住了,他不是自己的亲人,不是父皇的臣子,不是宫里的宫人,却对自己无比的珍惜、呵护,心中暖洋洋的,“以后一定不会。”莫悲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那告诉我,是从哪里跑过来的,我让伙伴去通知下,不然焦桐、焦桔会把苏州城拆掉的。”林若阳温和地问。

“你是不是总是为别人着想?”莫悲好奇地问。

“尽量吧!”

莫悲抿下唇,“原来你对别人的好只是因为你本身的善良,而不是因为别的。”刚刚泛出的心动又化成了泡影,小脸一下就黯然无神。在他的心中,自己并不是特别的。

“不是,我本身与人不为恶,也有的出于礼貌。”林若阳停了下,意味深长的看着莫悲。

莫悲好想问,那么你对我的好是什么样呢?但是他问不出口,低头说出茶室的名,心情有些失落。

“只有对于我在意的人,我的好才会带有热度。”他加了一句,让莫悲的心陡地轻扬起来,脸上虽然还是冷冰冰的样子。

林若阳出去关照了伙计几句,进来,掩上门,微微一笑,“想喝茶吗?”更加从未有过的激动。

莫悲关心他,让他灰暗多日的心又重见阳光。

“店铺……”莫悲担心地对上他的目光。

“店铺一切依旧,甚至比从前还要好,那些想挑衅的人,不仅没有达到他们的目的,反到变相的帮我宣传了下。”林若阳指指座椅,让他坐下,倒上茶,又打开一盒苏州的干果。

莫悲款款的坐到他对面,“那就好,我刚刚在茶室中听人家说得很吓人。”

“那些是妆彩阁的人放出去的话,不要相信。莫公子,你……”

“叫我莫悲吧!”他冷不防地说。

林若阳心一动,温和地笑道:“那这样,你就应该叫我一声大哥了吧!”他伸出手,轻轻覆在莫悲的手面上。

“嗯!林大哥!”莫悲任他握着,心儿乱跳。

他真的不能控制了,轻轻地拥住莫悲。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断袖的趋向,他真的喜欢上面前的这份身分尊贵的少年了。抵抗过、挣扎过,一切都无效,他拼命压下的情愫在一看到他时,喷涌而上。可是他不能吓着莫悲,也不能玷辱了莫悲,他只有把所有的情意乾埋到心底,只要时常能见到莫悲就可以了。

一缕淡淡的幽香在林若阳鼻端萦绕,非兰非麝,低头嗅一嗅,入眼的是优美的颈项,白皙的肌肤上拂着一根柔软的发丝,令他想俯身亲吻……该死!林若阳深吸口气,暗骂自已,他差点忘形。

“一会我们去得月楼吃东西,我知道上次你根本没什么碰菜,那里的菜是苏州城最好的,然后我们坐轿去寒山寺看鱼,不然就去孤山上着长江。莫悲,你在苏州会呆多久?”

“不是年前、就是年后回洛阳。”估计是年后回,那个拓跋伦来了,他怎么能走得了。还有,这个时候,他有点不想与林若阳分离。说过让焦桐、焦桔不再打扰他的,最后是自己主动跑上门。在自己的心中,林若阳已经和别人不同了,情不自禁,自已开始关心起他来。

莫悲无力地了叹口气,有时,人好象也管不住自已。和林若阳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愉快,还有温馨。

“不是讲要长住吗?”林若阳紧张地把手臂一收,生怕莫悲会突然飞走。

莫悲抬起眼,林若阳的清眸,黑得那么深,黑得那么亮,仿佛温柔如水,又仿佛炽烈如火,有着摄人灵魂的魔力,让他身陷,无法挣扎,被深深地、深深地进去……时间好象停止了。

“苏州不好吗?你才来了几日,为什么要走?”林若阳被他要走的消息惊住了。

莫悲紧闭上眼,平息自己狂跳的心,“那……那我再多呆一阵。”

“好!”林若阳欢喜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下巴放在他头上轻轻摩挲着。“不要急着走,我们才认识。”

莫悲羞怯地不敢动弹,他居然紧紧依偎在林若阳温暖的怀中,心中一点也不排斥,反到是特别特别的欢喜。少女的情窦悄然绽开。

“莫悲,你为什么从来不笑?我看得出,你不是因为身份高高在上,而是你真的不太快乐。”林若阳稍稍松开手臂,疼惜地改握住莫悲的手。

他真的好开心能这样和莫悲讲话,没有距离。

小脸一怔,眼中的神采渐渐冷却,“其实,我不是不快乐!我有一对让天下人羡慕的恩爱父母,有一个非常可爱、优秀的弟弟,他们都非常非常爱我。”因为他的关心,莫悲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话,“可是因为幼时一些恐惧的经历,让我非常害怕失去现在幸福的一切,我总是担心着、谨慎地过着每一天,怕哪天一睁开眼,这世上只有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傻孩子!”林若阳心疼地举起他的手,拉近唇边,轻轻一吻,“你不要这样悲观,幸福不会这么轻易被夺走的,亲人们之间相互珍爱,幸福只会赶来越多,你会过得越来越快乐。虽说有生老病死,那也只是自然规律,他们只是从这个世界到了另一个世界,有一天,还是要聚到一起的。”

“幸福真的会累积?”俏眸不敢置信地转动着。

“相信我,一定!千万不要被偶尔的阴雨所吓住,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总是晴天多吧!”林若阳柔声说。

“对!”莫悲嘴角倾了倾,一丝微笑没有形成,就淡然化开了。

“莫悲,你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你现在不仅有家人珍爱,还多了个我这个大哥,以后还会遇到你倾心的女子!”林若阳温柔地抚摸着莫悲的脸,恨不能把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放在他面前,包括他的心。

“林大哥,我会试着去接受你讲的话。”不过,他可不要什么倾心的女子,他只想要林大哥。莫悲似乎还没察觉到自己对林若阳的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的定义。

“有一个人今天来到苏州,我不喜欢见到他。就是他的爹爹当年害我和娘亲差点葬入狼口。”心防一撤下,莫悲的话多了起来。

“悲儿,你以前的经历好象真的很惊人。”林若阳不自觉地又换了称呼,好象这样才能与莫悲靠得更近。而莫悲一点也没觉着突兀。

“是呀,林大哥,比你想像中还要惊人。以后慢慢讲给你听!”莫悲把头倚着他的肩,十足亲昵的语气。

“那个人也住在白府?”林若阳看着他无意中流露的亲昵,心中的温柔差点满溢出来。他百分之百肯定莫悲不是皇室子弟,王子自生下来,哪一个不是被众星捧月似的,莫谈经历这么恐怕,大概连一丝委屈都不会有。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不禁欢跃起来。

而这一刻,他也根本忘了莫悲的男子身份,他全心全意的只当莫悲是一个自已喜欢的人儿。

“对哦!哎,想到要天天看到他,心里就烦。”莫悲悠悠地叹了口气。

“那住到彩园来,让我照顾你?”他深情地看着莫悲,想都没想,就说出来了。

“这?”莫悲愣了。

“我是你林大哥,不是吗?”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心情是这么急切,如果莫悲愿意住到彩园,那么他们就可以朝朝暮暮在一起了。

莫悲闭上眼,只思索了一会,“我想焦桔可能会很欢喜这个建议。”他婉转而含蓄地告诉了他答案。双颊一红,眼波流转,盈盈一笑,如羞花绽放。

林若阳凝视着莫悲,轻声说道:“悲儿,你不知你的笑容有多美?”

莫悲听他如此说,心中怦然而动,僵硬地避开他温柔清朗的目光。

“我……我可能还要说服外公。”

“不急,彩园的门为你敞着,你随时都可以搬进来。悲儿,我期待在秋天的星空下,和你并肩走着彩园的花径间,看你对月,慢慢地聊,慢慢地走,那条路没有尽头。”

“大哥……”莫悲喃喃地叫着,被他描绘的情景所迷失了。

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少爷!”

两个人从迷离的气氛中醒过神,林若阳温柔地拍拍莫悲的手,起身开门。“怎么了?”

“少爷,有位姓焦的姑娘要找莫公子。”

“你请她在外面等一会,莫公子马上过去。”

伙计点点头,“醉红院的苏姑娘打发人过来传话,说对冬天的棉裙有点想法,想请公子去一趟。”

林若阳眉头一皱,“很急吗?”

“嗯,管事说他过去,那丫头不诊,说非公子本人不可,就今天。”

“呵,那好吧!我知道了。”

伙计体贴地掩上门。

“悲儿,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你在这里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吃饭。”林若阳无奈地一笑,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离开莫悲。

“醉红院是个什么地方?”莫悲好奇地问,这个名字好象在哪听过。

“是个青楼,你不适合去。”

“为什么大哥能去?”

“大哥只是去谈生意!”

“我站在你身边,不说话好了。”莫悲抓住他的手,“好不好?”

林若阳温和地一笑,“也好,带你见识下,但那是个会让人坠落的地方,你可不要学坏!”

“你不是也没坏?”

“我有定力!”

“我定力更强。”莫悲扬起小脸,撇了撇嘴。

林若阳宠溺地揪了下他的鼻子,“知道了!可是那个地方,女子不能去,焦桔怎么办?”

“让你的管事找点好玩的东西缠住她。”

“悲儿,你其实有坏的潜力。”林若阳疼爱地把他按坐下,“我去安排下。”

莫悲嘟着嘴,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一脸娇憨。他骨子里其实有许多柳少枫的俏皮,只是多年来被恐惧压制着,他根本不知。现在,林若阳的温柔、呵护,让他一点一滴地散发出来了。

番外:俏王子(十三)

“嗬,嗬……”初冬时节,三军将士震天的吼声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山上休憩的鸟儿惊得集成群,飞出了山林。赵芸娘高坐点将台,手拿一命令旗,一会儿挥向东,一会儿挥向西,将士们随着令旗的方位不同,依次摆出不同的阵式,并伴以激烈的拳脚,广场上一时尘土飞扬。

主帅帐中,慕容昊端坐主位,面色威严地凝规着军阵,身边的慕容天也是一派严峻,小脸绷得紧紧的,相陪的元帅腰板挺得笔直,为三军的表现微微有点得意。柳少枫坐在慕容昊的另一侧,她俏眸弯弯的,脸上挂着笑意,是主帅帐中最轻松的一位。

按说皇后是不必观摩三军演习的,慕容昊说天儿也去了,一个人呆在宫中干吗呢,再顺便去见见赵芸娘不好吗?她知道他是怕她一个人寂寞,现在雪儿又不在宫内,皇宫中甭说多冷清了。她点点头,跟着父子俩就来了这驻京大营中,见识见识三军操练的雄伟英姿。

趁别人都专注的时候,她悄悄地用眼角余光看了眼慕容昊和天儿,非常相似的两张脸,一张年长些,一张年幼些。是她的夫君和爱子,这是让天下女子都为之仰慕的两位男子,她幸福地笑了。无由地她又想起远在她的家乡与她似一个膜子中出的雪儿,很久没有接到关于雪儿的书信了,天气慢慢转凉,雪儿在白府中过得好吗?有没有快乐一点呢?吃得惯苏州的食物吗?想洛阳的双亲了吗?和拓跋伦相处得好吗?

雪儿自出娘胎没有离开过她,这一次,一走都已几个月了,真让她牵肠挂肚。若不是想让雪儿走出宫门,在广阔的天地里体会真正的自由,去寻找雪儿冰冻着的快乐,她才舍不得让雪儿离开呢!

雪儿一离开,她的心也跟着到了苏州。刚开始几天还好,现在每一天每一刻她都在想雪儿。柳少枫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只修长的大手从桌案下伸过来,温柔地握住她的小手,捏了捏,象是在给予她什么力量似的。柳少枫紧张地侧过脸,慕容昊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唇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三军演习结束,赵芸娘跳下点将台,走到主帅帐前,请皇帝检阅三军并作指点。慕容昊侧身对着慕容天,“太子,今天你替朕去勉励勉励三军。”

慕容天一怔,小脸通红,“父皇,儿臣笨拙,怕讲不好。”他才十岁,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对着那黑压压一大群男人,小孩子自然而然的紧张。

慕容昊温和地一笑,“太子,他们以后都是拥护你的将士,会为你出生入死,为你守护疆土,你没有什么话和他们讲吗?”

“父皇,”慕容天抿了抿唇,“儿臣有,只是……”

他投给母后一记无措的目光,柳少枫轻笑着冲他点头,并挤了下眼,差点逗笑慕容天。“好的,父皇,儿臣遵旨。”

慕容昊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象对一个成人般,“凡事都有第一次,只要你心中装着江山,装着百姓,你就会无所顾忌,笑看风云。”他回头对元帅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慕容天高高地昂起头,在元帅的陪伴下,往三军走去。

“昊,你是不是太性急了,天儿才十岁呀!”当着孩子面,柳少枫会鼓励,心里却还是有点担忧,“如果这一次他说砸了,以后再有这样的场面,他会自然而然恐惧的。也许你也带他一把。”

慕容昊骄傲地摇摇头,“不需要的,天儿身为储君,他就应该有这样的准备。如果这次失败,那么他下次一定会做得很好!他是我的孩子,我清楚。”

柳少枫没有作声,在教育孩子治理天下的方面,她非常尊重慕容昊的意见。远远地看到慕容天跨上了点将台,小小的身子一颤,但随即就坚强地站稳了。静静的山谷间响起孩童稚嫩却又充满威严的讲话声。

慕容昊微笑地转过头,揽住柳少枫的肩,“冰儿,看看我的儿子怎么样?”

柳少枫俏皮地一嘟嘴,“什么是你儿子,明明是我生的。”

暮容昊朗声大笑,“对啊!功劳全是你的。”背对着三军,他亲昵地悄悄吻了下她,“冰儿,我真的不懂那些古代的君王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妃嫔,生那么多的子嗣,其实他们不知有一个贤惠的皇后,有一个出众的儿子,就可以拥有天下最重的幸福了。”

“昊,你怎么把雪儿给忘了?”柳少枫责备地看着他,“你心里只装着天儿,不要我的雪儿。”

“怎么可能的事呢?”慕容昊极力否认,“在我的心中,雪儿只会比天儿重。天儿自幼就接受严格教育,事事都要求很高,我很少对天儿表现出疼爱,抱都很少抱。但雪儿呢,我那可是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是不是想我们的小公主了?”

柳少枫幽幽地看着远处的群山,“怎么会不想呢?苏州现在还不太冷,比洛阳舒适些。白夫人和爹爹疼定是疼她的,但如果娘亲和我的亲爹爹活着,那种疼一定是不同的。昊,我可不可以回苏州一趟?”

慕容昊微闭下眼,把她的手按在胸口,“冰儿,我不能忍受和你分离数月。苏州到洛阳太远了,这临近年关,我不能抽身陪你出宫,你写封信,我让人快马送到苏州,让雪儿回宫,可好?”

“嗯,只有这样了!”柳少枫无奈池点点头。

慕容昊突然眼中一亮,“我记起来了,好象工部的侍中正在苏杭一带视查江南水道,我可以传旨让他从苏州把雪儿带回宫,路上也安全些。”

“那位侍中大人是谁?”

“呵,说起来好巧,就是以前和你同科的探花陈炜,在太极殿站末位站了多年,我看他还算老实,就升了他做侍中。他算是考取的举人中最没什么出息的了。”

“他?”柳少枫眼前闪过陈炜委琐哈着腰的小人样,眉头不由地拧成了个结。

☆☆☆☆☆☆☆☆☆

晌午时光,莫悲和林若阳到了醉红院前,一跨出小轿,莫悲就记起了这个幽僻的宅院。那天他和白夫人坐马车经过,看到林若阳施舍银子给一个小女孩。

白夫人称这个宅院叫青楼,专门为男人提供快乐的地方。

林若阳轻柔地抓住他的手,走进醉红院大门。

莫悲有点吃惊院子还蛮大,花草树木、怪石盆景,布置得甚幽雅,楼阁的厅堂中也是琴棋书画,笔墨纸砚的摆放着,象个清雅的学馆。院中不时有穿着薄纱的女子飘过,人未到面前,香气就先扑鼻而来。这样的地方按说应该让人的心宁静,莫悲却觉着这里处处透出一个“媚”字,令人狂躁不安。

“林大哥……”他瑟缩了下,不想进去了,想回轿等林若阳。

林若阳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现在是晌午,这里的营计还没开始,来了就参观下吧,我在,不用担心。”

话音刚落,老鸨从窗户中看到林若阳的身影,脸上堆起媚笑,风情万种地跑了出来,娇滴滴地招呼着,“林少爷,你来了!”她蓦地停下脚,侧过头,打量着身后的莫悲,嘴中啧啧出声,“老天,天下有这么俊的男子,把我们院中的姑娘都比下去了。要是是个女子,那还不倾国倾城。”

“妈妈,这是我的一位朋去,莫公子!”林若阳不着痕迹地把莫悲护在身后,“苏姑娘说冬衣有什么问题……”

老鸨一挥手,“那个不急,用完饭再说。”她眼珠滴溜溜地围着莫悲转着,“林少爷,你带这位俏公子过来,是想见识见识的吗?”

莫悲不喜欢这个女人讲话的口气和眼神,小脸突地罩了层寒霜,眼中显露鄙夷之色。老鸨打了个冷战,“乖乖哦,这小公子还挺有气势。”这样讲话,她还不忘抛了媚眼。

“妈妈,我今日和莫公子约好有事,苏姑娘催得急,我就先奔这儿来了,一会就要走,可否请妈妈把苏姑娘请下楼?”林若阳抬抬眉梢,感觉到莫悲的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

“林少爷怎么每次都有事啊!是巧合呢,还是故意?”一声娇柔的轻怨从院中一处最雅致的楼阁中传出。

莫悲看到轩窗的珠帘缓缓地卷上,窗边,一位身着白纱、淡扫秀眉、素面朝天的女子手拿团扇,嗔怪地看着林若阳。

青楼女子敢如此不涂脂粉,大白天的一身素衣,可见对自已的容貌是多么的自信。林若阳象没有发觉,一脸温和的微笑,“苏姑娘,真的是有事!”

莫悲眼中的寒意不禁深了几许,心中荡起一缕微酸的滋味。

“盼竹可不这样想。今儿不管林少爷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盼竹就任性一回,硬要留林少爷吃个饭、喝口茶,林少爷若要怪罪,明儿吧!红茵,请林少爷上楼!”苏盼竹漠然地扫了眼莫悲,飘然转过身。

林若阳温逸的眼眸难得闪过一丝不耐。

老鸨在一旁笑了,“林少爷,盼竹难得请得动,你不要让她失望。上去吧,我去吩咐厨子烧几个拿手好菜,你们下棋、听曲、喝喝酒,玩得尽兴点。俏公子,妈妈带你去别屋见见别的姐姐们,好吗?”她柔媚亲切地把手伸给莫悲。

莫悲秀眉一抬,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手从林若阳掌心抽出,倔傲地背到身后。

“哇,还害羞!”老鸨张臂突地抱住莫悲,啵的一声,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又大又响的唇印。

“放肆!”莫悲俏眸一冷,抬手一掌。

“你……这么个小人儿,脾气到不小!”老鸨什么人没见过,毫不在意地一闭眼,笑得又媚又娇,“妈妈看你一定没开过荤,妈妈想教你如何与姐姐们欲仙欲死,一辈子都忘不了。”

林若阳温雅的面容一片愠怒,他直直地看着莫悲,缓步走到莫悲面前,一手轻抬起他的下巴,用衣袖轻轻擦拭莫悲脸上的胭脂。他的眼神那么专注、柔和,动作那么轻缓,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淡淡的温度从莫悲心口慢慢回升,他有一种错觉,仿佛林若阳正含情脉脉地凝视自己,他的吻就要落在自已的唇上。莫悲恍然失神,像被魔法定住了。如一只翅膀被网沾住的蝴蝶,挣不脱绵密的柔丝,振不起单薄的羽翼。他的心从未跳得这么激烈,呼吸从未这样紧促,他几乎以为世界只有他和他,直到永远……

老鸨倒吸一口气,“天啦,林少爷,你从来不点姑娘,原来你喜欢的是……”

久等不到人的苏盼竹,又回到窗边,这一幕全然落入了她眼中。她羞恼地抬臂,听起妆台上的一瓶香露,摔向楼下的假山。“咣当”的碎裂声夹着花香回荡在院内,久久不散。

“林少爷,你不点院中的姑娘没事。可是你不能这样,你那么大身家,那么大的店铺,要是没个后代,那要让林老爷多伤心啊!”老鸨很欣赏林若阳的为人,忍不住提醒道。

林若阳淡雅地微微一笑,他以前也以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可是遇到了莫悲,他就不由自主的沉伦。这样的感觉只对莫悲一个人,与莫悲是男是女无关。

“林少爷,这好龙阳是洛阳那帮大老爷们好的玩意,你一时迷惑不要紧,可千万不能当真。苏姑娘,知情识趣又多才多艺的大美人,你就一点都不动心?”老鸨不放弃地在一边喋喋不休着。

莫悲有点听明白了,他愕然地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感觉,带着疑问、迷惑、茫然还有失落。林若阳苦笑笑,走上前,摸摸他的头,知道老鸨的话把他吓着了,有点害怕他就此和自己疏远,“我很正常,妈妈理解错了。”

这个答案却也让他的心情轻快不起来。

“真的吗?”老鸨欣喜地拍着手,“那林少爷,盼竹在楼上等呢,你上去吧!”

“今天就……”林若阳不想让莫悲再在这里呆下去,准备拒绝。

“不,你去!”莫悲从口中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可以陪我吗?”林若阳不知莫悲的用意,但他不愿莫悲误会,也不愿与苏盼竹独处,他温柔地看着莫悲。

“好!”

“这样啊!那我再找位姑娘上去陪莫公子。”老鸨欢喜地忙去安排。

侍候苏盼竹的红茵,听到楼下的说话声,已盈盈下楼迎接。

极淡雅的一处居室,说是书室更合宜。熏香微淡,纱缦飘落,苏盼竹端坐在琴架前,十指纤纤,一脸漠然地抚琴。

红茵把二人让到桌案边,砌上茶,端上瓜果。

自始至终,苏盼竹眼抬都没抬。

林若阳的眸光温和而坚定,一直柔柔地围绕着莫悲。莫悲清清冷冷的坐着,对室内的陈设视若不见,好象他只是特地为一杯香茶而上来的。

琴弦一响,苏盼竹的莺嗓突地绽开。

“红楼处处春色,碧柳寒寒月明。

柳上新妆待夜,闺中独坐含情。

芙蓉月下鱼戏,带蚨天边雀声。

人世悲欢一梦,如何得作双成。”

她的嗓音甜润柔媚,有一股摄人心神的鬼魅,再加上歌词艳丽,让人浮想联翩,在这样的香气中,面对这么美艳又清雅的女子,没有几个男人可以挡得住的。

林若阳礼貌地拍了下手掌,连“好”都吝啬地没有喊一声。莫悲只是轻蔑地抬了抬眼。

苏盼竹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有点讶异。她款款起身,走到林若阳面前,对他道了个万福,执起茶壶,亲自斟上一杯香茶。她本能地对莫悲有点敌视,视线里只放了林若阳。

“林少爷,你不喜欢这首曲子吗?那你……点一首,盼竹唱给你听!”她笑颜如花,将脸凑近,好让自己吹弹可破的肌肤显露在他眼中。

“多谢苏姑娘!你今日差人送信,说对冬衣有点建议,请问是哪里?”林若阳稍稍把身子住后挪了下,保持一点距离。

“哦,就是棉絮不要铺得太厚,我不想自已看上去笨笨的样。”苏盼竹故作没有注意到林若阳的动作,轻描淡写的说。

这样的一件事,居然催着他上门,惹莫悲不愉快,林若阳一向温和包容的性情也恼了,但他不会放到脸上。“嗯,若阳记下了!若阳告辞!”

“林少爷,盼竹留你一刻也留不住吗?”苏盼竹的声音婉转起伏,如干言无语尽在其中。

莫悲手不禁微微蜷起,心中象被针刺了下,生疼生疼的。

“苏姑娘言重了,你对衣物、妆品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不需要特地为若阳做什么,若阳承受不起。”他虽没有挑明,但却是把她回得彻彻底底。

“看来,我真的是输给了一位……娈童。”苏盼竹一脸阴沉地瞪向莫悲。

“苏姑娘,不要无礼。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干系,哪里谈输与赢。请尊重我的朋友。我的心不会被一张皮相,一点琴棋书画的雕虫小技就折服的,我追寻的是一种心灵契合的感觉。对不起,若阳话讲重了,希望你能理解。”

“呵,你瞧不起青楼女子,却大赚青楼的银子。你以为你有多高贵?”苏盼竹神色一凛,气愤地站了起来。

“干吗,干吗,盼竹怎么可以声音这么大,”老鸨领着一位清瘦的女子走进来,一看房内情形,眼珠一溜,笑道,“青楼不就是一座院子,里面住着一群美丽的女子,皇宫是个大院子,里面也住着一群美丽的女子,只不过,青楼女子能让天下的男人快乐,而皇宫里的美丽女子,只能让一个男人快乐,呵,有什么瞧得起瞧不起的,不都一样吗?”

“胡说八道!”一直神游的莫悲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老鸨,“你什么都不知就在此乱说一气,皇宫是一个家,很温暖的家,不是你们嘴中讲得那么恶心的场所。”

“哈,到底年轻,俏公子,谁不知皇官里妃嫔如云,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家呢,多少妃嫔为争宠大打出手,我们青楼女子这一点可比皇宫中的女子风度好,我们只认钱不认人,哈哈!”老鸨咧开嘴,笑得一身的肉都在颤。

“你们真恶心、无耻、下流、低级!”莫悲愤怒地大叫着,一甩袖,转身就下楼。

“呃,这公子怎么这样无礼?”老鸨纳闷地眼直眨。

林若阳匆匆地一抱拳,“告辞!”心中后悔今日不该带莫悲来醉红院,他那样清纯洁净的心是无法理会青楼中人的多面和复杂。

苏盼竹娇叱地一拍桌面,“还不是林若阳把他宠上了天?”她眼中闪过一抹怨恨。费尽心计诱来了林若阳,结果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都是那个象女子的少年坏了事,她定要打听打听那个小子的来历。

莫悲也不上轿,横冲直撞地在湖畔地疾行。他受些委屈也罢了,那些人竟然连父皇和母后都带着羞辱,真是气死他了。

“悲儿、悲儿!”林芳阳气喘吁吁地追上,抓住莫悲的肩。

莫悲一下就甩开了他的手,俏眸含冰,“不要碰我,你脏,你脏,你和那些人走得近,一口一个盼竹,一口一个若阳,那么熟稔,我不要你靠近我,离我远点,远点!”

一缕从未有过的失望和酸涩凉痛了他的心,他体内皇家的锋芒开始疯长。

林若阳闻言长叹一声,眼神中是无奈和哀伤,“对不起,我不该带你到那么阴暗的地方。”

“不,我应该来的,至少我知道你是如何生活的,你有什么样的朋友?你凭什么还有资格要求我做你的朋去,你把我当什么了,和她们一样的人?”他愤怒得语无伦次。

林若阳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他悲哀地一笑,“悲儿,不要激动!让我送你回白府,可好?”

“不要,我再不要欠你任何情份。我不认识你,不认识!”莫悲说着,掉过头,拼命地跑着。

林若阳顾不得心痛,慌忙追过去,“悲儿,今天让我送你回白府,明天你当我是路人也可以。你不要跑,这样危险!”

莫悲根本不听,一直往前跑着。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对面驶来,车前一位威猛俊伟的少年眼神突然一怔,“莫悲在那里!”

莫悲抬眉,见是拓跋伦,嫌恶地摇了摇头,车内跳出焦桐,莫悲张开双臂,任由自己晕倒在焦桐手中。

拓跋伦冷冷地看了眼一脸忧伤的林若阳,高傲地一扬眉,挥手让马夫徐徐地掉头。

林若阳立在湖畔,感到心一阵阵的如刀割般的疼痛。

番外:俏王子(十四)

载着莫悲的马车一会儿就消失在林若阳的视线之中。他不知道那座马车上站着的俊伟、高贵的少年是谁,也不知焦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湖畔大道上,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莫悲从他身边跑开了,非常冷绝、愤怒。他理解莫悲如暖室中的幽兰,娇媚独芳,听不惯市井中人的粗言劣语,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但莫悲理解他吗?

秋风萧瑟的湖边,林若阳欣长的身形凝立不动,俊容若涩无比,一颗心犹如堕入万丈深谷。

“少爷,我们回彩妆坊吗?”抬轿的伙计跑过来问。

林若阳默默地点头,俊容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回,要回的,彩妆坊那么大个铺子,是他的心血,他不能在一时冲动之中,弃之不管。人很多时候都是无奈的。

“只怕悲儿以后再也不愿见我了!”林若阳低声自语。

“少爷,你说什么?”

“没有。”林若阳微一摇首,忧伤的神色随即敛住。“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希望悲儿能有体谅我的一天。”他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临上轿前,他又回头看了看,生怕莫悲会忽然调转马车跑过来,就像今天早晨他突然出现在彩妆坊中一样。

行人稀稀落落,有一辆马车缓缓地行驶着,可惜都不是莫悲。他轻叹一声,准备上轿,却蓦地发觉醉红院门前,苏盼竹一脸幽怨地看着他。

今日,为了让她消去对他的情意,他说了很重的话,可此刻,他再无平时那样的温雅谦和的心态,没有心思去体会她的感受。

“走吧!”他掀开轿帘,语气和神情皆出罕有的疲惫,身为一家大商铺的掌柜,以往再忙再累,数日不眠,也不会露出如此疲惫无力的神情。

“林少爷……”苏盼竹想出口叫住他,却被身后的老鸨拦住,“他的心不在这儿,喊到了人又有何用?咱们青楼,卖的是无情无义的笑,你趁还有点姿色,多赚点银子日后养老吧!那些恩恩爱爱、两情相悦的神仙佳偶之梦就不要做了。林少爷那么个谦谦君子,不会被咱们醉红院的风吹醺的。”拉了她便走。

“妈妈,我真是不甘啊,居然斗不过一个青涩的毛孩子……”

“毛孩子虽青涩,但来头不小呀!妈妈能识人,硬生生被他甩了个耳光,也没敢声张,换了别人,老娘早撒泼了。盼竹,你真的不要再打林若阳的主意了。莫谈长长久久,就连一夜春风,也是不可能的。他的心中此时全是那个俏小子,动了心了。妈妈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有不一样的东西。”

苏盼竹樱唇一抿,心中霎时心生酸苦、哀怨和强烈的妒怒。

轿子经过拙政园前,风把轿帘吹开,林若阳看到围墙内升出的一两簇晚秋的花束,心绪起伏翻搅。

他外出一向骑马,为了莫悲,今日才改坐轿。相依着,一路谈论苏州的掌故,聊些名胜古迹,从彩妆坊到醉红院这一路,真的是甜蜜无比。

两个人去的,却是他独自一个人回来的。

快乐短暂如烟火,还没看清,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一直紧持“温和经商”,靠仁义生财,对任何主顾一视同仁。今日因为莫悲,他突地生气了嫌恶自己的赚钱之道,从嫖客、娼妓手中赚来的钱,干净吗?

他一时间迷惑了。

街上刮起了狂风,落叶、碎屑满天飞扬,彩妆坊内人挤人,伙计们忙的满头大汗,再看看妆彩阁,门可罗雀,平日唱着小曲、涂脂抹粉的在门边招揽顾客的女子也像没了精神,慵懒地在阳光下玩着手指。徐大手中折扇一会儿分、一会儿合的,在铺中踱来踱去,每看到一个顾客从彩妆坊进去或出来,他脸上的肉就狠狠地扯动一下,唠唠叨叨骂爹骂娘。

林若阳刚跨下桥,徐大眼中迸出森冷的精光,“林少爷!”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招呼,皮笑肉不笑的走出妆彩阁。

“哦,徐老板!”林若阳淡然回礼。

“生意不错哦!”徐大干笑着。

“还好!”林若阳也不得意,也不回避,神态冷冷的瞄了眼妆彩阁。

“听说彩妆坊的香品都是林少爷亲自营制,手中有许多独家秘方?”

“太夸张了!很普通的香料,只有花材是自家山坡上栽种的。”林若阳抬抬手臂,无意多说,想回铺子。

“呵,同行是冤家,林少爷是怕徐某知道得太多,抢了你的财路?”徐大眯着眼,笑得阴森森的。

“财路是靠自身创造的,抢不来也抢不走。失陪!”林若阳冷淡地人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走进铺中。

“臭小子,横什么,老子还怕你不成,不就个秘方吗,老子不信就搞不来。”徐大气哼哼的瞪着林若阳后背,一抚胡须,回到自家铺中,两条腿搁在柜台上,阴沉地凝视着彩妆坊的大门,嘴角缓缓浮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管事,那位焦姑娘呢?”林若阳走进铺子的里间,没看到焦桔的身影。

“小的刚陪焦姑娘玩赏了会香袋,就来了个和焦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把她叫走了。”

“说什么没有?”

“说到没说,狠狠地训斥了焦姑娘一通,焦姑娘一点都没敢回嘴,求着我吧莫公子的去向告知,我看她可怜样,就说了。”

“呵!”林若阳挥挥手,让管事忙去。两位侍卫得知莫悲和他背着他们去了醉红院,以后莫悲想来见他,也不会顺利了。

处处都是拦路坝,莫悲的尊贵、莫悲的男子身份、莫悲对他的误角、侍卫的抵防。

情,好苦。

林若阳静立窗前,长衫随风而扬,俊雅的面容上,此刻显得如此寂寞。

莫悲是被抱回绣楼,焦桔懂点医理,搭了下脉,说是急怒攻心,不碍事,白老爷和白夫人却吓出一身的冷汗。

白府现在俨然是边家要地一般,悲儿在,现在匈奴太子和一干侍卫也住进来了,白府老爷既觉得脸上荣光,心又悬悬的,生怕有个闪失。幸好匈奴人性情豪迈,吃住不算讲究,但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在府中迎面一相遇,猛地还有点吃不消。

莫悲意识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醉红院老鸨的一席话,还有苏盼竹对他的敌视,不知如何让他想到了茉莉刺杀娘亲的一幕,苏盼竹的冷笑和不甘,和茉莉是一模一样。

他看出来了她喜欢林若阳,林若阳却不喜欢她,但待她很亲切、温柔、熟稔如故人,他真的很痛恨林若阳为了生意,对她那样微笑着,谦和地顺从着她一次次无理的要求,还恨林若阳在那么肮脏的脂粉地,自如从容,没有一丝的不适。老鸨竟然说林若阳有可能喜欢男子……老天,他如果喜欢的人是男子,那么自己……情寄何处???

许多许多愕然和酸痛、心乱堆积在一处,听到老鸨恶劣地把皇宫与青楼相比时,他突地爆发了,气自己瞎担心他的什么铺子主动跑去找他,气自己还放下心防,与他倾心相谈,更气自己不顾廉耻,让他牵手与拥抱,还说什么要搬进彩园。

林若阳,不值得的。

都是恶梦,一会儿是茉莉,一会儿是黑夜里闪着绿光的狼群。他哭醒了,又睡去,睡着了,又是梦,一折腾,第二日,发了场高热。焦桔自责得差点切腹自杀,她不知公子遇到了什么,缄默不语,眼神空洞。焦桐说一定和林若阳有关,可林若阳那样一位包容、温和的少爷,不可能得罪少爷的吧!

热度来得快,也去得快。傍晚时分,莫悲出了场大汗,身子虽虚弱,体温却正常了。

白府的厨房特地为他做了热汤和开胃小菜。焦桔端着托盘走进寝室,发现莫悲已经坐起来了。“公子,你昨天的样子真吓人!”焦桔的语气很小心翼翼的,办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看着他发黄的小脸,“也许……我们该回洛阳了!”

莫悲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怕我和哥不能保护好公子,最近,你有点学坏,神不知鬼不觉的玩失踪,上次是在菊谷,这次在彩妆坊,每次你都怪怪的。有天,你要是突然不见,我和哥如何向皇上交代。我们还是回洛阳吧!”焦桔微嗔地把托盘端给他。

空洞的眼神再度出现,莫悲心中凄然,“不会有下次了,真的不会!”他不愿再踏进林若阳的世界,他有青楼知音,还喜欢男人,要赚钱,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同。他没有娘亲那样的幸运,在广阔的山水间,他没有寻到属于他的快乐。

可是,不知为何,他此刻并不想回洛阳。

“是吗?”焦桔故意拖长语尾,语气不信。

“是的!拓跋太子呢?”他不信多谈,把话题引开。

“整天在这后花园中转悠,嚷着要和你同游苏州。我每次上楼,他都缠着盘问,若不是白夫人严令不允他踏上绣楼一步,我估计他早就翻窗上来了。公子,我听说匈奴男子多霸道,对于喜欢的女子,不管你愿不愿意,掳了就回匈奴。我觉得我们要多防备他一些!”

莫悲心中“咯”了一下,闭了闭眼。“这样的错,匈奴犯不起第二次的。”因为十七年以前掳走娘亲,匈奴大王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慕容皇后的教导,拓跋伦应不会再犯。“拓跋太子比我小,你这样的担心有点多余。”他加了一句。

“但愿吧!”

拓跋伦确不敢有这样的想法。但自从十年前在洛阳太后的寝宫中与莫悲见过几面之后,他脑中就刻下了这个不太爱笑、如清雅仙子般俏丽的小小身影。回到匈奴,他有事没事就爱向母后打听莫悲的事情,问多了,母后就明白他的心思了。

“你像你父皇,连喜好都一样。也许你父皇的遗憾会在你的身上得到弥补,你现在是幸福的,洛阳没有像你皇帝舅舅那样强劲的敌手。”母后当时是这样笑着对他讲的。然后把父皇当年和舅妈之间的故事简单地讲给他听。他方明白,对莫悲的深忆,原来不是无缘无故的。

十年过去了,他想见莫悲的心情越来越急切。他会偷偷描绘莫悲长大的样子,他记得舅妈是个非常清丽绝美的女子,莫悲像舅妈,此刻,长大的莫悲一定也是美逸出尘。

他好想见到莫悲,看个真切。他去向父皇请示,去洛阳游学中原文化,如当年的父皇一般。

父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打动一个人的心,靠的是真挚的爱和相互的缘份,不是强硬的举措。若无缘切不可勉强。”

他明白父皇心底的苦衷,郑重点头。千里迢迢来到洛阳,莫悲不在。他像个无主的幽灵,在皇宫中飘晃,太后舍不得,帮他去对舅妈说,送他也到苏州玩玩。舅妈沉吟了好一会,才点头,一再叮嘱不要乱吓莫悲。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秀雅的江南风光,一下子让在匈奴长大的侍卫们赞叹不已,而他的眼中容不下一点点山水风光,他只看到莫悲。长大的莫悲虽和舅妈面容很相似,但莫悲清冷无争的性情让莫悲多了点神秘,更让他痴迷。

可是,莫悲对他一点也不热情。

白老爷对于远道而来的匈奴贵客,表现出十成的热忱,还特地叮嘱夫人这次不要在外乱显摆了。白夫人记得显摆带给莫悲的惊扰,自然三缄其口。可拓跋伦和侍卫在苏州街头一露面,不知觉就显露了身份,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为防被人围观,白少爷决定把白天游太湖的计划改成晚间。

莫悲前几次游湖,因人少,都是坐小船,玩的畅快。这次人多,白老爷让家人准备了画舫,舱前舱后挂满了灯笼,舱中备了酒菜。

莫悲身子康复几日了,体贴白老爷和白夫人年岁大了,不宜晚上吹风,说自己陪拓跋伦游湖。

莫悲陪当然比白老爷陪更显得客气,身份相当呀!年岁也是真的不饶人,白老爷同意,叮嘱不要贪玩,莫悲身子弱呢!

拓跋伦严重欣喜地闪着晶光。

披着厚厚的风褛,莫悲和拓跋伦抵达船边,画舫中所有的灯笼已经点亮了。这次,所有的侍卫全部到了。

湖面浴在月光下,附近的店铺万家灯火。不远处,一艘灯火通明,乐声悠扬的酒坊船慢慢移动,弄皱了波平如镜的水面,划出一道道黑色的波纹,然后又像水银般化为泛滥的乳白光。远处传来船桨打水的声音,还有笛声,凄凉感人,却又宁静得有如云间伸出的明月。

出于礼貌,莫悲陪拓跋吃了点菜,让他尝了尝江南的米酒。拓跋伦意不在酒菜,他在意的是和莫悲一起的时光。莫悲却因这湖这山,蓦地想起了林若阳。两个人都不大有兴趣吃饭,用了一点之后,便站在船首,吹着湖风。

莫悲的头满怀心事向后仰着。拓跋伦望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湿湿的。“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拓跋伦自以为是这样认为,单纯的心不禁微痛。

“不是。面对这样的山水,心中有点触动。”莫悲淡淡地说。

草原上的少年,不能体会小女子细腻的心思,费解地挠下头,“莫悲,我这次是特地为你而来苏州的!”他不愿心藏藏掖掖,那样太难受。

“我想你可能要失望了。”莫悲冷然的掐灭拓跋伦心中的火花。

“为什么?难道你还在记恨父皇对舅妈的鲁莽吗?”拓跋伦伤心地问。

“娘亲能原谅,我自然能原谅。但我不喜欢匈奴。”莫悲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清晰地说。

“是不喜欢匈奴那个国度,还是不喜欢我?”拓跋伦少年气盛,初次情动就遇阻,有点急躁,音量不禁提高了几分。

船尾的船工和侍卫们纷纷开了过来。

莫悲秀眉微皱,“拓跋太子,你是我表弟,我们之间算得上是血亲,我不会讨厌你。匈奴,我确确实实一点点也不喜欢。”

“不讨厌就是喜欢,对不对?那我为你留在洛阳好了!”拓跋伦很快就下了决心。

“我对一个迎面而来的人也不会讨厌,那也是喜欢吗?”

“可是我喜欢你,喜欢很久了。”虽是高高大大的男人模样,终只是十七岁的孩子,口气无比的委屈。

“对不起,请慢慢地把新一收回吧!”莫悲抱歉地看了他一眼,进了船舱。

“那你喜欢谁?”

“我只喜欢我的亲人。”

月亮在云间穿梭,从镶银的云朵里射出一道道光芒,犹如半遮面的羞怯女子。拓跋伦独立在船头,直站到船掉头、靠岸。

回去的马车上,谁都没说话。也分送来一阵花的清香,莫悲掀开轿帘,看着夜色中影影绰绰的彩园。苏州真的太小了,抬头不见,低头也见!

拓跋伦一夜都没睡好,在床上翻到天明,一直思索父皇说一颗真挚的心、相互的缘到底是什么意思?

隔天,他眼下挂了两个黑圈走进饭厅,白老爷吃了一惊。“太子,你认床吗?”

“不是!”闷闷的回答。

“那晚的不尽兴?”

拓跋伦把视线转向一直默默用膳的莫悲,“我今天想逛逛苏州的市集。”

“让焦桐带你去!”

“你不是我表妹吗?为什么要一个侍卫陪我?”

“是表姐!焦桐能保护你,我不行,对苏州也不熟。”莫悲冷冷地搁下了筷子,口气不容商量。

“你真的很冷漠,我只……不过是喜欢……又不是做错了什么别的,你凭什么不理我。”拓跋伦沮丧地嘟哝着,一口点心都不愿碰。

莫悲坚持着,一言不发。

白老爷看两人在僵持,忙打圆场,“悲儿,太子从匈奴远道而来,你身子如吃得消,就替外公尽个地主之谊吧!”

莫悲抿了抿唇,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快点用膳吧!”

拓跋伦开心地一口塞下一只点心,豪迈的吃法让白老爷忍俊不禁。

苏州也悄悄冷了,走上街头,发觉行人都换上了夹衣,拐角的石桥上落满了树叶,街道边前几日还开着的花也凋谢了,一股秋的萧瑟柔柔地飘在街头,如同莫悲微感酸楚的心情。

俏丽的公子、俊伟的少年,再加上浩浩荡荡的侍卫,这在街上一出现,立刻就成了道风景。拓跋伦根本不逛店铺,他只是想找个理由和莫悲在一起。“我们去茶楼好吗?”莫悲再也不能忍受街人目光的聚焦。

“行,都听你的!”拓跋伦温柔地看着他。

莫悲不愿多走,挑了街边最近的一座茶楼,不,其实是家酒坊。酒坊里飘着白干、点心和肉食的香味。客人以走城过镇的生意人居多。侍卫们坐了一桌,莫悲和拓跋伦坐了临街的桌子。他也没看菜单,胡乱的点了些。然后便托着下巴,看着街景。

拓跋伦阔目中满溢着爱意,想了一夜,他还是不愿被莫悲昨晚的话所吓住,“莫悲,其实我们匈奴很美的,夏天的早晨,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像金子般撒在草原上,不知……”

“不要对我提草原的早晨。”莫悲神色一凛,打断了他。“如果问我最恨匈奴什么,那就是早晨的草原,露水未干,湿湿的,地面上飘荡着青涩的草气……狼群刚刚吃饱,发出一声愉悦的嚎叫……”

“不要再说了,莫悲!”拓跋伦突地一愣痛苦而又无助地看着他,“你……那是不是在舅妈的腹中吗?”

“对,就是在,老天稍闭下眼,这个世界上就会没有莫悲。我不是指责你,而是在我心里,匈奴草原的早晨,那就犹如是冰山、恶窟。拓跋太子,我真的不会喜欢上你的,我们之间只有一种关系,你是表弟,我是表姐。”莫悲吸了口气,认真地说。

“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明白我对你的心呢?我想对你好,想让你笑。”拓跋伦脸上浮现出怜惜和不舍。

“我会笑,也很好!”莫悲淡淡地说道。

“古人都说捧心在手,我恨不得也可以这样,但这样我就会死去,反倒不能保护你、疼你了。那么,”拓跋伦激动得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突然指着窗口,“我从这里闭眼跳下去,如果无碍,你会不会就相信我对你的心呢?”

“不要胡闹。”莫悲低下眼帘,端起茶杯,不理他。

耳边突地掠过一丝凉风,他还没回神,就看到拓跋伦一跃跳上窗台,闭上眼,两手平伸,直直地往下飘落。

“老天!”莫悲吓得手一抖,茶杯坠在地中,他慌忙探出窗口。侍卫们已突突地跑下楼梯。

楼下一阵惊叫,喧嚣的人群从四面拥来。

莫悲惊恐地按住胸口,心怦怦直跳。还好,楼下是个阴沟,深两尺左右,位在人行道与车马边道之间。泥泞的污水哗啦一声溅起来。拓跋伦稳稳站在里面,一身的泥屑。

“莫悲,你现在相信我的心了吧!”他兴奋地对着窗口的莫悲扬着手。所有的视线顺着他的视线一起移向了窗边,其中有一双温和的俊眸,也凝目注视着。

番外:俏王子(十五)

林若阳刚从知府衙门出来,走到闹市口,突地看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地从二楼跳了下来,行人被吓得惊叫不已,跳楼的人却毫不紧张,一身的泥污对着楼上挥手大笑,喊着“莫悲,你现在相信我的心了吧”。

莫悲,是他吗?

林若阳心微微一颤,抬起头,酒坊的窗口,那抹纤细的身影正是已几日不见的莫悲。莫悲小脸瘦了一圈,眉头紧皱,象是心中烦躁。他的心不禁也揪了起来。

他深深吸气,贪婪地看着。那浓浓的柔情和哀伤蓦地和每夜出现在梦中的眸子重叠了。

林若阳俊逸、温雅的面容,在一群街人之中太显目了,莫悲一下也看到了他,他俊雅的容颜对着莫悲绽出微笑,那是抹会令苏盼竹痴迷的微笑,也是会令自己失神的微笑。

莫悲微酸地转过头,心中涌起一丝凄婉,以背相向街人,强忍着不让自己看他。

“公子,拓跋太子一身尽湿,我们回白府吧!”焦桔被拓跋伦的壮举惊得瞠目结舌,焦桐却极为冷静,低声提醒莫悲道。“再不回去,围观的人会更多。”

“让焦桔留下陪我,你送拓跋太子和侍卫们先回,说我马上就到。”心中发慌,腿发软,他此时不敢下楼,怕林若阳还没有离去。

几日不见,那些所谓的恨与理由,不敌刚刚一瞥。莫悲愕然惊觉林若阳对自己有太大太大的影响力。

莫悲无语地叹了一声,他也许会是自己命中的劫数吧!

“保护好公子,不准乱跑。”焦桐用唇语嘱咐着妹妹,焦桔轻轻颔首,把碗筷正准备移到莫悲的桌上,忽发现林若阳不知何时已站在桌前。她愣住了。

莫悲感到眼前一暗,缓缓抬起头,一看,惊得差点跳起来。

“悲儿!”林若阳清澈的眼眸亮得象燃烧的火焰,“我能坐下吗?”温和的恳求,令人不忍拒绝。

“嗯!”莫悲简短地应了一声,冷冷地把目光转开,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地轻颤。

“真的不愿再和我交朋友吗?”他爱怜地打量着莫悲,柔声低问。

不提朋友也罢,一提朋友,莫悲就想起了醉红院中的一切,僵直了脸,“我这样的朋友不能帮你赚进大把的银子,你要了有何用处?”

林若阳神色一黯,苦笑笑,“在你眼中,我原来是这样势利的商人呀!我做生意,开店铺,讲信用,凭货真价实,来者都是客,我不能挑剔、选择,这是商家的本份。悲儿,我赚的是自己心血换来的银子,很干净。”

莫悲听他如此说,心中一动,明白自己存心误解了他,可却不愿承认,他心里还有结,“可是你对着那样的……顿客,你也那么笑……。”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林若阳俊眸淡然一笑,“青楼女子有许多是家穷无奈才做了这卖笑的营生,她们不是坏女子,而是可怜的女子。只是这种卖笑的营生渐渐改变了她们的性情,在灯红酒绿中,她们迷失了自己,她们变得低级、愤世嫉俗、出语粗俗,但心地不坏,对生活的向往也和我们一样。我尊重每一个坚强着活下去的人,我相信每一个人心里都有良知的一面。”

“哦,那你……去喜欢她们吧!”

林若阳苦涩一笑,“尊重不一定要喜欢。在我心里,喜欢这个词很重,意义不同的。”他深深地看着莫悲。

莫悲别扭地不看他。

“确实和你做朋友,我有点高攀,可是,悲儿,你不是那样一个以等级待人的人,你对侍卫们都象那般爱护,为何一定要把我推开呢?”

他怎么回答?不喜欢你和那些烟花女子在一起,不喜欢你对别人都象对自己这样笑,不喜欢你喜欢男子,可是也不喜欢你喜欢女子,全乱了,什么也说不出口,唯有沉默。

先前那么激烈的愤然,如今细想起来,好象只是自己任性的无理取闹。任性?他任性过吗?

他是皇宫中父皇、母后省心的乖巧小女儿,是体贴祖母的孝训孙女,是尊重宫人的公主,疼爱弟弟的姐姐,他从没有高声讲话,更别谈发脾气。为什么一到苏州,他变了呢,会使性子、赌气、妒忌,讲刻薄的话。

一切一切都缘于与林若阳的相识,是吗?

“你朋友很多,少一个不算少。”他低声说,心中有点酸酸的。

“熟人很多,有生意往来的朋友也不少,但性情相近的朋友唯有你一个。”

也只喜欢你一个。林若阳心中暗暗说道。

莫悲愕然地抬起眼,心中涌出一股暖流。“苏盼竹不是?”

“她连生意上的朋友都不是,以后,我不会再单独见她了。”林若阳见他这样问,俊眸闪动着光彩,柔声问,“现在,能让我跨进一只脚吗?”

“呃?”莫悲不解地抬起眉。

林若阳朗声大笑,“悲儿,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谁和谁的相遇都是一种缘份。不要轻易放弃我们的缘份,好吗?”他素来温雅内敛,除非心中非常愉悦,否则笑声难闻。此刻,他感觉到莫悲又一点点为他收起锋芒,开始接纳他,不禁欢喜。

“你真的珍惜我们之间的一切?”

“比你想像中还要珍惜百倍。”莫悲是他灵魂的另一半,失去莫悲,他的世界会一片灰白。

莫悲愣了半晌,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他秀眉高扬,“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真的不是王子,不会对你的店铺有什么帮助,我在苏州只是路过。”还有,他不是男子,他真想告诉林若阳,免得林若阳用错了情。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喜欢上莫悲了。看着那双纯真如星让他陷溺的双眸,他这样说,“悲儿,你是贩夫、是走卒,在苏州只停留一天,我也不愿与你错过。你,象我等了很久很久的一位故人。”

“无关男女?”

“对,与你是男是女,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只要是你。”他目光紧锁住莫悲,一宇一句认真地说。

“林大哥,说真的,我……从没有遇到过象你这样的人,也不是很能明白你讲的这些话。”在林若阳炽烈的目光下,他有点结巴,“我似乎知道,你好象很真诚,对我……”事情突然峰回路转,他有点不能承受。林若阳的意思是只对他一个人好吗?

“悲儿!”他轻轻地伸出手,抓住莫悲的手,“我要求不高,让我们就象那天在彩妆坊里那样相处就行了。”

焦桔眼瞪出了眼眶,老天,公子竟然任林少爷握住手,还含惜脉脉地玩对视。

“我真的不愿你与我疏离,我这两天特别想念你,可又不好去白府拜访!悲儿,还想住到彩园吗?我教你制作香露,如何?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哦,从不传人。”林若阳微微一笑。

“你不怕我偷偷拿出去卖给别人?”莫悲双颊红晕,不自在地避开他清澈温柔的目光。

“我甘愿,只要你肯学。”

“林大哥,对不起,那天对你说了许多重话。”莫悲抱歉地撅起嘴,不知此时自己是多么的娇柔。

当一个女子含羞地对男人道歉时,是如何的让男子不舍而又怜惜。莫悲从来不知自己对男子女子的吸引力有多大,一直深居皇宫,他被父皇保护得特好,很少与外面的男子接触,但是,他清灵、俏丽、纯真又带有一点冷淡的气质,使见过他的男子,无不沦陷在他清雅的身影中。

“悲儿,不管你对我讲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乱想的,因为我知道悲儿非常的纯真和可人。那时,你那样,我能理解,你是幽雅的兰,受不得一点玷污,我只是后悔不该让你看到那一面的。”

“以后……不要常去那个醉红院,可好?”莫悲低声提了个要求。

“嗯,我不会再因生意而被别人左右。放心吧!”

莫悲终于露出一缕淡淡的微笑。

天啦,那真的是公子吗?他笑了!!!焦桔差点打破了手中的碟。

“表弟从漠北过来,我暂时不能住到柳园,等他走后,我会和外公商量下。”莫悲思量了一会,说。拓跋伦今日的狂野有点让他惊住了,他定要认真地和他谈,让他打消对自己期盼的念头。

“就是刚刚跳楼的那个人?”林若阳蓦地联想起,“他是不是你不愿看到的那个人?”

“难得你记得。嗯,我们之间有点误解,但出于礼貌,还是要陪同一下的。”

“要是撑不下去,就逃到彩园吧,我接你上山。”林若阳含笑望着他,温和清澈的眼眸中满溢温暖爱惜之情。

“不错的建议!但那样,估计会引起大乱。”莫悲含蓄地说。眼中荡起俏皮的眸光。

“所有的后果我来担,只要你逃过来。”林若阳心动如水,话中有话的把自已的心意微微摊开来。

莫悲凤眼斜睨,“我若过去,必光明正大,才不做这些偷偷摸摸之事。”

林若阳见他如此神态,笑了。

番外:俏王子(十六)

白老爷见拓跋伦一身泥污的回来,以为他在街上和人打架了,再看他满脸春风般的眉飞色舞,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拓跋伦梳洗好不久,莫悲便回来了。他有点激动地看着莫悲,心怦怦直跳。

莫悲先向白老爷和白夫人问了安,请管家送些茶点到后花园的亭子中,然后让焦桔请了拓跋伦过来。

“莫悲!”拓跋伦看着莫悲搁在石桌上的柔夷,鼓起勇气,伸出大手覆在上面。莫悲象被烫了般,突地甩开,俏眸中闪烁着怒意。

“对不起。”拓跋伦觉得自已有可能唐突了,忙道歉。

“拓跋太子,”莫悲神色凝重,“我特地把你约来,这样面对面的讲话,就是不想你再继续下去,不然,外公和外租母会误会的,然后就会传到父皇和母后的耳朵中,他们会吓着的。”

“那又怎样,我是太子,你是公主,两国联姻,他们最乐见了。”胸中一股青春的热气突突跃出,拓跋伦的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莫悲冷艳的容颜掠过一丝讥讽,“我最恨联姻,没本事求得和平,用女儿家的幸福去换取。拓跋太子,你是我表弟,我才愿意把这件事一再地对你解释。当年慕容昭公主愿意远嫁匈奴,那算不得联姻,因为她深爱匈奴大王,她是为爱而嫁。而我们只是表弟和表姐的关系,我们是不可能的。很谢谢你为我来到中原,又来到苏州,希望你在这里玩得快乐,但不要再执迷下去了。”

“你不是看到我的心意了吗?”他伤心地说。

莫悲无力地对着远处凋落的花树眨了眨眼,“拓跋太子,容允我讲句重话,请牢记匈奴大王当年因心意而犯下的错,那场教训太深了,差一点毁了两个家,也差一点让这世上没有你和我。”

一阵逼人的沉默,拓跋伦悲痛地咬着唇,“太苦了。我吃不下,睡不着,快马加鞭地赶来。真希望从没有认识你。认识你又拒绝了我……”

莫悲歉然地站起身,“对不起!拓跋太子,我想我们不适合再见面了。我会请外公好好款待你,你不必见外。”

“我是特地而来的,你不见我,我呆在这里还有何意义?莫悲,你为什么不让我们相处一下呢,时间长了,你也许就会改变看法了。”

“不会的,拓跋太子,真的对不起,这个和时间没有关系,跟缘份有关。我们没有这样的缘。”

“我怎么办?”拓跋伦仰起头,用悲哀的语气问。

莫悲正色说:“回属于你的匈奴去吧!”他淡然地看了眼拓跋伦,微微欠了下腰,逼着自己硬起心肠,从拓跋伦身边走开。

如果此时他有一丝的同情,那就会让拓跋伦产生希望,继而就是更大的失望。他只能这样无情地掐灭拓跋伦刚刚微燃的心火。

拓跋伦身上流着拓跋晖的血,自己身上溜着娘亲的血,隔了一辈,冥冥之中就象被什么注定着,拓跋伦竞然为他狂热的从匈奴追来。没有缘份的人,莫谈今生,只怕来世、再下世,仍是没办法交集的。抛开从前的恩怨不谈,拓跋伦绝对不是自己今生想牵手到老的人。

从前他从没有过牵手、相伴这一类的想法,虽已及笄两年,但父皇和母后没有在他面前暗示过嫁人这样的事,他心中装着的只有家人,也容不下别人。拓跋伦对他表白,他连羞涩的神态都没有,非常冷静地就知道了拓跋伦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总怕自己回报不了别人太重的情意。

但长大了,终是要嫁人的。如果要嫁人,他会想……

莫悲脑海中蓦地浮出林若阳温雅的面容,“不……不可以。”他猝然摇掉这样的念头,林大哥只是他的朋友,他怎能有这样的念头。

可不知为何,他好羡慕将来被林大哥珍爱的那个女子。

夜静悄悄的,白府中各房的灯已经熄了,半轮明月高挂在天上,不时被片片浮云掩盖。

莫悲在床上翻了很久,仍无法睡着,披了衣趴在窗台上看着夜色中的后花园。此时,林大哥在干吗呢?

在灯下算帐,还是在外面的酒坊中和生意上的朋友应酬呢?今天他们分别时,约好了明日在彩妆坊见面,他好渴望天快点亮。

林大哥身上有一股闲雅温和的气质,林大哥体贴自己、尊得自己,当林大哥看着他的时侯,眼光清澈温柔,莫名地就让他的心怦然而动。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街上更夫轻轻地敲打了四下,四更天,还有一更,才会露白。花园里黑漆漆的,下人们都歇息了,焦桔都在打鼾了,整个府中没有一个人影,莫悲借着月光,突然看到三四个人牵着马,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白府的后门。那么高大的身影,一定是拓跋伦和他的侍卫们。

他们此刻要走吗?

侍卫开了后门,把马牵了出去,院门前只有一个人还留恋地张望着小楼这边。莫悲心中一酸,慌忙蹲下身子,好象害怕他会看到自己似的。好久,莫悲才敢把头探出窗外,后门边已经没有一个人影了。

拓跋伦一定很难过,才会在深夜悄然离开。莫悲感到自己好象有点残忍了,但却不能不如此。想着拓跋伦俊伟而又微带稚气的眼眸,想起他为自己狂野地从酒坊楼上跳下街头,为他从匈奴到苏州,莫悲默默地哭了。

世事难两全,你爱的那个人不一定会爱你,但那只是暂时的,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你爱着而又爱着你的人来到你身边的。象慕容昭与匈奴大王,现在非常恩爱,月老有时会玩兴大起,拿世人开些玩笑。莫悲暗暗祈祷上苍,请求苍天早一点让拓跋伦遇到那样让他心仪并爱着他的女子。

隔天,一天的密密细雨,夹着风,冷得慑人。

“悲儿,拓跋太子昨晚留书一封,说有急事回匈奴,连夜就出发了。”早膳桌上,白老爷对莫悲说。

莫悲只“嗯”了一声。

“大老远的来,怎么只玩了两天?”白夫人有点纳闷。

“外租母,”莫悲忽然出声,“我今天想去近郊的木渎镇一趟,晚上……就住在那里,可好?”

“当然不行!”白老爷一口就拒绝了,“木渎镇离这里又不远,一天可以来回的。你这样的尊贵身份怎么可以住在外面?”

莫悲悄悄地把想住在彩园的话咽了下去,不过,现在拓跋伦已经走了,他也无须住到彩园去,他白天随时都能去见林若阳的。

“这一天的雨,今天还出去呀?”白夫人问。

“我还没什么看过苏州的雨景呢!”莫悲嘴角微倾,俏眸柔柔的。

焦桐把马车停在大门外,莫悲一上车,低声说了“彩妆坊”,焦桔眼瞪得大大的,惊愕地和焦桐对视一眼。“咳,公子,今儿我们是去彩妆坊买点香品还是衣衫?”

“你们随意挑,我去看下林大哥!”

焦桔呆愕得直眨眼,焦桐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有把心中的疑问喊出来。算了,他们只是侍卫,保护好公子的安全就行,至于其他问题,不在侍卫的职责范围之内。

马车还没到彩妆坊,就看到林若阳撑着把伞,站在铺子外,对着街这边张望着。一看到马车,林若阳微笑地迎上前。

“悲儿,我以为雨天,你不会来了。”他小心地把莫悲从马车中扶出来。

“不来,你还等!”莫悲斜睨着林若阳,脸腮突地绽出一朵红晕。

“我心里盼望着你能来。”他又转身和焦桐、焦桔打了声招呼,让管事领着二人去接待贵客的房间喝茶,自己引着莫悲,走向后面的帐房。

莫悲好奇地扫视了下店铺,下雨天,客人不多,他又回头看了看街面,突地对上一道凶悍、憎恨的目光,他惊得身子一颤。

“怎么了?”林若阳回头关心地问。

“林大哥,那个人?”莫悲用嘴朝对面妆彩阁门前站着的徐大挪了挪。

“妆彩阁的老扳。”

“他好象……对你有点恨意。”莫悲担忧地说。

林若阳不在意地一笑,“他在妆彩阁上投了太多的银子,一丝回报都没有,几个来招揽生意的姑娘昨天哭闹着要工钱,他没给,争执了很久,姑娘们最后哭哭啼啼上船,路费是我让管事垫的。他心情不好是自然的。”

“林大哥,你做了好人,他成了恶人,不是在塌他的台吗?”

“总不能不让姑娘们回家呀!”

“可……”莫悲就是觉得不太好。

“这些生意上的事,你不要担心。”他怀着前所未有的激动拉着莫悲走进账房。

书案上一壶热茶搁在暖罩里,旁边,是一个用棉衣包着的食盒。

“我昨晚特地吩咐厨房淮备的,你在洛阳一定没有吃过花做的面食。”他轻轻地解开棉衣,打开食盒,抽出,一盆冒着热气的四色馄饨放在了莫悲的面前。“这馄饨里有虾、鸡、鲜笋三丁,又淋了杏、芙藻、玫瑰、木兰四种花汁,吃起来味道既鲜美,又带着花气的请香。”

“我……吃过……早膳了。”莫悲危颤颤地看着林若阳,他对馄饨的味道不感兴趣,他只是为林若阳这一番用心震住了。

“我知道,这些只是给你作点心的。”林若阳为他又斟了杯香茶,按着他坐下,把筷子塞到他手中。深透的黑瞳温柔地凝望着莫悲。

莫悲觉得一切恍如梦中,俏眸水汪汪罩着一层雾样的神采,他好象被林大哥宠上天了。

他乖巧地先喝了口热茶,再夹起一个馄饨,羞羞地放进嘴边,一点一点的细嚼。“林大哥,真的好好吃!”他惊喜地直颔首,“我从没吃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你喜欢就好。苏州的莲藕饼也非带不错,我明天让厨房做。”

“林大哥,你好象很会生活?”

“当温饱不成问题之后,就应该把生话过得精致一点。哪怕是喝一杯茶、煮个汤,都尽量让自已去享受食物的美味。”

“对了,林大哥,你真的去过西域吗?”

“有次和朋友一起去的。那里白天特别长,瓜果比中原甘甜,人的眼睛是蓝色的,鼻梁也高,爱吃烤肉,那边还有非常好的香精。彩妆坊现在有一个人常住在那边,专门负责收购香精。”

莫悲双目露出惊奇的神情,“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地方吗?”

“想去吗?”

莫悲双手支颐,放在书案上,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连住到彩园都不可以,不谈么远的地方了?”

“你长大了呀!男人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我不是……”莫悲突地打住,脸羞得通红,用茶沾湿手,在书案上乱画。林若阳慢慢以最自然的动作抓住他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掌盖上去。他们四目相投,没有说话。林若阳唇边似乎泛出几句话,但是又无声无息消失了。他仿佛潜入自己的灵魂深处,然后有一句话哽在喉咙间。

“悲儿!”他终于说话了,声音低低颤抖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们面孔贴得很近,莫悲注意聆听,眼神颤栗,嘴唇紧闭着。“这不行。你是这么的纯洁,我不能说出这些话玷污了你……”

林若阳端正的五官,一反平日的温和沉静,透出男性炽热的魁力,平日清澈的双眸,此刻幽黑似深谭,定定地望着他。莫悲微微地瑟缩了下,“你说吧,如果是我不爱听的,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呵,”林若阳苦笑了下,“悲儿,昨晚突地想起你最迟年后就要回洛阳,心里就觉得不舍,寻思着能不能做些什么让你能一直留下?”

“我不能的,我终是要回洛阳。”莫悲被他的神态感染得也心情低落。

“遇到悲儿,就象做梦一般,有时窃想,如果悲儿的身份不那么高高在上,如果悲儿是位姑娘,事情是不是就好处理一些呢?”林若阳轻声呢喃着,胸中如欲爆烈,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莫悲的手背。

莫悲一惊,明白林若阳强烈难忍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了,林大哥喜欢他??

他的心中不禁又是震憾,又是欢喜,可是现在,他是一个男子呀,林大哥怎么能喜欢上他呢?

“林大哥,也许你该去外面……看看了!”莫悲结结巴巴地说,想独自静一静。

“悲儿,你开始讨厌我了吗?”语气中浓浓的无措和柔情,使莫悲躲闪不及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莫悲心中的堤防突然崩塌,莫名的情意开始跃出心湖。他张了张嘴,差点说出他的真实身份,但他却又有点害怕。

莫悲仰首望着林若阳俊雅的容颜,他温和的眼眸中,是浓浓的柔情,莫悲目眩了。

也就那么一刹那,林若阳下意识的伸臂把莫悲一下揽进了怀中,紧紧地箍住莫悲的腰。他低头,靠着莫悲白皙的颈项,轻嗅发丝的清香,接着,他又缓缓地下移。

温暖的怀抱,刚强混着檀香的体味,莫悲慌乱地闭上眼,但突地,他一把推开林若阳。“林大哥,悲儿是个男子。”

林若阳眼神颤动了一下,默默地把深情、无奈咽下肚中。“对不起,悲儿,我失态了。”他强忍着再次把莫悲拥入怀中、倾吐爱意的冲动,黯然地转过身,“我去……前面铺子看看。”

话音未落,门突地被轻轻叩了两下,然后推开了。“少爷,醉红院的苏姑娘过来看你。”伙计察觉室内气氛有点异常,窘迫地站在外面。

“我出去见她。”林若阳不安地看了下莫悲,他一直背面对着自己。

一陈浓郁的香气轻轻地飘进室内。“林少爷,久候不来,我就不请自到了。”随着娇媚的语音,苏盼竹身披紫色的风褛跨进房门,脚步带动风褛,可见里面半透明的纱衣,曲红撩人的胴体,若隐若现。

那日,她把自己扮成清雅脱俗的仙子,今日却是风情万种的女人。

林若阳眼中露出讥讽之色。

“啊,原来林少爷已经有约啦!”苏盼竹看见了书案后的莫悲,冷冷一笑,“盼竹没有妨碍二人的好事吧!”

“如果我说妨碍,你会离开吗?”莫悲缓缓地转过身,冷漠地看着她。

苏盼竹撩开风褛,捂着嘴娇笑不已,一对丰满的淑胸一颤一颤的,“苏盼竹今天是特意来向林少爷道歉的,上次在醉红院,盼竹任性,对林少爷说了许多重话。林少爷如果不肯原谅我,我是决不会离开的。”她挑衅地看着莫悲。

“苏姑娘,那些无足轻重的话,何必放在心上,林某没有往心里去。雨天路湿,请回吧!”林若阳温和中带着疏离,凝视着她的目光无波无浪。

苏盼竹一怔,又把风褛往外撩了撩。她就不信她娇艳的身子对林若阳一点影响都没有。

“苏姑娘,莫公子还是个孩子,请你自重一点。”林若阳遮住莫悲的视线,淡然地提醒道。

“孩子?会做好事的能叫孩子吗?只怕他比你……”苏盼竹有点羞急,口无遮拦地脱口而出。借着天下雨,就想找理由留在彩妆坊,她做足了准备,没想到又撞南墙了。

“苏姑娘,林某有事要忙,不送!下次不经伙计通报,请不要擅进账房,林某和苏姑娘的交情还没到这个份上。”林若阳温雅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怒色。

苏盼竹哪里受过这样的斥责,脸上一时挂不住,“你……以后不想接醉红院的生意了吗?”

“不做也罢!”

“好,算你狠,那等着瞧。”苏盼竹身子一扭,出了账房,冲出彩妆坊,冒着雨,直奔对街的妆彩阁而去。

番外:俏王子(十七)

徐大认得苏盼竹,刚到苏州时,他就去醉红院拜访过这位名震苏州的花魁。初时见他捧着大把的银两,苏盼竹以为只是平常的凯子,也堆了笑,陪酒唱曲,极尽温柔。可在一听到徐大抖着满脸的红肉,诞笑着说想要挤占彩妆阁的生意时,苏盼竹就冷了脸。喝酒唱曲直到深夜,推说身子不适,徐大不仅生意没谈成,与美人共度春宵的梦也破了。

今日徐大一肚子的气,林若阳为那几个杭州女子付路费的善事在苏州的街头巷尾成了美谈,变相的衬托他徐大更不是个东西。徐大对这个林若阳是越来越看不顺眼,直恨得牙痒痒的。

郁闷之中,又对一天的阴雨,那个心情呀,真不是一点点的坏。他背着手像头困兽般在妆彩阁中转来转去,几个手下看他那样,大气都不敢轻出。

“徐老板!”一声娇呼,妆彩阁里出现了一位明妍眩目的女子。

徐大不敢置信地眨眨眼,苏盼竹婀娜多姿地站在店堂之中,丽容微青、神色阴沉,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美。徐大的眼睛瞬刻捕捉到风褛里足以让他呼吸停止的画面。

“苏小姐,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吹到陋店?”徐大猛咽一口口水,激动地迎上去。

“徐老板,记得当初你曾要醉红院对盼竹提过一些想法,现在还记得吗?”苏盼竹丽颜板着,不为徐大的热情所动。

“记得,记得,徐大刻骨铭必,做梦都想与苏姑娘共赴巫山……不,打嘴,我是说做梦都想为醉红院的姑娘们献点绵薄之力,衣衫啦、脂粉呀、小团扇啊,我们妆彩阁中的货品都是杭州城里最正宗的,不是苏州这种小城里的粗劣货可以匹美的苏姑娘,你用过就会知道了。”

“好!”苏盼竹微闭眼,认真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在妈妈面前美言,也会向姐妹们推荐,顺便对那些商贾、员外、公子提提。”

徐大半张着嘴,浑浊的双目直眨,“苏……姑娘,你……愿意帮我?”

“对,但是徐老板,我是有条件的。”

“知道,知道,徐大会经常去照顾苏姑娘的生意。”徐大笑得色色的,手不知觉握住了苏盼竹的。

苏盼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突地甩开,“徐老板,你想太多了。要见盼竹,得一个月前就要预约,你的美意,盼竹暂时不需要。你认识刚刚随林若阳进去的那位少年吗?”

徐大不甘心地缩回手,“呵,那种俏后生,扔哪里都不会忽视。林若阳像是很宝贝他似的,今天撑着伞,一早就站在店外等了,见了面,那个笑呀,把冰都融化了。怎么,苏姑娘想?”

苏盼竹的脸青得都没有人色了,“我看他不顺眼,你给我把他赶出苏州城,然后我就会帮你。”

“呃?苏姑娘,这可是犯法的事哦!你怎么会和一个孩子结仇?”徐大奸笑首,一双手又伸了过去,这次,苏盼竹没有甩开。

“那个你别管,徐老板,你这些手下不会是吃素的吧?”苏盼竹眼睛扫过那几个黑面大汉。

“呵,苏姑娘到是聪明。苏姑娘,你只帮了徐大一点小忙,却要徐大做这么危险的事,好像太不公平了吧!你看这雨天寒重,不如让徐大为苏姑娘暖暖,我们再谈谈这事?”说着话,长臂就揽了过来。

苏盼竹冷泞地一笑,“徐老板觉得吃亏,那就算了。”她转身欲走。徐大慌忙拉住,悻悻一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苏姑娘不要当真,只要你帮徐大在苏州打开市场,徐大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小事。”他拍着胸脯大声说。

苏盼竹扭头,“那盼竹就静候佳音了,告辞。”

“好,苏姑娘,你……要走呀!”他恋恋不舍地握着她的手,不想放开。

“徐老板,醉红院的规矩大得很,你若想见盼竹,早点向妈妈预约吧!”说完,她轻轻拨开他的手,顶着雨,上了马车。出发前,幽怨地又看了眼彩妆坊,店铺中不见林若阳的身影,她怅然地叹了口气。

都说娼妓无情,她为什么要动了情呢?被多少男人捧在手中不好吗,为何要自取其辱似的来受一个男人的冷落?

唉,她又是一声长叹。

马车悠悠地驶向街头,雨渐渐大了起来。

“老大,我们怎么对付那个小子?”一个大汉看着一直皱着眉沉思的徐大,耐不住,问道。

“别打岔,我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然要动手,为何不做得完善一点呢?又把那俏小子赶出苏州,又能从林若阳手中抢到香品的配方,那样我不就可以纵横苏州商界了吗?”

“老大,这事好办!”另一个大汉腆着肚跑过来,嗡声说,“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两个人一并抓了,关到一个别人找不着的地方。这样,苏姑娘看不到那俏小子,你又可以慢慢地从林若阳口中问出配方。”

徐大一拍大腿,刚想叫好,突又眉头一拧,“如果林若阳不给我呢?”

大汉扬起蒲扇似的大掌,“有这个,他会乖乖地开口的。”

徐头瞬刻大声笑了起来,“对呀!我们都很久没做这营生了,哇,忍不住手痒痒的!这几天,你们给我盯紧那两人,尽量一起办了,省得麻烦。”

“放心吧,做这种事,我们可比开店铺在行。”大汉们狞笑着,挤作一团。

笑声随风飘进对面的彩妆坊,埋头看书的莫悲抬起头,林若阳正在整理账簿。先前两人之间的尴尬,因苏盼竹的冒然来访,不知觉冲淡了。林若阳出去巡视了一通店铺后,两人就在账房中对坐着。

“林大哥,如果丢了醉红院的生意,对你会有多大的影响?”莫悲忽然出声问。

林若阳搁下笔,温柔地对他一笑,“不会有任务影响的。其实彩妆坊在杭州、金陵都有分店,苏州的店铺最大。我嫌累,很少去别的店铺。还有其他城镇的商人过来和我接洽,想代理彩妆坊的货品,悲儿,就是关了苏州的店铺,现在对我都没什么的。”

“林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去洛阳开店铺呢?”莫悲娇柔的对他一笑。林若阳轻易地就失了神,他慌乱地低下眼,“洛阳气候比较干燥,没有花源。从江南运过去,要得很长时间,不能保持香品的香气,如果店铺中没有彩妆坊引以为豪的香品,那个店铺就失去了特色。”

“哦!”莫悲悄悄地叹了一声。

番外:俏王子(十八)

“林大哥,如果你在洛阳开店铺,我想我可能能帮得了你一点小忙。”莫悲眼看着书,轻声说,像自言自语。

苏盼竹临走时扔下的那句狠话,他想了又想,一定会对林若阳起点作用,不然她不会那样说,不然林大哥以前也不必对醉红院那么事事亲为。今天,林大哥为了维护她,对苏盼竹严词驳斥,让她羞怒而去。他有一点暗暗的窃喜,也有丝丝不安。

林大哥在意他确是比别人多。苏盼竹那样妩媚,还投怀送抱,林大哥都没心动,那说明林大哥刚刚对自己讲的那一番话,是真心的,可是此刻他是男子,如果一旦知道了自己是女子,林大哥会失望吗?莫悲心中又泛动着缕缕轻愁。

“想以公夹私呀!”他轻笑着,不当真。莫悲是个纯真的孩子,他一点也不愿莫悲沾上商人的市秽之气。“悲儿,谢谢了,我就在江南呆着吧!”

“你……刚才不是讲想让我留下吗?这是不是代表你想常常看到我,你如去洛阳,我们可以经常相见的。”几句话,像耗尽了莫悲的心神,小脸胀得通红,这是他回应林若阳温柔关爱的最极限的表示了。

“悲儿,在江南,林大哥可以有一席之地,但到了洛阳,林大哥算什么呢?不能经营彩妆坊的香品,林大哥就没什么一已之长了。悲儿会动用各种人脉,来帮助林大哥,林大哥开个什么样的店铺,在京城很快就会立足下来,可那样,悲儿,林大哥会瞧不起自己的。”

“依俯我让你很难受?”莫悲怔怔地望着他。

“我是个大男人,依俯任何人都是种耻辱。我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我也想与悲儿之间除了情谊,不带有其他企图,很真诚的在一起。江南,是如此的美丽,烟雨如诗,山水似画,我不想离开。”

“林大哥,你知道这大晋朝会有太多太多的人想依俯我。我真的可以给予别人许多想要的东西。”莫悲有点茫然,为什么他显著的身份,不让林若阳心动呢?

“呵,悲儿,我至今都没搞清你的真实身份,想必也只是次于王子吧!世人想依俯你,可以理解。借着你,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一夕就可,省得奋斗多年。但悲儿,如果一个人真的在意你,他不会想着这些,他会想给你快乐、幸福,让你多笑,恨不能你依俯着他。“林若阳温雅的微笑意味深长。

“你想我依俯你??”莫悲深深地呼吸一口,问。

“如果你肯,那是我的福份。”林若阳凝视着他,认真颔首。

莫悲放下书,沉思地瞧着林若阳,他都说大男人依俯别人是种耻辱,自己现在也一个大男人样,他却为何要自己依俯于他?

只有一个答案,在林若阳的眼里,他不是一个男人。啊,林若阳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莫悲慌的忙低头看看自己是否哪里露出了破绽。

“悲儿,你想说什么吗?”莫悲的样子有点怪怪的,林若阳问。

“那个,林大哥,你多大了?”莫悲决定慢慢问出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二十四!”

比自己大七岁。“你好像也到了适婚年龄了,为何不娶妻呢?”闺阁女子问这些话真的太不合礼节,幸好他此时一幅男子打扮,但一张小脸还是酡红如霞。

“以前没想过。”忙生意,也没有遇到令他心仪的女子。

“现在呢?想过没有?”

林若阳深邃的俊眸一瞬幽深如海,“不想了,我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娶妻吧!”

他惊世骇俗地喜欢上一个俊美的少年,这样的爱能摊开吗?刚刚他控制不住说出了要永远留下莫悲,莫悲一下子就冷了脸,他不敢再尝试让莫悲生厌的感觉了。就这样默默地看着莫悲,心中的情,就深埋心底吧!

“为什么??”莫悲震惊地问,心紊乱成一团。

林若阳难过地转过头,“我没那样的福气。”

莫悲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彩妆坊的,怎么回的白府。白老爷递给他一封柳少枫的亲笔信时,“悲儿,娘娘想你了,让你随下月来苏州巡查的陈大人同回洛阳。唉,也只来了两个多月,娘娘就舍不得了。”

“要回洛阳了!”莫悲喃喃说道。

“你不愿回?”白老爷看莫悲的神色,小心地问。

“不,只是这消息有点突然。”震惊的余波还在胸中回荡。

“哦,如果不回,外公就修书给娘娘,留你多住些日子。陈大人还在杭州呢,到苏州得一个多月,娘娘信上说也有修书给他,我们在他来之前给娘娘写信都来得及。”

“外公,不必了,我还是随陈大人回洛阳吧!”不然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担忧的。和林大哥的相聚的日子越来越短了。

林大哥是唯一一个除了亲人之外让自己愿意亲近人的外人,也是他至今唯一一位朋友,和林大哥在一起,他情不自禁就会笑出声,被林大哥宠着的时候,他就好像得到了天大的幸福。

这一别,还能有相见之日吗?莫悲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是皇宫中的公主,他是江南的商人,交集谈何容易?

可是他不想失去林大哥,怎么办呢?

“那外公要准备点年货,让你捎给娘娘还有你舅舅。”白老爷忙不迭地走了,留下恍恍惚惚的莫悲。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竟然是个大晴天,但温度却降了许多,彩园中落满了树叶和花瓣。

林若阳一早就去厨房看厨娘做莲藕饼,还有一些江南的芝麻米团、柑桔泡的茶。“少爷,这是要带给谁呀?你还亲自跑过来。”厨娘边把糕饼装进食盒,边问。

“一个小朋友。”

“你很宝贝他呀!哈,这些吃食因为麻烦,平时很少做,现在我天天在做。”

“他一直生活在北方,家中虽富有,但这种精致的江南小吃定然没有尝过,我想让他在苏州开心点。”

“好啊,只要你的小朋友喜欢吃,我天天变着花样给你们做。”厨娘把扎好的食盒递给林若阳。

林若阳提着食盒,刚吩咐下人去牵马,突看到管家引领着莫悲走上山坡,焦桐和焦桔一脸的无奈地走在身后。

“悲儿,怎么起这么早?”他迎上前,神情激动

“你要出门?”莫悲看到了他手中的食盒,明白必是为自己而准备的,清丽的容颜上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粉红。

“就是去店铺中坐坐,然后等你,现在你上山了,我们就在山上吧!”

“嗯!”他一大早过来,就是有些话想问问林若阳。彩妆坊里人来人往的,他问不出口。

在林若阳温和的宠溺的目光下,莫悲吃了些点心,又等着他吩咐管家了几句,两人才走进书房……属于林若阳的个人天地。焦桔和焦桐则被管家带去花厅歇息了。

“我……娘亲来信,让我下个月回洛阳。”莫悲开门见山,目不转晴地看着林若阳,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哦!”笑容从要若阳的眼角慢慢褪去,他失神地跌坐在椅中,无法掩饰心底的悲伤,离别来得如此之快,幸福转瞬即逝。“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为何要这么着急地告诉我?”

“我后面要多陪陪外公和外祖母,来彩妆访的机会不多了。林大哥,在苏州,能与你认识,真的不虚此行,我会想你的。”

想就够了吗?林若阳心疼如玉碎,仍勉强微笑,但笑意到不了眼中,“这样也好!多多保重啦!”他没有理由挽留莫悲,只能看着他离自己而去。

莫悲仔细端祥着他的脸,“林大哥,你不开心吗?”

落莫从林若阳温暖的俊眸中流泄出来,“悲儿,有时候真希望没有认识你,那样日子依旧。认识你之后,才觉得什么叫真正的热情。以前,笑容像我脸上一面面具,不管对谁,我都会报以微笑。遇到你,我才知有一种笑是来自心底,因为你真的开心、真的动容。呵,我不知我能不能回到以前没有认识你时的那种平静心态了?我有点乱,我先离开一会。”他说不下去,没敢看莫悲,慌慌地冲出书房,走进了花径之中,漫无目的走着,脑中空荡荡的,心中只有一个意识,莫悲要走了,莫悲要走了……

莫悲轻抚着窗轩的花格,一脸的惆怅。林若阳的表情是他这一大早急急地上山想要看到的吗?

甭用质疑,林大哥是喜欢他的,林大哥刚刚的表情是那么的无助和失落,让他的心随之疼惜不已。一个温雅谦和的男人为他失落成这样,他还要试探什么呢?

好一会,林若阳仍没有回到收房。莫悲坐不住,走了出来。

前厅没有,后院没有,莫悲东张西望,看到一条小径通向山坡上的花田,他沿着小径走了出去。

花田中一片凋零,有几片残留的花瓣在枝杆上随风摇晃着,异常孤单。莫悲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色。倏然前方林若阳俊雅飘逸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林若阳就站在这儿,默默地看着他,阳光为他镀上了一抹灿烂的金辉,让莫悲看不清他的脸宠。但莫悲却能感觉到他深邃、炽热而又无奈、挣扎、痛苦的目光。

莫悲寻他来了,林若阳用力眨眨眼,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冲上去,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深深地吻下去。不断告诫自己:莫悲将要走了,你不能让自己异常的爱把他玷污,他应该有更阳光的将来。可心却不由自己控制,脚也不听使唤,在自己清醒之前,已来到莫悲面前。

“坡上风大,你冷吗?”低沉的声音有着浓浓的关切。此刻,莫悲清丽的容颜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娇柔,白皙的肌肤泛着红晕,剪剪双眸如秋水微漾,在这萧瑟的园中,他是这般的美。

“不冷。我……一直等不到你。”莫悲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看到林若阳月白色夹袍的下摆,想到他对自己如此的体贴,心头泛起甜甜的情丝。

“我心里乱……”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惨谈地笑。

一片树叶落在莫悲头上,林若阳不由自主伸出手,拈起那片叶子。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什么时,他一只手正在莫悲的头上,还拈着一片叶子,眼睛正对莫悲清澈的大眼。

“悲儿!”他笨拙地伸开手臂,双手不自觉地拥住莫悲。

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让莫悲的脸很快燃烧了起来,鼓起勇气他也轻轻地环着林若阳的腰。

受到这样的鼓励,林若阳突地手臂一受,莫悲被紧紧锁在温厚的胸膛中。

“悲儿,悲儿,你可会是我永远的悲儿?”他埋进莫悲纤细的颈项,喃喃轻问。

“林大哥,你说如果我身份不那么尊贵,如果我是个女子,事情就好处理些,那是什么意思?”莫悲克制住脸红,尽量保持清晰的话语。

事到如今,林若阳已经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心了,如果他不把心里的话喊出来,只怕今生莫悲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悲儿,你不知道吗?我喜欢上你了,疯狂地喜欢上一个少年,很惊世骇俗,却又无法抵抗,我也不知道是为何,我们认识的时候并不久,可是我动心了,这是我从未对别人产生过的感觉。你不要害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也不要露出惊疑的神情。我不是喜欢男子,我只是喜欢上一个叫做莫悲的人。如果你是女子,我就可怜堂堂正正地到你家中去求亲,但现在你是男子,我只能把什么都吞回腹中。”

“我一直都在矛盾着,想靠你近些,又想离你远点,我怕玷污了你。你一和我疏离,我的心就疼痛不已。你一对我亲近,我又怕管不住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什么,可我仍傻傻地盼着你能来。明知道不可以,仍心甘情愿地沉沦。”

林若阳说到后来情绪激动,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莫悲一动不动伏在他胸前,非常安静,等他情绪平复时,才发觉上衣前襟湿了一片,温热的水珠从他的领口流入,浸湿了他的肌肤,那是莫悲的泪水。

莫悲螓着在他肩头,美眸莹然,清丽的面容上泪痕斑斑、肩膀微微耸动,低抑着声音抽咽。

林若阳一手搂着娇躯,另一手抚慰地拍着莫悲的后背,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俊眸微合,似乎沉浸于属于两人的世界。

许久,“那身份不那么尊贵又是什么意思?你排斥达官贵人家的子女?”莫悲嘴角仍有泪痕,问得含蓄。

“不排斥,可也不愿高攀呀!”

“是我呢?”

“你对我有一点点的情意,纵使高高在上,我就不顾尊严地去攀上高枝。你有吗?”

“你为我原来肯牺牲这么多!”莫悲窝心地一笑。

“肯,只要我有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哪怕我的生命。”

“也太大方了。”莫悲拭去泪水,绽开一丝笑颜。大方地把手放进他的掌心,“林大哥,你不要悲观,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相处,这一阵,让我们好好地相处,如果到分离的那一天,我们彼此还保持这样的心意,那么……我会给我一个说法。”

林若阳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大喜,将莫悲紧紧抱在怀里,“我一定不会改变的,除非是你……”莫悲轻轻捂住他的嘴,“到那一天,你再告诉我这些。”

“悲儿,你真的会接受我这惊世骇俗的情意吗?”

“惊世骇俗的事又不是只有你会做,也许我比你更惊世骇俗呢,其实我们一家都非常的惊世骇俗。”莫悲轻快地扬起小脸,“真想介绍你认识他们。林大哥,坡上风好像真的有点大了,我们回书房吧!” ☢ ⓣⓣⓚⓐⓝ☢ c ○

“嗯!”林若阳一点点都不觉得冷,他整个身子都热得发烫,他怎么也想不到,悲儿不仅没有嫌恶他,还温柔地许诺会给他一个答复。上一刻,还是灰暗的心,现在激动得想歌唱。“你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悲儿?”

“是这世上最最恩爱的一对夫妻,在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许多磨难,但他们一直执著地看着对方,最终走到一起了。”

“是王爷吗?”林若阳这样猜测着。

莫悲莞尔一笑,“差不多,但他们不是势利的俗人,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他们……会愿意见你的。”

林若阳有点不敢确定,可又不愿不确定,只得把手紧紧地挽着莫悲。

这一天,莫悲在彩园直呆到天黑。

林若阳手把手教他做香露、如此制香袋、香皂,他学得非常认真。可能是吐露了心意,两个人之前有了默契,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两个人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默默相接,哪怕一个会心的微笑,都让他们彼此心动万分。

快乐的时光过得很快,在彩园用过晚膳,焦桐坐在马车上,等着莫悲,焦桔托着下巴,嘟着嘴。公子不知喜欢上彩园什么了,一呆就是整天。这大冬天的,山上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她和哥哥大眼瞪小眼,闷得差点发疯。

“林大哥,不要送了,我有焦桐和焦桔呢!”山坡上,莫悲对牵着马的林若阳说。

“不,我不放心,送送你吧!”其实是他私心地不想与莫悲分别。

焦桔直翻白眼,有两位高手侍卫在此,竟然一个文弱书生敢说不放心,她到要看看他怎么个不放心法。

“真的不用。”手被林若阳拉住,挣扎无用,抗议无效。直到两人骑在同一匹马上,他的手才重获自由。

焦桔瞠目结舌,放着暖暖的马车的不坐,骑在马上赏夜景,很凉快哦!可惜她一个侍卫,管不了那么宽。闷声不响地钻进马车,听到哥哥叹了一声,“唉,公主好像长大了哦!”

马车缓缓随着前面的马,出了彩园。不远处,有两匹马也不紧不慢地跟着。

林若阳把身上的披风裹着莫悲,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后颈,莫悲觉得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能这样的悲儿相依着,林若阳温和的眼眸溢满幸福。

“焦桔,注意后面的两个人。”焦桐敏锐的直觉,感到后面的两个人不像是普通的路人,马车转弯,他们转弯,马车下坡,他们下坡,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这好像有点怪了。

“我也观察了好一会。”焦桔警觉地说。

“露一手,试探下。”

“好!”

马车在前面的路口,拐上街道。轿帘突地一掀,焦桔手握长剑,飞出车内,一跃,跃上路边的树,然后借着枝干,连着跳跃,直奔后面二人而去,夜色里,剑光慑人。只听到一声惊恐的闷叫,两匹马飞快地掉头,一夹马腹,瞬间就没了踪影。

“哥,确是奔我们而来。”焦桔稳稳地跳进车内。

“什么样的人?”

“乌合之众,没什么能耐。也许是奔林少爷?”焦桔猜测着。

焦桐无奈地一笑,“林少爷现在的事也是我们的事了吧!”

“唉,可不是!”焦桔看了眼前面相偎的身影,点点头。

白府前,林若阳把莫悲抱下马,不便久留,拉着马掉转头,挥手告辞。

“我送下林少爷。”焦桐解开马车上的马,跳上马背。

“哪需要这样?”林若阳摇手。

“天色不算晚,我喜欢这一路的风光,再回头赏赏,林少爷,请!”焦桐说着,抢先骑了出去。

林若阳无奈地笑笑。

“焦桐怎么了?”莫悲也有点讶异。

“还不是因为公子。”焦桔嘟哝着,把莫悲拉进大门,还小心地回头看了下。

“老大,不行啊!俏小子竟然有高手侍卫保护着。那个侍卫武艺高得不得了,在树梢间如履平地,剑光闪闪,我们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妆彩阁内,大汉们摸着一头的冷汗,想起刚才的情景,心有余悸。

“一个书生还用侍卫,定是富家子弟。”徐大沉着脸,“那我们再增加些人手,搞个里应外合?”

番外:俏王子(十九)

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尤其是两个人正情浓的时候。

林若阳几年来一直忙于店铺,很少休息。如今,遇到了莫悲,萌生情意,想到莫悲一个月以后就要回洛阳,自然不舍得与他分开一分一秒。索性把生意暂时请管事多照应,大事向他汇报就可,余下的时间全部留给了莫悲。

莫悲初沾情味,在亲人之外,他第一次知道还有另一种情意可以带给他快乐,可以让他全心的依赖。与林若阳一分别就开始情不自禁的想念。天初亮,就出了白府,不是去彩妆坊,就是去彩园,林若阳总是早早地站在路边等候着。

但这也苦了焦桔和焦桐,要把公子和林少爷纳入眼底,又不能打扰了二人世界,这个距离可不好保持。

考虑到莫悲没什么出过洛阳,林若阳有时带莫悲游太湖,有时去郊外,有时去爬山,有时就静静地坐在河岸,看渔夫捕鱼。

莫悲一点都不在意去的地方是否新奇,只要和林若阳一起,去哪里都好。林若阳在他是男子时都能毫不畏惧地爱他,他相信,如果他贫穷、丑陋、疾病,林若阳也会爱他的。

这样的想法,让莫悲脸上整天都挂着笑意。

阳光和煦,人语交杂,河岸边几枝枯萎的芦苇迎风摇摆,空气中飘满了冬日的瑟冷。

两个人今天骑马到木渎镇游玩,在这里,江南的细致风光带了份闲懒的意境。木渎是个热闹中不失宁静悠远的小镇,居民乐天热情的性子,让这个地方显得生气勃勃。

两个人牵手走着,莫悲很喜欢这里的一切,兴奋地东张西望,讲个不停。一袭幽雅的粉紫棉衫,纯净的气质更是清新脱俗。林若阳温柔的眼神落向笑意盈睫的他,深邃的俊眸泛起水波。

他倏然弯下身子与他颊贴颊,累累环抱了莫悲一下。莫悲惊愕地呆在街上,刚刚是不是林大哥很亲密的在街上的……抱了、抱了他一下?

白皙的优美颈项泛红一片,脸上持续烧灼的燥热,眼睛慌乱的东张西望,生怕街人围观。

街坊、市集人声鼎沸,轻柔的笑语不时交杂于耳畔,并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莫悲偷吁一口气,惹来林若阳的莞尔。

庙集是木渎镇的一大特色,南北杂货应有尽有,加上年节气氛已浓,市集上到处见红、见喜。体贴的地方官,提前挂出大红灯笼应应景,将喧腾的街道,在阳光下,交映成一片金红的海洋。

莫悲看到街上也有卖胭脂水粉、花黄、翠钿等小饰物。“林大哥,这些和彩妆坊的感觉差很多呀!”

林若阳技巧地挡开一个撞向莫悲的女子,笑着说:“小镇人家不太讲究,这些粗陋了些。彩妆坊中的货物成本高,制作也复杂,效果自然好许多。”

“我好象都没用过。”莫悲自言自语。

“你若用,那……”林若阳含笑眨了眨眼。

“怎样?”

“我哪里还敢带你出来,你现在就惹得多少姑娘家看过来,再涂那些,那不知俏成什么样了。悲儿,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他柔声说。

“林大哥为何想知道?”林大哥又以那种窒息人的眸光,深深凝视他了。

“突然想知道这么俏的悲儿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一定有很多人宠。”

莫悲被他瞧红了脸,半低眼睫,含糊不清咕哝道:“我……小时候被娘亲当作男孩子抚养,说那样安全,她怕保护不了我。”

“啊,我的意思是……”莫悲慌得张口结舌,“当女孩子养,比较容易养活。”这个理由怎么那么别扭,他不安地看看林若阳,“林大哥,你懂是什么意思了吧!”

好象他差一点说漏了馅。

林若阳俊雅的嘴角浅浅弯高,“你这么俏,扮个小丫头更让人疼了。你爹爹那时是在闽南任职吗?”

莫悲脸色一下子阴郁,想起在闽南时的无助和惊恐,他跌进了往事之中。

“悲儿,你不要紧吧?”人潮涌动得厉害,林若阳担忧地移近他一些。

“林大哥,在我很小的时候,阴差阳错,我和娘亲与爹爹分开了,爹爹以为我们不在人世,娘亲以为爹爹已另娶,我们有七年没有联系,各自分居两处。娘亲非常爱爹爹,每到秋天就带着我去与爹爹定情的小山谷小住,怀念他们之间美好的时光。那个时候,我不会笑,甚至连大声讲话都不敢,我总小心地牵着娘,怕她会痛苦得离我而去。”莫悲伏在要若阳的怀中,低低的把隐在心底的不安没有保留的说了出来。

扶着莫悲腰间的手一紧,林叵阳怜惜的眼神有了放纵的热切,他蓦地低头啄吻了下莫悲,仿佛把心底的爱怜惜这样传递给他。

呃……呃……莫悲被唇上的酥麻震骇住了,刚才的阴郁让羞郝悄然替代了,不争气的小脸潮红一片。今天林大哥怎么象没了尺度,有点让他拙于应对,可也让他不自禁的欢喜。

“悲儿,以后有我,你不会再惊惶,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不安了。“林若阳挺直身带笑的唇忽又深吻住莫悲因无措咬着的红唇,以唇呵护着他的唇,密密、深深地护着。

可惜,集市实在不是个可以分享的地方。林若阳眼角的余光瞄到石桥过去,有条小巷,好象人不多。

“悲儿,时候还早,咱们去那边看看好吗?”

“好,好!”莫悲一本正经低下眼睫,不在如何应付这羞死人的事。喜欢的两个人原来可以如此亲近,让人情不自禁贪恋更多。语调软软的看向熙攘的街头,抓住林若阳的衣袖,然后移至他掌心。

“哥,你看见公子了吗?”焦桔在人群中跳着,越过人墙,寻找着莫悲和林若阳的身影。

焦桐脸上的神情有点僵,手心中都是汗,他看到公子在街和林少爷卿卿我我,目光别扭得都不知该看哪了。公子和林少爷,真是爱得忘形了,什么也不顾。

“别看了,公子不会少的。”焦桐闷闷地说。

“哦!”听哥哥如此一说,焦桔放心地把注意力瞥向热闹的集市,趴在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前,脚步都迈不动。

“哥,你看这个小猴,好象真的哦!”焦桔左看右看,扯着焦侗的衣袖,哥哥怎么没有反应啊?她嘟着嘴,忽觉着身后一片凉意,回过头,一个横眉竖目的汉子正怒目看着她,握着单把刀的手在微微哆嗦。焦桔一怔,缓缓和站起身,手摸向腰间的剑,汉子突然扭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焦桔脚尖一顶,身子跃出数丈,直追大汉西去。大汉拼命地狂奔着,看到摊子就一掀,街人惊恐地狂叫,一时间街面上乱作一团。大汉中上一座小桥,拐进一条深巷。焦桔脚上用了力度,盯着他的后影。巷子很长,三拐两拐,巷子中空无一人,焦桔愕然地愣在那里。

不好!她猛地清醒,立即掉头,跑向原地。街人骂骂咧咧地收拾着摊子,一部分人惶恐不安地站在四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焦桐拿着把剑,焦急地四下张望。“哥,你刚刚去哪了?”焦桔微喘地问。

焦桐的神情突地凝重,“我刚刚被一个蒙面人偷袭,我追过去探个究竟!妹妹,你看到公子了吗?”

焦桔脸色大变,“哥,我们中了奸人的声东击西之计。”

“快找公子,你往东,我往西,二个时辰后在这里会合。”焦桐迅速地分工,说完,人影已掠出去几丈。

焦桔搜遍了半个小镇,满头的大汗,连泪都急出来了,也没看到莫悲的身影。她还去了四人系马的地方,马好好的在路边悠闲地吃草,就是不见公子和林少爷。

她无奈地折回原地,焦桐一脸阴沉地握着剑,独立在风中。

“哥,我们把公子弄丢了。”焦桔苦着脸,抽泣着。

“妹妹,这些人一定是那天晚上跟踪我们的人。这些天,他们仍在我们左右,是我们忽视了。今天的一切,他们定然早有准备,借着市集,借着公子和林少爷……唉!他自责地一拍脑门,“我好糊涂,身为公子的侍卫,有什么不能看的呢?”

“哥,那现在怎么办?”

“妹妹,你说那些人是冲我们还是冲林少爷来的?”

焦桔皱眉,思索了一会,“我觉得应是冲着林少爷。我们和公子也常常坐马车出游,但从没发现过有人跟踪。但最近公子和林少爷近了些,才发生这些怪怪的事。”

焦桐轻轻点了点头,“你讲得有些道理!但我会寻思着有可能也会冲着我们公子。”

“怎讲?”

“若公子不和林少爷一起,林少爷也无人跟踪,对不对?”

焦桔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哥,你的意思是别人不喜欢看我们公子和林少爷在一起,那……是不是代表公子被人妒忌?”

焦桐微微颔首。“那个人一定非常在意林少爷,妒忌得发疯才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会是谁呢?”焦桔喃喃地嘟哝着,“我们也认识林少爷些日子了,他虽说卖女子货物,但待谁都谦和多礼,从不和人恶语,也没有与谁亲近。啊,哥,你记不得那个下雨天有个打扮得非常娇艳的女子来彩妆坊找林少爷,从账房出来时,脸铁青着,咦,那衣服透明象什么似的。”

“好象有这么回事,走我们回苏州,不要惊动官府,我怕歹人作乱,那就坏事了,我们悄悄查寻,先去彩妆坊。”

“那公子要不要紧?”焦桔担忧地问。

焦桐咬了下唇,眼一眯,“如果林少爷和公子在一起,公子不会受伤害的,他会保护公子的。”

焦桔眨眨眼,不知该不该相信哥哥的话,林少爷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啊!唉,要是这事真是那女子做的,她会一刀一刀把那女子剁了喂太湖的鱼。敢动他们的小公主,向天借的胆呀!

洛阳。阴了一天,到傍晚时,天空飘起了雪花。寒风夹着雪,把殿门前挂着的棉帘打得“啪啪”直响。紫云殿上,早早就点起了宫灯,炉火生得旺旺的。拓跋伦沉默地坐在柳少枫的面前,年轻的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

“伦儿,不能再呆到明年春天回匈奴吗?”从苏州回到洛阳,拓跋伦就象少了一魂,整天恍恍惚惚的,一个人进还长吁短叹,眉宇间添上了一缕轻愁。林少枫有点猜到是什么原因,唉,没有缘份呀!世上优异的男子很多,但不一定不是自己喜欢的,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舅妈,我……该回去了,父皇和母后会挂念的。”希望已经熄灭,再留在这儿只会更添伤悲。

“伦儿,你还小,再大一点,你会发现天地是如此之广,芳草簇簇,还会有许多让你赏心悦目的风景。”柳少枫柔声劝慰。

“弱水三千,我想取的只有一瓢。”拓跋伦怅然地看着窗外习舞的雪花,摇了摇头,“现在都不能如愿,还敢谈别的吗?舅妈,如果当年没有遇到舅舅,只与我父皇相遇,你会随他回匈奴吗?”

“不会,我和你父皇只有好友的缘份,这是上天注定好的,不会因为谁先到后到就会改变什么。”

“是这样吧!雪儿她说我和她只会是表姐弟的关系,不可能是其他的。可是我真的舍不下。”拓跋伦无助地闭上眼。

“你现在觉得痛,因为你真心付出了,这其实也是种幸福,你遇到过让你情窦初开的人,很老的时候想起来都会会心一笑。等你真的成为男子汉时,遇到你牵生一世的女子,你就会发觉现在的疼也是一份美好的经历。伦儿,看看你的父皇和母后,现在不幸福吗?”

“幸福!可是他们的过程太痛了。”

“经历了曲折,爱才绵长久远啊!”

“我真的还会遇到令我心动的人吗?”拓跋伦有点犹疑。

“一定的,伦儿是个非常优秀的男子,老天会送你一个聪慧而又美丽的女子的。”柳少枫秀美的双眸泛出慈爱而又温柔的光泽。

“我希望她会喜欢上草原。”拓跋伦憧憬地抬起头。

“她喜欢你,就会喜欢上草原。”如她,一个不安于命运的小女子,爱上了昊,也就欣然爱上了外人传说中如深海的皇宫。她觉着,皇宫现在不是深深的海洋,而是一叶帆船,栽着快乐的帆船。

“冰儿,回来了。”慕容昊人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 。棉帘一掀,一阵寒风伴着他的脚步同时跨进屋内。

“伦儿见过舅舅。”拓跋伦有点怕慕容昊,拘谨地站起身。

“陪舅母聊天啦,坐呀,伦儿。”慕容昊温和地一笑,伸出手在火盆边烘着,柳少枫忙递过一杯热茶,同时把手炉塞进他掌心。

“不坐了,伦儿再去向皇外祖母辞行。”拓跋伦礼貌地作了个揖,退出寝殿。

殿内没有第三人了,柳少枫娇柔地贴近慕容昊,温热的手贴着慕容昊冰凉的腮,深还必须款款地啄吻了下他的唇。慕容昊手一扳,反被动为主动,把吻加深加入了。

好一刻,紧贴的身子才稍稍分开。从在小山谷里的新婚之夜算起,两人也成亲快十八年了,早已是没有什么激情的老夫老妻了。慕容昊却觉着对冰儿的迷恋有增无减,她一个眼神,一句娇嗔,一缕轻笑,都能让他冲动得如轻狂的男子。紫云殿中宫人私下传说,皇上与皇后若在一室,不要轻易地闯入。

修长的手指隔着衣衫温柔地抚摸着妻子娇美的身子,慕容昊的深瞳变深,抱起柳少枫往龙床走去,顺手放下锦幔。

缱缮之后,柳少枫无力地依在他胸前,缓缓地平息呼吸。

“伦儿明天回匈奴了?”他抚弄她细滑的双肩,问。

“嗯,雪儿回绝了他的爱意,他有点难过,我安慰他几句。”

慕容昊冷冷地“哼”了一声,“就是雪儿同意,我也不肯。我们慕容家的女儿家才不会嫁给匈奴蛮子呢!”

柳少枫轻笑,“慕容昭算慕容家的吗?“

“她傻呗!”慕容昊气恨恨的,当年的掳妻之仇呀,仍是不能完全释怀。

“昊,不要把话讲得这样满。如果雪儿喜欢伦儿,我会同意她嫁去匈奴的。这世上哪件事能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样快乐呢?嫁夫随夫,天涯海角都是家。只是雪儿和他没这样的缘,那就罢了。”

“雪儿随我,骨子里就不喜匈奴,不像你尽做善人。”

“难道你想我们被人家骂一对恶公恶婆吗?”柳少枫挪谕地咬咬他的手臂,“昊,好了啦,都是亲戚,大度些,行吧!”

“看在你面上,可以匈奴和平共处,其他免谈。”

“若天儿以后爱上一位匈奴公主,你也不允吗?”她轻笑着调侃。

“当然不允!”慕容昊答得理直气壮,中原多的是有像他母后这样又聪慧又俏皮、清雅绝丽的女子,干吗要匈奴女子?

真的多吗?好像不多哦,这四十多年来,自己好像也就只看到这么一个,估计以后也不会有第二个了。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那么多了。

慕容昊伸出手臂,揽住妻子,缓缓地躺下,倦意慢慢袭来。

“昊,雪儿能赶回洛阳过年吗?”柳少枫闭着眼,迷迷糊糊的问。

慕容昊记得好像回来要和柳少枫说什么事的,什么呢?睡意太浓,他贴紧妻子,沉沉地睡着了。

番外:俏王子(二十)

“我们少爷从不与人结怨。”老管事在焦桐冷峻的视线里,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可以以性命作保。这彩妆坊在苏州城开了五六年,我们连口舌之争都没有过。你看,就连妆彩阁挑衅到我们门上,少爷都只是笑笑,一句重话都没有。”

焦桐顺着他的话语看向对面的妆彩阁,这太阳都上三竿了,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开门?有这样开店铺的吗!

“妆彩阁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挑衅你们?”焦桐插嘴道。

老管事突然像来了气,衣袖一挽,在屋中激动地走来走去,“他们是人吗?是一群畜生,看着我们彩妆坊生意好,做不得,学着我们的样,也开了家卖女子货品的店铺,就连店名都和我们取得差不多,做生意不能这样无德的。幸好老天有眼,我不惩他天惩他。开张个把月了,一样货品都没卖出,招揽生意的姑娘倒全跑了,还是我们少爷垫的路费。

“你们少爷真会见缝插针做好人。“焦桔泼来一瓢冷水。

“少爷人善啊。没想那么复杂,不过,我觉着那徐大一定有点怪罪少爷。”老管事嘴里咕哝着。

焦桐眼珠一转,“老管事,上次雨天来你们店中的一位女子是不是和你家少爷有交集?”

老管事皱眉想了好一会,才记起来,“苏姑娘啊,醉红院的花魁,交结没有,少爷很尊重她的,那天为什么气,我也不清楚。她后来青着个脸,跑进妆彩阁,不知干什么了。”

“慢着,老管事,你说她去了妆彩阁?”焦桐心头一亮。

“对呀!”

“哦,打扰老管事了。林少爷这两天陪我们家公子去远处游玩,你知会下林老爷,过两天就回。”焦桐起身拉住妹妹的手,一个答案浮出水面。

“嗯,知道了!”老管事一拱手,目送二人出了彩妆坊。

焦桐站在街边,眯着眼打量着妆彩阁,“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妹妹。这房子原来是做什么的?”

“好像是卖茶的,再以前是卖酒的。”

“三层呢,地基一定打得很牢吧!”

焦桔撇撇嘴,“苏州站城靠近长江和太湖,地下一定潮湿,想建三楼,我觉得应该有个地窖,才能防潮。”

焦桐一笑,“晚上就知道了,现在我们走吧!”

“去那?”

“醉红院呀!不过,好像我们得先去买身衣服。”

晨光从破败的小窗中射进来,投向角落,莫悲像不适应似的伸出手,他先摸到一团软软的东西,一惊,突地睁开眼。这是哪里啊?灰蒙蒙的,还有一股子臭味。

“悲儿,你醒了!”林若阳俯身向她,爱怜地把她抱进怀中。

那软软的东西是林大哥的衣衫,他的头枕在林若阳的膝上,莫悲惊惶的心突地平静了下来。

林大哥说石桥对面的那条小巷很安静,牵着他的手过去看看,那时候,林大哥刚刚吻了她,两个人都有点激动,怎奈集市场人太多,他们想找个僻静之处,讲会悄悄话。刚下石桥,小巷自中突然跳出两个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袋子中。觉着晃晃悠悠地像被抬上了船,行了很久,他们就被猛地扔进这里,他就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林大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悲扫视着小屋,像是个地窖,靠近屋顶的破窗漏了点光进来,他试着看清四周,却因牵动颈部肌肉,突然引起疼痛而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林若阳把手轻覆在他的额头,不舍地替他揉搓着,“不要乱动,你昨晚可能扭伤了脖子,至今都没有人来和我们打照面,我不知道是谁如此作为,不要害怕,悲儿,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额头上修长的手指冰凉轻柔,莫悲的心头涌上暖暖的感觉。不禁莞尔,此刻倒真是属于他们二人的天地了。

“林大哥,我怎么可能害怕呢?”莫悲握住林若阳的手,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林若阳虽然说的坚决,心里却没什么底,他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对待,他怕是有心人冲悲儿而来,那样,他能保护得了悲儿吗?他没有注意到莫悲款款温柔的暗示。

“焦桐和焦桔是洛阳城中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很快找到我们的,到时,就知道是什么样的歹人所为了。”

林若阳脑子一直在飞快转着,莫悲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清。

他把莫悲轻轻抱坐到旁边的草上,站起身,试着跳起,窗外是处荒地,他可以看到枯黄的杂草,心中不由大喜,四下搜寻,看到一条断腿的板凳,搬到墙边。

莫悲上前相帮,他摇摇晃晃站上去。两手用力一推,破败的窗“咯吱”一声,裂了。林若阳试了试窗子的尺寸,跳下地,拍拍手,“悲儿,来,你站到我肩上,从窗户中翻出去。”

“那林大哥你呢?”莫悲犹豫地看看窗户,不知自己有没有那样的能耐。

“你先出去,我随后就到。”

“不对,林大哥,我站在你肩上才碰到窗,你想出去,站在哪里呢?”

林若阳蹲下身,催促到,“现在不管这些,你出去往有人烟的地方跑,请人家送你到彩妆坊,然后找人来救我。”

“林大哥,我不想和你分开。”莫悲轻声抗议。

“悲儿,”林若阳低喃道,温和的眸子洋鬼子般现一股冷然的坚决,他抚摸着莫悲的脸腮,“出去后,我们一定不会再分开了,现在,为了我,你坚强点,要是你落入歹人之手,他们知道了你的身份,一定会狗急跳墙、慌不择路的杀人灭口。”

“不会的,在苏州不可能有人这样对付我的,我想他们一定是抓错人了,误会说清了,人家会放我们走的。”

林若阳苦笑,悲儿还是个孩子,太单纯了。“那这样林大哥不也就马上能出去了,乖,快上肩,如果歹人来了,就走不掉了。”

一切真应了他的话。

“吱呀呀”一声,年久上了锈的门开了。一团黑影遮住了外面的光线,两个人看不出来人是谁。

“林公子,俏公子,夜里没着凉吧?”来人干干地一笑,晃了进来。

林若阳一下听出来了,是徐大,他心中瞬刻明镜似的,沉声怒斥,“徐老板,你能解释这样的作为吗?”他悄悄地把莫悲护在身后。

徐大心情大好地踱起步来,“林少爷很见怪徐某这样的待客方式?没办法啊,徐大是受人之托,不是想与林少爷交恶。”

“谁会和我过不去?”林若阳惊愕地看着他。

“呵,这个吗,徐某要保密的。不过,林少爷,你不要害怕,只要林少爷答应我一个要求,徐大保证不会动你一根毫毛的。”

“那他呢?”林若阳听出了他话中没有放过莫悲的意思,他把莫悲拥在怀中。

莫悲咬着下唇,压下心头的惊恐,他曾担忧徐大会和为难林大哥,没想到他的担忧会这么的准。

徐大侧过身,打量这莫悲,嘴角的笑意一圈圈放大,“其实是这个俏小子惹别人厌了,别人才请我帮一把的,林少爷,你是陪抓。哈,这俏小子,我会把他送出苏州城,不过,看他身边两个侍卫身手不凡,家世应该不错,这样吧,只要他父母拿出五千两纹银,我就平平安安地把他送回家中。”

“我给你。”林若阳接住话,徐大好像并不知道莫悲的真实身份,这就好。

徐大吃了一惊,有点为难,“这个呀,我倒要想想。不过,林少爷,人家不要俏小子呆在苏州城,我还是得把他送走。”

“到底是谁不要他呆在苏州?”林若阳提高了音量。

“谁,我不能讲,理由人家没有告诉我,我向来是收钱就帮人办事,不问原由的。”

徐大忽觉得说漏了嘴,斜睨了林若阳一眼,讪讪一笑。

“徐老板以前做的营生好像比妆彩阁赚的多。”林若阳温和地一笑,摇摇头。

徐大一闭眼,阔掌拍着胸脯,“不错,老子当年是杭州到金陵一地有名的绑匪,常做的营生就是绑票,想要票拿银子来赎,无本生意,赚的很多,但官府最近盯上我了,我只好暂时收手,转战苏州,瞧这你彩妆坊生意红火,想想就金盆洗手,也做个正经生意人,可老天他不肯,硬生生又要我重抄旧业。”

“徐老板你要多少,尽管开口。”林若阳屏住呼吸,极力镇定地问。

莫悲掌心沁出一手的冷汗,这徐大原来是这样的出处。

“我要求不高,俏公子离开苏州。林少爷,你可不可以把你的香品秘方告诉我?”徐大诞着脸,一脸诡异。

“行,只要你把我和悲儿放了,我带着悲儿离开苏州,秘方给你,银子也给你。”林若阳连思索都不用,连接应道。

莫悲仰头,凝望着林若阳,“林大哥,那秘方是你的心血,不要给他。”

“那些没有什么的。”林若阳抓着他的肩,直直地看着徐大。

这也太顺利了吧!徐大不敢置信地直眨眼,会不会有诈?“不对,林少爷,你暂时不能离开,我要等着你教会我如何用那些秘方制作香品后,才能放心。这俏小子要先离开。”说着,他伸手就过来拉莫悲。

林若阳长臂一抬,闪过,“你若带走悲儿,那你就什么都得不到。”

“哼,现在你们这种肉票。还敢跟我讲条件。林少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俏小子给我。”林若阳一点都不相让,腾手把莫悲推到角落,自己挡在前面。

莫悲的身子不禁轻轻颤抖,他偷瞄向门外,好像站着两个人,逃是不可能的了。

“真不给假不给?”徐大恼怒地瞪着林若阳,眼都竖起来了。

林若阳抿着嘴,俊雅的面容上一脸毫无商量的坚决。

“林少爷,我给过你机会了,不要怪我。”徐大厉吼一声,一个扫堂腿,直奔林若阳而去。林若阳只是个书生,根本无法还击,只是本能地伸出手臂去挡,哪知腿是从下方来了,一脚不偏不斜地正踢在他胸口,俊容突地就惨白一片。

“林大哥!”莫悲惊恐地大叫一声,上前扶住林若阳,他突地抬首,清眸冷冷地瞪着徐大,“徐大,你知道我是谁吗?”

“悲儿闭嘴!”林若阳按住心口,用尽气力把莫悲推到身后的角落中。

徐大阴阴地一笑,“你是谁,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林少爷,你现在该把他给我了吧!”

“休想!”林若阳强忍着疼痛,断然回道。

“哈。小白脸还到有点硬气啊!”徐大说着,几级快拳如雨点般的落在林若阳的身上,林若阳就像钉在原地,动都不动,鲜血从嘴角,鼻梁上流出,一会儿身上就猩红一片。

莫悲再也忍受不下去,清眸一闭,从身后环住林若阳的腰,“不要打了,不要打他了,我跟你们走。”

“闭……嘴!”林若阳费力地吐出两个字,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他跌倒在地上,仍挡在莫悲的面前。

徐大有点气喘,打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点成就感都么有。“林少爷,你是条汉子。不过太没自知之明了。俏小子,过来。”

林若阳蓦地抬起满脸血污的面容,“除……非……我死。”

“唉,你还真和我干上了,你以为我不敢吗?”徐大抡起拳,劈头盖脸就落下。

“悲儿?”

他忽地听到一声痛唤,忙收住拳,发觉俏小子不知何时趴在了林若阳的身上,拳全部落在了俏小子身上,粉嫩的一个人儿瞬间成了一个血人,看着真让人心痛。

“悲儿,悲儿!”林若阳颤声喊道,心如在泣血。

莫悲凝望着他,见他温和的双眸中泪光闪闪,轻笑着说:“林大哥……现在……我们一样痛了,很公平。”

打成这样,莫悲脸上仍挂着微笑,与平日冷冷清清的样子大相径庭。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在护卫着他,他真的觉得是件很开心的事,替林大哥分担一些痛又如何呢?

“悲儿!”林若阳艰难地抬起伤臂,轻轻地替他拭去嘴角的血迹。

“我……不该带你去小巷的,不该让你离开护卫的。”好后悔一时的情难自禁,换得莫悲今日的危险,此刻才知,平日自信慢慢的自己,原来是如此无用,连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泪和血,一滴一滴,落在莫悲的身上。

“大哥,不哭,悲儿……不疼了。”莫悲痛得几乎涣散的眼神中,溢满不舍。

“真是晦气。”徐大被这二人的样子,惹得心烦。一闭眼,拎着莫悲的衣领,就想往外拖。

林若阳像是疯了般,死命的抱着莫悲的腰,眼中血红。

“唉,唉,唉,我现在一根手指都能让你倒地,你还和我斗。”徐大啧嘴。

“老大,老大,苏姑娘来了,说有急事。”一个大汉火烧眉毛似的,冲了进来。

“说什么事了吗?”徐大不甘心地扔下莫悲。

大汉被屋中的血红惊住了,“……只说……见老大。”

“看好他们。把那窗堵住,不要让他们跑了。他妈的。晦气,银子没看到一两,倒惹了血案。”徐大骂骂咧咧地背手出去,出门前,又回过头看了眼抱得紧紧的两人。

书生的义气也不可小瞧。

“苏姑娘!”林若阳咀嚼着这个名字,低下头看着怀中的莫悲,莫悲秀眉紧蹙,他也听到了大汉的话。

焦桐和焦桔没去过青楼,不知晚上青楼才开始营业。他们一身潇洒的儒衫,晌午前,摇着折扇走进醉红院,院中一片冷清,歌女舞妓们才起床,睡眼惺忪地正梳妆打扮。

一个龟奴正在扫地,见到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气派公子,迎上前,堆上满脸笑,“两位公子来得真早啊!”

焦桐一怔,“是吗?那我们……是不是要等会再来?”

“不,不,姑娘们都起床了,你们是要和姑娘喝茶、听曲,还是想度春宵?”

焦桔心中着急,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龟奴手中,“我们就想个苏姑娘喝杯茶,麻烦通报一声。”

龟奴眉开眼笑地点点头,“那你们在此等啊,苏姑娘现在应该有空。”

焦桐、焦桔心中犹如火烤般,一刻不见到公子,他们就坐立不安,昨夜,两人回白府,撒了一堆谎,才把白老爷和白夫人对付过去,现在第二天了,再找不到公子,就该通知官府了。

“公子,公子,苏姑娘刚起床,快去吧,我帮两位说了好一通,她才点头的,在这醉红院想见苏姑娘,那可是要早点预约的,幸好你们来的早。”龟奴喜滋滋地从一所小楼下来。

“多谢!”焦桐、焦桔抬步上楼。

丫头红茵端上香茶,苏盼竹慵懒地从梳妆台前转过着,一看到焦桐、焦桔,吓了一跳,“你们两个是双胞胎?”

那次去彩妆坊,焦桐他们坐在房内,瞧她瞧得分明,她却没看过他们。

焦桐淡淡一笑,“我们两兄弟初到苏州,听妆彩阁徐老板说,苏姑娘貌美如花,才艺双绝,如来和苏姑娘对饮一杯,今生就无憾了。我们兄弟一听,当即就来了。竟然没有注意到现在是姑娘的休息时间,真是对不住。”他无意绕圈,开门见山。

焦桔心中直叹,哥哥平时木讷得很,这说个甜言蜜语,也蛮有天份的。

苏盼竹一听,心花怒放,喜得眉梢春色无边,“徐老板也会说这么文绉绉的话,看不出哦。”

“姑娘指我在说谎吗?”焦桐神色不变。

“不,不,和徐老板交谈过几次,觉得他不像是书念得很多的人,呵!”苏盼竹妩媚一笑。

“徐老板说和苏姑娘交情匪浅,苏姑娘对他不熟悉?”

苏盼竹笑容冻结在脸上,“他……这样说?”

焦桔顽皮一笑,“他说你们常合伙做生意。”这些话都是她和哥哥临时编过来试探苏盼竹的,就是想看苏盼竹如何反应。

苏盼竹花容突地失色,“两位公子可能听错了,盼竹与徐老板没有一点交情,他只是也像公子们这样过来喝喝茶,这样的人,盼竹一天见得多了去,哪里可能个个有交情。”

“哦,是这样呀!徐老板说苏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他一般不来醉红院,都是苏姑娘主动去他的妆彩阁,原来是吹的呀!”焦桔扁下嘴,继续添油加醋。

“胡说八道。”苏盼竹脸上撑不住了,激动地站起身,“我……也就只去过一次妆彩阁,还是有事相托,怎么会扯上红颜知己,他大白天做梦去吧。”

焦桐、焦桔对视一眼,“徐老板说的有板有眼,我们以为是真的呢!”

“他……还说什么了?”苏盼竹心慌意乱,有点六神无主。那个蠢猪,怎么这样放不住话,这要是传到林若阳耳中,她还有脸见他吗?

“既然不是真的,苏姑娘就不要知道了。”焦桐丢下一锭大银,微微做了个偮,“多谢苏姑娘的香茶,待下次预约过,再陪苏姑娘说话。”

苏盼竹硬挤出一丝笑,“好,那盼竹就等着两位公子啦。”

焦桐、焦桔一出醉红院,就避到了旁边的一家茶馆的屋后,没让他们等很久,一顶小轿飘飘地出了醉红院,风掀起轿帘,露出苏盼竹冷凝的丽容。

“跟上!”焦桐低声道。

两人一跃上了树梢。

小轿晃晃悠悠的,急急的往妆彩阁而去。

妆彩阁竟然大门重锁,不见一个人影,苏盼竹急得让抬轿的伙计踢门,许久,才从店后转出一个大汉来,见到她,一愣。

“徐大呢?”苏盼竹顾不得客套,艳眉拧着,问。

“老大暂时……不在店中,”大汉眼溜溜地转着,瞧瞧四下无人,压低嗓子说,“他昨儿帮苏姑娘办好了事,一早就去送客了。”

“不就是个毛孩子。要费这么大个事,他人呢?本姑娘要见下。”

“那姑娘你请进店坐会,我让兄弟去找找。”

“快点啊!”苏盼竹不耐烦地挥挥手。

远处高树上,焦桐看到一匹马从妆彩阁的后院奔了出去,“妹妹。公子一定在他们手中,但好像不在妆彩阁,你跟上。”

“哥,马刚才扔在醉红院。”焦桔脸苦成一团。

“该死!”焦桐嘀咕一声,“那我们只好等徐大带我们去了,这群畜生,真的活腻了。”他握紧手中的剑,眼神冷凝慑人。

番外:俏王子(二十一)

疾劲的冬风吹来一股冷意,苏盼竹瞥了眼乌沉的夜云,艳眉淡淡扬起。“快下雪了。”话音没落,天地间果真纷纷扬扬飘起了细雪,绵绵密密将繁华的街道冻成粲白。

“吁,吁,吁!”几匹大马停在妆彩阁前,徐大抖动缰绳,脸色不知是冻,还是心情不愉快,铁青得泛白。

店铺中的大汉迎出来,接过马缰,徐大下马前,缓缓地转头看了眼彩妆坊,客人出出进进,伙计笑语迎送,一切如昔。

狰狞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掸掸袍上的雪花,跨进店铺,一使眼角,大汉们把门掩上了。

“上次是一阵雨把苏姑娘送到妆彩阁,这次是一场雪,呵,苏姑娘对徐大的一颗心,可真是风雨无阻啊!”徐大嬉笑着一手就把苏盼竹揽进了怀中,冻得麻木的脸偎上了她的丽容。

“徐老板,行事前请三思。”苏盼竹抬臂隔开他的脸。

徐大嬉笑的脸色一沉,“什么三思五思的,你又不是没和男人亲过,装什么正经,最多一会给你几两银子得了。”

“徐老板,你越距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苏盼竹薄恼地瞪着他。

徐大猛吸一口气,“我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个约定了。”

“为什么?”苏盼竹看到徐大眼里的狠毒,觉得冰冷的风雪直透人心,她不禁颤栗了起来。

“美人,老子为你犯下血案了,这苏州还能待下去吗?”徐大啧啧出声,“你不要抖哦,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也离不开谁了。”

“你。。。。。。把莫公子怎么样了?”苏盼竹一张脸惊得没了人声。

徐大紧紧地钳住她的蜂腰,一张喷出浑浊气味的大嘴阴笑着啃咬她的腮、唇,“不知道,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林若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了。老子被他们恼得心里堵得慌,美人,你今天一定要让我泄泄火,不然老子就太划不来了,店铺开不成,还得又开始亡命天涯。”说着,大手“吱”的一声,就把苏盼竹外面的风褛撕扯到地上,手顺势就直奔她丰满的胸。

“放手,放手,我。。。。。。不是只要你把莫公子赶出苏州城,你为何要杀他,还。。。。。还有林少爷,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伤林少爷?”苏盼竹脑子一片混乱,她已顾不上去掩胸前的风光,整个人震惊于徐大的话中。

徐大色心上偷,根本听不见苏盼竹的话,他横抱着苏盼竹,直奔店铺里边账房,就着桌几,他几下就把苏盼竹身上的衣衫扯个精光。苏盼竹惊恐地瑟缩成一团,身子被徐大钳制住,一点都动弹不了,她张口欲呼救,一块脏兮兮的桌巾在她张嘴时塞进了她的嘴中。

她平时在醉红院中,也是娇生惯养,被商贾、达官捧得象个宝,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力气,喊又喊不出,只得闭上眼,任徐大轻薄,此时才体会出害人不成反害己的道理。

徐大就像是一个杀红了眼的匪徒,已经没了理智。亡命之人是顾不了那么多的,今天有酒有肉,明天是死是活还不知,能够饭吃一餐,就放开了吃吧!

他疯狂地侵占着苏盼竹的身子,毫无怜香惜玉之意,想在这纵欢的驰骋中,抹去林若阳与莫悲血淋淋的样子。

绑票无数,却没见过这两个不要性命的,难受、难受!!

象一支枯萎的残花,苏盼竹瘫软在冰凉的案几上,媚眼空洞地等着屋顶,表情麻木。

徐大缓缓捡起椅上的衣衫,心底没有一丝轻松。他着好衣,拔掉苏盼竹口中的桌巾,冷漠地把撕成片片的衣裙扔给她。

“我。。。。。。不会放过你这个畜生。”苏盼竹幽幽地吐出一句话。

徐大得意的笑容扭曲在嘴畔,“哼,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娼妓被强奸的,你随便说,我也可以讲你是我的老相好,主动送上门与我幽会,事实也是,你的轿子停在妆彩阁前。。。。。。天,轿子。。。。。。”他脸色大变,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抬轿的伙计看见苏盼竹进了他店铺,那他刚才的行为不就要被暴露了吗?他妈的,这下连收拾细软、转手店铺的时间都没了。

苏盼竹咬着唇,忍着身子的疼痛,把破碎的衣衫慢慢穿回身上。

“你。。。。。。想如何?”徐大抬起她的下巴,“不要忘了,是你以醉红院的生意买通我赶走俏小子的。”

“对,是赶走,不是让你伤害他和林少爷。”苏盼竹后悔得泪如雨下。

徐大讥讽地一笑,“怪不得我,林少爷不要命的护着俏小子,不让我碰一个指头,我就推了他几下,他太没有,就倒下了,俏小子也讲义气。”

苏盼竹感到心抖得如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林少爷和莫公子彼此这般重情意,她不仅没拆得开,还被徐大这样的粗人凌辱了一番,后悔与酸楚,岂是几滴泪就能洗净。

妒忌是恶魔,伤了别人,毁了自己。只是想独占一个人的爱,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徐老板,我可以不计较你今天的所为,也不会向外面透露一点风声,我给你银两走路,但你把林少爷和莫公子给我。”她放软了态度,低声恳求道。只要林少爷有一口气在,她就要舍了命的把他救回,但愿还能有让自己赎罪的机会。

徐大很是意外,“你真能放我走?”

“盼竹说话算话。”报仇日后慢慢来,现在重要的是救人要紧。

徐大眯着眼打量了她好一会,“现在除了你,这苏州城没第二个知道我徐大犯下的事,但你的话我不太相信。这样如何,你打发外面的伙计回醉红院取钱,你在妆彩阁呆着,钱取来了,我就把林少爷和俏小子还给你。”

人在他手中,苏盼竹没有讲价的余地。“行,那你去外面找件衣衫来给我穿,不然我这样子出去伙计会疑心的。”

“美人,要不钱我不要了,你随我走路吧,找个山头,我占山为王,你给我压寨夫人。”徐大色色的手又覆上她婀娜的身子,“刚刚哥哥急了点,也没尝够美人的滋味。日后,你若随我,我。。。。。。”

“徐老板,”苏盼竹打断了他的话,“请麻烦为我取衣,天快黑了,银子到了,你正好走路。”

“哦!”徐大还有点失望。思量命要紧,不敢耽搁,去店铺中找衣衫。

雪,肆虐地飞舞着,屋顶上的焦桔眼都睁不开了,“哥,仍没有动静吗?”

与雪景融成一体的焦桐微眯眼,穿透白茫茫的雪雾,想看清楚妆彩阁前蠕动的人影。“妹妹,快有动静了。”

“什么意思?”

“醉红院的伙计刚刚离开,后院中大汉在装马车。”

“看见公子了吗?”

“没有,但我猜测,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公子了。”

“上天保佑我们公子安然无恙。”焦桔合起掌,一边哆嗦一边祈祷。

小屋中已经漆黑一片,林若阳奋力睁开红肿的双眼,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又饥又冷,雪花和寒风从破败的窗中灌进来,他感到怀中的莫悲一直在抖。

“悲儿!”身上的衣被血凝成一团,他无法解开裹住莫悲,只得拼命把莫悲往怀中拥,手轻触到冰冷的小脸,他伏身为莫悲挡住风口。

“林大哥,我。。。。。。不疼。”莫悲冷得直哆嗦,上牙与下牙一直在打战。

林若阳觉得全身的骨架都像被人拆卡了,但他顾不得疼,他怕莫悲睡着,那样莫悲会冻伤的。“悲儿,等我们出去,你早点回洛阳吧!”他奋力动动麻木的双臂,轻轻按摩着莫悲的手指。

莫悲有点意识了,身子一僵,“林大哥不想再看到我?”

林若阳叹了口气,“怎么会呢?我只是嫌自己无用,让你随我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你在洛阳一定比在苏州安全。”

“林大哥,有能力保护我的人可能很多,但是谁会象林大哥在危急的关头这样豁出命的保护我呢,你都不能自保,可却为我而象一个英猛的勇士。林大哥,以前我也曾一次次身处危险之中,我害怕、惶恐,日后还一夜一夜的做恶梦。但这次,我一点都没有,我觉得有林大哥在身边,什么危险都不要担忧。林大哥不会放我于危险之中,在他闭眼之前我都是安全的。如果他闭上眼,那我也不愿苟活在这世上,危险又如何呢,我会追随林大哥而去。大哥,这一刻,悲儿是。。。。。。前所未有的幸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莫悲喘得胸剧烈地起伏着,小脸也不禁滚烫。

“悲儿。。。。。。你是不是提前回应了我的心意?”林若阳心中陡地开明,身子的疼痛一点都感觉不出来,只觉着心中洋溢着温暖和幸福。

“不必等到离开洛阳那一天了,林大哥。”莫悲很是羞涩,想不到呀,有一天,他也会象母后恋上父皇般,他也恋上了一个男子,“我。。。。。。的心意和林大哥是一模一样的。”

“我在彩园初见你时就开始了。”林若阳诚挚的声音满是压抑。

“我。。。。。。不知道。。。。。。有可能在太湖落水时,你为我挽衣袖,也许是在山洞里。。。。。。”莫悲噙了泪,脸颊一脸的摩蹭着他的手。

“悲儿,今日死了,我也不遗憾。”林若阳心动地把唇印在莫悲的脸,黑暗中,寻了一会,才寻到唇。

他无法说出心中的感动,悲儿的回应出乎他的意外,他一直在反省自己的无能,悲儿却用坚定的心让他惶恐不安的神经安定了下来。他必须要碰到悲儿,才会觉得。。。。。。这是真的。

咸咸的泪水和着腥腥的血味,林若阳顾不得,莫悲微启樱唇,毫不犹豫承接他温和的双唇,热烈滴给予他想要的温暖。

这才是他们之间真正的一个吻,没有谁觉得小屋的寒冷,没有谁听到寒风的呼啸。他们很庆幸在这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他们可以敞开心腑的互诉衷肠。

林若阳的吻从莫悲的唇移向颈项,吻密密、深深,一寸一寸移动。

嘴上的灼热未褪,又被林大哥炽狂地辗吻着,莫悲彻底乱了方寸,双手扶起他双臂,他羞涩地闭起眸子,深入林大哥的珍爱和温暖,不觉地贴得更紧。悄失的自制的呼吸,在风中交会,纠缠长长久久。

“林大哥,我们都不会死的。我会请求爹爹。。。。。。让我留在苏州。”林大哥喘到不行,还伴随着低咳,莫悲轻拍着他的后背,害羞地低声说。

“我。。。。。。要娶你!如果你怕我们的惊世骇俗,招来世人的指责,我就带你到别的地方去。”温雅轻和的声音,有着情感失控后的粗噶。

“不会惊世骇俗。”莫悲按住心口,手指捂住热麻的唇,怕自己窃笑出声,“林大哥,两个男人真的可以成亲吗?”他象作了决定般深吸一口气。

“只要我爱你,就能。”

“那能生孩子吗?”

“我们。。。。。。之间容不下一个孩子。”林若阳温婉地一笑,复又吻住他的唇。一场意外,填补了他孤寂的心,他不去问明天了,能爱悲儿就好好地珍惜这一时这一刻。

唇舌甜蜜蜜的交缠之际,窗外的雪悄然停止了肆虐。

深夜里,雪地上的脚步声格外清晰,还有马的嘶叫,有火光透进了窗户,守着门外的大汉笨拙冻得发抖的在说着什么。

“有人来了,悲儿。”林若阳温柔地说,象在说外面下雪了那么平静。

“嗯,好像人还不少。”莫悲咬着牙,忍下背后被徐大拳打的疼痛,往林若阳怀中偎了偎,“一会我们就该出去了。”

番外:俏王子(二十二)

锈住的门艰难地被推开了,火把的亮光把小屋照得通明,也照见了角落中相依相偎的两个人。

“美人,瞧,他们好好的在那里。以后,徐大就不欠你什么啦!”徐大阴冷地指着林若阳。

苏盼竹从身后探过身,一眼看到了林若阳的残状,心“咯”了一下,这徐大下手可真狠呀!

“林少爷!”她嘤嘤地哭着,奔过去蹲跪在林若阳的身边,不舍地轻抚着他被血迹模糊的面容。

林若阳两手抱着莫悲,无法躲闪,淡淡地转过头,“苏姑娘,请自重。”

“你这个时候,还自重不自重,快,把莫公子放下,我扶你出去上马,咱们回彩园。”

“呵,那请你先扶莫公子吧!”林若阳极力露出温和的微笑。

怀中的莫悲身子一僵,冷冷地打量了苏盼竹几眼,“你的脏手不准碰我。”

苏盼竹吃味地低下眼帘,逞强地说,“现在你还装什么高贵?如嫌脏就不要跟我走。”

站在后面的徐大眨巴眨巴眼,有点瞧出了门道。

“啊,美人,你原来是和这俏小子争风吃醋呀!哈,你看中了林少爷这文弱的书生呀,早说啊,何必犯这么大事,妆彩阁有的是春药,随便给林少爷服一剂,保管能让你和林少爷颠鸾倒凤、共享鱼水之欢,尝了你的滋味,林少爷定然会和我一样上了瘾,不可能再要这俏小子的。”

“闭上你的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苏盼竹青白着全,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不走,是不是想等官府来请你吃夜宵?”

“呵,你怕我会揭了你的底,好,我不讲,毕竟我们有过一夜夫妻情。林少爷,你命大就好好活着,香品秘方我不要了,生意也不和你抢了,俏小子的赎金我也不要了,后会无期!”他拱手,硬装斯文的作了个揖后,转过身,两把长剑冷森森的对着他的咽喉。

“你……你们是谁?”他惶恐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衣人,急速地后退,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外雪地上,几个大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雪地上暗红一片。

莫悲听到声响,微微抬起眼,淡淡的笑意荡在嘴角,他放心地又合上眼,圈着林若阳的手臂更紧了。

苏盼竹讶然地回过头,“啊……是你们!”她去妆彩阁本意就是想问徐大那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公子的事,被徐大一折腾,她都忘了来意。现在忽然在这里见到这两人,她猛然又记起了。

焦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打了个冷激零,滑倒在地上。

“徐老板,很意外吗?在你有明动我们公子之前,你就该想到会有一个接着一个意外等着你。”焦桐冷峻地盯着徐大,剑突地移向心口。

徐大好汉不吃眼前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英雄饶命,外面马车有一千两纹银,小的全部奉上,这位美女也给你,只求英雄放我一条生路。”

“放你?哈!”焦桐冷笑,“你这狗命活在世上就是个祸害,本来我们可以假装没看到,但你太放肆了,连我们公子都敢动,还敢在我们面前玩声东击西的把戏,你真是太恶劣了,去太湖喂鱼去吧!”两马长剑突地一用力,剑尖刺过衣衫,直达心口,生生地刺进、刺深。

徐大连抵抗都没来得及,手奋力地朝天伸了但,忽地一软,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一双浑浊的双眼睁得老大。焦桔漠然地抽出剑身,在他衣衫上拭去血迹,转过身。焦桐任由血从剑尖缓缓滴落。

林若阳不忍地闭上眼。

苏盼竹哆嗦地捂着嘴,不敢发出尖叫。她想爬向林若阳,却遇到莫悲轻蔑的视线,“林少爷……救我!”焦桔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剑尖在她的胸前画着圈。

“救你!哈,林少爷敢出口救你,我连他一起送到太湖喂鱼去。”她和哥哥以合护卫的小公主,因这个女人妒忌,被折磨成个血人似的,这简直是对她和哥哥极大的侮辱。“你被男人宠上了天,有什么不好,还吃在碗里看着锅里。林少爷看不上你,你就把气撒到我们公子身上,还找了这咱江湖渣滓来对付我们公子。苏姑娘,我们公子连当今皇上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语,你现在看看他,成了什么样,我不杀你,我要一剑一剑地把你剁碎,撒到太湖里。”

“当今皇上……他……是?”苏盼竹颤抖地看着莫悲,又看看林若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他赶出苏州。”

“哈,赶出苏州,你也敢说,这苏州是谁的,知道吗?”焦桔真是佩服这女人的创意。

“妹妹,无须多言,杀了。我们要赶快带公子离开。”焦桐把剑装入剑销,跪地双手欲接过林若阳怀中的莫悲。

售桔淡漠的双眼,迸出冷肃的精光,“好!”她扬起剑。

苏盼竹不禁打了个寒颤,往林若阳身子倒去。

“焦姑娘,不要!”林若阳突地伸出手臂,挡住了焦桔的剑。

“林少爷,我一会再来和你算私自带走公子的帐。”焦桔闪闪地对林若阳说。

林若阳摇了摇头,“我会负责。苏姑娘她不是故意陷害莫公子,她只是被妒忌蒙住了眼,有过但不不致于死,请放过她吧!”

“林少爷,你好似待我们公子不错,公子困你受了这么大的伤,你却对伤害的他的人如此怜惜,说得过去吗?”

“但是悲儿……不好,苏姑娘不是故意的。”林若阳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惭愧。一向与人为善的他,也知如此讲对悲儿不公平,但他不愿看到焦桔的剑下再丧失一条性命。

“她的出发点就很邪恶。”伤害一个与自己没有交集的人,焦结对苏盼竹的行径,感到愤怒,更对林若阳的偏袒,心中不满。

林若阳沉默不语,怀中的莫悲看出了他的心思,“林大哥……你当真要救她?”

苏盼竹更是慌不迭地叩头,“林少爷,请看在盼竹往昔为彩妆坊出力的份上,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吃醋了,不敢再打林少爷的主意,不,我连看林少爷都不会再看了。”

“悲儿,请看在我的份上,放过……她吧!”林若阳微一踌躇,硬着头皮说道:“她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如果不放,会如何?”莫悲心中有点发凉,林若阳不开口,他也会阻止焦桔的,苏盼竹是讨厌,但不是罪大恶极,而且还知追地来救人,证明良心未抿,她和徐大是不同的人。但林若阳突然出品为她求情,这难免让自己有些七想八想。

林若阳无言以对,清澈温和的眼眸注视着莫悲,是恳求、是期待他谅解的眼神。

“林大哥,换作昨夜是苏姑娘和你一起,你也会用了性命去护着,对吧!”他明白了,尽管昨天他们患难与共,坦然交心,尽管林若阳不顾自然安危的保护他,那只是林若阳温善的本性使然。刚刚才温馨甜美的心情,瞬间转如流水般萧索清冷。

林若阳长叹一声,眼神中是无奈和哀伤。悲儿怎么能这样说,他对悲儿的心天地可鉴,他只是不想有一个无辜的人死在焦桔的剑下,不想他和悲儿的爱被蒙上阴影。

“焦桐,抚我起来。焦桔,放了苏姑娘。”莫悲拂开林若阳的手,焦桐从身后的包袱中拿出一顶厚厚的斗蓬,裹住莫悲,长臂一伸,抱起了他。

捆了一夜一天的身子突然离开,林若阳觉得连心都空了。

“好,本女侠放了你,但是……”焦桔剑轻轻地一挑,在苏盼竹的丽容上划出一条血痕,“也要让你受点教训,人侦缉,我要看你还如何在男人面前媚笑撒娇。”

粉腮陡地刺开,鲜血汩汩涌出。

苏盼竹任鲜血滴落,咬着牙,不敢哭丧着哭出声来。

“林少爷!”焦桔收起剑,冷目怒对林若阳,“你明知公子的身份,还把他往无人的巷中带,你是不是存心的?”这两天积压的恐惧,她全撒在林若阳身上。

林若阳呆立不动,神情凝重,静默不语。焦桔的指责是对的,他被情欲钻心,竟然什么都忘了。

“焦桔,我好冷,不要多说了。”莫悲的声音虚无缥缈,像在极远的地方。

“好的!”焦桔一脸关心地转向公子,接过。

“焦桔送我回白府,焦桐你把林少爷送回彩园,刚刚那车中的银两给苏姑娘吧,她那张脸以后赚不到银子了。”极端的痛楚中,他仍保持着冷静,一一吩咐。

“悲儿!”林若阳撑着站起,“去彩园养伤吧!”

“你再敢提彩园我剁了你。”焦桔一瞪眼。

“你带苏姑娘回去吧!我……走了。”莫悲冷绝的话语在空气中回响。

林若阳胸口如被重击,欣长的身形凝立不动,俊容苦涩。

转瞬间,焦桔抱着莫悲,走出了小屋。焦桐冷漠地伸出手,林若阳苦笑拂开,他踉啮地追出,雪地上一行马蹄印,莫悲已经不见了。深重的血腥味涌上心头,他突地身子一仰,对天喷出一口鲜血。

“林少爷,你不要紧吧!”焦桐惊愕地扶住。

林若阳涩涩摇头,“不要紧,这是在哪里?”

“郊区的一幢破败的别院,我们是跟踪徐大才找到的。”

“呵,真的煞费苦心呀!焦护卫,我有个不情之请。”

焦桐一怔,“你说吧!”他比较理智,不像焦桔感情用事,他明白林若阳心中有许多说不出的苦衷。

“你们回到洛阳后,可否请你常常给我写封信,说说悲儿的情形?”

“什么?”焦桐有点纳闷。

“悲儿在洛阳,我在苏州,日后哪里还会有见面的机会,说不定他回洛阳后,很快就会忘了我,而我不愿意失去他的消息,麻烦焦护卫了,几个月一封都可以,告知我他好与不好就行了。”悲儿说愿为他留在苏州,他惊世骇俗地想娶他,这些话,他现在只能当个玩笑了。悲儿对他现在的误会很深,他也无意解释了,焦桔的指责声声在耳,他不能再自己的私心去让悲儿为他做出什么选择。

悲儿在原来的世界时过得很好,他为何要硬扯着把悲儿拉出来呢?

他一辈子有可能就这一次的动情,就这样擦肩而过吧!

焦桐扶着他站立不稳的身子,欲言又止。

“林少爷,等等我!”苏盼竹扯下衣衫,裹住脸,跌跌撞撞追上来。

“苏姑娘,我请焦护卫把你送回醉红院,从此以后,我们就是路人。”林若阳淡淡地说,不带任何情绪。

苏盼竹红了眼眶,“盼竹明白,盼竹不会再作任何奢想了。”

“那,走吧!”林若阳坐上马车,双手环臂。焦桐拿起马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白府像被炸开了锅,白老爷、白夫人呆若木鸡,凝视着床上白着张脸的莫悲,感到惊恐从脚下慢慢上涌。

“老爷、夫人,不碍事的,公子不慎从石桥栽进河床,跌伤了点,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焦桔手脚麻利地为莫悲上药、擦洗。

“你……说得轻巧,这要是少了块皮,如何向皇上交待?”白夫从怒不可遏地斥道。

“呵,我和哥哥去交待,和夫人、老爷没关系。”焦桔笑嘻嘻的。她刚刚为公子诊治过,虽心脉被击伤,但不伤内脏,这就好治了,至于那些皮外伤就更不在她话下,练武之人,能算半个大夫。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那个林少爷的伤好像有点重。

“唉,等陈大人一到苏州,早点带悲儿回洛阳吧!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真的想吓煞。”白老爷心有余悸地说。

“老爷你不催,我们也要走的,这苏州城该玩的该吃的,我们一样都没漏,现在连意外也有了,哈,真是五味俱全。”焦桔盖上锦被,看着莫悲恬静的睡颜,拍拍心口,终算一切都结束了。

莫悲觉得身上的伤不痛,痛的是心。他怎么也不能接受自己全心所寄的林若阳对苏盼竹那么偏袒。当林若阳为自己不能保护好他自责时,他主动地向林若阳敞开内心,许下承诺,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林若阳还口口声声他们之间容不下个孩子,现在却硬要塞进个苏盼竹。那个青楼女子为受而疯狂,他欣赏她的壮举?

所有的伤害都缘于这个女子,莫悲记得儿时宫中的茉莉妃嫔曾为爱向母后举起了剪刀,线后冷静的斥责吓退了她,那是母后坚定父皇心中所爱之人是自己,才能大无谓地面对别人的威胁。

现在呢,他能坚定林大哥心中所爱的人是自己吗?

莫悲微微摇头,林大哥温和善良的性情和狂热独占唯一的爱,他分不清楚了。虽说林大哥宠他上了天,也一再的向他深情表白,但当面对别人时,林大哥同样的表现惊住了他,他想他有点迷惑了。

“公子,还在还冷吗?”焦桔跪在床畔,拿着沾湿的棉巾,轻轻滋润他干裂的唇。

“不……”莫悲精嘎地挤出声音。

“一定饿了吧!昨天我喂了你一点粥,今天能吃点饭了。你饿了好几餐,不可以一次吃太多。”焦桔抱扶着他躺在床背上,端过桌上的碗。 ☢ ttκǎ n☢ ¢ Ο

“焦桐回来没有?”莫悲木然地咀嚼着饭粒。

“回来了,林少爷现在彩园养伤,肋骨断了两根,要卧床一阵子呢!那个大美女,仍回她的醉红院了。”

“肋骨断了?”心疼的酸楚在眼眶爆开,泪水冲落莫悲的脸颊。他记得徐大先是一脚,然后是几掌,拳头像雨点……“能恢复吗?”

焦桔见他满脸不舍,叹了口气,“公子,焦桔虽是你的侍卫,但你待焦结和哥哥一直尊重,我们也当你如小妹般疼着。林少爷……他人是不错,但他的身份与公子相差太多,而且……性情温和,就像是个圣人般,待任何人都不偏不斜,公子……你若沉沦,日后会心碎的。这些日子,公子你对林少爷的心,我和哥哥都看在眼中。林少爷对公子确也是呵护备至,但还没有到全心全意的地步。焦桔虽说不懂哦,但你看皇上对皇后,那眼里容得下别的女子们我怀疑宫中那些宫女、妃嫔在皇上眼中可能和御花园中一根草、一棵花差不多。当皇上看着皇后时,冷漠威仪的皇上立刻就像换了个人,温柔、轻雅、深情款款。如果林少爷不再对别的女子温雅地笑,不再对别人乱施温柔,那我和哥哥就不用多操心了。”

莫悲不得不承认,大大咧咧的焦桔这番话,说得很有道理。泪默默顺着脸腮流进了嘴中,合着饭粒咽了下去。

“公子,你哭什么呀!洛阳有的是皇孙公子抢着对你好的。”焦桔笨拙地为他拭着泪。“比不上林少爷温柔,但一定会比他专一,也不让公子费神乱猜。”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莫悲喃喃地说道。

“是,话进回来,那个林少爷这孟子对公子确实是用心用情,呵,如果他的温柔专对于一个女人,估计是没有谁逃得了的。他还为救公子受了伤,要不,让焦桐替公子送点礼物过去表示谢意?”焦桔揣摩着公子的心意,有点心软。

“你去下吧!”

“呃?”

“焦桐内敛,话极少。”对着焦桐,他也不好意思细细地问。虽说林大哥现在有点让他心碎,但他还是很留恋于林大哥。

剪不断,理还乱,是情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焦桔很爽快地一笑,“行,不过我那天骂林少爷,估计他看到我心情不会太好。”

“林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要带上好的药材还有……没有了。”他好想送个体已的私人用品给林大哥,但想想不审打消了这个念头。日期后若没有牵扯,干吗还留个纪念?

焦桔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公子,那些畜生没碰你的头吧!”

“我到希望他们打了我的头,然后一觉昨醒,什么都忘光了,无波无浪。”莫悲轻叹一声,泪花无助地滑落脸颊。

一躺到床上,看着搭脉的大夫神色凝重的样,林若阳无言地背过脸去。爹和娘无论怎样问,他都没有开口。

寝室内飘溢着浓重的药味,他睡得很沉,夜里脸色忽黑忽白,频频盗汗。半梦半醒间,都是悲儿清丽的笑颜,但一醒来,他就坠入了苦痛之中。

肋骨断了两根,五脏被震伤,手臂、脸颊多处刮破,这样的身子竟然抱着悲儿两夜一天,也没什么觉得疼,还一直感到甜蜜、幸福。

那会不会是上天对他最后的怜悯?

他配不上美好高贵的悲儿。

林老爷和林夫人,没想到一向温和善良的儿子,会被人打成这样,整日哭天抹泪,他没有力气宽慰爹娘,只能很努力地配合大夫卧床不动,一大碗一大碗的咽下苦涩的药。

老管事每天絮絮叨叨地上山来禀报店铺中的情形,出去视查分店的副掌柜也回来了,这些他也听不下去。

人在万念俱灰时,什么都是假的、虚的。

“少爷,焦护卫过来看你了。”管家轻轻地走到床前,说。

“快,快请!”一道光明陡地穿透他的心,他回转心神。

“林少爷,是我,不是哥哥!”焦桔清清脆脆的笑着,踌了进来,“你样子有点惨哦!”

林若阳眼神黯了黯,笑容努力持住,“请坐,对不直,我无法起身。”

“没事!”焦桔大方地拖了把椅子坐到他床前,端详下他的脸色,“畜生们下手真蛮狠的。世间的事怎么那样巧,那妆彩阁的掌柜的竟然是个匪类,花魁娘子真蛮有眼光的。”

林若阳的笑容僵住,“可能这就是劫数吧!悲儿……你家公子他好吗?”

“和你一样,在床上躺着呢!我今天就是代他来谢谢你那晚的救护之恩,那是我和哥哥的责任,却落在你身上,我和哥哥也谢你一声。气头上,我若讲了什么,林少爷别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林若阳眼神深敛,“你家公子提起什么吗?”

“一句话也不说。林少爷,你想听我们公子讲什么?”

“我……只想他平安无事就好了,其他不想。”

焦桔用力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瞅着那双坚定的眼瞳。

“若只有这个,那你把心款款放进心里,公子以后不会再出任何事了。白老爷已把行装收拾好了,只等公子痊愈,我们就回洛阳。”

林若阳闭上了眼,所有的心酸和不舍全关在了眼中。

“林少爷,你好生歇着,我先告辞。”焦桔觉得无话可说,站起身来。

“代我问你家公子问好,不必言谢我,他所有的伤害缘于我,我对不住他,请他原谅。”林若阳脸朝着床里,低声说。

“还有吗?”

“让他好好保重。”

一切归于寂静,焦桔嘟着嘴,走出寝房,都什么话呀,全是空的虚的,客气的、疏离的,一句实在话都没有,公子还特地让她来,看来林少爷根本不知公子对他的心,不对啊,林少爷知道公子是小公主吗?

乱了,什么和什么呀,焦桐嘀咕着往山下晃去。

山下倒很是热闹,几辆大马车刚刚停下,上面装满了箱箱笼笼,一拉身披艳黄斗蓬的十三四岁样的少女,跳蹦着在一边看众人卸车,管家在一边指挥着。

焦桐讶异地打量了下,对管家作了人揖,道声别。

“这位姐姐也是园子里的吗?”小女孩子的声音非常好听,银铃般,脸圆圆的,很是可爱。

“不,我是外面的,来这里转悠下。”焦桔摸了下女孩子的头,柔声问,“你呢,是来彩园作客的吗?”

“我叫宛月,是这园子未来的女主人。”小女孩扬起头,两眼带知。

“呃?”焦桔瞪大眼。

“姐姐好笨啊,我是林哥哥的未婚妻呀,从西域过来成亲的,难道不是这园子未来的女主人吗?”

焦桔掏掏耳朵,她没有听错吧。她掉头看向管家,管家笑笑,继续忙碌。

“我的名字还是林哥哥起的呢!他是若阳,我是宛月,很相配吧!”小女孩继续发布公告。“林哥哥那年去西城,就和我爹爹定下了婚约。爹爹说林哥哥年岁不小了,该成亲了,我就来苏州了啊!”

焦桔忙不迭地点头,“那恭喜了,宛月小姐。”说完,跃身上马。

路上,她思量着回洛阳的日程该提前了吧!

番外:俏王子(二十三)

“林哥哥!”一道嫩黄的身影,像只小雀般叽叽喳喳叫着飞向林若阳的窗边,在看到他一脸病容时,突地止住,“你真的生病了啊!”小手轻轻地碰碰他的额头。

林若阳睁开温和双眸,好脾气的伸出手握住一双绵软的小手,惊喜地说:“宛月长这么大了呀,上次见到才一点点高,现在像个大姑娘啦!你怎么来了?”

“坐车来的呀,坐了很久很久,出发时是穿单衣,现在穿棉袍啦!”方宛月晃着两条腿,歪着脖子,两只眼眨呀眨。

林若阳莞尔一笑,“林哥哥是问你怎么突然来苏州了,爹爹来了吗?”

方宛月摇头,“爹爹要忙生意呢!这次林哥哥的伙计回来送香料,爹爹就让宛月跟着来了呀!”

“这样呀,那在苏州玩久点,等林哥哥好起来,带你去游湖。”

方宛月突地盘腿坐上林若阳的床,“不是玩久点哦,宛月这次不走了,留下来和林哥哥成亲。”

林若阳笑出了声,“真的吗?”

方宛月郑重点头,“爹爹连我的嫁妆都一并带来了,好几大车呢!现在管家伯伯正在让人往山上搬运呢!林哥哥,我是不是和你住一起?”

林若阳疼爱地抚摸着宛月的粉腮,“宛月真的大到能嫁人了吗?”

“当然啦,我会做衣服,还会做菜,女儿家会做的一切,娘都教会我的。”

“哦,真了不起。那娘有没有说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啊?”

“当然象林哥哥这样的。不对,就是嫁林哥哥呀!”方宛月大眼瞪得圆圆的,一脸怪模怪样。

林若阳实在忍俊不禁,轻轻摇手,“林哥哥知道了,去林伯母那儿问个安吧!嫁人的事,总得等我好了是不是?”

“不可以悔约哦!”方宛月煞有其事地跳下床,诡异的眸光一闪一闪的。

“放心啦,林哥哥应下你爹爹的话,一定说话算话。”

方宛月摸摸鼻子,蹦蹦跳跳出去了。

林若阳目送着她欢悦的背影,怔了半晌,叹了口气,又把偷转向里侧。

嫁人,娶妻,成亲,他今生有这样的福气吗?

天气一下子变好冷,苏州这个冬难得的好晴天,多风多雪,冷透人心。在床上躺了十日,莫悲觉得身子骨都不象自己了,撑着起床,看着一园的落雪,呆呆出神。

焦桔从彩园回来后,只说林少爷在养伤,其他什么都没提。天天和焦桐帮着白老爷把带回洛阳的礼品打包、标号,分清哪样是给谁的。

他以为林若阳也会托个管家什么的来白府问候一声,十天过去了,他没有听任何人说起与林大哥有关的任何事。

一切突然就像被一只手抹去了般,夜里,他愕然醒来,不禁会怀疑那些个日子是真的吗?

是他要求高了吗?

也许吧,高到林大哥退却了。他的心本来一直紧闭着的,从来就没想过为任何人而开启,林大哥无意扣动了他的心弦,他不自觉绽开了心门,而林大哥却站在门外徘徊。

没必要等了,真的没必要等了。

他的世界让林大哥委屈,那么暖阳的笑啊,如绘了好山好水的水墨画,应该挂在江南的天空下。

天色灰蒙蒙的,薄雪轻飞,看样子明日不可能是晴朗好天了。

莫悲扶着楼栏,信步走下小楼,来到花园中的小湖边,小心探脚,试了试冰白的湖面,确定结冰厚度足以行走,才摇摇摆摆往湖心而去。

回洛阳去吧,这是他所选,无怨亦无悔。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忧郁的心蓦地解脱,不再沉重得像随时会压倒他。“公子!”一把油纸伞移了过来,跟着遮去他头顶那片晦盲的天空。

焦桔小心地握住他的手肘,把他拉回岸边。“刚刚白府的家人说,有一队官兵浩浩荡荡的进了苏州城,我寻思有可能是工部的陈大人到了。”

“哦,那他马上会过来拜望外公的。”莫悲悒郁地低了声音,“我们也该把行装收拾下了,赶得快的话,会在年前到洛阳。”

焦桔一阵怔忡,嘴动了动,话又咽回了肚中。“那些都是小事,公子,你的伤还没痊愈,我们是不是再晚些动身?”

“不,我不想再呆在苏州了。”莫悲淡然的眼眸,流露少有的决然。

“不呆就不呆,平白为那个林少爷遇了次险,害公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却什么也不误,伤好了就成亲了。”焦桔不屑地瞥了下嘴。

莫悲错愕地抬起头,“林大哥要成亲了?”

焦桔心火突起,“公子,你先告诉我,林少爷知道你真正的身份吗?”

莫悲倏然怔住,轻轻摇了摇头。

“那你。。。。。。”焦桔脱口轻斥,“那你还和他卿卿我我,两个男人怎么可以那样呢?”

莫悲恬恬仰高脸,让雪花点上眉心、眼睛。

“我还以为你们说清了,彼此喜欢才那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现在就怪不得人家林少爷了。公子,林少爷可能当你是谈得来的少年,并不是男女间的情爱。江南人情感比较丰富、委婉,那些动作呀、话语啊,我们不能深想。”

“我没有深想。”莫悲愣愣反驳。

“那就好。林少爷的未婚妻从西域过来了,我在彩园刚好遇到,很喜庆的小姑娘,几大车的箱箱笼笼,好像家境不错。公子,咱们就当做了场梦吧!”

不当做梦又如何呢?莫悲猛然白了脸。

我学坏的那个人叫悲儿,不管他是男子还是女子,他是我今生唯一的心动。

你若留在苏州,我娶你,如果不能接受别人的目光,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如果是你,再高的枝我都是要攀的。

微笑有时是我脸上的面具,但看着你,我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的。

。。。。。。

他很没志气,这些话一句句都记得。林若阳当时是为了什么说出这一番话的呢?他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莫悲心痛得无法呼吸。

而他此刻竟然一句也责怪不了林若阳,借焦桔的话,是自己深想了,自作多情了。

在没看到林若阳袒护苏盼竹前,他差一点当了真。如果现在他仍不知,仍沉醉在自我陶醉中,面对突然出现的未婚妻,那该是多么大的耻辱啊!

莫悲愕然抬眼,惨败的愁容忽然笑开了。幸好,他还没有涉得深,现在还能抽身,他还有父皇和母后,还有天儿,那些不相关的人,都随这雪这风去了。

他再也不要相信亲人以外的任何人了。

陈炜从杭州坐船,一路巡查过来,在湖州时,被一位青楼女子迷住,让官船先行,他悄然多留了几日温柔乡,从而也与京城过来的信差擦肩而过。

到苏州时,已是十一月底了,走在清雅别致的巷道里,听着吴侬软语,他一颗心温柔得都能捏出水来。

苏州知府知对这位新上任的工部侍中陈大人并不熟悉,听说是榜眼出身,怎么一大把年纪才混到个侍中,真够没出息的。心里这么想,但接待上可不敢怠慢,陈大人官不大,可却是京城里来的,那在太极殿上也是有发言权的,偶尔带一句他的不是,那他还要追到洛阳才能解释清。

先在得月楼摆了一桌酒,知府大人想请几个乡绅陪同,陈炜摇摇手,眼睛直勾勾地飘向一边侍候的小丫头,小丫头被他看得脸红,娇嗔地回了一眼,跑出去了。

“个个都是绝色呀!”这些年,陈炜虽然也娶了房妻,可他还是喜欢外面女子的风情。没想到在这苏州城,随便瞅上一眼,个个都赛过湖州的那位娇娘,他喜得心花怒放。

知府一下就看明白了,会意地陪陈炜饮了杯酒,“陈大人,这些丫头粗手粗脚的,只会碍了陈大人的眼,本官一会带陈大人去个好去处,保陈大人乐不思归。”

“哪里?”陈炜放下酒杯,心全被知府大人吊上来了。

“醉红院呀,苏州第一青楼。”

“那种地方,身为朝廷命官,怎么可以进得?”陈炜装模作样地作起势来。

知府暧昧地一笑,“朝廷命官当然去不得,但脱了官袍,咱们不就去的了。”

陈炜心痒难耐,早已坐不住,听知府一说,忙笑道:“这在苏州的地盘,客随主便,本官随大人做主了。”

知府会意地点点头,让师爷找出两件锦袍给两人换上,坐上暖轿就直奔醉红院。

老鸨一见到知府大人,眉开眼笑地迎上前。知府大人一使眼色,她忙挽住陈炜的手臂,拖着就进暖阁,一边让姑娘们过来敬茶。

陈炜左拥右抱,一个都舍不得放开。知府心中暗道,这陈大人还真没见过世面,这种货色都喜欢。

“妈妈,我这位朋友是洛阳人,这大雪的天,特地过来,诚意真挚,你怎么也得让苏姑娘出来陪陪呀!”知府大人说。

老鸨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大人,不是我不让苏姑娘出来陪,而是苏姑娘这两天身子不太舒适。”一个大美人,脸上被划了一刀,这张脸还能见人吗?她一看到,足足心碎了十多日。

知府大人脸色立刻一沉,“妈妈这话给别人说说罢了,在本官面前也要这么应付吗?不想陪就直说。”他袍袖一甩,屋内的气氛就拉下来了。

老鸨叹了口气,“大人你要讲这话,我没法辩白,这样吧,我去把盼竹叫来,你要是仍坚持要她陪,我无话可讲。”

她无奈地走出门去。

“知府大人,那位苏姑娘是何许人?”陈炜意乱情迷地眯着一双眼,问。

知府大人换了笑,“你要是见了苏姑娘,你以后就不会随便在街上叫人美女了。”

陈炜激动地直点头,很是期待。

两人在几位姑娘的娇言媚语下,对喝了几杯酒,一刻功夫,老鸨进来了,脸上喜盈盈的。“大人,苏姑娘说身子弱,这楼上楼下的,她撑不住,就请大人们去她的小楼坐坐吧!”

知府大人很识趣,“妈妈这酒不错,本官想在此多饮几杯,妈妈请带陈大人去吧,本官一会在过去。”

老鸨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引领着陈炜越过假山,风摆杨柳似的来到小楼前。“大人,这楼梯就麻烦你一个人上去吧!”

陈炜心怦怦直跳,楼梯上没有掌灯,小楼中也只是微弱的烛火,半明半暗间,只见有一个纤细的女子背对着门而坐。

他突地喜欢上这种隐秘感,幽暗的房间更加深了刺激的气氛。

他轻轻走过去,兴奋得发抖,从身后突然把女子拉过来,想看个清楚。“啊!”他叫出声来,女子左侧的脸颊上隐隐约约刻了朵长茎的梅花,有点妖异。

“大人吓住了吗?”苏盼竹娇媚地一笑,脸上的梅花跟着颤动。老鸨唉声叹气地把知府大人的话一转告,她慌了,要是不去见,知府大人一定大怒,要是去见了,她如何解释脸上刀痕的来历,她急中生智,拿起画笔,依着刀痕做茎,画了枝梅花,再把烛光弄暗,但愿能对付过去。

陈炜的手仍然环着她,感觉到怀中女子婀娜的身姿,还有自然散发出的风尘女子的妩媚,“不是吓,只是有点奇怪,这是?”

“江南女子流行的彩绘妆,教郎比比看,妾与花,谁更俏?”她嗲嗲地说。

陈炜狂喜,“那还要说,当然是美人俏喽!”将她扳过来,长长地一吻。

苏盼竹一颗心方轻轻落下来,怕他再追问,顺着他,激烈回吻。

陈炜哪见过这样这样的风情,揽着苏盼竹丰满的身躯,一阵颤栗。她太美了,皮肤细腻,朱唇微启,窗户映进来的雪光使她的双目充满波纹,知府大人说得对,这样的女子才配叫美人啊。

他双手抱起她,往一边的香榻走去,哪里还谈什么风雅、诗情,他急切地只想赶快占用这如花般的美人。

苏盼竹只想快快打发他走人,异常驯服,曲意承欢,让他完全战友她。陈炜平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飘飘然的感觉。

苍天摇撼,星子坠落,陈炜揽着苏盼竹,不舍的放开。“美人,你愿不愿意随本官去洛阳?”

苏盼竹一怔,“大人是在洛阳做官呀!”

“对,那里的气候虽不如苏州,但却是极繁华的,天子脚下,那是日日市集呀!”

苏盼竹艳眉一皱,“大人,京中有没有一位姓莫的官员?”她记得那位刺她的女侍卫说莫公子连皇上都不舍得说重话,很好奇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不禁想问个究竟。

“姓莫?”陈炜摇摇头,“我为官快二十载了,一直在洛阳,从没听说过哪位大官姓莫。美人怎么问这些?”

苏盼竹撅起双唇,“前一阵,醉红院里来了位莫公子,特别清秀,他说他在洛阳城,连皇上都不舍得对他说重话,我有点好奇他的来历。”

“谁敢如此吹嘘?”陈炜说,“在京城没有哪位王孙公子,皇上不训斥的,就连太子稍有不慎,皇上都会言辞斥责,居然还有人敢这样吹,哼,定是个大骗子。那个人现在在哪,本官倒要瞧瞧他怎么个高贵法?”

苏盼竹讪讪一笑,“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应该还在苏州城吧!”那莫公子难道真是个江湖骗子,会不会是来骗林少爷的钱?她不禁有点担忧,再一想,现在她还有脸再见林少爷吗?

陈炜两赴温柔乡后,心满意足的下楼与知府大人会合。别了老鸨,两人坐轿回驿馆。暖轿中,知府大人开玩笑地问他滋味如何,他呵呵一笑,岔开话题说起苏盼竹的问话。

“哦,莫公子呀,那倒不是吹嘘,确有其人,我还曾与他同饮过酒呢。他现住在白府,模样是很俏丽。”

“他是谁家的公子?”陈炜讶异。

知府大人眨下眼,“不是皇上在闽南收养的养子吗?”

“谁说的,皇上就一位公主一位太子,哪里有什么养子?”

知府大人一笑,“这个外人不太知晓,白老爷说只有宫中的人知道这事,莫公子一直住在皇宫,没什么与外人接触。”

陈炜一挑眉,“不可能的事。我们日日在宫中出出进进,连个大男人看不见吗?白老爷的话,你也信?”

“呃?”

陈炜诡异地一笑,压低嗓音,“百官里传说,皇后是白老爷的庶出,白老爷和白夫人对她并不好,做了皇后之后,态度才有所改善。皇后对他们是面和心不靠,你看皇后从没有回苏州省亲过吧!公主和太子更是与这位外公不亲,这位莫公子定然是白老爷自编自演,硬是往自己脸上贴金,捏出来的个人儿。”

知府半天没回过神,“陈大人,照理不会吧!白老爷现在也是国丈,无需吹嘘吧!”

“哼,皇上记恨他当年对皇后的刻薄,一直冷落着他们白家,他在洛阳就觉得脸上无光,所以才回了苏州。这莫悲一定是他编的,什么养子,纯属捏造,还连皇上都不舍重言,哈,牛吹大了吧!知府大人,明日你带我去见见这位莫公子,我当面点破给你看看。”

知府大人半信半疑,“如果是真的,那就难看啦!”

陈炜一拍胸膛,“放心吧!我倒要看看那个骗子什么样的嘴脸。”

番外:俏王子(二十四)

雪落了几日,天终于放晴了。莫悲觉得自己像一个远游归来的旅人,全身慵濑无力。他偶尔会去花园里看会初绽的梅,走一圈,然后又回到床上,把门关起来。他宁愿孤独,希望不受打扰。

别人都以为他的伤没有痊愈,也就处处由着他,白夫人和他讲话时,表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今日午饭后,莫悲破例没有回房,倚坐在花厅的卧榻上,看着后园枝上的落雪。

“这个陈大人怎么回事,至今都没过来府中打个照面。”焦桔嘀咕着,踢了踢扎好搁在墙角的行李。

“陈大人是巡查江南河道的,当然是先忙于正事,走之前才会来知会我们。”焦桐冷声分析道。

“唉,那心里没个底,天天这样等着,真是难过。要不,我们先出发?”

“不行,皇上叮嘱要和陈大人同行,路上有个照应。这江南看似地肥民富,恶人还是有的。”焦桐一口驳回妹妹的建议。

“如果闷,就出去转转吧!”莫悲扬起头,他知道焦桔的性子好动,这闷了十多日,真难为她了。

“不闷,一点都不闷。”焦桔摇头,“我就在府中陪公子。”

莫悲神色闪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门外看了看天,“我想在回洛阳前再去祭拜下外公和外祖母,以后不知哪日才能在他们坟前尽孝呢!”

“太湖结冰了怎么去?”焦桔大惊小怪地叫道。

“你有没有脑子,太湖是航道,水流湍急,船行不止,可能结冰吗?”焦桐白了妹妹一眼,唉,真是不长进呀,“那我找管家安排船只还有贡品,下午就去。要是陈大人明日过来,我们就去不成了。”

“那就下午去,我回楼换件素衣。”莫悲轻咛,飘出花厅。

看着莫悲盈盈地越过假山、小湖,焦桔耷拉着肩,长叹一声,“公子又像从前一样了,眼底连个笑意都没有。”

焦桐摇头,哪里和从前一样,从前公子眼中是平静无波,现在公子眼中是心灰意冷、绝望啊!这样回洛阳,皇后娘娘那么个聪慧人一眼就能看出的,他该如何禀报呢!

太湖没有结冰,但白府后面的小河道却结冰了。管家只得让三人先坐马,然后到太湖边租船去小岛。

街上雪积得很厚,巷子里冷不防就跑出几个小孩在打雪仗,焦桐敢行得太快,道也滑,他抓紧马缰,放慢马速,缓缓在大街小巷中穿行。

前街,突然一阵震天的爆竹声,让马惊得跃起前蹄,发出一声嘶叫,焦桐轻拍马背好一会,马才安静下来。

爆竹劈里啪啦响了好久,都不见停息。焦桐只得把马赶到一边,跳下来询问。

一位脸色黑红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道:“爆竹放这么多,不是铺子开张就是娶亲。”

焦桐抬手,“那这在闹市口燃放,一定是新铺开张了。”

“小哥真是聪明,彩妆坊的林少爷把对面的妆彩阁盘下,重新装饰后,新开了一家茶坊,名唤陶然阁,今天开张。”

说话间,爆竹声渐止,街上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哦,林少爷生意越做越大了呀!”焦桐仰首看着披红挂彩的茶楼。

“可不是,林少爷本人就很会经商,银子赚得多多,现在又娶了个富家千金,陪嫁几辆马车都装不下呢,新铺当然是一间接着一间开喽,说不定,以后这整条街就全归他了。”男子无限羡慕地说。

焦桐怕男人继续说出什么莫悲不爱听的东西,忙作揖道谢,匆匆跨上马。

“先把马车停下吧,我们去茶室喝杯茶。”莫悲没有表情的掀开轿帘,突然说。

“公子,这不太好吧!”焦桔拉住他,“天色都不早了,我们去小岛一来一回得好几个时辰,一耽搁天就黑了。”

莫悲淡漠地眨下眼,“一杯茶的功夫不会耽搁的。”

他率先向茶楼走去。

十多天的辰光,林若阳病卧在床,竟然还能盘下妆彩阁,装修完毕,赶在年前开张,不得不叹他的冷静和精明。他果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一点机会都会牢牢抓住。莫悲幽怨地倾倾嘴角,而他这十多天,脑中还日夜萦绕着林若阳的身影。好可笑的自己。

林若阳曾经舍下那么多心力陪伴他,于情于理,他都该来捧个场。

林若阳人缘极好,捧场的人很多。三层楼,上上下下全坐满了,茶博士脚下象装了滑轮,这桌那桌招呼着。

莫悲上了三楼,倚窗而坐,把对街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这边热热闹闹,彩妆坊也不落后,不时有女子结伴成群,出出进进个不停。

林若阳腰中扎了绷带,穿了件宽厚的夹袍,脸色苍白,坐在坊中看着陶然阁,一位身穿红袄的少女蹲在他身边,递茶送水,笑语盈盈。

他的身子还不能乱动,新铺开张,他只得在彩妆坊中坐镇指挥,所有的琐事都由李管事忙前忙后。

一个卖糖葫芦的经过店铺外,林若阳温和地招手,让他进店,从草棒子上取下两支,递给少女。少女欢天喜地一手握糖葫芦,一手挽着他的手臂,还把葫芦凑到他嘴边,让他也尝尝。

温馨的情景,引来路人的轻笑。

焦桔探出窗,先看见了这一幕,有些紧张,想挪过身子来挡住窗外,隔断公子的视线,莫悲已经看见了。

就那样淡淡地看了一眼,莫悲无事似的收回视线,专注地捧起茶杯,喝了口茶,“结账吧!”

焦桔刚碰到凳子,又站起身来。

“好,结账,结账!”焦桔忙不迭地应声,上前欲扶着莫悲的身子。莫悲推开,淡然地抬脚下楼,倨傲、清冷的气质让喝茶的人不由自主都屏气凝神。

老管事刚刚忙碌,没有看到三人。莫悲目不斜视跨出大门,向马车走去,焦桔追在身后。焦桐到柜台结账,老管事刚好坐下喝茶。

老管事一脸热情的笑着推开焦桐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收下焦桐的银子。焦桐执意要付。推打间,林若阳发觉了。一看到焦桐,他不由一喜,急忙望过去,店中没有莫悲的身影,他落寞地叹了口气,转过头,忽发觉一抹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向街边走去。

心就这样狠狠地被刺了一下,悲儿就在他面前,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礼节性的问候都没有,悲儿真真实实把他当成了一个路人。禁锢的深沉情感滚滚翻涌,再也压抑不住,眼神一黯,林若阳眼中默默泛出湿意。

方宛月拿着糖葫芦站在店外,突地也发觉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姐姐,你也来陶然阁喝茶呀!”她蹦跳着穿过街,挡在焦桐面前。

焦桐愕然抬头,迎上一双好奇的杏眼,黑白分明。俏丽动人的脸上有一股幼稚之气。

“啊,不是姐姐呀,是位哥哥。”方宛月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我上次遇到一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她是不是你妹妹?”

焦桐指指前面走路的焦桔,“你要找的人是她吧!”

焦桔全部心思都在莫悲身上,没注意到身后的叫声。方宛月气喘吁吁地从后面扯住她的衣袖,她本能的一个大旋身,手紧紧钳住方宛月手腕。

“啊,疼啊!”方宛月大呼小叫,眼泪汩汩地就流下来了。

“怎么是你?”焦桔手一松,她跌坐在地上,又惹得她大哭起来。“宛月看到是姐姐,想打个招呼,你却打我!”

焦桔无措地直摇手,看到街人都看向这边,急忙扶起她,帮她掸去身上的灰尘,“姐姐不知道是你,以为是坏人偷袭才出手的,好了啦,不哭。”

林若阳由伙计扶着,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莫悲听到了身后的闹声,缓缓转过身,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了。

林若阳温和地一笑,莫悲漠然地合下眼帘,清眸转向了街的一侧。

“林少爷,焦桔真的不是故意的,麻烦你让宛月小姐不要再哭了。”焦桔急得直跺脚。

若阳,宛月!莫悲冰白的丽颜,浮现一丝嘲讽。

“宛月快过来,不要任性了。”林若阳温声呼着,一手按住胸口。

“林哥哥,宛月好疼,你帮我揉下,是这里,这里啦!”方宛月扑进林若阳的胸怀,指着自己的手臂。

林若阳不安地看了眼莫悲,“宛月,不要胡闹,这在大街上,人家会笑话的。”

“怕什么,我是你的娘子,你是我的夫君,人家笑什么呢?”宛月大声说着,挽住林若阳的衣袖。

林若阳拧着眉头,神情徐徐地沉重了。围观的路人全笑了、

“莫公子!”人群中突然想起一声惊呼。

知府大人今日公务完毕后,伴陈炜微服出游,顺便给陈大人挑点绸缎带给洛阳的夫人。逛醉红院的那晚,两个人都喝多了,第二日醒来,两人什么都记不得了。第二天,稍微把陈炜的公事应付了下。陈炜就整日呆在醉红院,与苏盼竹喝酒弹琴,不知今夕是何夕。

眼看这都腊月初二了,陈炜若再不回京交差,皇上定然会怪罪的,要是问起,是舍不得苏州城的某位青楼娇娘,只怕这罪,知府大人也要担上一半。知府大人今天特地去醉红院把陈炜接出来,明是想送点礼物给陈夫人,实为是婉转地提醒陈炜该起程了。

陈炜现在的心全被苏盼竹占去了,他挑了匹暗花的绸缎给夫人,到是挑了好几匹艳丽的绢纺给苏盼竹。欢欢喜喜地坐轿回转,说笑今夜要纵情到天明,然后就上船回洛阳。

听他这么说,知府大人才稍微放下心来,把轿帘掀了半面,让陈炜观赏苏州的市容。行得闹市口,远远看到一群人围着,知府大人不慌不忙地抬起眼,没有看向围观的人群,到是看到马车边一身高贵清雅、绝丽的莫悲。

他猛然记起了那晚的事,拖着陈炜就下了轿。

“莫公子,这么巧哦,你也在逛街吗?”知府大人打着哈哈,冲陈炜使个眼色,低声说,“你看他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养子?”

陈炜也想起来了,眯细着眼,看过去。

这粉粉嫩嫩的、活像粉堆出来似的,模样清秀、脱俗的柔雅男子与很久以前的一个身影忽然重叠了,“翰林大人……”他不自觉地呼出声。

“翰林?”知府大人蒙了,莫悲是翰林?

莫悲一脸冰寒地看着他们,皇室子弟与生俱来的威仪溢于眉间,陈炜偷抽一口冷气,两腿发软,他颤微微地跪倒在大街。不是翰林,这位小公子曾在昭封太子的那天盛装出现过,就坐在皇后的身边。皇后……天,他认出来了,冷汗自额角缓缓滑下,他双手着地,大礼参叩:“臣陈炜叩见公主殿下。”

知府大人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张着嘴,果真不是王子,而是那个传说中皇上、皇后捧如珍宝的公主。宴请那天,他还拼命地灌公主的酒,苍天啊。

“臣……不识公子真颜,有所怠慢,请公主恕罪。”他慌地也跪倒在当街。

街上见父母官如此,一个个也跟着跪了下来,不敢直视莫悲的丽颜,唯有林若阳和方宛月愕然地站立着。

我不识王子,我是莫悲。

我和皇上有点关系,但不是王子。

再过一个月,如果我们彼此心意不变,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你这算什么惊世骇俗,说不定我比你还惊世骇俗呢?

我若是女子,林大哥你会如何?

……

轻言柔语,历历在耳,她一直都有暗示的,而他只顾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好好地分析。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美丽的男子呢,悲儿是公主,高贵无比的公主。他的眼蒙了尘,心却没有,所以他才会为她心动,不可控制地深恋上她。

他曾说,若悲儿是个女子,事情就会好处理些。

可当他发现悲儿真的是女子时,他与她越发远了。她不是依在他怀中娇柔可人的悲儿,她是高不可攀的公主殿下。

“爱卿平身。本宫微服出游,没有惊动爱卿,谈何罪过!起来吧!”莫悲轻声说。

陈炜拭下冷汗,爬起身,“臣本应早点去看望国丈大人,只是公事繁重,一直没有成行。”

“没有关系,公事为重。陈大人,事情都办好了吗?”

“好了,公主!明日就可起程。”陈炜忙不迭地说,不知公主可曾知晓他这两日的行径,要是知了,他这好不容易才受封的侍中大人又怕保不住了。

“那就好,父皇来信,让本宫与你同回洛阳。”

“臣一定好好地保护公主平安到达洛阳。”

“有劳爱卿了。”

“陈大人,别来无恙啊!”焦桐在一边看了多时,抬手和陈炜招呼。大家都在宫中当职,平时也会碰个面,算认识,只是职位不同,没有交集。

“焦侍卫也在,啊,小焦侍卫也来了。”宫中的高手侍卫与公主同行,会不会探听到什么,陈炜后怕的衣衫都湿了。

“是啊,陈大人。”焦桔一笑。

莫悲不想与这些官员多讲,看了下焦桐。

“两位大人忙去吧,公主还有点事要办。”

“臣为公主保驾。”陈炜哈着腰,说。

“不必了,陈大人,本宫去叩拜先主,你不宜同行。明早到白府接本宫,多派几位侍卫,行李不少。”

“一定一定。公主请上车。”陈炜伸出手,让到一边。

莫悲闭了下眼,扫过人群,掠过林若阳与方宛月,掀开轿幔,上了马车。

“啊,好险,幸好没有说出什么出格之话。”陈炜拍拍胸口,安慰自己。

“陈大人,听说公主从小不在皇上身边,七岁时才回了京城,所以皇上特别自责,对公主极为疼爱。”知府大人也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具体的不清楚,皇后与皇上因误会,流落在民间,后来皇上去闽南剿匪,才遇到皇后。回到洛阳时,一下有了皇后,也有了位公主。很曲折很离奇,外人不能多问,皇上一提从前,就拉脸。”

“皇上与皇后的关系好吗?”

陈炜一挑眉,“那个那个……公主长得和皇后一模一样,这种人间绝丽,皇上能不宠着,唉,专宠呀,后宫就有一个皇后,以前的妃嫔形同虚设。这皇后很象从前与本官同科高中的一位状元,唉,天妒英才,可惜他年纪轻轻就死了。”

“哦,皇上的故事还真多呢!”

“可不是!”

知府大人与陈炜絮絮叨叨地旁若无人站在街边闲扯着,林若阳一张俊容有些扭曲,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但他知他失去了什么。

悲儿曾经把一颗最纯净的芳心捧在他面前,他没有呵护好。那么尊贵娇柔的小身子,挡在他前面,为他接下徐大的重拳。流着血,还宽慰他一定可以保护好她的。怕彩妆坊被徐大欺负,主动地跑过来询问。

含着泪水、流着血,依在他怀中,与他缠缠绵绵的吻,表白着她的心。

他怎么就没察觉悲儿对他的爱不少于他。现在明白了,他却怯步了。

“林哥哥,那位公主好美哦!眼睛很美,还会发光。”

“扶林哥哥回店铺。”他心碎地转过身。

“不知我再大一点会不会变得像她那样?”方宛月自言自语。

不会的,即使这世上有比悲儿美的女子,但是谁也没有悲儿那清冷、神秘却又有点小小娇羞的气质。

在船头站定,怔怔地望着夜色,在街上一耽搁,祭祖回来时,天就漆黑一团。一盏草灯挂在船头,湖面无风,寒气却不减。

焦桔为莫悲披上厚厚的风褛,戴上风帽,“回白府后,公主好好的洗个热水澡。在船上几十日,不会象在府中这么方便的。”

“没有关系。”心情在谷底回荡,她完全没有一丝回家的喜悦。她自小就被别人愁重,长大后,一样不能象焦桔、那位方小姐那般活得轻松。

“公主,如果撑不动,就哭出来吧!”焦桔看她咬着唇,心疼地说。

“我没有什么伤心的事。”莫悲转过头,看到岸近了。焦桐与船家结算船资,拎起了贡篮。

她小心地跨上码头,马车静静地停在湖边一家小渔馆的树边。她无心回看湖光山色,直想早早回府。

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从马车后走出,“悲儿!”递过一进在怀中温着的手炉,“冷吗?”

莫悲幽幽地望着林若阳温雅的脸庞,眼眸掠过忧伤,她摇了摇头,“我不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跟着你的马车,一直到湖边,看着你上了船,知道你还会回到这里,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固执地把手炉塞进她手中,“湖边旷野,暖暖手。”

她怅然地看着手中暖暖的手炉,若是从前,她会……不想了,想问问他的身体如何,话咽下去,不问了……

“林少爷,我们……”焦桔想上前拉过莫悲,焦桐轻轻地扯住她的衣袖,退远了几步。

“悲儿,呵,你可能不叫这个名,我……”林若阳温柔地微笑着。

“莫悲是我的真名,在闽南的七年,过得非常艰苦,母后说我们不要悲伤,要坚强。莫悲,不要悲伤。”赶在泪水夺眶而出前,她伤感的别过头。

“不要再唤悲儿了,这个名字已经不适合我们的身份。在苏州的几月,承蒙你的照顾,日后若需要帮忙的地方,请找我的外公,我会知会他的。你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马上也要成亲了,多多保重身子。”她试图挤出笑容,伤心的泪水却滴落得比想象的快。

林若阳苦涩一笑,深深凝神着她,没有言语。

她鼓起勇气抬起眼,“若没有别的事,我回白府了。”他是别人的未婚夫,她不适宜与他单独见面了。

“你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林若阳温情淡远的神情,流露少月的浓烈情绪。

记得又如何?身心 被浓浓的离情,猛烈烧灼着,莫悲猛然压下头,紧紧咬住下唇,轻轻摇头。

“我说过我就会做到。”他淡淡地说。

他说过太多的话,做到的是哪一句话呢?她不想再去分辨,千头万绪无从说起,以后,千山迢迢,做到与不做到,都没有区别。

“告辞!”不是再会,莫悲忍住痛苦,慢慢向马车走去,手炉护在心口,紧紧的。

“悲儿,悲儿!”林若阳站在身后,允许自己喃喃地低呼。

番外:俏王子(二十五)

仿佛要应和她的心情,刚刚还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波翻浪涌,河水急促地拍打着河岸,寒风肆虐地狂嘶着,莫悲抓紧风褛,抬头看着夜空,雪花大如树叶,一片接着一片从漆黑的空中洒落下来。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风中晃了晃,心慌地想伸手抓住点什么,却不慎松开了风褛,风鼓起了风褛,她站立不住。

“公子。”焦桔转身,顶着风上前想抱住她。

林若阳已抢先揽住了莫悲的腰,不顾自己咳得气喘,不顾钻心的疼痛让他的内衫沾满了冷汗,虚弱的身子挡住风口,轻柔地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

熟悉的怀抱、温暖的气息,温柔的盈握,莫悲噤声不语,她是如此的怀念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但是理智却让她不得不推开他。她不允许自己在他成了别人的未婚夫后还留恋着他。

他爱她也许是真的,婚约也是真的。因为自己那时是个男子,他可能把心留给了自己,责任和义务留给了方宛月。他是商人,一切都计划得很清楚。而自己不是,与他有关的一切,情不自禁贪恋太多。

林若阳现在也许会为她背弃婚约,这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把幸福建在别人的痛苦上,她不会快乐的。那样做的林若阳,也不值得她去爱。

“悲儿,是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林若阳把她拉到马车后,替她拉好风褛,眼底压抑着太多的情绪。

再也装不了平静,泪水冲得太急太快,本想躲到马车里暗暗饮泣的,却还是没用的当着他的面流了下来。

“悲儿,我还是我,和那天在彩园花圃中、小屋里的林若阳是一样的,对你……”

他总是这么温柔的看着她,音量从不舍得提高,只是现在他眼中没了笑意,而是无助的心痛。莫悲抬起婆娑的泪眼,汪汪的与他相睨,他对她太好只会让她更想哭。

“如果十多天前,你和我说这些话,我会信你。也许会撇下矜持,去向父皇、母后请求让我留下苏州。但这十多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你的未婚妻来了,你开了陶然阁,你所有的生活的一成不乱,按部就班、有条不紊。这十多天,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但在知晓我身份后过来了,我分辨不清你是出于什么缘故而来。我承认你有时让我很感动,可是你太精明,如你所讲,微笑是你的一幅面具,我不知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你,你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分不出,那就选择不听不看。林少爷,你没有利用过我,我才愿意这样把事情解释清楚。你变与不变,和我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变了。”莫悲被风呛得几次说话停止,但她坚持着一口气说完。

林若阳眼底浮出浓烈的哀伤,“你真的……是这样看我吗?”低低柔柔似淙凉水声的噪音,掩不去源自心田的浓切哀戚。

“是!”她冷漠地背过身子,“我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回洛阳,你经商,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你不要努力了,我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

“悲儿,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尊重你。我是商人,但在悲儿的面前,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不要哭了,风会让泪冻在脸上,那很难受。进马车去吧,我看着你走。”他掏出手绢,为她拭着泪。

莫悲拼命地咬着唇,不去看他脸上的神情,不然她就会管不住自己,被他脸上的表情打动、心软。

“还是你先走。”她不想让他看着她的背影,孤零零地站在风中,那很伤感。

林若阳温和地点点头,“好,我马上走。悲儿,对不起让你难过了。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分离,但仍庆幸和悲儿相识。认识悲儿,我才尝到了什么叫幸福。幸福很短,却足够我回味一生。悲儿,不管你怎么变,我仍是我。”温雅的语音夹着坚决,轻轻地转过身,踉踉跄跄走进风中。

她张了张口,想喊住他。风把她的声音吹散了,雪飘飘洒洒,落在肩上,落在指间,寒冷刺肤,到骨,到心。

“林少爷,你不要紧吧!”焦桐看着林若阳被风刮得摇摇欲倒,上前扶他一把,眉头皱着,目光在公子和林少爷之间打量着。他怎么一个人跑到这湖边,身边一个伙计都没有,好像应该送下林少爷吧!

“焦桐,你先送林少爷先回彩园,我到渔馆坐一会。”还是舍不得真当他是路人,那是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她不要他这么凄凉地离开。他有那么可爱的未婚妻,应该快乐、幸福。她是莫悲,也不会悲伤。

莫悲低声吩咐焦桐,看到风雪快把林若阳吞没了。她含着泪转过身,迎着风走向亮着昏黄灯光的渔馆。

“我不要紧,不能让悲儿冻着,那小渔馆很脏,她站的地方都没有。”林若阳听见了,费力地摇手,对着焦桔打手势,让她扶莫悲上车。

焦桔突然有点想哭,林少爷眉宇之间充满了落寞,他心中没有自己,只有公主。

林若阳气喘喘地抬起手,复转身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前迈着。

莫悲蓦地转过身,“那一同上车吧!”搭载一个路人,就当做善事。

“不必了,又不顺路。”林若阳回头摆摆手,他很想和悲儿一起,但是不愿在悲儿嫌恶他时还出现在悲儿面前,他有自己的尊严。他强撑着露出勉强的笑意,温和而又不舍地看了眼莫悲的倩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她再也看不到他了。

“什么和什么呀,惹得我心酸酸的。”焦桔嘟哝着,把莫悲抱上马车。“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林少爷干吗要那种表情,他不是很幸福吗?”

莫悲没有放下轿幔,一任风雪吹进车内。她不能陪他走在风中,就这样,体会着他此时的冷,就当她最后一次陪他了。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相爱却又要偏偏相遇?为什么他明明变了许多却还要蛊惑着对她说他永远不变?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却心心念念总是他?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答案。天地间,风肆虐得越发厉害了。

醉红院,苏盼竹小楼中,暖意融融,熏香凫凫。

一番缠绵刚刚结束,陈炜拥着苏盼竹窝在被中,恋恋不舍地抓着她的柔荑,“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他摇头晃脑地低吟着。

苏盼竹觉得洛阳来的这位陈大人挺好玩的,他不知是笨,还是天真,有时讲话很随性,“大人真是好风雅啊!你以后若想盼竹,就常来苏州呀!”

“哪那么容易,朝廷命官,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可以轻易出京的。本官日后只能在梦中与美人幽会了。若不是公主随船同行,我到真的想带你回洛阳,买处别院让你住下,从此后与你双栖双飞。”

苏盼竹“噗”地笑出声来,老鸨说陈大人这几天在醉红院的花销都记在知府大人名下,老鸨敢要知府大人的银子吗?所以说,苏盼竹这几天的服务,是免费的。陈炜还送给了她几匹绸缎,对于侍候的红茵、老鸨,送茶送饭的龟奴一点赏银都没给过。大伙暗地里都嘀咕着,巴不得他早日离开,而他还做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样子,真让人吃不消。

她脸上受了伤,虽然巧妙地化了妆,但总归不及从前的尊贵。她识时务,不敢挑客人。但是想把她从醉红院赎出去,再在洛阳买处别院养她,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苏盼竹明白陈炜只是吹嘘,不当真话听。

“陈大人的厚爱,盼竹心领了。盼竹呆惯小乡小镇,突然去那繁华的洛阳,盼竹怕呢!”她娇声说道,“陈大人,你刚刚说公主也在船上,她是来游玩的吗?”

陈炜一拍大腿,头往后仰了下,眼眨了眨,“你那天说有个俏丽的莫公子来醉红院,说皇上如何如何,记得吗?”

这不是一回事吧!苏盼竹玩味地倾倾嘴角,“嗯!”

陈炜神秘兮兮地压低嗓音,“美人,本官对你讲的话,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苏盼竹嘴边的笑意更浓了。

“那位莫公子就是当朝公主慕容雪,她女扮男装来苏州城游玩,就住在城西的白府中。”

笑猛地冻结在脸上,苏盼竹半晌动都没动。

“她来醉红院可能是好奇,不然一个女孩子家跑青楼来干吗!她说的一点都没错,皇上和皇后从来不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她是皇上心头的珍宝,都宠上天了。美人,你怎么了,脸白成这样。”

“她……真的是公主?”苏盼竹心惊肉跳地问。

“嗯,我今天下午刚见着,一开始我还把她与从前的一位同僚混淆了。呵,其实你细细注意看,哪有男人长那么美,清丽出尘,象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般。”

“哇”一声,苏盼竹扑进陈炜怀中放声大哭,娇柔的身子颤栗不已。她真是向鬼借了胆,竟然想到去绑架公主,还和公主争夺林少爷。太自不量力了,有眼无珠呀!

她越想越怕,越哭越凶。

“美人怎么了?”陈炜纳闷地拍着她抽耸的肩。

“陈大人,公主有没有和你说起醉红院的什么?有没有提到什么事?”

“没有呀,公主只说明天会洛阳,其他什么都没提。”

“有没有向知府大人提呢?”苏盼竹惊恐地竖起耳朵,倾听院中有无士兵的步伐声。

陈炜摇头,“美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你得罪公主了吗?”

哪里是得罪这么简单呀!她差点让公主丧命与徐大之手,幸好有林少爷的保护,不然就铸成大错了。她记得很清楚,莫悲像个没什么气息的孩子,浑身是血,依在林若阳的怀中。她还想扔开公主,只救林若阳。

老天,她有几条命,都不够抵公主的上台,公主会来杀她吗?苏盼竹揪着绸被,惊恐得尖叫出声。

“美人,美人!”陈炜不解地抱住她,让她松开自己的发。“你到底怎么了?”

苏盼竹慌乱地看着陈炜,“陈大人……如果冒犯了公主,会治什么罪?”

陈炜眼瞪得老大,“满门抄斩,情节严重,就是诛灭九族。”

苏盼竹一把掀开被,突地跪在他面前,捣蒜般直叩头,“陈大人,救救我,救救我,我不知莫公子就是公主,我……”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陈炜就像突然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从床上慌张地滚落下来,哆嗦着宽衣。“你……冒犯了公主是不是?”

苏盼竹不顾赤裸的身子,爬下床,扯住他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妒忌,才请人把她赶出苏州……”

“啊……”陈炜惊吓地一把推开她,“你太可怕了,我刚升了侍中,千万不能和你扯上关系。我不抓你,你好自为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本官,我不认识你,我没有来过醉红院……”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小楼,夹袍的腰带都没有来得及系好。

门不开着,风雪咆哮着飞进小楼,苏盼竹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怎么办,怎么办?她有年老的父母,还有在读书的弟弟,她出卖灵肉就是想让他们生活得安宁,现在这些都要消失了吗,他们都要因为她的错一起承受罪责吗?

不能这样,她止住悲声,着急地在房中转圈。她突地心头一亮,林少爷和公主相处得极好,她去请林少爷,让他帮她去向公主求情,可不可以只惩罚她一个人,不要连累到她家人。

她是残花败柳,死不足惜。父母都是清清白白的老实人,弟弟还小,以后指望他光宗耀祖。

她要跪在公主的面前,请求她的宽恕。

“红茵,快备轿。”她拭去泪,捡起地上的衣衫,大声叫道。

番外:俏王子(二十六)

苏盼竹出醉红院时,雪已经停了,风也住了,天地间一片寂静、冰寒。苏盼竹手中捧着暖炉,坐在暖轿中,仍是抖个不停。轿夫抬轿也罢了,不一会就出了身汗,可怜了陪同的红茵,小脸冻得通红,手和脚像不是自己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心中直把苏盼竹骂了又骂。

天色刚刚微明,曙光衬着雪光,眼前白茫茫一片。许多路都被雪盖住了,轿夫们每一次转弯都要费神地辨别一会,慢慢地往前探脚。

苏盼竹先去了彩妆坊,天这么冷,店铺开门都很晚。一个睡眼惺忪的小伙计正在卸门板,看到有人进来,吓了一跳。

“我们家少爷身体不适,早晨不会来店中的,下午也难说,苏姑娘有什么事找管事就可以了。”小伙计有点认得苏盼竹。她今天戴了顶风帽,脸用纱遮着,伙计怪异地多看了几眼。

“他能下床吗?”苏盼竹没想到林若阳伤得这么重。

“走路都在喘,像用了多大力气似的。就昨天陶然阁开张时,少爷撑着来了下,这十多日都在彩园里歇着呢,好像是病得不轻。以前有个头疼脑热的,少爷从来不会歇着的。”

苏盼竹浑浑噩噩地出了店铺。她没去过彩园,听说在郊外,坐轿是不可能的,寻思着要租个马车过去。

迎面刚好来了辆马车,没等她招手,就停在彩妆坊的店外。老管事从车里跳下来,挽起袖子,吩咐伙计把车上的货品往店铺中搬。

“管事,早啊!”苏盼竹陪着笑,迎上前。

老管事听到声音,才注意门外还有几个人。他现在又要管彩妆坊,又要管陶然阁,忙的气都喘不过来,看人都是摇晃的。

“苏姑娘这么早,有事吗?”口中问着,手中也不停。

“林少爷现在彩园里吗?”

“不在!”

“那他……去哪里了?”不是病着吗?

“今天有个朋友离开苏州,他去码头送人了,唉,咳了一夜,身子虚得打飘,劝也劝不住,天没亮,就去了。”老管事叹息直摇头,口气很无奈。

“哪个码头?”

“好像是太湖边上最大的那个官府码头,可以泊大船的。”

是送莫公子吗?陈炜昨晚说今天一早要回洛阳,公主同船出发,林若阳一定是去送公主了。

苏盼竹来不及知会老管事,匆匆跨上轿,吩咐轿夫直奔码头。

红茵跺跺麻木的脚,嘀咕着,忙跟上。

下了一夜的雪,风又那么大,林若阳以为太湖有可能会结冰,船只会被冻着,这样,悲儿就走不了。他不敢睡去,也咳得不能睡,和衣坐了一夜,怔怔地看着窗外。如果悲儿不走,还呆在苏州,虽然不能去见她,但心里却是踏实的,她仍是他一个人的悲儿。离开了苏州,悲儿就是高不可攀的慕容雪公主了,他一个粗俗的商人,哪里还配想念她。

他从不自卑,不觉着等级之差对他有什么影响。凭能力给自己和家人宁静而又富裕的生活,活得堂堂正正。但现在他有点后悔当初要是认真读书,考个举人,中过什么功名,至少就可以常常见到悲儿了。

不对,悲儿居住在皇宫中,哪是谁想见就见的。若不是他在苏州经商,怎么会与悲儿相识呢?

一切都是天意,得不到悲儿也是。

林若阳的心无声的泣血着,他没有能力把悲儿留住,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开。

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天放晴了,太阳一早就那么明艳,刺得人睁不开眼,外面的树枝动都不动,正是出航的好日子。

他苦涩地一笑,让管家准备马车。不能留住悲儿,总要送一下吧。

太湖安静得像块无皱的绸缎,湖水清澈地倒映着两岸的被雪覆盖的青山,阳光下,水面泛着金光,一两只飞鸟鸣叫着掠过水面。渔夫们已经开始劳作了,小船荡漾在湖水间。远远看去,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林若阳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一个僻静之处,能够清晰地看到官船就可以,他没有下车。

官船上的士兵升起了风帆,缆绳一圈圈地解开,大包大包的行李搬上甲板,苏州知府和陈炜站在岸边谈笑着,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有三驾马车驶上码头。

陈炜哈着腰,掀开郊幔,搀着白老爷和白夫人出了马车。焦桐从中间的马车上跳下来,然后是焦桔,莫悲是焦桔从马车里抱出来的,整个人包在白色的狐裘中,看不到脸。

陈炜和知府上前施礼,简单地交谈了几句,陈炜让在一边,焦桔扶着莫悲踏上船板,缓缓地走向官船。

林若阳默神凝立,脸上出现凄凉痛苦的神色,他轻合上眼,双手紧握成拳。

陈炜和所有的士兵全部上了船,船板撤去,船老大收回缆绳,码头上苏州知府抬手朗声说道“一路顺风。”

官船缓缓离开了码头,向湖中心驶去,然后奔长江,然后转运河,直达洛阳。

莫悲屹立在船头,看着码头越来越远,轻轻叹了一声。

“公主,你看,那是林少爷。”焦桔眼尖,指着码头旁边一个俊雅的身影。“他来送你了。”

莫悲双唇不由地颤栗,她呆呆地凝视着他。

俊眸温和一如以往,他发现了她在注视他,轻轻抬臂,温和地一笑。

“林少爷虽然文弱,但焦桐佩服他,他是坦坦荡荡的真汉子。”焦桐在一边轻声说。这些天,他看出林少爷对公主的用情,但是他处处都为公主着想,尊重着公主,默默地呵护,他是个粗人,不懂公主与林少爷怎么突然就疏离了。还有那个从天而降的未婚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以林若阳谦和温雅的性情,是不会刻意掩瞒婚约的,哪里出了错呢?想不明白呀!

“现在说有什么用。”焦桔嘀咕一声,偷眼看莫悲。

莫悲眼底一片湿润,她做错了吗?她坚定没有。一切都说好了,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待她,好像多不舍多痛苦似的,害她的心也跟着一阵阵的疼痛。

河岸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青山在远去,苏州在远去,她看不见他了,如水的秋波一眨,一行泪默然地滑下。

船帆成了天边一道白影,再一看,白影没了,唯有水光潋滟。林若阳温和的双眸中泪光闪闪,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呆呆地看着湖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胸腔急促地起伏。

“林少爷!”苏盼竹局促地走进他,踌躇地喊了声。

林若阳缓缓地转过头,淡淡一笑,“苏姑娘怎么在这?”

苏盼竹没看哦林若阳这么痛苦的样子,愧疚地低下头,“我……想请林少爷带我去见公主,求她饶恕我的无知和蠢笨,她要怎么处罚我都可以,只要放过我的家人。”

“苏姑娘多虑了,悲儿那天答应放你,她自然就不会再追究。”

“真的吗?”

林若阳点点头,“悲儿性子虽冷,却是一个心地最善良的小女子,丝毫没有一点皇家子女的娇蛮之气,很乖巧,会体贴人、尊重人。”

“可是我对她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害她受到了伤害,还牵扯到你,她……也不追究吗?”

“你已经付出了代价。”林若阳看了她一眼,徐徐地向马车走去。

听到这样的话,照理苏盼竹应该心头一松,但不知为何,心头沉重得她都舒气都难,可能是看到林若阳悲绝的脸色,他不由涌上几缕罪恶感。

“林少爷,你喜欢上了公主是吗?”她随着他移步,小心地问。

林若阳涩然一笑,没有回答。

“我是女人,也喜欢过别人。”她眷恋地瞄了一眼林若阳,怅然地摇了摇头,“我与公主只见过几次面,可却看得出她看着你的眼神是不同的,那是一种倾心的爱恋之情。林少爷看公主,温和中带着热度,和看别人也是不同的。你们两人之间有种默契,让人妒忌。不然我也不会……冲动地做出傻事。林少爷,你为什么要让她离开呢?”

“我知道她的心,可是却没有完全信任与她,自以为是的为她着想,让她误会了,我无颜开口要求她为我留下。”林若阳长叹一声,又回头看着茫茫的湖水。

“什么意思?”苏盼竹秀眉一拧。

“悲儿的心敏感而又纤弱,我应该相信她不可能让侍卫杀你的,不应该先出口向她为你求情,让她误以为我对你有情,呵,然后在她闹小性子的时候,有一丝胆怯,怕自己的情意玷污了她的高贵,她那时是男装啊,认为放手对他更好,一连十几日对她不闻不问,让她伤透了心,后来又有宛月的戏语,呵,误会越来越深,无法说清了。”

“她的身份揭晓后,你没有去向她说清吗?”

林若阳凄婉地倾倾嘴角,“晚了,她不再相信我了。我确实也配不上她。”

苏盼竹明白他为何会露出那一副表情了,同情地陪着叹一声,“你们彼此都有情,真让人羡慕,为什么要好事多磨呢?现在公主回洛阳去了,你要追去洛阳吗?”

林若阳摆摆手,眼神空洞地仰望着天空,“她不是悲儿,是公主了。我追过去,说什么呢?不去洛阳,我就在苏州。”

“太可惜了。”她喃喃地说,不知如何安慰于他。公主的身份太高高在上了,当今社会,以读书为高,林少爷人再好,只是一介商人,这种身份进皇宫都没资格,莫谈娶公主了。可怜的林少爷,一腔深情也只有随风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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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一切如昔。”他温和一笑,清眸眨了眨。“说不定有一天悲儿还会来苏州呢,我就在这儿等她吧!”

苏盼竹没有笑,这一天会来到吗?

冬去春来,彩园的花圃中,姹紫嫣红,绿柳低飞,花木扶疏。一阵清幽的琴声从后院的凉亭传来,一位粉红衣衫的美丽少女正扶着琴。秀丽的小脸上,肌肤莹白如玉,弯弯的柳眉下,一双杏眼流盼,挺直的鼻梁,嫣红的樱桃小嘴,好似一位从画中走出的仙子。

林若阳站在台阶上,温和地看着,笑意轻荡在眉宇之中。宛月越来越像一位大家闺秀了。

“若阳,要去店铺吗?”林老爷背着手,从厢房过来。

“是的,爹爹,你听宛月要弹琴呢!”

林老爷自豪地点点头,“请来的教琴师傅说她聪慧,才几天就弹得像模像样了。”

“爹爹!”林若阳转过头,“你还没有向娘提过宛月的事吗?”

林老爷脸上不禁浮出一丝郝然的暗红,啧啧嘴,“几次话到嘴边,可还是说不出口。夫妻这么多年,她一直对我敬重无比,我们之间没有说过一句怨语。我若说去了趟西域,迷恋上一位女子,还和别人生下一个女儿,她会多么伤心呀!”

“瞒得了吗?宛月都十五岁了,该认祖归宗了。她娘已不在人世,你十几年也没怎么疼爱过她。幸好方兄夫妻对她疼惜备至,她才能快乐的长大。爹爹,去向娘亲挑明吧,总这样欺骗他,她会更伤心。人都会犯错的,娘亲爱你,就一定会原谅你的。”

林老爷惆怅地苦笑,“是该这样,可……”

“可什么呢?”身后一阵轻叹,林夫人走了过来。

“夫人。”林老爷修窘得头都不敢抬。

“老爷,你真的以为我不知宛月是谁吗?她那额角、眉间与你相像得很,你看着他,那一脸的宠溺和慈爱,稍琢磨下就知道了。自己的女儿,却寄在别人家养了十五年,一换季,就让伙计又是衣衫又是吃的,往西域送,我早就猜测那边一定有什么情况。若阳一个书生,你让他千里迢迢的去西域,为什么呢?现在想起来,定然去替你看宛月去了。现在,她来苏州了,还说什么林哥哥的未婚妻。唉,老爷,你想等到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呢?”

林若阳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接下来,就看爹爹的态度了,不过,他相信娘亲不会和爹爹计较的。

那时候,爹爹在西域和苏州之间贩卖丝绸,家境也不算太好。有天爹爹喝醉了,向他诉说去西域经商时遇到一位青楼女子,动了心,花钱把她赎了出来。那女子为他生了个女儿,但他不敢把她们娘俩带回苏州,因为娘亲的身体不太好,爹爹怕气坏娘亲。

爹爹温厚、老实,他听到这些事时,吓了一跳,心中有点别扭。过了几日,他扔下书本,跟着商队去了西域,他见到那位青楼女子,还有已牙牙学语的妹妹,她们过得并不好,靠女子为别人作女红勉强混日。

他当机立断,请在西域经商的好友收留她们母女,让妹妹有一个安定的生长环境。

在西域的日子,他碰巧看到商人们贩卖香料,闲谈之中,得知香料的用途很大。他心中一动,寻思着苏州气候不错,江南人又好风雅,可以制些别致的香品出售,销路一定很广。他和好友谈了后,好友也支持他,并答应帮他购买香料。

一趟西域之行,他有了一个妹妹,也寻到了一条可以改善家境的途径,也有了现在的彩妆坊,成就了现在的林若阳。

因为爹爹对娘亲的愧疚,迟迟没有说起宛月,他也不便开口。

宛月的娘亲去年去世了,爹爹考虑宛月也大了,应该把宛月接回苏州,为她好好物色个好人家。不曾想方兄戏弄宛月,说回苏州嫁给林哥哥做媳妇,淘气的宛月当了真,人前人后的说。悲儿当时听到,心里一定恨极了他吧,而他那时又不好说出口。

他怎么可能在有婚约之时,还去爱悲儿呢?他给悲儿的是他平生第一次的深情厚恋。

悲儿,想到悲儿,林若阳温柔地笑了。这个季节,悲儿如在苏州,该多开心呀!记得当时她在太湖上,看到鹈鹕捕到一条大鱼,眼睁那么大,手比划着,俏丽又可爱。他当时就被她的神情打动了。

悲儿离开苏州四个月多两天。自她走后,整个天地都失去了光彩,心境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安详喜乐,心中暗锁着深深的伤痛。悲儿那清雅绝丽的容颜时时浮现在脑海之中,有时让他觉得她好像就在他身边,他曾脱口在店中轻喊“悲儿”,让伙计们吓了一跳。

他从没料到自己也有心痛欲绝的一天,无尽的思念而痛苦的一天,多么绵绵长远。无边无际的思念,温柔却又令人心痛,就像日日卷起的太湖水,永远没有停止的一天,至死方休。

“少爷,少爷!”山坡上,管事举着一封信笺,急匆匆地跑过来。

“不要着急,慢慢跑。”林若阳温言道。管事年纪大了,跑了几步,喘得拿着信笺直摇,一句话都说不出。

“方兄的信笺吗?”一定是不放心宛月,不然就是问今天白菊花可不可以再扩展些种植。西域人不知为何,非常钟情于白菊,用之泡澡,用之泡茶。

管事摇头,“是……洛阳来的。”终于蹩出一句话来。

“洛阳!”林若阳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喜,接过信笺,立刻展开。信是焦桐写的,他果真守诺,把悲儿的消息一字一句,写在信笺上。

看到最后,林若阳脸上的喜色不见了,绝望、苦涩在眼底泛动。

“怎么啦,少爷,不好的消息吗?”

林若阳痛苦地转过身,身子轻颤。焦桐说皇上准备今年春闱举行科考,一为觅良才,一为公主选驸马。

番外:俏王子(二十七)

焦桐觉得皇后柳少枫不是普通的惊世骇俗,而是非常非常的惊世骇俗。

“林少爷:见信如见面,一切可好?自苏州一别,已过四月,念起当昔与林少爷的相处,常回味一笑。苏州此时该是春意满城了,如荡舟太湖,实乃人生极雅之事,再去陶然阁品茶闲聊,真是快哉。回京之后,忙于公务,疏碰纸笔,但一直未敢忘记林少爷委托之事。

公主深居皇宫,平时不易碰面,偶然相遇,精神尚好,但眉间有结,似有解不开的轻愁隐在心间。但很快她就会喜上眉梢了。皇上欲把今秋的科考改成春闱,一是朝廷选拔人才,也是为公主征选驸马。年后,公主已是双九年华,皇后说公主该是出阁年纪,但舍不得公主远离身边,便在今科才子中征选一位,招为驸马。征选一事,皇上与皇后只会提供建议,真正定夺之人还是公主。殿考之时,公主将在帘后亲自目试。科考结束,公主将举行订婚之礼,年末举行大婚。这样的喜事,想必会让公主一展笑颜的。

焦桐所知,尽在纸中,若有其他消息,他日再书。林少爷闲暇之时,可来洛阳玩玩,也给焦桐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焦桐匆匆!”

焦桐捧着墨迹未干的信笺,上上下下看了几遍,面容慢慢地变成一片赤红,他窘迫地一笑,“娘娘,焦桐一个粗人,哪里能写得出这么文绉绉的书信?林少爷一看,就知不是出于臣的手笔。而且臣和林少爷的交情好像没这么熟稔。”

柳少枫秀眉一扬,放下手中的毛笔,从书案后走出来,“如果真如你所讲,那么他看到你的来信时,先是惊喜,然后应该是心碎,接着是沮丧、无助、再来就是后悔,最后是下决心。他没空推敲信笺的。”

焦桐瞠目结舌地看着柳少枫,娘娘怎么像个八卦先生似的?从苏州一回来,隔了没几天,娘娘就把他和焦桔找了过去,就在紫云殿中,桌上放着各式零嘴,没让任何宫人侍候,就三个人。娘娘温和地笑着,随意和兄妹二人聊着。焦桐不得不承认,皇后娘娘实在太聪明了。如果她去做大理寺监,或者是刑部尚书,估计没一个犯人敢不说实话的。

在娘娘的轻笑低语间,在那双清澈得可以透视人内心的双眸下,他和焦桔把在苏州发生的,能讲和不能讲的全说了,唉,说什么一品侍卫,经不起皇后的诱供呀!

“这么说,那个林少爷温雅如君子,温和如暖阳,对公主是呵护备至,体贴入微?”柳少枫两眼晶亮,笑得非常诡异。

焦桔知道吧公主出卖了,愧疚地低下头。

“公主在林少爷面前俏笑如花儿绽放,还与他同骑一匹马?在小屋中,林少爷为保护公主,被人殴打得满身是血?在寒风中为公主挡风?还悄悄地去码头送行?”柳少枫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确定。

焦桔头都埋到桌下了。

焦桐无力地只有点头的份。

柳少枫轻轻一合掌,俏皮地撇撇嘴,“不错,这次苏州之行,虽然让公主收了点伤,但收获不小,超出本宫的预料。人生就是充满了意外,在意外中,我们会流泪,会快乐,但也会让我们发现许多惊喜。”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

焦桔轻轻咳了声,她不是要打击皇后,但有些事实还是要面对的。“娘娘,林少爷……他已经有婚约了。”

柳少枫点点头,“你刚刚说过了,本宫知道了呀。你是听那位小丫头讲的,是不是?并不是出自林少爷之口。”

焦桔睁大眼,这个里面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无论如何,感谢两位侍卫对公主的保护,本宫会奏明皇上,对你们给予褒奖。”柳少枫说,“唉,如果本宫当时在苏州,事情一定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不过,好事多磨,也好,时间可以鉴别一个人的真心。”

焦桐和焦桔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后娘娘话语中的寓意是什么。既然皇后娘娘没有怪罪他们保护公主不利,其他的他们就不敢多问。糊里糊涂地出了紫云殿,每天和一帮侍卫们出公差、办公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晴朗的一个春日,宫里的太监突然把焦桐叫道御书房,皇后娘娘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焦桐曾听侍卫们私下议论过,说皇后的才华可以冠百官之首,而且有胆有谋,还说娘娘和先皇某次秋闱的一位状元面容相似,有可能那是娘娘女扮男装所为,有许多老臣都认出来的。这些都是小道消息,谁也不敢去对证。事情的真相,只有皇上和皇后知道吧!但皇后知书达理、为人谦和,百官们很敬重。那些消息只会让娘娘添了一丝传奇,毫不影响娘娘的威仪。

焦桐看到娘娘握着笔在纸上流畅地书写着、一行行清秀的字句跃然纸上,轻叹,那些传闻恐怕是真的。

“不是林少爷委托你告知公主的消息吗,把这个寄给他吧!”柳少枫递过一张信笺。

“娘娘,这字体、这语句,怎么看也不像是臣写的呀!”焦桐哭笑不得,大男人写这么秀雅的字,会吓死人的。

“你是不是要手抄一份?”

焦桐忙摆手,焦桔抄还差不多,他半天写一个字,这么多字得多少日呀!“不,不,就按娘娘写的寄吧!”

柳少枫宛然一笑,“焦侍卫,不要担心,林少爷看到这封信,只会震惊于公主要选驸马这件事,不会去注意信上的笔迹和字句,何况他以前也没和你通过信,怎么辨真假。虽只是一个消息,本宫写那么多,就是要加强点语气,多多煽情,这样才会有效果。”

“娘娘,你这样做到底是……?”焦桐想破了头也想不通。

“让他面对自己的心,推他一把,激他一下。”

焦桐从柳少枫的眼中看出一丝端倪了,他真的服了皇后,但也感到一丝惊惧,在皇后的眼中,任何人大概都无法遁形吧!“娘娘认为林少爷会如何做?”

柳少枫倾倾嘴角,“本宫猜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不是举子,没有资格参加科考。如果他请你帮忙让他参加科考,不,只要他来,无论他什么要求,你都一口答应,所有的事本宫会请皇上帮着处理的。”

“他会来吗?”

柳少枫自信的一笑,“会来的,但会不会高中那就难说。那个不重要,本宫不在意功名,他商人做得很好,就做商人吧!本宫还羡慕商人的自由自在,唉,你看皇上忙得日理万机,多辛苦呀!”

“皇后,你想朕也去从商吗?”慕容昊大步跨进御书房,正好听到柳少枫的笑语。

“能选择的话,有何不可呢?本宫跟着沾光,也做个老板娘,对着伙计吆喝吆喝。”

柳少枫笑着接话。

“你呀,好贪心。”慕容昊爱怜地上前拥住柳少枫,俊眸一挑,御书房中还有人呢!

焦桐头埋得低低的谦恭地向慕容昊施礼。皇上在太极殿上威震全臣,一拧眉,百官都打颤,怎么在皇后面前,随和温柔得如冬阳洒过大地。

皇后娘娘的魅力真不可小视。

“焦侍卫,去办吧,不要出差错。”柳少枫看出他的不安,柔声叮嘱了下,让他出去了。

焦桐一出御书房,长舒一口气。公主虽然面容和娘娘相似,但个性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唉,还是公主可爱,单纯、乖巧,一切都依他们。要是护卫娘娘出宫,他和焦桔得长十个脑袋。

“冰儿,瞧你笑得鬼鬼的样,又在打谁的注意?”慕容昊让魏公公放下珠帘,这样,可以让暖暖的春风吹进室内,阳光也能透射进来,外面的宫人看不见里面,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细腻温柔的一面尽情展现。

柳少枫环住慕容昊的双肩,头埋进他的脖颈,猛嗅一口,“昊,我为什么还是这样迷恋你?你明明有白头发了,眼角也有皱纹,睡觉时还会有轻轻的鼾声,心情冷冷的,哪里好呀!”

慕容昊低低地笑了,语音中有无比的愉悦。柳少枫这种反问式的撒娇和表白轻易地就让他怦然心动。

“我为国事操劳,不老才怪,哪像你被夫君呵护着,娇美如少妇。是不是想嫌弃我?”他轻啄了下她的唇瓣。

柳少枫一呕气,对对方的情感有所怀疑,是什么样子?

慕容昊恍然明白,浓眉一蹙,“哪个大胆的小子惹上我的雪儿了?”

“你的雪儿?明明是我们的雪儿。昊,雪儿一十八啦,好像该出阁了。”柳少枫有点不舍,像心爱的宝贝被人家从手中抢走一般,心空落落的。

“什么大了,先皇疼昭公主,一直到二十有二才让她嫁去匈奴,雪儿小呢,婚姻之事暂时不提。”慕容昊一口拒绝。

柳少枫斜睨他一眼,“我和你成亲时,才十七岁,十八岁就生下雪儿了。”

慕容昊脸一红,“那不一样,你那时无人保护,我当然要早点把你娶回来疼着,唉,哪里早点娶得回来,你二十有五时,我才真正娶到了你,不谈那些,谈了心里窝火,该死的拓跋晖。冰儿,雪儿再留两年吧,我舍不得呢!”

“我也不舍呀,可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好不容易老天给雪儿送来了一道可以温暖她内心的阳光,我们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呢?”

“什么意思?”

柳少枫埋进慕容昊怀中,温婉一笑,“雪儿在苏州遇到了一位优秀的男子,温雅俊逸,两个人应该是一见倾心,有点和我们当初在靖江相遇一般,只不过你那时对我用心计。”

“好冰儿,说正题,不要打岔。”

“雪儿因他而快乐,因他而解开心结,因他许下终身。只不过,现在有点小误会,唉,人生哪会那么顺利,那位林少爷一定是很爱很爱雪儿,爱到连性命都不顾,捧着含着,极尽呵护。一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舍命护着雪儿,我就喜欢那个孩子。”

“如果他是贪上雪儿的身份呢?”慕容昊迎面泼来一盆冷水。

“那就让皇上当面鉴定他的真实目的吧!”柳少枫拖长语调,“不过,我很满意。”

“我当然要好好鉴定,他何时来?”

“到时,我再告诉你。”柳少枫从他怀中跳下,“现在我要去看看雪儿了,皇上好好看折,不可偷懒,要以国事为重。”

慕容昊苦笑,“可以不服从吗?”

“啊,这是本宫的诣旨,皇上不能违抗。不过,一会,臣妾会过来陪皇上用晚膳,然后一直陪到皇上批阅奏折结束,再慢慢散步回紫云殿。皇上,臣妾好久不弹琴了,这大好春光,心情又如此轻快,臣妾今宵就为皇上抚琴一曲吧!”她戏谑地对他眨眨眼。

“真是荣幸之至!”慕容昊朗声大笑,“速去速回,我不想面对一堆枯燥无趣的奏章时,转个身,看都看不到你。”

柳少枫嫣然一笑,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昊批阅奏章时,转身就要看到她。这是种习惯,也是种幸福。他们的爱已不能容允一点点距离。

慕容雪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幽幽地晃动着。午后的阳光从树荫间,柔柔地洒满一身,空气里花香浓郁,园子里鸟儿不时啁啾而过,耳边,不时还有一两只蝴蝶翩翩起舞。

人真是好怪,明明身子在洛阳,心却像还在苏州,看着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不由地就会联想起苏州的山山水水。

还有林若阳。

他成亲了吗?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总是温和地笑着,眼眸温逸?现在的彩园鲜花遍山,那是怎样的一幅盛景啊!他会和新妇一起游湖吗?会不会带她去那个溶洞?

她总是会提许多问题,却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

相距千里,时间也过去几月了,为什么记忆一点都没褪色呢?

刻骨铭心就是这样来的吗?无论你怎样去抹,去忘,都没用的,他在她心中烙下印了。

抹不掉就放在心中吧,想他时,心就会温柔的。有一个人可以回忆,也是幸福。

“雪儿!”柳少枫慈爱地一笑,挨着她也坐上了秋千,脚一蹬地,秋千飘飘地离开了地面,在风中晃动着。

“母后,你小的时候玩过秋千吗?”被柳少枫的笑意感染,慕容雪也露出一丝微笑。

“没有玩过。我小的时候最大的梦,就是被爹娘疼、兄长爱,我无忧无虑,整日赏花扑蝶。”柳少枫淡然一笑。

“母后!”慕容雪讶然地看着柳少枫,这是母后最大的梦呀,想想现在自己是多么幸福呀!“我是不是不惜福?”她喃喃地问。

“不是!”柳少枫让秋千停下,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雪儿和母后当年的处境不同,雪儿应该比母后幸福。雪儿,你今天去看皇祖母了吗?”

慕容雪眼底闪过一丝羞愧,“我已经好几天没去看皇祖母了。”

“母后记得雪儿最孝敬皇祖母了,是什么让雪儿转移了注意力,连向皇祖母问安都忘了。这种情形好象有好几个月了,似乎自你从苏州回来时就这样了。”

慕容雪无言地转过身,黯然地看着远处的花树。

“雪儿,有什么不能和母后讲吗?”柳少枫疼爱地把她搂进怀中,“有些事说出来心里会好受许多。”

慕容雪抬头定定地看着母后,秀眸闪过犹豫和羞赧,然后,她低下了眼帘。

“雪儿,虽说当年母后被掳,是无奈,但也有我自己的错。我很逞能、自以为是,不够信任你父皇能够保护我,自作主张做下许多决定,如果我能向你父皇坦承,一切伤害都可以避免的。相爱的两个人,想走到一起,单单相爱还不够,还要体谅、包容、信任。”

“母后,你怀疑过父皇对你的爱吗?”

“当然,吵过、赌气过,把他当成路人也有过。你父皇性子很坏的,他怀疑我时,就拼命讽刺、语无伦次乱说一气,可以把我气到吐血,后来知道错怪了,又拉不下脸道歉,别别扭扭、恶声恶气地关心你,让你哭笑不得。”对女儿说起往事,柳少枫有点不好意思。

慕容雪轻轻一笑,“你们原来也有这么有趣的事啊!”

“有趣的事多着呢!反正他总是气我,但是我只打那组不过是他不善表达心意而已,并不是真心话,也就不往心中去。雪儿,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自己还痛到心如刀割,忽然发现原来那只是自己的自怨自怜,事情并不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么,不是白痛了吗?”

“母后?”慕容雪轻唤一声,愕然抬眉。

“给母后说说苏州的一切吧,看看你这眉间锁着的轻愁到底值不值得?”柳少枫抿嘴而笑。

番外:俏王子(二十九)

“论和平时期如何去何发展国家经济?”

林若阳睁大眼,看着考卷的试题,有点怔住了。历年的试题,有考诗赋,有考八股,有时是一道哲人术语,然后让考生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表达下自己的看法和认知。这论经济发展,书上好象讲得很少吧!

虽然这是他的强项。

他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眼考题,他有这么好运吗?他抬起头,看看其他号舍,考生们有的抓耳,有的挠腮,有的皱眉,有的在沉思,有的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了。监考的官员察觉到他的目光,朝他一瞪眼,他忙低下头拿起笔,不管了,按着考题答吧!

林若阳认为,想发展经济有一条捷径那就是发展交通。

国家和平时期,边境无战乱,国内稳定,百姓安居乐业,通常就是经济发展得最快的时候。但由于南北地形不同,气候不同,经济作物也就不同,如果交通发达,那么南方、北方的经济作物就能自由贸易,自然而然就促进了经济发展。经济一发展,朝廷征收的赋税就多了,国库充实,朝廷可以拓宽河道,修整官道,更加便于南来北往的商人通行,节省货物在路上的运送时间。如此循环下去,经济会发展得更快。

他笔走龙蛇,如行云流水,不一会,一张答卷已快填满,监考的国子监官员笑了笑,转身向一边的主考厅走去。

慕容昊正与丞相在笑谈,珠帘后,柳少枫静静地坐着。

“皇上!”国子监的官员进站先作了个揖。

“苏州来的林若阳考生开始答题了吗?”慕容昊问。

“思路很清晰,下笔如有神助,臣刚刚在号舍前,看他已快答满一张了。”

“不知是胡编还是真解呢?”慕容昊扭头对丞相说。

“皇后娘娘欣赏的考生一定是真才实学。”丞相回道。这是大晋朝以来,科考第一次出了两种考卷。一种是考官员的,一种是考驸马的。考驸马的考生只有一人,考官员的却是读圣贤书的众考生。

当皇后对他提出这个建议时,他大大讶异了一番。前后未有呀,但想想,也不为过,人家公主招驸马只不过借了个考场,又没触犯朝廷考制,对别的考生没有任何影响,他就和国子监的官员商量了下应下来了。

但丞相心中也有点纳闷,皇上为何不在高中的考生之中招一个驸马呢。干吗另出一份试卷,难道那位考生才学不高?那为什么呀,皇上钦点个什么功名不就行了。唉,那是皇上自家的事,他不好问太多。

那位林若阳考生一进贡院,众官员的目光唰唰全落在他身上了。哇,好一个俊雅飘逸的书生,神情温和,双眸纯净,嘴角的一缕笑意有如冬日暖阳,沐浴着每一个人。

皇上向来是不言于色,他看不出皇上心里想什么,但皇后娘娘一看到林若阳,一双清眸晶亮闪光,他可是看懂了,娘娘很满意呢!

“皇上、皇后,老臣替两位看看那位考生去!”丞相站起身,拱手说道。这顺水人情,谁不会做,再说那是未来的驸马,他也是先看个眼熟。

柳少枫撩开珠帘,笑着点点头:“麻烦老丞相了。”

丞相一走开,慕容昊就坐到珠帘后去了。“冰儿,此情此景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柳少枫眼亮晶晶地扬起头,“想起了当年我参加科考的时候,明明你要我参加科考,但我在贡院却没看到你,到是傅丞相一脸温和地对我嘘寒问暖,很是关照。”

慕容昊大笑,“那只老狐狸想让你做他的东床快婿,自然对你好啦!我那时也坐在这里,他拿着你的考卷,对我拼命的夸你,说你的才华今科举子无人能比。我说既然丞相欣赏,就点个状元吧!他吃惊得直眨眼,没想到我顺了他的意。”

柳少枫突然叹了口气,“傅丞相过世都十八年了,唉,如果他及时收手,不会是那样惨的。昊,抛开他在朝中的的表现不谈,傅丞相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夫君。我去过他府中,他对宝儿小姐是爱怜娇宠、保护得极好,对丞相夫人也是疼爱无比。其他宠妾也无一个争风吃醋,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人无完人啊!他确是个有才有胆有识之人,只可惜晚节不保,为陷害我,不惜杀害昱,要是昱现在活着,二十多几了,和那位林若阳公子差不多大。”

“是,我还记得在南书房给昱做太傅,他那顽皮样,真让人忍俊不禁。”

“他本性不坏,就是被他娘宠得不成人。”

“昊,你还会不会想起潘太妃?”柳少枫柔柔的问。

慕容昊斜睨她,“这个问题有点蠢哦!”

柳少枫不好意思的一笑,虽然潘妃娘娘曾是昊的初恋,但那刚萌芽的恋情就被潘妃膨胀的私欲给吓跑了,害得昊一直到遇到她时才敢接受女子。

“皇上,娘娘,林公子交卷了。”丞相乐呵呵地走进门。

“这么快?”慕容昊忙卷起珠帘,柳少枫也探出头。

“老臣刚刚在路上粗看了几眼,字字珠矶,真正的治国良计,这位林公子了不得。皇上,你该把他和众考生一起答卷的,他这样的才华应该可以点个状元。他不是那种只会摇头晃脑吟风弄月的读死书的无用之人,他有见识有思维,看得到弊端,看得很远。这种良才,皇上该重用。”丞相讲的是真话,他是真的吃惊这位林公子的才华。话说回来,没这样的才华,皇后会选他做驸马吗!

“皇后,你看看!”慕容昊一目十行的看完考卷,脸上已是喜形于色,他递给柳少枫。

柳少枫接过,仔细地看着,“发展交通,便于南北货物的往来,皇上,这不是和你的想法一致吗?”

慕容昊愉悦地倾倾嘴角,“朕正想和众臣工商议此事,没想到他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此刻,他对林若阳已是百般中意,有才有貌,气质俊雅,配得上他的雪儿。

“哇,这是不是讲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丞相诙谐地问。

“丞相,那是讲夫妻相。”

“夫妻是亲人,这林公子若做了驸马,不也就是亲人吗!那,老臣是不是该向皇上讨杯喜酒喝喝了。”丞相多精明呀,笑着说道。

“丞相大人,喜酒后面一定是少不了你的,现在,要先麻烦丞相大人做个媒人。”柳少枫看完考卷,对林若阳不禁又欢喜一分。

“老臣的荣幸啊,皇上!”

君臣三人对视而笑。

收卷的锣声响起,考生们纷纷走出号舍。

林若阳站在贡院外,脸有点发烫,紧张的答题,神经都绷着,现在突然一放松,还微微有点失落。自收到焦桐的书信到现在,只不过二月有余,虽日以继夜的苦读,也不知结果是吉是凶。

“梁兄,你那个论孟子曰,你是如何答的?”一个胖胖的考生扯住一位秀气的考生问。

“孟子吗?我记得好象是孔子曰。”

“啊,不是吧,难道我看错了?”斗大的汗珠从胖考生的额头滚落。

林若阳头轰地一下,只觉得天昏地暗,他拉住身边的一位考生问,“这位兄台,请问今天的考题是?”

“三道呢,我记不太清楚,其中有一道里,孔子《论语》里的一句呀,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让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多谢兄台了。”林若阳腿开始发软,一步都迈不开。他一定是太紧张了,怎么会看成是那样的一道题呢?老天,玩笑不是这样开的,他的悲儿怎么办?

“林少爷,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焦桐从候考的人群中钻出来,一眼就看到林若阳脸色苍白地对着天发呆。

“焦侍卫,我……好像考砸了,呵,我要永远失去悲儿了。”他苦笑地看扯动嘴角,俊眸中泛出泪意。

“没有考砸呀,我刚刚去帮你打听来着,主考的官员说你答得不错。”焦桐笑着说。

“你不要再安慰我了。连题都看错了,还能答好吗?”

“你不信?”

“我情愿相信,可事实在这里,我如何是好呢?”他站直身,向焦桐作揖,“焦侍卫,现在请你可否带我去求见皇上,求他让我见下悲儿。我真的尽力了,可是我不想失去悲儿。”

焦桐暗笑,“行啊,那你随我进宫吧!”皇上正让他宣林若阳进宫呢。

“可以吗?”

“跟我来就是!”他领着林若阳上了辆马车,在宫门前出示了下腰牌,马车缓缓地向后宫驶去。

从轿幔的晃动中,只看到一路花团锦簇、金碧辉煌的殿阁林立,锦衣花服的官员低头急行,宫女提篮、捧盘飘盈而过。

“林少爷,下车吧!”焦桐跳下车,掀开轿幔。

林若阳看到马车停在一座高大的殿阁前,雕梁画栋、典雅威严。“这是?……”他讶异地问。

“这是紫云殿,皇上和皇后的寝宫。公主和太后住在一处。”焦桐轻声说,看到李公公已经笑着迎上来了。

“这位就是林公子吧!”李公公尖声尖气地问。

林若阳第一次和宫人打交道,有点局促,儒雅地一施礼,“在下正是林若阳。”

“折煞洒家了。林公子,随洒家来吧,皇上正在等你呢!”

林若阳惊愕地看向焦桐,不是说见悲儿的吗?现在怎么成了皇上。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一同回府。”焦桐宽厚地对他一笑,林少爷不知怎么已被真正钦定为驸马了,苦尽甘来,终于守到了他的悲儿了。

“公子不必紧张,皇上和皇后娘娘极疼公主的。”李公公这言下之意,疼公主一定疼驸马呀,他心里有底,林若阳还沉浸在考砸了的悲伤之中,哪里懂呀,心悬到嗓子眼,每走一步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难道焦侍卫已经向皇上禀报了他的心意,皇上才召见他?他本来就想求皇上成全他和悲儿,既然来了,就不要多想,成事在此一举。林若阳想到这儿,心反到不慌了,掸了掸衣衫,落落大方地随李公公走进紫云殿。

“皇上,林公子来了!”李公公隔着锦帘对里禀报。

“宣!”很威严的声音。

李公公笑着掀开锦帘,林若阳谢过大步走了进去。

他低着头,看到正座上坐着两个人。他撩开衣袍,双膝及地,先施大礼。“草民林若阳叩见皇上、皇后。”

“起来说话吧!”清清雅雅的女子声音,雍容典雅。

“李公公看座。”仍是那个威仪的男声。

“哎!”李公公笑吟吟地搬了张椅放在一侧。林若阳却没有起身,“皇上、皇后,草民斗胆有一事向皇上恳求。”

“起来慢慢说。”柳少枫温和地说。

“草民不敢。”

“为什么?”慕容不得昊笑问。

“草民去年在苏州对公主一见倾心,千里迢迢追到洛阳,本想借科考之际,能与公主结为百年之好,怎奈草民心情迫切,紧张得看错考题,铸成大错。但草民对公主不敢相忘,恳请皇上让草民带公主回苏州。草民虽没有一官半职,但定能让公主一生衣食无忧、生活宽裕、开开心心,草民倾其一生,都会对公主珍爱备至。”

“谁说你看错考题的?”慕容昊诧异地问道。

“草民听到别的考生谈论考题时得知的。”林若阳心痛地闭上眼。

慕容昊和柳少枫相视而笑,“起来说话吧!你没有答错考题,你的考卷本身主少别的考生不同。”

“呃?”林若阳惊愕地突地抬起头,“悲儿?”他怔怔地看着柳少枫,脱口喊道,但再细看,年岁不像,神态也不像,她是皇后,果真和悲儿长得好像呀!

“本宫是悲儿的母后!”柳少枫起身,双眸亮如星辰,她笑着扶起林若阳。

慕容昊倾倾嘴角,眼底荡满笑意。“别的考生是考功名的,你的是考驸马,考卷自然不同啦!”

林若阳心中已是波涛汹涌,狂喜的浪潮把他淹没了,“那…………草民考中了吗?”

“考驸马的考生只有你一个,你说有没有中?”

林若阳一下镇定了下来,心中一喜,突又愕然地抬起来“那……为何要考?”

“总不能事事听别人的一面之辞吧!朕和皇后总要见识下林少爷到底有几分才华,为人如何,对事物的见解如何?你从商,朕就出了一道与你相关的题,嗯,不错,朕很欣赏你的看法。”慕容昊心情愉悦地说。

“多谢皇上、皇后的成全之意。其实草民不在意功名,草民也没什么大的志向,只想让家人生活得舒适、快乐,就是草民最大的心愿了。”

“雪儿是公主,你若成了驸马,总该为皇上分点忧吧!你不愿?”柳少枫戏谑地问。

“草民不才,会负了皇上和皇后的厚望,草民……只可以自信地说,能让公主生活得幸福。公主性情清冷、淡然、恬静,适合生活在江南秀美的山水间。”林若阳温婉地说道。

“你们是只想要小家,不要朕的大家了。”慕容昊对于林若阳的不贪权贵,心中已是万分欣赏,但却还想逗他一逗,唉,都是染上皇后俏皮的性子。

林若阳温雅一笑,“皇上的大家有皇上、还有太子相助、百官相辅,春闱科考马上揭晓,又有一批能人志士涌出,这么多人,何须草民添一脚呢!草民只要好好经营自己的小家,让皇上和皇后安心,也算是为大家尽一份力了吧!皇上、皇后是公主的双亲,草民会真心地视皇上与皇后为自己的父母,在小家中为皇上、皇后尽一份晚辈的孝道。”

沉思地注视林若阳一会,慕容昊又问:“那是不是朕与皇后日后年年可以去江南小住,不必住行宫,可以住到你家中了?”

“草民的家就是皇上与皇后的家,当然住在家中舒适。”林若阳俊眸泛起真挚的光彩。

“讲得这么真切,为何还草民草民的?”柳少枫悄悄抹去欣喜的泪珠,俏皮地问。

林若阳一时有点愣住。

“林驸马,快拜见父皇、母后呀!”李公公在一边提醒道。

林若阳露出笑容,重新大礼跪叩,“儿臣叩见父皇、母后。”

慕容昊亲自起身,扶起林若阳,上上下下打量,暗暗赞叹,玉树临风、儒雅出尘,赛过京城一帮王孙公子。“若阳,朕不难为你了,你就好好经营你的小家吧,对于朕来讲,儿女的幸福比江山重要。你能带给雪儿快乐,朕心足矣。”

“苏州是本宫的家乡,本宫儿时的梦,现在在雪儿身上实现了。若阳,一定要好好爱雪儿呀!她自小随本宫吃了很多的苦,本宫舍不得她远行,但若在你身边,本宫不舍也舍得。”柳少枫说。

“母后放心。以后,儿臣会常回洛阳的,等父皇拓展了河道,修整了官道,来洛阳只要几天的时光,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哈……”慕容昊朗声大笑。

“父皇,何事这么开心呀?”锦帘一掀,慕容天小大人似的走了进来。

看到林若阳,他淡淡地点了下头。“天儿,这是……”柳少枫正要介绍。

“是让姐姐叹气的那位林公子吧!”慕容天俊眉一挑,说。

林若阳轻笑摇头,怪不得悲儿说他们一家惊世骇俗,果真不能以历代的帝王之家来看待他们,都说帝王之家多薄情,他们不是,他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而他,马上就要是这家中的一员了,他感到无比的欢欣。

“咦,你也知?”柳少枫斜睨着儿子。

“这宫中没有儿臣不知的事。”慕容天不苟言笑地看着林若阳,“你那篇论和平年代如何发展经济的论述,小王刚刚看过,很欣赏你的观点。要想富,先修路。不错。”

老天,和慕容昊一模一样的口吻。

林若阳哑然失笑,“多谢太子赏识。”

“驸马谦虚了。”慕容天一板一眼的回道。

初听被人直呼驸马,林若阳一怔,但很快释然,他要很快适应这个称呼,“父皇,儿臣现在……可不可以见下公主?”真想悲儿呀,近六个月了,悲儿好吗?

慕容天小脸一抿,忍住笑意,扬起头看向柳少枫。

慕容昊不作声,背过身去。

柳少枫眨了眨眼,“若阳,你在哪里初次见到雪儿的?”

“苏州。”

“回苏州去吧!她在那里,从未离开。”

林若阳愕然地睁大眼。

慕容天闷笑出声。

门外,焦桐轻声吟道:春山爱笑

明天我的路更远

马蹄成了蝴蝶

弯弓射箭,走过绿林

我是那上京应考而不读书的书生

来洛阳是为求看你的倒影

水里的绝笔,天光里的遗言

挽绝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饮你小小的丰满

就是爱情和失恋

使我一首诗又一首诗

活得像泰山刻石惊涛裂岸的第一笔……

番外:俏王子(三十)

第一次见识洛阳城的热闹,却是在出洛阳城的时候,林若阳自己都觉得有趣。来洛阳二个多月,埋首于书本之中,连抬头看天的功夫都没有。一考完,见过皇上与皇后,得知婚事被应允.佳人却在远方,他哪里还有闲情停下双脚来观赏街景,一颗心早就飞向了苏州。

皇后把悲儿支去苏州,他能理解。事情如此的顺利,让他喜的很诧异。但正如悲儿所讲的,她有一对世上最恩爱的双亲。他相信了,皇上与皇后对视时眼中的脉脉深情,不是言语可以形容的。

他多么渴望他和悲儿也可以像这样啊。

想到悲儿,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狂喜地叫嚣着她的名宇.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抱在怀中,可以堂堂正正把她娶回苏州。他唤她娘子,她唤他夫君。

水路虽然不会颠簸,但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他等不及,他决定走官道,像来洛阳时一般,星夜兼程。

但这次,他有了一个同伴,不是家丁,而是多了个侍卫。说真的.有点不太习惯.

焦桐是御前行走的一等侍卫.现在被皇上赐给他做贴身侍卫。

当焦桐按照礼节给他行礼时,俊雅的面容浮出一丝难堪。

一介草民跃身为驸马.不只是他即将有位俏丽的小娘子,无形之中,好象多了许多别的东西。他有点透不过气来。

两个人牵着马一早出了焦桐的府第。天气有点阴阴的,恐怕要下场阵雨。街道上人很多,两十人不急于上马,慢慢地向城门走去。林若阳打量着街两头的店铺,瞧着店中的物品,不由想起彩妆坊。彩园中现在百花齐放,正是做香露、香袋的好季节,这个时候.彩妆坊中日日都是挤满了顾客。

洛阳虽繁华.却还是觉得是苏州好。

“驸马爷,我们上马吧!”焦桐扭过头来,“十里亭还有个人在等我们呢!”

“我认识吗?”

焦桐笑笑,飞身上马。守城门的士兵认得他,忙打开城门。两个人打马直奔十里亭而去。

也只是眨眼之间,就到了十里亭了。一辆马车停在十里亭外,马悠然地吃着草,马中的人站在亭中眺望着远处的山景。

林若阳一看到那秀雅的背影.慌忙下马行礼,“母后,你怎么来了?”

柳少枫缓缓转过身.温和地笑笑,“想起还有几件事没有叮嘱你,趁出外赏景之际,就在十里亭等你了。”

焦桐接过林若阳手中的缰绳.牵着马走到一边。

林若阳拾级而上.恭敬地站在柳少枫身后。

“若阳,雪儿不知道你来洛阳,也不知本宫和皇上已应允下你们的婚事。你回苏州后,要如何做?”

“儿臣会像从前一般和雪儿相处,不会提洛阳的一切。如果雪儿她对儿臣仍心存迟疑.儿臣会等着她再次敞开心怀的那一天。如果她没有那份情谊.那儿臣就默默在一边看着她。”

柳少枫欣慰地微闭下眼,“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你不要乱想。雪儿是个敏感的孩子,她总担心自己没有能力爱别人。最希望你们是在两心相倾的自然情形下走到一起的,不要觉着是本宫和她的父皇先中意你,她无奈才接受。女儿家的心眼有时大,有时小到你想像不到的地步。所以本宫才让她再次回到苏州,在你们初次邂逅的地方,再次和你相遇吧!”

“母后想得太周到了。”林若阳体会得出柳少枫的担忧。雪儿心里有道阴影,一遇到风吹草动,就会畏缩的想逃。当初他要求她做他的朋友,她都一口拒绝,说给不了他想要的。这次,他不会对雪儿有任何要求的,他会敞开怀抱,等着悲儿撤下心防,主动地向他走来.那样他才是真正的拥有雪儿,他们之间才不会有缝隙。

“若阳,母后当初进皇宫时,总觉着宫中的一切与自己格格不入,不习惯大臣们的下跪,不习惯事事都让别人伺候得好好的,到哪里都是一群人围着。怎么办呢,头疼呀,郁闷啊。可是后来母后,慢慢适应了。因为父皇他是皇上,爱一个人,不仅仅是爱他本人,还有爱他的家,爱他的身份,爱他的长处,也接受他的短处,那都是一体的。父皇说他是皇上,我就是皇后。他是大臣,我就是夫人。他做商人,我就做个掌柜太太。他是农夫,我就做农妇。不管他是什么样,我们都不会分开。若阳,你懂母后说这话的意思吗?”

林若阳汗颜地低下头,皇后真的有一双慧眼呀.一下就看出了他心底的不适。“母后,儿臣爱上了一个公主,也就做好了接受与皇家有关的一切。那不是辱没尊严,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柳少枫轻笑点头,“你这样一讲,本宫就放心了。本宫就是怕你心中有结,然后越结越大,会影响你和雪儿以后的感情。”这个历史上先例很多,驸马无法忍耐沾公主的光,一夜尊贵.却又不敢微词,表面上应承,背后冷落,公主说不出口,只得夜夜落泪到天明。林若阳椎辞了官职,她就看出他有强烈的自尊心。都算是读书的文人,清高得很.她怎么不懂他的忧虑呢!夜里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来到十里亭外,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果真是一个心怀宽广、光明磊落的男子。

“母后!”林若阳感动地抬起头,“儿臣谢谢母后对儿臣和公主的珍爱。儿臣不会让母后和父皇失望的。母后,早点回宫去吧,不然父皇又要惦念了。”

天,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柳少枫伸手接住一滴雨丝,柔柔一笑,“好,母后听若阳的。你早点上路吧,也不要让悲儿等得太久。”

“母后,儿臣告辞。”林若阳温和的眼眸中闪着光采.他向柳少枫挥挥手.俐落的跃上马背.不一会.就消失在蒙蒙细雨之中。

慕容雪到达苏州时,已是四月底了。苏州街头的枝枝桠桠正茂盛地开出粉红色的花朵。太湖边的小山上.青翠欲滴。渔夫们穿着单衣,站在船头大声地吆喝着鹈鹕。

天空蓝得透明,居家住宅和小巷子的长矮墙上也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这点明朗请新的颜色.只有在秀丽的江南才能显露出来。

白老爷和白夫人对于慕容雪再次的造访,意外又讶异,却不好多问。不过,心里还是欢喜的,外孙女恋外婆家,这是光荣的事呀!

慕容雪依然低调来访,没有惊动官府,依然一身儒雅的书生装扮.同行的是焦桔,另有四位面生的侍卫。

焦桔在收拾行李.慕容雪手拿一把折扇,围着她转圈。转得她举手投降,扔下一堆行李,陪着她直奔彩妆坊。

公主再次来苏州,不就是想见林少爷吗?

林若阳呆在焦府中读书的事.焦桐没告诉她,也让管家不要作声。林若阳又没出过书房门,焦桔没与他碰过面.还真压根不知林若阳已到了洛阳。

到了彩妆坊门前.慕容雪突然身子一转,奔了陶然阁。苏州西山的新茶刚上市,一进陶然阁,清新的茶香就扑鼻而来。

“莫公子!”彩妆坊的老管事刚巧在柜台对账.一抬头,看到一个俏丽的公子走进店堂,忙走下台子笑脸相迎,“很久没见到你过来了,出远门了吗?”

慕容雪抬头笑笑.“是出了趟远门。”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对面的彩妆坊。

出出进进不是姑娘和大嫂们.就是铺中的伙计.不觉有些失望。

“老管事,你家少爷呢?”焦桔脆生问道。

慕容雪忙把脸埋在茶碗中.耳朵却竖着,心怦怦直跳。

老管事笑呵呵地说道,“我们少爷一个月前也出远门了。”

“去哪里了?”慕容雪心中一紧,不顾羞涩,急忙问道。

“走得匆忙,只说是去办件很重要的事,连夜就走了。哦,走之前,他刚刚收到封信,看完脸色大变。我也没敢问。”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慕容雪惊惶地问,搁在桌上的手微微地发抖。

老管事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你家老爷和夫人知道吗?”

“呵,老爷和夫人这一阵忙着呢,我们彩园马上要办喜事了,园子里大肆装修,还特地重建了一座楼阁给新人住。”

慕容雪一时没有消化这句话,等明白过来,小脸突地惨白一片,她不知自己还能有多震愕.她来错了,林若阳要和方宛月成亲了。

“那到真的要忙了。”她喃喃自语,想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但没有成功。明眸失去了光译,心陡地沉到谷底。他是去为新人置手饰、还是置新衫?重要的事,原来是这件事呀!

“公子!”焦桔手覆住慕容雪颤栗着的双手.心疼地喊道。

“莫公子到时一定要来喝喜酒呀!”老管事热心地说。

“再说吧!”焦桔无力地摆摆手,让老管事忙去。她轻抚着慕容雪的后被.不知如何安慰她才好。

双手棒着茶碗,温热的茶水暖不了寒冷彻骨的心,一幕幕与林若阳相处的画面在慕容雪的脑海掠过。如果去年的冬天.她没有离开,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呢?

林大哥不是讲他不会变吗?他不变的是什么呢?他的婚约、他的承诺,他的心。慕容雪凄婉地一笑。

这次是真的错过了吗?

早知这样,为什么要来苏州呢?

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让慕容雪不自在地侧身探寻。

邻桌边,一位身着绿色绫罗、左腮绘着桃花妆的女子正注视着她,慕容雪明眸惊愕地怔住了。

“老天,你是……莫公子。”苏盼竹掩着张开的嘴巴,艳容闪着兴奋的光辉。

“苏姑娘,有必要这么激动吗?”焦桔伸出手臂,挡住她极欲靠近慕容雪的身子。

苏盼竹看到焦桔,本能地捂住左颊,迅速吸了口气,但她仍直直地看着慕容雪。

“莫公子,你何时来苏州的?”

“你无需知道。”焦桔淡淡地讥讽。

苏盼竹不理会焦桔的讥讽,声音透出尖锐的惊喜感,林少爷知道你来了吗?天啦,林少爷要是看到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他……一直在等你。”

慕容雪愕然转脸看向她。

“哦,你又怎么知道?”焦桔冷冷地问。

“焦桔,让苏姑娘过来坐吧!”慕容雪淡然地说。

“公子?”焦桔埋怨地瞪了苏盼竹一眼,不情愿地收回手臂。苏盼竹忙不迭地拎起裙摆,坐到慕容雪的对面。艳眸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呢,天生丽质,不需要任何脂粉的修饰,就美得令人窒息。就连她这位姑苏城的花魁.在她面前也是自惭形秽。

“莫公子,林少爷他对我从来没有点点情分.上次冒犯你一事,完全是盼竹不知天高地厚,自作多情地以为只要……莫公子你不在苏州,林少爷就会看到我的存在了。呵,我真的很蠢,我认识林少爷都几年了,而你才认识他几天。他看我就像看一棵太湖边的柳.而他看你,那眼神像会说话似的,无限温柔,真让人妒忌。“苏盼竹想起从前,不免有点羞愧。

慕容雪咬了咬唇,没有作声。

“我舍了半张脸,才弄懂这个道理。莫公子,你一定要相信林少爷的话,他对你是真心的。要是哪个男人爱我到那种份上,哪怕一天,我死都情愿。”

“但凭眼神就能代表人的心吗?”慕容雪幽幽地一笑。

苏盼竹瞪大了眼,“你不相信林少爷?”

“我该信他什么?”慕容雪反问道。

苏盼竹急得直叹气,“莫公子,那天你回洛阳时,我本来去求林少爷,让他带我去见你,请你宽恕我的罪过。你刚好离开,林少爷在码头边送你。那天,他和我讲了许多许多,都是关于你。他说你们有误会,他错在不该不信任你,你该忽视了你对他的好,他胆怯……什么什么的。我没见过他对谁那么溢于言表,神情那么温柔又那么心痛,一口一个悲儿。莫公子,他一个温雅斯文的人都为你这样了,你还犹豫什么?”

苍白的丽容绽开一丝笑颜,她落寞地摇头,“我没有犹豫地从洛阳来了,可是他……却要成亲了。我不怀疑,而是确定。苏姑娘,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成亲?”苏盼竹念叨着这两个字,不太明白。“谁要成亲?”

焦桔白了她一眼,“还能有谁,你曾经暗恋着的林少爷呀!”

苏盼竹不好意思地脸一红,“那么俊逸帅朗的好男人,谁不喜欢呢!但我有了自知之明,不会再沦陷下去了,因为我知道林少爷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刚刚说到哪了,林少爷要成亲,不可能的事。”她断然说道。

“老管事说的,能有假吗?”

“焦桔,不要再说了,结账回府吧!”慕容雪扶着桌子站起来。人真的好怪,一句话就如一声惊雷,轰一声就把她打回了冬天时的心情。回身没有一丝力气,脚也发软。

苏盼竹一把抓住慕容雪的手,“莫公子,你千万要冷静,说不定又是一个误会呢!我认识林少爷好几年,他真的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日日在这苏州城呆着,怎么没有听说他和哪家有婚约呀?虽说他从前一直坚持说有婚约,但那时婉转的推托之词,不是真的。”

“苏姑娘,我比谁都渴望你这句话是真的。可惜她不是。他要娶的人一定是苏州人吗?”慕容雪拂开她的手,由焦桔扶着向店外走去。

“莫公子,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是实,你一定要沉住气,要相信林少爷。你亲自问过林少爷了吗?”苏盼竹追着身后,说。

慕容雪身子一晃,但随即心情又暗淡了。她也好像亲口问下他呀,可他去的那个远方是哪里啊?

番外:俏王子(三十一)

陶然阁外有一棵很大的榕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着。暮容雪和焦桔经过树下时,忽听到一声惊呼,“是那个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吗?”宛月从彩妆坊中惊喜地跑了出采,粉嫩的香腮红润润的。

慕容雪手指冰凉.眼一直看着前方。焦桔深吸一口气,无力地转过头,应付地笑笑,“呵,是呀,方小姐好啊!”

“嘿,我很好!”宛月笑得脆脆的,瞟到慕容雪冷漠的表情,她有点无措.她知道她是个扮男装的公主,那天在街上.知府大人还对着她下跪呢!宛月不知该称呼慕容雪,羞怯一笑,“你……也在呀!”

这句话在慕容雪听来.就像是不情愿看到她却又不得不打招呼似的,林大哥和她说起自己了吗?

她像书生般对宛月回了个礼,淡淡地点头.“是的.我也在!”

“你们到屋里坐会吧!”公主的气质又好,人又美,令人屏息,宛月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慕容雪,热情地邀请。

焦桔忙摇手.知道公主心里此时早已是悲伤到极度。“我们刚从陶然阁喝过茶,不坐了。”

宛月才舍不得和这么美丽的公主分开呢。公主通常都呆在皇宫中,只因这苏州城秀美,她才过来游玩.不然哪里会见到这么尊贵的人啊!“姐姐,我正在试穿衣服,你……能不能进来帮我参考下?”她想了个法子留住焦桔,当然也就一起留下慕容雪了。

焦桔拍拍心口.要是请她参考下某招把式,也差不多,这参考衣服喊错了人吧!她和焦桐是双胞胎.焦桐穿什么,她就穿什么,只要小几号就行了,从不花精力的。“方小姐,你……另请高明吧!”她坦白地说。

“你就说好看不好看就行了,不难的。”宛月抓住她的衣袖,就往店铺中拖。

焦桔回头看看慕容雪,咦.公主竟然跟过来了,她把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

站在林若阳的账房前.慕容雪有一刻的怔忡,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跨进去。在这里,林若阳第一次握住她的手,温情脉脉地着着她。

不能再想了,她闭上眼,一脚跨了去。

满炕满谷的红.绣着鸳鸯的红色被面、帘幔、桌巾、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椅中,桌上放着大红的缎带、花球.衣架上挂着两件红色的新衫,上好质料的红绸上用金线绣着一个个圆圆的喜字,特别的喜庆。

慕容雪呆立着.感到灵魂抽离了身体.飞到遥远的地方哭泣着,站在这里的只是具麻木的躯壳。

母后和苏盼竹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实,但现在她如果再不相信的话,那真的就是自欺欺人了。她扶着椅子,轻轻坐下,她害怕自己会晕倒。心绞痛着.遍体鳞伤。手指触摸到身边的红绸.冰凉刺人。

“姐姐,我穿给你看啊!”宛月俏丽的面容通红.在红衣的衬托下,更显少女饱满的活力。“好看吗?”

焦桔担心地地看了眼慕容雪,闭了闭眼。“方小姐,你要成亲了吗?”

宛月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是呀!”

“你才多大呀?”

“过年十五了。”宛月娇羞地一笑,在焦桔的面前转了个圈,红色眩得人睁不开眼。

“成亲会不会太早?”焦桔婉转地问。

宛月的脸红了红,低声嘟囔一句,“哥哥……年岁不小了呀,再让他等下去,他说头发都白了。”

焦桔撇了撇唇.一点都笑不出来。

“你……觉得这衣服好看吗?”宛月站到慕容雪的前面,“那件大一点的是哥哥的,都是请彩妆坊的师傅特意加工,不过,这喜字是我绣的。”

慕容雪深深地看着她.木然点头,“好看,都好看!你很没,恭喜你们了!好好待你哥哥。”

“嗯,我会的!哥哥他宠我、疼我,我要比任何人都要待他好。”宛月蹲在慕容雪面前,“你……可不可以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要离开苏州了.没有办法参加,就在这里恭喜你和你哥哥吧!”慕容雪紧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宛月遗憾地嘟起嘴.“干吗要这么急离开呢?只要等林哥哥回来,我就成亲了,不会等几日的。”

林哥哥和哥哥有区别吗?心乱的慕容雪没有听出宛月称呼的不同,她苦涩一笑,若让她去参加林大哥的婚礼.她能像这般自如地坐着吗?心疼欲碎,她不能再坐下去了。“没办法,我真的要走了。贺礼我会请白府的管家送过来。”

“我……不是想要你的贺礼。”宛月急忙摇手,“我……只是觉得你美、亲切.莫名地喜欢你,才邀请你的。”她调皮地吐吐舌尖,一脸娇憨。

慕容雪心头有如泣血.不堪地掩住抖颤的唇。“谢谢方小姐的夸奖,其实你比我美很多……也比我幸运。焦桔,告辞吧!”

“方小姐,祝你合家快乐、事事如意啊!”焦桔应付地说了一句,挽住慕容雪的手,就住外奔。不谈公主难受,就连她坐在旁边也觉得不能呼吸。

唉,谁说皇帝女儿不愁嫁.瞧公主一脸惨白的样,不也同样情无所托吗?爱这么痛,她以后才不要喜欢上什么人呢!

“不行,外公不同意。”白老爷看着开口辞行的慕容雪,一口拒绝。“从洛阳到苏州,在路上走了个把月,到了苏州,才呆一日,就要离开,不行。你一个小女儿家.又不为国事所累.又没公务。苏州现在不冷不热,花红柳绿的,在哪里随便转转就能玩个半日,你最少也得住个一月两月的。雪儿呀.你在船上每天玩玩看看,侍卫们和船上的士兵们可一点都没闲着,你也应该让他们休息会呀!”

焦桔在一边赞同地直点头。苏州又不是林若样一个人的.凭什么不能多呆几日,她可是很贪这苏州的青山秀水。

“雪儿,明天随外祖母去寒山寺进香吧!”白夫人执起她的柔荑.也极力挽留。

慕容雪无法回绝,因为他们说得确是有理。可在苏州,她害怕林若阳突然回来,要是和他碰见.她该怎么面对他呢?无动于衷,当什么都没发生样的云淡风轻,她恐怕做不到。

“那就再留十日!”她转过身,不让眼底的心伤流露出来。

第二天,白夫人着了点凉,头痛痛的,浑身没有一点气力。上香的贡品都难备好了,慕容雪看天气不错,决定就去寒山寺。呆在屋子里,更觉时光难熬。

寒山寺在苏州城郊,她不想坐马车,让管家准备了小船。在船上可以悠闲地观赏两岸的景色,就算打发时光吧!

春天出游的人很多,河巷里船只来往不息船缓缓地出了城,近午时,她看到了寒山寺的金色屋顶在四月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那时一间红柱画梁琉璃瓦的神妙建筑。

寒山寺建在一层层高地上,分为好几个院落。它是香火最盛的庙宇之一,有千年的历史,到处妆点石径、特选的大树、迷人的乔木,直通到幽静安详的别院四周。

但寒山寺最最出名的还是他夜半的钟声。缘于一句“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看客很多,码头上湿湿的。通往寒山寺的碎石小道挤满了男男女女,看到她的人都不由自主多看几眼。她无心观赏中央僧舍的醉人风光,远处浮云掩映的山顶,或者浴在红紫霞光中的小岛.也不愿挤在那堆香客中。

“焦桔,你进去烧柱香,我在这儿等着!”

“不会吧!”都到了这山脚下了呀,焦桔拭去鼻上的细汗。

慕容雪找了棵大树,“我就站在那儿等你,你速去速回。”

“那你不要乱跑呀!”焦桔还不放心地一招手喊来船上的家丁,让他陪着慕容雪身边。

太阳从树梢间稀落地洒在她的肩头,四月底的日光,很艳了。她无聊地四处张看,看到山径上站着一个清秀穿布衫的男子,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排开人群向她走来。

“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慕容雪脸上绽出惊喜的微笑。那是宗田和柳叶的长子,叫宗忆苏。他继承了他爹爹育花的天赋,有一手让四季鲜花怒绽的好手艺。他们一家仍住在翰林府,翰林府的后园就是他们家的花园;她初来洛阳时.母后常带她去翰林府玩耍。宗忆苏不爱读书,憨厚得很,对她特别的关爱,可能是受他娘亲的影响。

“我陪一个朋友来苏州游玩。你呢?”宗忆苏恭敬地问。

“我来着望外公.你住到白府去吧,宗叔以前住过的小屋还在呢!”

宗忆苏脸一红,“我……还有朋友.不住进去了。”

“什么样的朋友?”

宗忆苏目光躲闪着。

“宗大哥,是……姑娘家?”

“呵,是的,也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宗忆苏笑着承认.“他们家一直住在洛阳,没有到南方来过。我特意陪他们一家过来玩玩,我们住在驿馆,他们现在进去进香了。”

“嗯,我不知。不然可以让你们一同坐船过来,我也是昨天才到的。如果你们停留时间不久.那就随我一同坐船回洛阳吧!我十日后出发。”

“那怎么行.你是……公主呀,我们平民怎么能可以坐你的船。”常忆苏压低嗓音说。

“宗大哥,我和天儿都极尊重你,当你如大哥般,你却和我们见外。”慕容雪说,“我住在白府.你同不同行,十日前,都来告诉我一声。”

“你大老远的来.怎么只住十日?”宗忆苏不解地问。

慕容雪低下头,叹了口气,“我去年来过苏州.这些地方不如玩过多少趟了。没什么再看得了.只想早早回去。”

“雪儿,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常忆苏心思很细致。

慕容雪淡淡一笑.“没有了,那是你未末的娘子吗?”她抬头看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子羞羞地看向这边.身边站着一对中年夫妇。

“是,那我过去啦!过两天.我去白府看你。”未婚娘子只是小家碧玉,没什么见过世面,他不敢介绍她认识公主,怕她会紧张。

“好的!”慕容雪看着常忆苏几步跨到坡上,对小女子温柔地笑看。在中年夫妇看不到的视线外,悄然握了下小女子的手。小女子羞涩地转过脸,手却没舍得挣开。

“着谁呢?”焦桔拎着贡篮.一头汗地走下山坡。

“宗忆苏大哥,那时他未婚娘子和岳父、岳母。”慕容雪微笑地看着他们,心中充满羡慕、和温馨.百感交集。

“他也在苏州呀!怎么穿了件布衫,像个伙计。穿件长衫才好呢,这样在外面也风光些。他爹、娘可是皇上、皇后最好的朋友,怎么样,他在洛阳城也能算个小太岁,有本钱张狂的。”焦桔开玩笑地说。

“喜欢一个人,哪是喜欢他穿什么衣衫、住什么房子。宗大哥他最明白了,你看小女子看着他的眼神多幸福。穿布衫没什么的.他不知比穿绸衫、长袍、假斯文的那些人开心多少呢!”

穿绸衫、长袍、假斯文?是不是暗指林少爷呀!焦桔眨巴眨巴眼.“公主……那个林少爷其实人还不错啦!”她实事求是的说。

慕容雪看了她一眼,“你想哪里去了?”她抬脚下台阶.“我从来没觉得他不好,我也不会因为我们无缘而埋怨于他,更谈不上去恨他。一切都是天意,我只是有点遗憾而己。不过.至少他比我观在快乐,那就罢了吧!”

“我总觉得方小姐配他好像……不协调,也太小了,十五岁什么都不懂呀!”焦桔自言自语。

“只是懂得回报林大哥的爱就可以了。没什么谐不谐调.母后只是普通人家庶出的女儿,父皇却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还长她十岁,谐调吗?他们很幸福,那就是他们彼此相爱。”

“唉,那时候你不该推走拓跋伦太子的,他对你可是一往情深。”

慕容雪笑笑,有些事情可以替代,可有些却是唯一的,失去了就是永远空在那儿,任何人都不能填补。她虽不是历经沧桑,现在却深深地体会到了。

夕阳西沉,一道道金光割裂着船下的河面,一天终于要过去了。

里苏州几百里外的官道上.两匹马快速地奔驰着,几日的艳阳,让官道上尘土飞扬。马跑得飞快.人和马像融在一团泥云里,眉毛、眼睛上都沾满了尘埃。马上的温雅麻美子顾不得拭一下额上的汗珠,他只是紧紧地抓着缰绳,拼命地往前赶着。

还有两日,他就来到达苏州了。想到这,俊逸的面容上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番外:俏王子(三十二)

日子难熬,也一天天过去了。慕容雪在白府呆的第六天,宗忆苏拎着一些礼品,过来拜访白老爷和白夫人。这次,他穿了件青色长衫,焦桔看得直乐。

看着昔日的家人之子,如今堂而皇之的作为客人进府,白夫人心中有点别扭。但今非昔比,柳叶和宗田现在可是皇后眼中的恩人,在皇后落难之时,两个人一直陪着,这个功劳可是无人能比的。

水涨船高,他们随着皇后,现在地位也就不是从前白府家人一说了。

心里不痛快,但还得笑脸相迎。白老爷是走南闯北的人,场面上一些应景的话说得很溜,再加上慕容雪很热情,几个人到也相谈甚欢。

喝了一盏茶,宗忆苏由慕容雪陪着去看柳叶和宗田当年住的花房和小楼。

“雪儿,我还是不随你回洛阳了。我想明天陪他们去杭州玩玩,难得出趟远方,索性就玩得痛快点。”宗忆苏对慕容雪说。

慕容雪体谅他的顾虑,“那好吧!那我焦桔去知会下杭州知府,为你们安排食突和马车之类的,宗大哥,不麻烦的,只是举手之劳,你不要总和我见外。”她特意多加了一句。

宗忆苏微笑着摇头,“我知道不麻烦,但这是件小事呀,宗大哥可以做得来。而且扯上官府,就会有应酬,反到不方便。我们只想自由自在地走走,无拘无束。”

慕容雪看他非常坚持,不再多讲。

“你未婚娘子她们今天在干吗?”两个人在花园园中转悠。

“嗯,我岳母想买点绸缎,他们三个在逛街我就到这边来了。”

“要过去陪她们吧?”

“不!”宗忆苏打量了慕容雪清瘦的面容,“我今天陪雪儿去太湖画舫吧!”

“呃?”

“雪儿有心事时,眉心就会有个结,但从来不和人讲,小的时候就这样,我那天在寒山寺就看出来了。今天过来,看你仍是这样,想必你心里一定还在郁闷。宗大哥不问,陪陪你游湖,就当散散心,好不好?”

宗忆苏自小就对她体贴入微,又怕碍着她的自尊,在一边不着痕迹地照顾她。慕容雪欣然点点头,“我听宗大哥的。”

“雪儿,你实在不像个公主。你应该有点威仪和架势,摆出皇族的高贵。”宗忆苏笑着说。“你现在像个迷路的小丫头,一脸无措和失意。到底谁惹你啦?”说来说去,他还是不太放得下心来。

“焦桔,让管家备马。”慕容雪躲闪着他关心的眼神,扭头对站在不远处树下试剑的焦桔说。

宗忆苏无奈地苦笑。

彩妆坊,依然忙忙碌碌的。老管事站在街中,一边指挥着伙计煮水泡茶、准备点心,一边照应着彩妆坊的伙计卸货。

街的尽头,两匹马风尘仆仆地疾驰过来。

马蹄溅起灰尘,若得老管事大叫。“喂,没看到卸货吗,这要是碰脏了,你赔呀!啊,是少爷啊,你回来啦!哈哈,少爷回来了,小姐,快出来。”

林若阳拂去脸上的灰尘,从马上跳下。后面的焦桐忙上前接过缰绳,那谦恭的态度看得老管事一愣。

“林哥哥!”宛月笑跳着从店铺中出来,不顾林若阳一身的尘土,就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再不回来,你的哥哥那块冰脸就更融不开了。”林若阳温雅地笑着,宠爱地刮了她的鼻子,“等急了吧!”

宛月羞涩地摇头,“不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林哥哥,成亲真麻烦,我每天都早早起床,很晚才睡。事情却好像还做不完。”

“哥哥不帮你吗?”

“他负责装修新楼,同样忙得喘不过气来。我那天说要不等到明年才成亲,他瞪了我一眼,半晌没理我,我再也不敢乱说了。”宛月嘟着嘴,口中埋怨,脸上却溢满甜蜜。

“他从你十岁时就在等你,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长大,体谅下他的心情。”林若阳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

宛月俏脸一红,峡谷 手揉搓着衣角。

“乖,自己先去玩,林哥哥问老管事一些事情。”

“啊,啊,那位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怎么和林哥哥一起了?我前几天还看到姐姐了,和非常漂亮的公主……不,公子一起呢!”宛月对着焦桐大叫了起来。

“她们来店铺中了吗?”林若阳声音地抖地问。

“嗯!”宛月重重点头,“先在陶然阁喝茶,然后到彩妆坊坐了坐,我试嫁衣给她看的呢!”

林若阳眼睛一亮,“她有没有没问起我?”

宛月咬着唇,摇了摇头,“她说要离开苏州,会让白府的管家给我送贺礼,让我好好回报哥哥的疼爱,其他就没说什么了。”

“你……和她讲,要和谁结婚了吗?”林若阳心底荡起不好的预感。

“我告诉那个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和我哥哥结婚了呀!”宛月理所当然地说。

林若阳哭笑不得地闭了闭眼。

“驸马,你好像不能歇息了,依公主敏感的性情,现在有可能真的离开苏州了。”焦桐在一边提醒道。

“我……去趟白府。”林若阳神情紧张地又跃上马背。

“我和你一同过去。”

“少爷,你象个混人不洗洗再去吗?”老管事纳闷地直眨眼,刚才少爷真的回来了吗,话没说到,人又没了,那个焦侍卫称呼少爷什么……马?

“林哥哥怎么了?”宛月不解地问。

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答案。

“焦侍卫,莫公子和宗少爷去游太湖了。”管家诧异地看着牵着马一脸泥污站在府门前的二人,端详了半天,才看出一位是焦桐侍卫,另一位就不知了。

林若阳偷偷松了一口气,还好,悲儿没有离开。

“什么时候出府的?”

“早膳后,焦桔侍卫陪着呢!”管家往边上让了下,想引着他进来洗洗,这满脸就余下两只眼眨呀眨的,怪吓人的。

“多谢管有,我们一会再回来。”焦桐没敢停留,复又跨上马。一掉头,林若阳已驶远了。

太湖就像海洋,地平线上水面和灰色的云影相接成一线,山顶或模糊的小岛不时由雾蒙蒙的空气中隐隐浮现。偌大的水面,船影点点,悲儿的画舫在哪里呢?

林若阳焦急地眺望,因急切,心“怦怦”直跳。

“驸马,公主一会定然还会回到白府,我们去白府等着,自然会遇到。”

“不,我不想等,一刻都等不了。悲儿现在对我有误会,她一定以为要和宛月成亲的人是我,我要向她解释。”

“唉,可我们到哪里去寻公主呢?”英雄也无措。

“先上船再说,沿着湖岸慢慢寻。”林若阳把马系在岸边的树上,走上码头。码头边只有一条渔船,渔夫刚刚打鱼回来,蹲在船板上整理着丝网。

焦桐扔给渔夫一锭银子,渔夫忙不迭地解开缆绳,小船悠悠地飘向湖心。

五月初的太湖,两岸杨柳拂地,绿树成荫,风景优美。坐在船舱中,慕容雪和宗忆苏一边观赏着两岸的风景,一边比较着游太湖和游洛河的景色不同。

“各有千秋吧,洛河像是粗犷的男子,太湖如婉约的少女。”宗忆苏抬台眉梢,说。

“宗大哥,你更喜欢哪里?”

“家人在哪里,我就喜欢哪里!心情愉快时,一根草也觉得意境幽远,不快乐时,再美的景也入不了眼。”

慕容雪叹了口气,她此时强撑着陪宗忆苏游湖,只觉得太湖浩渺无边,没一丝秀色。景色真是随心情而异。

“爹和娘,都是苏州人,听他们说起苏州如何如何,一直就想过来看看,看过就看过了,还是怀念洛阳干燥的天气。苏州对爹和娘亲来讲,就是一个回忆,一个谈论的话题。他们没有因为风景多美,就想回来居住。皇后也是呀,她现在喜欢洛阳胜过苏州吧!爱的人在哪里,我们的心就在哪里,就是荒漠,也会像绿洲。”

慕容雪睁着一双秀美的眼睛,震惊地看着他,“宗大哥,你平时少言少语,其实也很内秀。”她好像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多的话。

宗忆苏憨厚地一笑,“我乱讲的,不会学那些文人吟风弄月,想到什么就霁什么。”

“坐在舱中有什么好玩的,出来看风景呀!”焦桔在船头叫着。“有歌舫经过呢,看,船板上有女子在跳舞。”

两人闻声跑出船舱,确有一只宽敞的画舫迎面而来,船板上放着几把躺椅,几个公子模样的人对饮着酒,中间有位打扮得娇异地女子正在乐师的笛声中,翩翩起舞。湖风软动衣裙,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她不怕掉下去吗?”焦桔赞叹地问。

“这江南水乡的人坐船就像你坐马车,自如得很。”宗忆苏笑着说。

“公子,江南人好像过得很惬意,日后你若留在苏州,也可以日日过这神仙般的生活。”焦桔无意识地自言自语。

慕容雪黯然地低下眼帘,咬了咬下唇,一脸忧郁地看向远处。

“驸马,你看那个站在船头的人不是焦桔吗?”双胞胎心有灵犀,焦桐远远地就感觉到那个站在船头夸张地舒展双臂的人是焦桔。

“焦桔在,悲儿不是就在了。”林若阳用手遮蔽着阳光,说道。“船家,请再快一点。”

渔夫笑着,握着竹篙的手加了力度,小船像箭一般向前驶去。

画舫越来越近了,林若阳看见了焦桔,也看着迎风站立的莫悲,清雅观秀婉,和他梦中一模一样,笑容地冻结在脸上,有一个温厚的男人从船舱中走出来,手中拿着件披风,温柔地替慕容雪披上,她回过头,嫣然一笑。

一盆冰水自头浇到脚。

林若阳呆愕住了,他想过悲儿会对他生气、会误会、会冷漠,这些都好解决的,说清了,他们就能回到原点。他怎么也没想到,悲儿的身边会突地出现一个男人。虽然仪表不出众、气质平平,可悲儿很信任那个男人,她对着那个男人笑了。

心一下就坠到了谷底,他闭上眼,猛然晃了晃头,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小船快和画舫平行了,焦桐对着焦桔扬了扬手,“妹妹!”

焦桔皱着眉看着船头脏兮兮的一个泥人,“哥哥?”她怀疑地问。

慕容雪和宗忆苏跟着她的目光也看过来了。

那个穿着被泥脏污得看不出颜色长衫的男子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表情很痛苦,却极力想挤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这么熟悉的表情,慕容雪的身子微微颤栗着。

“悲儿!”林若阳温柔地唤道,深深地看着她,忘了此时站在船头,他抬脚向她走过去。

“啊!”焦桔看到林若阳一只脚跨出了船头,嘴半张着捂上眼。

“砰”,林若阳一个跟头,直直地坠向湖面,水花溅得高高的。

焦桐想笑又不敢,极力忍着,“船家,给他竹篙。”

“快救人啊!”慕容雪小脸惨白,她在他落水的那一刻,感到心“咯”了一下,心从没有这样慌乱过。

“太湖边上的男子,水性都不差。”焦桐闲闲地笑着,看到林若阳从水面露出了头。

“他……他是读书人,怎么会懂水性?”心都悬到嗓子眼了,慕容雪紧张地看着水面。

“公主怎么知道他是读书人?”焦桔好奇地问。“啊,是林少爷!”

湖水洗净了脸上的污泥,林若阳温雅俊逸的面容上沾满水珠。

“悲儿!”他向画舫游来,看到她脸上的担忧之情,一颗空洞的心慢慢注江了温暖。

“宗大哥,请帮他一把。”慕容雪低头,躲闪着林若阳温和的目光。

宗忆苏看着慕容雪,又看看林若阳,笑了笑,伸手把林若阳拉上船。林若阳不在意一身的湿衣,先向宗忆苏礼貌地道声谢,然后转过脸看着慕容雪。

焦桔倒了杯热茶给他。

“多谢焦侍卫!”他伸手接过。

“妹妹,你过来这边,我有事同你讲。”焦桐让渔船靠近画舫。

焦桔犹犹豫豫地跨过去,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会和林若阳一道?

“宗少爷,你也请过来这边。”焦桐对宗忆苏抱拳。

“宗大哥!”慕容雪像害怕似的,轻呼了一声。

“没关系的,雪儿,这位公子会照顾你的,我该回去看看他们了。”他看出来了,焦桐想给雪儿和那位落水的公子留个单独相处的地方。

“我……”慕容雪没开口说出话来,宗忆功已上了渔船,焦桐挥手,渔船驶离了画舫。

整艘画舫中,除了船尾掌舵的家丁,中间还隔着一个宽敞的船舱,这船头就只有她和他了。

气氛静默着。她绊脚对着他,听到水珠从他的衣衫上滴落的声音。

“悲儿!”林若阳温柔的眸子充满爱意盯着她,缓缓伸手,盈握住,“转过身来好吗?”要不是全身湿透,他会拥她入怀的。

“放开我的手,你是有妇之夫,不要如此无冖。”她冰着脸挣脱着。

他不放,依然微笑,“我没有成亲,怎么会是有妇之夫呢?”

她脸色一变,咬着牙蓦地回过头,怒视着他,但眼中的失意泄露了她的心情,“只是差了一道拜堂仪式,其他没差别的。”

林若阳叹了一口气,“悲儿,宛月是我的同父异母妹妹。上次你在苏州时,因为碍着娘亲不知她的存在,我不好讲明。我……怎么可能在有婚约的情况下,还向你表白呢?”

慕容雪涩然一笑,美丽的眼眸掠过一丝痛楚,“你到现在还在骗我。我亲耳听到她说要和哥哥成亲。”

“她的哥哥是她在西城养父的儿子,不是我,我是林哥哥。”

她震惊地看着他,“不……不可能的。”她不敢去相信,却又好想相信。

“宛月是父亲在西域经商时与一位青楼女子生的女儿,一直不敢向我娘亲提起,自然更不敢带回苏州。宛月长大了,养父的长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他向父亲提亲。父亲不值得女儿嫁那么远,决定把她接回苏州。刚到苏州没多久,哥哥就追来了。我父亲只得同意他们的婚事,但要求在苏州完婚,然后才准回西域。彩园特地为他们在新建楼阁。”

“这是你编的吗?”樱唇微微地发抖,她有点无措地闭上眼。

“悲儿,记得我以前对你讲过,不管你如何变,我不会变的。你是男是女,我都不在意,只要你是悲儿,那个触动我心弦的悲儿,我……就要娶你。”他将她柔纤白的柔荑握在掌中,柔声说道。

如秋水含情的眼眸微微泛起了浪波,“我……不记得了。”她不太能适应忽然急速的情境,这是真的吗?果真如母后所言,耳听为虚,眼见未必是实。那林大哥讲的话,可以去相信吗?

看着矛盾、纪结、挣扎的小脸,林若阳心疼地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她像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不由地轻轻颤抖着。

“悲儿,你此刻……对我的心……是不是和冬天时一样的?”他渴盼地、深情地吻着他的指尖,手环住她的纤腰。

“……我不知道……”温热的泪水顺腮而下,她无助地摇头。

“悲儿,我这二十四年,除了你,没有喜欢过别人。你离开苏州后,我痛不欲生,后悔不已,我应该相信你对我的情意,应该不对你有所隐瞒,把宛月的事细细像你说明。对不起,悲儿,害你伤心了,我……回来迟了,让你等了这么久才来到你身边。”他伸手轻柔地为她拭着泪水,深情地说道。

“求你,不要对我这样说话。”慕容雪哭泣着闭上眼,一颗心轻易地就为他臣服了,不能呀,不能呀,若再是一次假象,她还如何把破碎的心缝补起来。

“悲儿!”他突地接住她,把她的心按在胸前,“你听我的心跳,它不会说谎的。”

心,咚,咚,一声一声有力地跳动着,像是在大声地向她声明他强烈的爱意。

“我们彼此的心没有离开过对方,因为一点误会,我们有点疏离了。悲儿,现在云开雾散,你能不能……让我爱你?”

只有误会吗?她能接受她的爱吗?

慕容雪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林若阳轻叹一声,温柔地吻上她的唇,“你明明心里有我,为什么要抗拒呢?”

番外:俏王子(三十三)

夕阳西挂,画舫掉头,缓缓向码头驶去。慕容雪坐在船头,听湖水潺潺流过,山畔的风在轻轻低语,落日洒在两岸的山顶,呈现出棕黄的颜色,有几艘船往长江方向驶去,帆布闪闪映着余晖。

“悲儿,到船舱里坐着吧!”林若阳换了伙计备用的衣衫,但因为旅途疲劳,落水后又被湖风一吹,像有些着凉,感觉身子一阵阵发寒。他掐着额头,撑着对慕容雪说。

慕容雪还是一幅怅然若失的恍惚,清眸游移着,就是不敢在他身上定格。上次因为情伤,离开苏州,这次,鼓起勇气回来,又一次伤心伤骨,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

林若阳说清了所有的误会,她应该欣喜若狂,而她却好像一个胆怯的孩子,对于突然而至的幸福,迟疑着不敢接受。

“悲儿!”看她独坐在船头的身影单薄又落寞,林若阳温柔地又唤道。

“哦,我就来。”她站起身,走进船舱。落日射地林若阳的脸上,他的脸红得有点异常。

“你是不是着凉了?”她伸出手,轻覆在他额头,烫得厉害。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我给你倒水。”

“没关系,船马上就要靠岸了。”林若阳下意识的伸臂将慕容雪拥入怀中,感觉到她微晾柔软的娇躯,体内的热度一下得到融解,感觉特别的舒服,他不由将她搂得更紧。

以前抱着悲儿时,他怎么会傻到以为这么娇美的身子会是一个男人呢?

紧拥着慕容雪柔软香馥的身躯,林若阳满足的轻叹。

他的体温高得惊人,小脸忧成一团,她顾不得心头的别扭,任他抱着,两人挤在一张椅中。

慕容雪几楼发丝随着湖风轻拂着林若阳的面颊。他低头,靠着慕容雪白皙的颈项,轻嗅发丝的清香,修筑的手指握着她柔荑,轻抚着。

慕容雪整个人被林若阳圈在怀中,柔嫩的肌肤感觉到林若阳身体超然的热力,面颊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悲儿,不要再离开我,好吗?”证据中含着浓浓的柔情和不舍,使得慕容雪无措的心多了几份不舍,努力深埋的情意奔涌而出。她曾经想为他留在苏州,想和他牵手到老,可好事一再多磨,磨到她对未来已经失去了信心。他仰首望着他俊雅的容颜,他温和的眼眸中,是浓浓的柔情,她将脸埋在手心中,泪湿掌心。

“那个宗少爷是你的朋友吗?”他滚烫的手掌为她试着泪,记起了还有一事不明,虽然焦桐的态度让他知道那不是个担忧,但尴尬儿对他的熟稔,让他的心微微酸涩。

“呃?”眼泪挂在眼睫上,被他突然飞来的问题一愣。

“宗大哥是宗步和叶姨的儿子,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叶姨原来是伺候母后的丫环,宗叔是白府的花匠。”她低声回答。

哦,原来是像亲人一般的大哥,林若阳释然了,吻去她眼中最后一滴泪,“悲儿不要再哭了,码头离彩园近,跟我回彩园吧!”他再不给她乱想的机会。

“不方便的,外公也会担心。”她不容允自己心太软,过快的把全幅身心倚向他。

“方便的。”他都是皇上御封的驸马上,带未来的妻子回府,是天经地议的,“去见见宛月和她的哥哥,还有见见我爹娘。我也离开彩园很久了。”他把通红的脸颊贴住她冰凉的小手。

“你……去哪了?”

“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高深莫测的说,暂时还不能把洛阳的事说出,他要等到她对他彻底敞开心怀的那一天再说。她现在像个张望的孩子,犹豫地看着他,不知他的怀抱安不安全。

“哦!”心儿小小地抽痛了一下,他又在对她隐瞒什么?

“让焦桔去白府知会一声,以后,你就住到彩园。”

“你为什么会和焦桐在一起?”小脸猛然抬起,吓了他一跳。

“在路上遇到的,他正好来苏州找你。”

“真是巧哦!”她以为他们是从洛阳一起过来的,心头升起的一团火光又熄灭了。

“巧的事都带有许多必然,像我和悲儿的相遇,我若是从前对别的女子有一点心动,悲儿一定不会多看我一眼的。悲儿要是没有救我爹爹,我们也不会认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悲儿,我初见你时,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我误以为你是哑巴,直叹可怜的孩子。”

慕容雪俏容一红,也想起了初见之时的事,“我……可能知道你以后会欺负我,所以不愿理你。”她娇嗔地说。

“怎么舍得欺负悲儿呀,疼都嫌不够。”他温柔地笑着,为她对他娇嗔,心动不已。

悲儿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被惊吓得收起了所有的花瓣,他一定要让她再次为他绽放出绝丽的芳华。

码头上,焦桐和焦桔眺望着湖面,看哪一艘船是载着公主和驸马的。驸马?焦桔眨巴眨巴眼,“哥,林少爷真的成了驸马吗?”她还不太能从哥哥刚才的述说中醒悟过来。

一个几年不读书的书生跑去京城赶考,居然还中了驸马,在他们家住了几十日,没出过书房门,她怎么就没想到去书房转转呢?

“千真万确,现在我是他的贴身侍卫。过不久,李公公可能就要来苏州了,与林府商谈公主大婚的事。”

“”那我可不可以陪公主留在苏州?

焦桔眼中一亮,打起了如意算盘,她真的好喜欢江南山水。

焦桐诡异地一笑,“不知哦!”留下的何止是她,他一样也要留下的。

焦桔嘟起嘴,白了他一眼,冷峻的哥哥现在也有点变坏了,什么都瞒她。

“啊,公主回来了!”画舫在暮色降临之前,徐徐靠近了码头。

林若阳真的病倒了,一进彩园,连和父母寒喧都没有力气,头痛脚软,被焦桐架着去了卧房。

焦桔诊了下脉,确定只是受寒,众人才松了口气,目光齐唰唰转向陪同进来的慕容雪。

林若阳进门的时候,手一直抓着她的手,他们可都看到了。

慕容雪难堪地低下头,还是不忍让他失望,她随他来到了彩园。她好想回白府,信念焦桔一个半拉子大夫忙得正带劲,焦桐好像易主了,不离林若阳左右。

宛月最鬼灵精,她俏皮地一笑,上前握住慕容雪的手,“现在……我也可以喊你姐姐,是不是?”

慕容雪淡淡一笑,她这一身男装下裹着女儿身,现在已不是秘密了。她看到了宛月的那个哥哥,一个像冰山般的冷然男子,和林若阳是两种极端,宛月倚在他怀中,奇异地融洽。

林哥哥和哥哥真的是两个人!惶恐不安的心稍稍安宁了点。

“姐姐!”宛月很熟络地挽着她的手臂,“大娘总说林哥哥心里有一个人,原来是姐姐呀!姐姐,你心里有没有林哥哥呢?”

大座的林老爷和夫人都竖起了耳朵,刚刚那个笑得脆脆的侍卫悄悄告诉他们,这位俏王子是位公主啊,而且暗示马上成为他家的媳妇,他们突地就像踩在云端中,有不真实感。

公主怎么会爱上若阳呢?

慕容雪的俏容堪如西天的晚霞,羞怯地把头转向别处,不敢面对宛月好奇的目光。

“公主,林少爷请你进去!”焦桐的出现,用时帮她解了围。

“我……我进去了。”她羞涩地对众人施了个礼,由焦桐领着走向林若阳的卧房。

“姐姐一定喜欢林哥哥。”宛月自信满满地说,这个姐姐一直清清冷冷的,可是提到林哥哥,她的脸就会红,就像自己当初对着哥哥时一样。

“人小鬼大,不要乱说!”冷面男子揽住她,走向建筑好的新房。要成亲的人是很忙的。

厅里唯留下林老爷和夫人面面相觑,“老爷,我们林家真的有那么大的福气吗?”夫人颤声问。

“福气还不止一点,你们家还会多几个侍卫呢!”焦桔捧着水盆出来,笑得美美的。“林老爷,你早点帮我安排房间哦,我要对准山坡,可以看到太湖的那一间。”她的要求可不高。

“呵,那个好办。焦侍卫,公主真的心仪若阳吗?”

“心仪是从去年冬天就要开始了,你们家若阳那时天天提着食盒给谁啊,就是公主呀!驸马很会打动公主芳心的。办完了林小姐的婚事,你要准备一场子大婚了,哇,迎娶公主啊,那可是朝中盛事,这彩园车水马龙,宾客如云,忙翻天了。”

林老爷不禁脸露忧色,“皇家不比寻常,有些礼节我们都不懂呀!”

“别担心,皇后娘娘侍候的李公公不久就会过来了,那可是个大能人,你听他就行了。”焦桔说。

“嗯嗯,那就好!”老夫妻对视一眼,觉得好有压力。

厅中为婚事谈得甚欢,卧房的两人却静悄悄的。林若阳疲累的身子躺在床上,身上盖了被,又刚服了药,热度有点退却,神智恢复了点清明,身子也不那么沉重了。

焦桐掩上了房门,所有的家人都退离了卧房。

她第一次呆在男子寝室中,却不感到窘迫,可能因为这是林哥哥的吧!

两个人的手静静相握着,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臂,他仰头长舒了一口气,俊眸微合,似乎沉浸于属于两人的世界。

“悲儿,看到宛月的哥哥了吗?”许久,他才问,嗓子因为热度有点沙哑。

美眸莹然,清丽的眸子眨了眨,“嗯!”

“是不是一个很优秀的男子?”

不及你,她在心中悄然说道,这世上除了父皇和天儿,没有一个男人比得上林大哥在她心中的位置。她的心因为这样的夜晚、他温柔的目光,已经一点点在融化了。

“身子还难过吗?”她轻拭去他额角的虚汗,柔声问道。

林若阳虚弱地一笑,“我还没志气,有你在身边,我感觉不到难受。”

她嫣然一笑,“我还是一贴药呀!”

“你就是我心中的灵药,能医治我的孤单和寂寞,能让我快乐和欢笑。悲儿,你还怨我吗?”

她怔然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只是有点遗憾。”

“现在还遗憾?”

“不遗憾。”

他撑着坐起身,把她拉到身边,抱紧她,“悲儿,你在忧虑什么呢?”

“你对我的爱可以维持多久?”她喃喃地问。

“一辈子,直到我闭上眼睛。”他郑重掷下承诺,“悲儿对我呢?”

她倚在他肩头,心头不再天人作战,“我不知道,但你给我多少,我就回报你多少吧!”

“悲儿!”林若阳轻抚她的发丝,“足够了,你给我的真的太多了!当初相遇时,我心底就有个不敢想的想法?”

“什么想法?”慕容雪仰起头,眼里闪着好奇的光彩。

“今生若能娶到像悲儿这样的女子,人生真的无憾了。没想到,今日到成了真。悲儿,嫁给我!”

明亮的双眸在他俊容上转了两转,害羞地把脸搁在他肩中,不让他看到她脸上的酡红。“我是个高枝。”

“我说过,只要是悲儿,再高的枝我都要攀。”他不让她逃避,扳过她的脸。

“这……不用那么急,我们这样不好吗?”她低头支吾,声音越来越轻。

“当然不好,想见一面还得通过侍卫禀报。我想拥有你,朝朝与暮暮,不要一时一刻的分离。像现在过一会,你又要说回白府,我心中惊恐不安,也没有理由留你太久。悲儿,你明白我失去你后又复得的心吗?如果你成了我妻,那现在就可以把你掩上在我怀中,我就可以欣然入梦,而不是撑着,像这样抓住你,怕你会不见。”

她不知道他会这般患得患失,何德何能,让一个有条不紊的人如此失控,“林大哥……”她叹息着呢喃,“我要是不见了,你会如何?”

“我不会死掉,但……就会成为一个失心的人,一具行尸走肉。”林若阳将她的手捏成拳,再包在自己的大手中。“悲儿,你不想把你的朝朝暮暮给我吗?”

“林大哥,不要撑着了,好好地休息吧,我今夜不会离开你的。”他的爱语温柔了她的心,她抬起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老天!”体温又突突地上升,他气喘吁吁地吻着她,温煦澎湃的柔情,如太湖的潮水,一波波掏起淘天的情浪,“悲儿,这是应诺对吧!”

“也许……”慕容雪闭上眼,轻声呢喃着。

番外:俏王子(三十四)

红烛高照,鼓乐阵阵,今天是宛月和哥哥成亲的日子。

彩园的厅厅阁阁都摆上了酒席,外面的空地上搭起了布棚,挂上彩灯,也摆满了酒席,因为宾客实在太多了。

国丈白老爷亲自上门送贺礼,知府大人和衙役提盒挑担跟着进来。苏州稍有点门望子成龙的人家听说此事,还能坐得住吗?林若阳虽也是苏州有名的商贾,但能让苏州城里地位最高的白老爷和知府大人亲自出面,那就要好好推敲了。但眼着知府大人,一定不会错。要是慢了一拍,日后可无法补救的。

彩园门前真的是车水马龙。

林老爷站在大门边,脸都笑僵了,管家前前后后引领客从,跑得腿抽筋,负责登记贺礼的管事,写得手酸,林夫人陪着一帮太太们拉家常,说得口干舌燥。彩妆坊和陶然阁今日全部关铺,伙计们都上山来帮忙,可这样还是每个人都忙各气喘吁吁。

累,并快乐着。没有任何人有一句怨言,甚至连皱下眉头都是不可能的事。林家在苏州祖祖辈辈,何曾有这样的风光。成亲本身就是件喜事,这么风风光光地嫁女,林老爷觉得每根筋骨都充满了精神气。他偷空拭了下额头的汗,目光瞟到书房窗房上映着的纤美身影,笑得合不拢嘴。

若阳与公主相恋,他原来觉得好有压力。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真的是心花怒放呀!这位公主知书达礼,谦和娴雅,对他和夫人尊重、孝敬,对下人们也是一脸轻笑,言语间很是客气,对宛月更是疼爱有加。才几天的功夫,彩园的上上下下全欢喜上她。她有时会回白府小住,有意无意,大家都张看着山下,盼望着她早点上山。

而她带来的何止是这一点,瞧瞧今晚的这宾客,有头有脸的可都是为她而来的。而且不久,他就要和当今皇上做上亲家了。焦护卫悄悄告诉他,李公公和礼部的尚书还有丞相已经从洛阳坐船出发了,但不要告诉公主。

公主对于成亲有点恐惧,但若阳说,他会让公主点头应允亲事的。

想着真开心呀,林家能娶到公主做媳妇,真是祖上积德,当初,公主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缘份啊!不能再想了,又是一位宾客提着礼盒走上山来,林老爷掸掸衣衫,忙迎上前去。

今夜彩园里,最轻梭的是一对新人,身着鲜红的嫁衣,等着一会拜堂,然后送入洞房;最快乐的是焦桐兄妹,这苏州成亲的风俗与洛阳有点不同,瞧着喜娘的左一个讲究,右一个仪式,真让他们大开眼界;最闲雅的是林若阳和慕容雪,两个人一杯茶、一碟果子、一本书,相拥而坐。

慕容雪今天第一次穿女装,她一般喜欢素净的衣衫,今天是喜庆的日子,她特地穿了件淡烨的裙衫,袖口用金线锈边,腰带上系着一个像蝴蝶花般的同色丝结,显得腰身不盈一握,衬得肌肤如雪一般。

穿男装的莫悲,俊雅飘逸,灵秀出奇,着女装的慕容雪清丽婉约,丽颜胜花。

林若阳止不转睛地看了半天,他承认他也像普通男人一般,真的为美色心折。

他温柔地把她环在怀中,火热的唇攫住了她的呼吸。

真的好骄傲,这么美丽的女子是属于他的。

“悲儿!”他在她唇畔呢喃,手小心地捧着她的脸,滚烫的唇瓣在她颊上、鼻翼处不停地摩挲。

自从那晚她在书房中陪了他一夜之后,他确定了她的心,与悲儿相处时,他的举止尺寸放宽了许多,亲昵的小动作多了起来。

男人该坏的时候不能太胆怯。食色性也,他也只是个寻常的男子。

“若阳!”他是她爱的男子,他的侵犯,她总是无力抵抗。心狂跳着,虚软地沉溺在他狂热又温柔的吻中,完全无法思考。

他拉开她的衣襟,隔着抹胸膜拜着她的圆润,在她发出惊喘时,舌尖迅速进入,吞噬了她的喘息,也寻着了她小巧的丁午,与之交缠,不让她有丝毫清醒的机会。

火热的吻顺着她细致的脖颈蜿蜒而下,在耳垂和锁骨间徘徊。阵阵酥麻感使慕容雪不住颤栗,虚软的双腿无法支撑她的重量,她只能紧紧攀住林若阳的肩,接受他狂热的灸焰。

“悲儿,我们成亲吧!我好像……不能再等了。”他轻轻地将她的衣裙从肩上褪开,轻啮着她圆润一肩头,随着逐渐往下的吻,他的手解开了抹胸的带子,露出雪白的凝脂……

“砰、啪!”室外一阵紧密的爆炸声,把两个人都吓得一愣。

“天!”慕容雪先清醒过来,忙以后环胸遮住自己,手抖得连衣裙都拉不上来。她被激情控制了心神,差点和林大哥做出令她羞赧的事情。

深深吸了口气,林若阳努力平息身体的骚动。看着慕容雪手忙脚乱整理衣衫,他伸手,轻柔地相帮。这种相帮,也是种煎熬。

“宛月要拜堂了,我们去客厅看看吧!”小脸翔得绯红,他的手无由地又拉开了她的衣裙。

“若阳!”她娇嗔地跺了下脚,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匆匆地整理好,还对镜把散下的发丝别上去。

“我不由自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悲儿,宛月是妹妹,都成亲了,照理应该是我这个兄长先成亲的。你还要考验我多久?”

“唢呐响起来了,新人一定在厅中,我们去吧!”她不理会他的问题,笑着先出了书房。

他宠溺地紧随在后,含笑摇头。明明允许他这么亲近,却不点头成婚,真是好会折磨人。

客厅中,所有宾客的目光全集中在一对新人之上,证婚人大声地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准予面男子难得一脸的温柔,牵着蒙着喜巾的宛月往新房走去,宛月走得急,不小心踩着了裙摆,一下载进了夫君的怀里,让宾客们哄然大笑。一笑一闹,众人发现站在门外的林家长子和他身边清雅婉丽的女子。

前来道贺的商贾们一个个瞠目结舌,这不是那天在得月楼宴请的俏王子吗?她……原来是位女子,那不就是……公主!!!林若阳这样大大方方地揽住她的腰……答案有了,林若阳攀上高枝了!

哇,这个林若阳了不得,好精明的啦,一眼看出五子是公主假扮,抢先出手,竟然博得公主芳心,人而一跃成了驸马,佩服,佩服呀!今天这婚礼在苏州城就算是最隆重的了,看这情形,马上还有场大婚要让他们震惊了。

林家的亲戚们更是羡慕不忆,这么尊贵又这么美的公主,他们可是头一回见着。

知府大人也看到慕容雪,笑吟吟地忙着上前招呼。慕容雪落落大方地回个礼,寒暄了几句,瞅到众人都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悄悄年了下林若阳的衣袖。今天的主角是宛月,他们不能夺了宛月和哥哥的风采。

番外:俏王子(金玉良缘)

林若阳会意地对众人抱了下拳,含笑牵住她的手,走出客厅。

到新房向新人道贺过,他们就退出了众人的视线。这是慕容雪的体贴,虽然很想把自己融进宾客之中,但她在,别人会不太自如。这样喜庆的夜,所有的人都应无拘换束地喝得尽兴,笑得痛快。

她在这么美丽的月夜,和林大哥牵手,走在彩园的花径中,也很开心。

“宛月好美!”她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角弯起。

“你若做新娘,会比她更美!”林若阳温柔的眸光缠绵如丝,“悲儿,我们成亲吧!”他再一次求婚。

她不摇头也不点头,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悲儿!”他大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今晚给我一个期限,好不好?不然我的心总悬在空中,没有着落。”

“唉,若阳,你没有什么事瞒我吗?”她娇柔地扬起头,问。

“我……没有呀!”他有点纳闷,不知她所问什么。

“比如考驸马,比如李公公从洛阳来苏州……”她倾倾嘴角,佯装好奇。

林若阳温雅的面容浮出一丝赫然,“你怎么会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焦桐深沉,守口如瓶,可焦桔是个热心人,看她犹豫着不答应婚事,急得一五一十把林若阳去洛阳等等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她听了后,心软成了一汪湖水。这么个温雅而又心高的男子,为了刀吃了那么多苦,甘愿低下头去攀她这个高枝,真的是很爱很爱她。

她心中早就默许了他的求婚,不然也不可能允许他那么露骨的行为。但为了处罚他对她的隐瞒,她故意要他心急。

林若阳轻轻一笑,“那些没什么好讲的,我只不过想要个功名,跑到洛阳去参加科考,结果名落孙山,皇上看我可怜,就说那就赐你为驸马吧!”

“就这样?”

“不然还能那样。我是那上京赶考不读书的商人,求的不是功名,求的是悲儿的一颗心,现在如愿以偿,我就回苏州继续做我的商人。”

她不舍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你在焦桐家二十多日没出书房,看遍了他们家所有的书,博得了父皇的赞誉、母后的疼爱,若阳,你为我……真的什么苦、什么委屈都能受。”

“这些能不算什么,听说你为了我来苏州,我整颗心都欢快起来,那一刻的幸福真是什么都比不上。”

“呵,激你去洛阳,鼓励我来苏州,母后她真的用心良苦呀!”知母莫若女,她现在全体会出母后的心意了。

“母后她真的很聪慧,也很惊世骇俗。”林若阳想起柳少枫,笑了。

慕容雪点点头。

“母后她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儿,为逃婚,她女扮男装去京城,中状元,做翰林、钦差大臣,做过海匪军师,现在做了皇后,这世上没有一个女子可以超过她的。”

林若阳惊愕地瞪大眼,“母后她这么厉害,幸好,她嫁的是父皇,不然这天下哪有与她匹配的男子。”

“呵,想听他们的故事吗?”

“悲儿,这个故事我们以后可以慢慢讲,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嫁给我吗?”焦急的温雅男子快失去耐心了。

她不再为难他了,乖巧地依在他怀中,“总得……李公公他们到了呀!”

“啊,你原来故意惹我心急的。悲儿,你什么时候心软的?”

“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唉,就你考中了驸马,不嫁你嫁谁呢?”和他呆了太久,她也学会了说笑。

“这么无奈呀!”

“嗯,无奈得……心甘情愿!”她媚眼如丝,眼角带笑,月光下,如绽放的花儿。

林若阳闭上眼,长舒一口气,紧紧地抱住娇美的佳人,轻啄着她的唇。老天,他终于要成亲了。这一天,等得可真不容易!

“记得在得月楼,我轻碰了一下你手臂,你抬手就是一掌,谁曾想,我也有把你拥入怀中这一天。”他无限感叹。

“当初就是怕极了你温柔的眸光,无所适从,最后一样主动扑进来了。”她眼波如水,神态娇媚。

“要是你真的主动,我哪需要吃这么多苦。”

“若阳,苏姑娘又媚又美,你为何不动心呢?”她突然好奇地问。

“不动心就是不劝心,没有为什么。一看到你,我不动心了,这就是姻缘。悲儿,谈到媚和美,她……远远不及你。”林若阳吻着她的樱唇,心动不已。

别人说她清冷如霜,他说她又媚又娇,在心爱的人面前,她变化这么大呀!慕容雪埋首在林若阳的怀中,红晕直到耳根。

闹洞房的嘻笑声从远处传来。不久,也该他在洞房中,微笑面对一群好龙的笑闹了。林若阳不禁把慕容雪的身子搂得更紧。

二年后。

放下手中的书信,林若阳揉揉额角,望向窗外,唇边漾起一抹温雅的微笑。

窗外小径上,一个清丽绝美的黄衣女子怀抱着一束鲜花,挽着林夫人,两个人对着远处的太湖,笑谈什么。阳光洒在她的肩头,像踱了层金光,让她的面容白晰得有如透明。

那场举世瞩目的大婚,似乎还是昨天,他真的不敢回想。悲儿是以白府为娘家出嫁的,李公公虽然事事张罗得不错,但许多事还是要他亲自办理。成婚那天,百官都从洛阳过来了,皇上和皇后也过来了,他不知叩了多少头,喝了多少酒,迷迷糊糊牵着悲儿进洞房,叙头就睡了。幸好有焦桐在外面为他挡着闹洞房的朋友们,不然那天就出丑了。新婚之夜,悲儿都没脱衣,一直为他端茶端水,直到天明伏在床边,才眯了一会。

他向往了不知多少次的新婚之夜,竟然就这样给他醉过去了。

幸好第二天,他用无限的温柔弥补了这个遗憾。在深情款款和炙热的火焰中,悲儿成了他真正的妻子。

悲儿对林家长媳的新身份适应得很好。她们一起经营店铺,一起考勤二老,一起散步、游湖、谈诗说词,日子平静而又甜蜜。

皇后不舍悲儿出嫁,特地在苏州多住了一月相陪,顺便也祭祀下她的双亲。在苏州的一个月,柳少枫为双亲流下了泪,但看到女儿如此幸福,她破涕而笑。

皇上三天一封书信催着皇后回洛阳,最后亲自出马,把皇后接回了皇宫。夫妻近二十年,他们没有分离过。皇后不在洛阳的日子里,皇后做什么事都不得心宁。为了江山社稷,皇后应及早回宫。他和悲儿听到皇上这样讲时,都笑了。

父皇和母后确是世上令人倾叹的一对佳偶。

苏盼竹从良了,嫁了位朴实的生意人,日子过得还不错。

去年秋天时,悲儿去寒山寺上香,焦桐被一个闺阁千金相中,隔了几日,女方的父亲主动上门来提亲。焦桔替哥哥去女家相亲,无意遇到了女子的兄长。一下成就了两个佳话,他们去年年底都成亲。焦桐和妻子住在彩园,焦桔嫁出去了,但日日回来。

慕容天来苏州小住几日,板着个小脸,小大人惟的四处查看,看看确实过得不错,就回洛阳了。悲儿说天儿是天生的皇上,心中牵挂着国事。

想到天儿的样,林若阳不由笑出声来。

“若阳,在想什么?”慕容雪把手中的芬插进房中的花瓶,娇柔地倚向他张开的怀抱。

“想你!”

慕容雪羞涩地眨眨眼,看到桌上的书信。“宛月来信了?”宛月成亲后就和哥哥回西域了。

“嗯,她生了个儿子,让爹和娘去住些日子。”

“啊,小宛月都做娘了。”

“什么小宛月,只给你小二岁。”

“那让爹和娘亲去住几个月吧,但不能太久,我会想念他们的。”

很窝心她特他的爹娘如亲生父母一般,他抚摸着她如云的发丝,“悲儿,我们回洛阳住一个月吧,店铺中的生意管事会照应的。”他心疼她也离皇后很久了,皇后每隔几日的书信总让她泪淋淋。

幸福的偎着夫君,懂他的体贴。她拉着她的手抚着她还平坦的小腹,“若阳,可能要等年明年这个时候才能回洛阳了……”

“你是说……”林若阳的表情由疑惑到惊喜,猛地将她打横抱好看,大声欢呼,“我们有孩子了,是不是?”

“是,若也也要当爹爹了。”她紧紧揽住他的颈项,在他耳边羞声说。成亲两年,若阳嘴上不讲,但她知道他一直都盼着一个他和她共同孕育的孩子。

“悲儿,我的悲儿……”林若阳温热的唇覆上了她的……

慕容雪含笑闭上眼,柔荑轻轻放进他温暖的掌心。

以前,她一直认为她没有能力爱别人。娘亲鼓励她走出皇宫。在蓝天大地间,她遇到一个温各如暖阳的男子,她学会了爱,也得到了爱。

只要勇敢走出去,面对自己的心,总会与幸福相遇。

现在,她是幸福的了。

(全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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