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少楠不知道是怎么回得府,昏沉沉地下了马,只见大门开着,门官站在外面擦洗着外墙,一见到白少楠,转头笑着接过马的缰绳,“大人,你回府啦!”
“啊!”白少楠跨过门槛,突地又回头,“本官离开洛阳这一阵,家中可曾有过什么事?”
门官想了想,“去年秋上,有个俊美的少年来认兄长,让小的给轰走了。呵,小的知道大人你没有弟弟呀,一定是个想来攀高枝的。其他的就没有了,哦,还有老爷和夫人昨夜来洛阳了,现正在府中喝茶呢!夫人四处看了看,说小的们把府中弄得脏兮兮的,今儿一早,咱们白府所有的家人都出动清洗府第呢!”
“老叶?夫人?”白少楠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大步转过庭院,不理家人们争先恐后的问候,直奔花厅。
没进厅门,就听到一阵说笑声,他稳了稳情绪,微笑走了进去。
白老爷捧着个瓷瓶,正把玩着,白夫人一脸红润地抱着猫,府中丫头红药在她身边按摩着颈部,不知白老爷说了什么,二人都笑个不停。
“爹、娘,一向可好?”
一见到白少楠,最为夸张的就是白夫人了,伸出双臂,激动的上前抱住正欲下跪的白少楠,疼爱慈祥地用目光抚慰了一遍又一遍,“楠儿,你这趟公差出得好像瘦了几许,娘亲舍不得哦!”
拉着娘一同做到椅中,白少楠笑笑,“没有,倒是还健壮了些。爹和娘,路上辛苦吗?为何不让人送个书信过来,少楠那样会差上在路上照顾,省得二老旅途艰辛。”
白夫人和白老爷对视一眼,骄傲而又幸福的一笑。
“少楠,你在外出公差,怎么能让你分心呢?不过,爹娘这次从姑苏到洛阳可没吃苦,一路上都有各处的官员打理的舒舒服服的,丞相关照得非常周到。”白老爷说。
“丞相?”白少楠的眼皮直跳,“你们来洛阳是丞相的意思?”
白夫人凑近白少楠的脸,轻拍下他的肩,“没想到我儿子这么有出息,又能做大官,又成了丞相的乘龙快婿,这都是娘平时积德行善,才修来的啊!丞相虽没有明说,但说希望能与我们老人会个面,这不是明摆着吗?”
白少楠神情一下凝重起来,缓缓侧过头转向白老爷,“爹,恕孩儿无礼,请问你老人家在这世上还有没有别的儿子?”
“他敢!”白夫人大吼一声,瞪大了眼。
白老爷脸涨得通红,“少楠,你是知书识礼之人,怎么说出这样的蠢话?”
“他叫白少枫,是去年秋科的状元。朝中个个都知是我的弟弟,呵,唯独我这做兄长的还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如果我猜得不错,丞相中意的快婿应该是他。”
“白少枫??”白夫人上前一把揪住白老爷的衣衫,“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在外面勾上什么狐狸精,生下个杂种,说,说!”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白老爷直摇手。
白夫人可不依不饶,“你想狡辩?人家都自己说出来了,还想骗我。你的宝贝女儿不顾廉耻,和别人私奔,现在宝贝儿子又出现了,你还呆在这里干吗,你滚,你滚!”
“冤枉呀!”白老爷苦着脸地抓住白夫人的手,“我是真的不知这位白少枫是谁,冰儿逃家,我不在姑苏城啊!”
“冰儿逃家?”白少楠拉开双亲,只觉眼前金星四射,“何时的事?”
白夫人气愤地说:“去年春天的事。”
“你们没有去找吗?”白少楠悲痛地责问道。
白夫人目光躲闪地坐回椅中,“那种女儿死了也罢,把家中的脸都丢尽了。我这做大娘的为她寻个好归宿,她不但不感激,还偷偷摸摸逃走。”
“冰儿的性情我清楚,除非被逼无奈。”白少楠的语气冷冷的,“娘,你挑的人家可能很特殊吧!”
“我……我……”白夫人猛地一抬头,“她一个拖油瓶,想嫁什么好人家!说不定她还不是你爹的种呢!”
“不要再说了。”白少楠失望的摆摆手,“你们在府中好生呆着,我去差人找冰儿,她一个女儿家,独自在外,你们怎么放得下心啊!”
这就是自己的双亲吗?
白少楠无奈苦笑,站起身。
“大人!”门官在外面探了下头,迟迟疑疑叫了声。
“什么事?”
“上次来寻亲的那位少年又来了,但是……”门官欲言又止,像是被惊住了。
三个人全瞪大了眼。
“但是什么?”
“他这次是穿着官袍,好像官职不在大人之下。”
“白少枫!”白少楠失声叫道,“快让他进来。”
“小的已经把他领到客厅候着了。”门官可能觉得当初狗眼看人低,得罪了那位少年,今日一见,吓得话都不敢高声。
白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射向白老爷,抢先走出厅外,“我倒要看看是白府哪位贵公子!”
白老爷郁闷疯掉,只听说天上掉雨,没听说天上掉儿子呀!
白少楠满心疑惑和愕然,一走到客厅外,只见厅堂上站着位身着官袍、俊美俏丽的少年。定睛一看,他的心“咯”一声,漏跳了几拍,只觉眼前墨黑一片。
“你……”白夫人也看清了,惊得嚷了出来。白老爷是两眼一闭,跌坐到椅中,呆若木鸡。
“二小姐。”跟着的红药脱口呼道。
白少枫惶恐不安的脸在看到来人时,打了个冷颤,心惊肉跳地忙双膝一低,跪在地上。
耳中嗡嗡作响,一场狂风骤雨就要来临。
“给我关门。”白夫人眯细了眼,脸上掠过狠绝,厉声道。
门悠悠的关上。厅内只留下白家四人和红药。
“冰儿拜见爹爹和……夫人。”白夫人从来不允她叫大娘,只可和家人一般,唤她夫人。
白夫人冷冷一笑,瞅见厅中桌案上搁着的家法,伸手一抢,劈头盖脸地就朝白少枫打了下去:“不敢当,翰林公,老身受不起,我有这样一个女儿吗?”
白少枫没有防备,一下就被打倒在地,脸上立刻就显出了几道血痕,手臂和身子火辣辣地痛了起来,可他一点也不敢躲让,咬着牙忍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洒了一地。
白老爷动都不动,像眼前什么事都没有。
“娘!”白少楠冲上前,抢过白夫人手中的家法,“不要忙着责罚,你要想到冰儿现在平平安安地在这,是件高兴的事,其他的我们慢慢问。”
“问什么问?”白夫人铁青着脸,甩手又是几个巴掌,“白府三代辛苦赚下的祖业、上百条人命、少楠苦读十年的功名,都会因为你而化为乌有。贱人,你说,你为何要这样做?日子是让你这样戏闹的吗?显示你比少楠出众?还是让世人知道女子也可入朝为官?你说,你说???”白夫人气急地上前又是一脚,泪水长流,“你这贱人,不知你闯了多大的祸,真是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女儿,你就这么不安分,你就作不得白府安安宁宁的,少楠太太平平的,你……你哪来的胆?”
“夫人,冰儿不是故意的,也属无奈。”白少枫抽泣着,抬起一张泪容,泪水流过伤处,生生的疼的他直抽气。
“放屁。”白夫人冷笑,“白大人,你一走了之。我费了多大的口舌,才平息了王家婚事。我是个大娘,不好管你,你有本事,做了状元公。你不是识文断字吗,不知欺君之罪有多重。老爷,你不管管吗?”
白老爷没有睁眼,只轻轻吐了句,“打死算了。”
“呵,看,是你爹发下话了。红药,来,给我打。”
红药有点怯怯的,不敢上前。
白少楠蹲下抱住抖个不停的白少枫,“这是我的府第,我看谁敢动手?”
“哥哥,:白少枫在听到爹爹的话后,已是心如死灰,倚在白少楠怀中泪水纵横,”哥哥,冰儿真的有苦衷,我没有什么目的和想法,我只为逃婚,寻到洛阳,求你庇护,阴差阳错与太子相识,然后参加科考,不曾想会高中状元,现在就成了这样。“
“呵,你胆子可真不小,逃婚,扮男装,结识太子你为何不说皇上赏识你,丞相要招你为婿?你现在能扬眉吐气,骑到我头上了,枉我疼你呵护你,把你养大,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来回报我的,你为何不直接拿把刀把白府全家杀了,也省得落下满门抄斩的悲剧,:白夫人抽紧下巴,语气死冷。不知哪来的力气,抡起一边的椅子,扫了过来。
白少枫头埋在白少楠怀中,根本不知。白少楠真好低头,为他拭泪。
只听到“啪”一声巨响,然后是白少枫一声惊叫。椅子四散,白少枫的一条腿软瘫在地上,已是不能动弹。
“娘,你疯啦!冰儿的腿给你打折了。”白少楠愤怒地叫出声,抱起白少枫,“他现在不只是白府的女儿,他还是朝廷的命官,你打死了他,要偿命的。”
“我……”白夫人有点害怕,却又嘴硬地说,“他做下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罚一下又如何?”
白老爷惊愕地睁开了眼。、
“你总是这样,不给冰儿任何讲话的机会。要不是当初你那样对她,她会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吗?”白少楠心痛地说,“娘,你对一只猫都那么疼惜,为何就容不下冰儿呢?”
“呵,”白夫人不满地等着白少楠,“你说得到是我的不是?你自己瞅瞅,有这样一个弟弟,你还会好命吗?还有丞相那边,你如何交代?”心中真是又气又怒。本来欢天喜地的来洛阳,如今不仅婚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身家性命也是危在旦夕。
一切都是那个小贱人害的。白夫人是恨得牙痒痒,直想把白冰儿生吞活咽。
“总能解决的。”白少楠疼爱地抱紧白少枫,心中也是一点底都没有。冰儿这个祸是闯大了,可他却不忍责备。
白少枫已是气若游丝,一张俏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颊上的肿烫烧灼在心里,他却冷成一团。
轻轻抓住兄长的衣袖,“你……一会去……丞相府赴宴……就说我从马上摔断了腿……不能动弹……他……至今……没有提过婚姻之事,你当不知,……丞相不会主动提婚的……不必担忧,过几日我会辞官,然后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哈,辞官?说的轻巧,以你现在红得发紫样,走得了吗?”白夫人一甩袍袖,背过身去,似乎多看他一眼都嫌碍事。如果冰儿是个男子,白府该庆幸这样的幸运,可他偏偏不是,这样的幸运如灾难还可怕。
眼角滑落一串泪珠,白少枫扬起头。
本想依着兄长享受下久违的亲情,再好好商讨将要面临的事。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久别重逢。白少枫又是自责,又是自怜,心痛、体痛,疼的没有知觉。前路茫茫,他再没有任何希望。
“哥哥……不要担心,没有任何人看出我的真实身份……我不会影响到你……我会求太子……让……我回乡的……”痛成这样,他还想宽慰兄长。
“傻冰儿,就是有事,兄长也会和你一起担着。不急,不急,难为你了。哥哥再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哥哥……麻烦你送我回府,我疼得真不行了……我好像需要一个丈夫。”目光扫过白老爷,轻轻闭上眼,那样的爹爹,他不留恋的,不牵挂的。
白夫人不是他的娘,他不恨。
攀住白少楠的双肩,头倚得紧紧的,他现在唯一的亲人是兄长,他定要保护好哥哥,不能让哥哥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哥哥,哥哥……”一路上,他一直连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