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新月晓寒 (三)

黄昏,西天灿烂的晚霞象空中挂着块五彩的锦被,楼阁、花木都披上一层金光。白少枫站在院中,低头沉思着。

好了,想见的人都见过了,能安排下的事全己安排妥,他没有牵桂,可以安心离开。

白府对他十六年的养育,他要用他的生命来回报。

他没想过他的一生会这么短暂,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也许太子会把丞相那边的婚事推却,但也势必引起太子与丞相之间更大的分歧。然后呢,又不能辞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白府的九族、三代的祖业、白少楠的前程,全毁在他手中吗?

白少枫默默站起来,向大门慢慢走去。

“大人,你要去哪?”高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他怎么会忘了这号人物呢?这几天,翰林府发生的事,他有没有一点点的向太子汇报呢?以太子的爱猜疑、眼中容不一点砂子的人,怎么没有追过来责问?

白少枫有点好奇了。

“你怎么在这里?”

“那属下应在哪里?”高山浓密的胡须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只看到眼中滑过郁闷。

“东宫呀!丞相刚走,你不该回宫中走走吗?”白少枫都觉得自已非常刻薄,可是他无法顾及了。心情坏得象落了太久的雨,阴阴的。

“属下不是多嘴之人。大人,你要到哪去?”高山看到白少枫如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又住外面走了。

“去江心亭看落日。”白少枫挥挥手,潇洒得很。

江心亭是洛河边的一座小亭子,文人墨客好风雅,起名叫江心亭。

高山瞧瞧西天只有几缕霞光了,愣了下,“属下陪大人一同去。”口气谦恭却不容拒绝。

“好啊!”白少枫一笑,跨出了府门。

江心亭在落日的余晖中,孤零零地立着。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江心亭。

一阵晚风夹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白少枫打了个冷颤。“高侍卫,你回去拿件衣衫过来,我坐在这里等你。”说话间,禁不住寒意,背过身,猛烈呛咳着。

“明天再来吧,今日有些晚了。”高山体贴地说。这黑漆漆的河水和高耸的大山有什么好看的。

“去吧,我就今日想看洛河的晚景。速去速回。”白少枫扶着桌面,气息浅促。

这亭上只有大人一人啦,高山忧心地欲言又止,见他坚持,只得转过头,飞奔而去。

白少枫淡淡一笑。

步下江心亭,沿着台阶走下河床,越向下,水流声更急,一波波剧烈地扑打着河岸。

一个浪头袭来,打湿了袍摆和鞋袜,他不禁抖索地想回头。但下一刻,他又坚定地站直了,只要他不存在,没有欺君之罪,兄长可以继续稳坐高位,白府可得平安,傅相的亲事也不能得逞,一切回到原点。他死不足惜,但不能拖累别人。唯有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去。。。。。。。

带着义无反顾的心,像振翅欲飞的蝶儿,任风把袍袖吹乱,他慢慢走向河心。

高山气喘喘地跑到翰林府,“柳叶,宗总管!”他大声叫着。

“宗总管和柳叶,下午就出门了。”门管好心相告。

高山眉头一蹙,抬脚往书房走去。大人的起居都是柳叶照硕的,他搞不清常穿衣衫在哪。

“高山,没规矩地乱嚷什么?”慕容昊跳下马背,把马绳扔拾门官,冰着个脸。

“太子,你怎么来了?”

慕容昊也不答话,四外张望着,“翰林呢?”

“在江心亭赏景,属下回来给他拿件衣衫。”

“小王刚从江心亭过来,没有见到任何人。”

高山失去了冷静,心慌地看向慕容昊。“属下刚离开江心亭,大人应该在呀!”

“你说他一个人在那边?”慕容昊语气冷凝起来。

“属下也不放心,催他回来,可他不依,只让属下回来拿件衣衫。”高山有点发抖。

话音未落,慕容昊如闪电般,瞬刻没了踪影。

高山面容霎时苍白,疾步跟上。

河上暮色渐重,余晖的霞光勉强映出浅浅的足印,慕容昊象疯了样冲向河岸。未久,终于在汹涌的河水中,他看到快要没入的身影。

“白少枫!”慕容昊纵身而起,捷如飞鸟地接近那个跄跄跌跌的人儿。

河水让衣衫如山般沉重,彻骨的寒意使白少枫的脑子昏沉。记不得自巳摇晃过几次,可他却还能站着,努力地走下去。

感觉很冷。。。。。。。很怕。。。。。无所适从。。。。。。意识那么清醒,死也这么难吗?

“少枫!”慕容昊跳下河水,然而仍有一段长得今人害怕的距离,最怕一个大浪袭来,白少枫跌倒,而他来不及伸手。

水。。。。。都是水。。。。。

手臂突然被重力紧紧抓住,搓揉额头的手一僵,白少枫茫然回望。天已全部黑了,他看不清是谁。

“你是来接我的吗?”人影一晃晃,象是二人,白少枫以为是地狱中来的黑白二常。

“对,我来按你。”高大的男子欣喜地拥紧,怕再次失之交臂。

耳熟的声音,是那位太子。白少枫怅然摇头,转过身,又欲走向河底。

“不,”慕容昊俊美的容颜惊恐的抽动,满含情感的声音不加控制带着泪意。“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脚移不向前,反到慢慢在向河岸靠拢。白少枫奋力挣扎着,“放开我,让我走,让我走,我不想跟你回去。”

“少枫,不要任性,天掉下来,小王来撑,好不好?”慕容昊柔声宽慰。不懂他为何这般决烈,那个该死的傅冲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这一刻,慕容昊要血洗丞相府的冲动。

“天好大好大,撑不起来的。”白少枫喃喃嗫嚅。温透的衣衫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头好痛,不想动了,任身子渐渐没入水中。所有的不安都消失了。

慕容昊无奈,长臂挥手重击,白少枫嘤咛一声,入水前晕倒在幕容昊的怀里。

拼命把白少枫嵌入心口,慕容昊艰难地涉水奔向岸边,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墨黑的夜里,他看不到秀颜,闻不到呼吸,惊慌无助地闭上双眼,不禁放声痛哭。

“咚咚”的脚步应声飞奔而来。“太子?”高山低喊,一样的无助失控。

“小王在这!”止住悲声,抱起地上的人儿。“快回翰林府,不要声张,白少枫溺水了。”

“大人。。。。。。他还好吗?”轻历过生死的高大侍卫发颤,抖索着伸了过去。

慕容昊抬起一脚踢开,愤怒地咆哮,“小王让你守护好他,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高山沉默着。

“应该还话着。”慕容昊气息簿弱地粗声喘道,“你推小王一把。”一身湿衣的白少枫沉得他举步艰难。

“好!“高山愧疚地移步到慕容昊的背后。奋力推着。

慕容昊举起沉重的双脚,咬牙上阶。不长的距离,象挑着千斤担走陡坡,他粗声喘息不止。怀中人儿动都不动,借着夜色,不带任何杂念,温唇不舍地贴近柔软的脸腮,情难自禁地低头啄吻,感觉不到热度,让害怕的他更压下身子,密密地深吻他。“少枫,撑住!”

冰冰谅凉却炽热的吻,缠住两人。直到怀中人低咛一声,他才错愕地退开身子,粗重的鼻息急乱,无力阻止嘴上的酥麻、灼热自背脊窜下,直入心窝,更困死他。

少枫还话着,慕容昊仰天长哭,把怀中人更贴向自己。

门官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一幕向刚回府的柳叶学说了一遍,柳叶一声惊呼,又喊又叫,所有的家人全部冲出来,乱成一团。

几个家仆提着宫灯,正想住河边走去,瞧见慕容昊怀中抱着昏迷的白少枫正朝这边走来。

“公子,你又怎么啦?”柳叶哭着扑了上去,才几日呀,上个月是一身的血从马上被抱下来,如今又是这个样,下次。。。。。。。

慕容昊脸如一块寒冰,冷得让人不寒而粟。“滚开!”他拂去柳叶的手,抱着白少枫走进最近的花厅。轻轻把他平放在桌中,拍打他的背,让他吐出一滩水。

“大人没事吧?”

所有的人纷纷上前表示关心。

慕容昊心中的怒火早就快压制不住了,“闪远一点。”他吼道。

高山拦住上前的人,“不要妨碍太子救人。”

白少枫水吐得差不多了,仍不见清醒。慕容吴忙将他翻过来,抱在怀里,深吸口气,对着他的嘴用力吹。

刚刚在洛河中,当意识到白少枫可能要永远消失时,就好像心里珍贵的东西被夺走了一般疼。

他的心咚咚跳着,不停默念着,快醒来,你不谁有事,快醒来。。。。。。。

旁观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那个。。。。。。。我来。。。。。。。”柳叶挺着个肚子挤上前,想从太子的口下救出白少枫。高山一道凌厉的目光,她把话又咽回去了。

“冷!”白少枫叫出了声,微微睁开眼,眨了几下,又晕过去了。

“小姐!”柳叶哭出了声。

“你们傻了吗?还不去请大夫?”慕容昊象头狂怒的狮子,暴跳如雷。无助的泪水从眼角徐徐滑落。

所有的人再次呆住了。

好象睡了长长一世,梦中有许多让人伤心的往事,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重生。

白少枫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眼翼掀了掀,悠悠启眼。

“小姐,少爷,大人,你醒来啦!”柳叶欢喜的泪扑簌簌住下掉,激动得语无伦次,死命摇着白少枫的手。“想吃什么,我给你瑞去。”

朝夕相伴的丫环,熟悉的摆设,白少枫痛苦地闭上眼。以为重生了,原来是梦。。。。。。

“大人,你睁开眼呀!”体贴的丫环诚惶诚恐地跪在床畔,伞着沾湿的棉巾,轻轻润他干烈的唇瓣。又是发寒又是发热,拆腾了三日,方才脱离了危险。

嘴上突来的刺痛,令白少枫瑟缩了下。

“柳叶碰痛大人了?”柳叶慌忙放轻手劲。

心如死灰,连扯唇的力气也没有。他怎么没有死,为何还话在这世上?他在这世上一天,就如一个隐形的炸弹,迟早会把兄长和白府的人炸死的。

柳叶放下布巾,腾手端上一碗参汤,在嘴边吹谅,递到白少枫唇边,“大人,你都三天没吃了,柳叶吓坏了,你怎么会突然溺水呢?”

“溺水?”白少枫低喃了一句,谁想出这么好的理由?微睁开眼,对柳叶轻晃了下头,推开参汤,“不要。”

“呕当”,几声巨响,是桌上的瓷器被重力扫落在地的声音。白少枫一激零坐起,柳叶手中的参汤也不禁吓得泼出几分。

二人拾头、只见门边桌案旁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周身如寒冰拒人于千里,寒眸如刀,象杀人于无形。扫落了桌案,仍不解气,抬手又掀凡了桌案,一边还扯下装饰的帘幔。

“太子,你何时进来的?”柳叶颤抖地搁下碗,心惊肉跳地思索刚刚有没有自言自语漏出什么。

“太子在你端参汤时进来的。”跟随在后的宗田看出妻子的担忧,忙安慰道。

三日,看着昏睡的大人,太子青着脸,一言不发,但那股怒火却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在场的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昏睡的三日,太子寸步不移这小楼,就连用膳也是在这里。他好来不知疲倦,捧着本书端坐在那里,目光专注,每过去一日,柳叶觉得太子就瘦一点。东宫几次来人,他只挥挥手,头抬都不抬。刚刚好象是皇上什么旨意,他下楼一会,而就在这一刻,大人却醒了。

白少枫挣扎着想起身行礼,慕容昊冷漠地一笑.“不必了,白大人,小王受不起你这份礼。”

“下官,下官应该。。。。。。”白少枫急喘着气掀开床被,欲下床。

“大人!”柳叶心疼地欲上前扶住。

“让开,由他自已走。”慕容昊厉吼道。“他的胆惊人呢,居然有胆做出那种壮举,好不容易从地狱门前拉回,还任性绝食。看不出啊,白少枫,勇气不错哦,你

就这么渴望离开这世界,是不是想借机让小王因你内疚?哈,小王的心是铁打的,你就不要打那种算盘。”

“不是这样。”头很疼,脚象踩在棉堆,屋中一切都在转悠,每张面容都是模糊的,太子的声音为何要这么大,白少枫汗湿衣衫,还没站起,又跌倒在地。

“不准扶。”慕容昊喝住含着泪,欲上前抱扶的柳叶,“你和宗总管下去。”

“我。。。。。。。。”柳叶想拒绝,宗田上前强拉住妻子下楼,现在的太子如一座火山正在喷涌而出,谁挨近谁就会烤焦,但那座火山一定会绕过大人的,他看得出。

“太子,”酸楚在眼眶中爆开,泪水冲落白少枫脸颊,“让我死吧!”

“离开小王,你就能解脱?哈,没那么容易。高山!”慕容昊连嘴唇都在颤抖,很想抱着他柔声宽慰,可一看到他刻意求死、神形俱灰的样,他无力的只能吼叫、

跳。

高山应声进来,低头听候吩咐

“啪!”慕容昊抬手,左右两掌,高山身形未动,依然站立。“小王让你舍命护好白大人,你干什么去了?”

“属下失职,求太子重罚。”高山跪倒在地。

“罚有何用。现在你的大人只求一死,你会如何?”

“属下会陪大人而去。”

“不要,不要。不关高侍卫的事,是我自己想死,太子,你不要为难高侍卫。”白少枫的眼眸被泪水糊花,手激烈地拍打着地面,“不要这样逼我,太子,让我死吧!”

“理由呢?你犯了错,还是杀了人?”慕容昊冷冷地笑着,“你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告诉你,白少枫,你若死了,不仅高侍卫会陪葬,而且白少楠和你苏州全家、翰林府的上上下下也会一起作伴,给哈,黄泉路上浩浩荡荡一群人,至少你不孤单哦,白大人。

白少枫闭上眼,气若游丝,“不要让我恨你,太子。我只是一个寻常的官员,朝中一抓一把,你为何不能放我回苏州,不能让我辞官?我也是没有办法的,被逼的!”

慕容昊的心被这句话生生扯疼了,眯着眼打量那焦粹的面容,如果能放,他早就放了,不是自已抓着他,而是他把自己抓住了,身不由己。”只要你话着,恨小王无妨。记住,你的命不属于你一个人,你无权做出任何决定,稍有风吹草动,小王让你死不膜目。”

面如死灰,白少枫努力坐起,凄婉一笑,“太子,下官本想有尊严地离开,因为你,下官注定要做个罪人。罢了,来世做牛做马,慢慢赎还吧!”

“你还是要死?”慕容昊真的被激怒了,威胁、恐吓,就差开打了,他为何还不能开窍?

疲惫地将清瘦的脸颊贴在床角,隔着轻软的棉被,淡淡的熏香围绕颈间。从苏州逃出,他就是想好好话着,世间如此美好,他不舍放弃。但处境由不得他贪生,天地不容他呀!“今日太子拦住了我,我便话着,只是隔几日,别人还是会送我上路的。”

“谁?”慕容昊蹲下身,摇晃着纤细的身子,“傅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你给小王说,说,说。。。。。。”

泪水滑落瘦颊,苦笑溢面。“和丞相没有任何关系。”

“白少枫,不要象个女人做出可怜样,我不要看。到底是谁要杀你,傅相?皇上?还是另有其人?”慕容昊凶狠地回过头,“高侍卫,最近白大人才遇到什么事吗?”

高山沉思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前一阵,白少楠大人和白府的两位老人来过,今日丞相和小姐来了,其他没有什么的。”

俊挺的眉急促地挑动,慕容昊抱起白少枫,把他轻放到床上,拉过棉被,怔怔地看着。“傅府的亲事,不管你愿不愿意,小王都会阻止,不是因为你,这本来就是小

王的事。白少楠对你讲了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小王会为你做出公断。只要你活,小王就是得罪所有的人,也值得。”

除了叹息,又能如何。如一个无用的木偶,让人扯向东扯向西。疏离地拾眼看着面前的寒眸,无法随意生命,只能倚着这棵大树暂且苟话于世,“太子,谢谢你的抬

爱。若想下官话着,能否应下下官几个要求。能应,从此后,下官定会赴汤蹈火,为太子效命。”

“说!”慕容昊冷声喝道,一股狂喜自心头涌起。

“请太子帮下官推却傅府的亲事,还有请太子让下官和兄长脱离亲缘,永无挂连,纵使下官犯错,与白府和兄长没有任何关系。”

“你想不孝?”慕容昊有点纳闷了。

“太子不要问下官的缘由,只求太子帮助而已。”

“好,小王做主把你过继给谢先生,从此后改姓谢,与白府没有任何关系。”一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隐情,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白少枫如此绝然,他不必多问。

“不要过继,我想随娘姓柳。”如有朝女儿身被露,谢叔,他也不能连累的。

慕容昊愣了一下,费疑地看着他,重重点头,“行,小王全部答应你。”

白少枫闭上眼,象经历千山万水,又累又乏,终到彼岸了。“白少枫的命以后就是太子的了。”

想起他刚刚心灰意冷的样,这一刻犹如绝境逢生,慕容昊狠命抓住柔弱的双肩。“永不可食言?”

无亲人无牵绊,又不能逃不能死,他的一切是太子给的。“一言如九鼎!”他低低承诺。

“好!”慕容昊心中大石终于放下,无法忘记他哀痛求死的样,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绝望。“高山!”

高大的侍卫掩住心情的激动,“属下在。”

“小王再次把大人交给你,如有不测,提头来见。”

“除非属下先死,前日的情形再无可能发生。”

“小王信你,下去让总管做些流汁和补品送上来。”

高山下去了,小搂中只有他和他。白少枫低着头,看不清情绪,但显然稍有些别扭。从前那抹默契和友爱不知何时荡然无存了,他对他起了生分。

慕容昊困惑地背手踱步,无力的很。嫌隙己生,只有以后慢慢补合了。但不管如何,他终于把他留在了身边,目前足够了。

四十四章 戏点鸳鸯 (一)

天刚蒙蒙亮,皇宫外文武百官的轿子和马就己停了许多。大臣们整整衣衫,理理官帽,相互点个头,有的还在打着呵欠,精神不太清醒地向候朝厅走去。

候朝厅里,小太监们早烧好了茶,温在壶中,桌椅也擦洗得锃亮。大臣们一般是坐下喝点茶,缓缓神,等着上朝。

大臣们一进去,发现有人比自己还早,正站在窗边出神呢。这单薄俏丽的背影,莫非是他许久不见的俏状元?

“白大人?”杜如壁试探地喊了声。

白少枫转过头,忙抬手,“各位大人早啊!”

“真是状元公呀!许久不见喽,可好?”

“好,托各位大人的福,本官好着呢!”白少枫有礼地作个揖。

“听说身体染恙,康复了吗?”

白少枫夸张地摊开双手,“康复啦!这些日子让各位大人辛劳了。”

“没有,没有,到是皇上常挂念,时不时就会问起白大人。”

白少枫含笑,和各位寒喧了几句,杜若壁一把拉过他,走到角落中,“听说丞相亲自去翰林府探望过白大人?”那一脸的羡慕,白少枫都嫌露骨。轻轻点下头,“是有此事!”

杜若壁啧啧直砸嘴,“呀,丞相对你可是没当门生看呀!”突然,他又诡异地低声说,“白大人,本官可要提醒下你,不要仗着有丞相就目中无人。吏部尚书徐湛上次被太子查出卖官收贿,不仅全部财产没收、家人发配,自己还落得在御街做了个清扫夫。你可要小心点哦!”

太子和丞相交锋了?白少枫一怔,笑了,“请杜大人放心,本官会自我检点的。”眼角的余光瞟到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失陪,杜大人。”

他欲举步迎上前,忽又迟疑地退后一步。答应过白夫人,不要再找白少楠了,他们不再是有血缘的兄妹了。

白少楠有点憔悴,眼窝陷上去许多,颊骨都突出来了,精神很差。看到边上有张椅子,闷闷地坐下。一侧首,白少枫表情复杂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少枫!”白少楠一振,站起身。在一帮城府很深的官员中,有一张亲切的面孔,他有些激动。

“哥哥!”白少枫抑止住心内的翻涌,走上前。

白少枫上上下下,把他细细看了几番,拉着他,挨着坐下,“看到你又活龙活现地,真好!我本想去看看你,唉,可你也知娘亲的性情,天天吵得府中鸡犬不宁、抹脖子上吊什么的,我根本不敢离府半步。”

“你没有听夫人说什么了吗?”白少枫苦笑地看着他。

白少楠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少枫,那些话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不管是从前与将来,你都是我的妹……弟弟!”他沉吟一下,灼热地直视着白少枫清澈的眼眸,“其实……其实内心里,我有点欣喜那个消息。少枫和我没有任何血缘,那么……”

少枫惊住了,躲开白少楠的目光,打断他的话语,“兄长,好象要上朝了。”

白少楠紧紧抓住白少枫的手,“少枫,我想了很久,知道现在提不合时宜,双亲也不能接受。但是过一阵子,等你恢复了身份,他们的想法也许会改变。那时,我们还是一家人。”

“哥哥,谢谢你不嫌弃我!”那样的画面好象很美,但是没有可能的,白少枫红了眼眶,拼命把感动的泪水往下咽,“哥哥应该娶好人家的女子!”说完,白少枫没给自己留恋的余地,站起身往厅外走去。

“我会奋斗的。”白少楠追在后面叫着。

白少枫苦笑地倾倾嘴角。他不再做梦了。

“上朝啦!”一通震天的鼓声,喊朝的太监站在太极殿外对空长叫。

百官忙整理好官服,步出厅外,按照各自的官职,列队往太极殿走去。一阵“咚咚”的脚步声急促过来,陈炜气喘喘地,衣衫不整、官帽半斜地追跑着。

新任的吏部尚书瞪了他一眼,他惶恐地陪着笑。昨晚心情郁闷,去烟花巷喝了两杯酒,又逢娇娘多情,他一下不知今夕是何夕。睁开眼一看,都快上朝了。颈不得体面,他是一路狂奔进宫。幸好赶上了。

陈炜庆幸地抹去满头的汗,正拉着衣衫,瞧到对面行列中一个修长瘦削的身影。他“哼”了下,心情一下坏了,出风头的人一回来,所有的光芒全聚在白少枫身上,以后更没人注意到他了。郁闷!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叩殿内,高声三呼。

“众卿平身。”慕容裕伸出双手。百官起身归位。

龙榻侧座上的慕容昊一眼就看到了队列中的白少枫,欣感一笑。又见状元公,好不容易呀!可一看到白少枫超然而认命的表情,他无力地叹了口气。

何时才能看到靖江城中那个与乡绅戏对的白少枫呢?

傅冲站在队列中的最前首,白少枫刚好在他的斜对面,他和蔼地冲白少枫点点头,好象心情很好。

“朕听说今年春季的播种都已结束,老天作美,要风给风要雨下雨,如此一来,今年必是个丰收年了。哈哈,朕不胜愉悦。咦,那不是状元公吗?”慕容裕龙眉一抬,朗声问。

白少枫步出队列,“皇上,微臣回朝履命来了。”

“白卿,你这趟公差出得也太久了,让朕等得好苦。”慕容裕不掩饰口气中的疼爱,“不会骑马,干吗碰呢?”

白少楠长长叹了口气,内疚地注视着白少枫。

“就是因为不会,微臣想学。没想到又出下这样的洋相,微臣没有骑马的命,汗颜!”白少枫低头,毕恭毕敬地回着。

“哈哈,朕一想到白卿骑马……哈哈!”慕容裕可能想起那日打马游街的情形,放声大笑,朝中众臣也笑出一条声来。

白少枫面红耳赤,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父皇!”慕容昊瞄到白少枫的难堪,轻呼一声慕容裕。瞟了瞟白少枫。慕容裕掩住嘴,“啊,不笑,不笑,朕不笑。”说不笑,却又是笑个不停。

如春风刮进了朝庭,壮严肃穆的太极殿飘荡着暖暖的浪潮。

慕容昊不禁也轻笑出声。

“皇上,微臣……微臣以后再也不碰马了。”白少枫羞赧地忙表白。

“嗯,嗯!”慕容裕擦去眼角的笑泪,“朕也会下道旨意,为确保我朝翰林公的安全,所有的马匹都必须远离翰林公百尺之外。”

“哈!”殿中再次掀起一阵笑潮。

“皇上,臣有本奏!”傅冲不舍白少枫头都快弯到身子里了,忙站了出来。

“嗯,丞相请讲。”慕容裕终算止住了笑。白少枫忙退回队列,一张俏脸酡红如霞。

“现已初夏,据星相士说,不久将入梅。臣恐夏水猖獗,意把洛河筑高一些,确保洛阳不被水淹。”

“行,此事交到工部便行。让户部测查过,所需款项告知于太子,让太子定夺。”

“臣欲让杜若壁大人负责此事。”

“可以!”

慕容昊冷冷一笑,傅冲当没看到,“还有,二王子昱已近学年,皇上应在朝中挑选一位太傅,教授王子的学业。”

“嗯,朕心中早有人选。白卿,此事就交于你了。你乃前科状元,满腹经纶,定能担此大任。朕那小王子皮着呢,你可不能留情哦!”

白少枫脸一下惨白,他亲眼见识过小王子在宫中的恶状,还有那位盛气凌人的潘妃,他不认为自己能教得了那位王子。“臣……臣怕才疏学浅,耽误了王子。”他温婉地拒绝。

“不,朕信任你。你正年少,不会太墨守陈规,要是找位胡子一大把的太傅,朕可要担心昱会一天之间把它拨光。而你,朕不用担心。”开个玩笑,慕容裕却心一动,怪异地打量了下白少枫,真的,白少枫还没长胡子。

白少枫求救地看向慕容昊,他居然不看向自己,眉头皱得紧紧的。

“太子,你认为如何?”

“哦,儿臣觉得不错。儿臣思量再过几月,又是秋考,这次就让白翰林任主考吧。儿臣觉得白翰林又不会骑马,不如就住到宫中,方便教育昱,也方便上朝,出考题时,要避嫌,也不宜与外界按触。东宫有许多空房间,儿臣让一间出来吧!父皇,你说呢?”幕容昊眯着眼,神色坦荡地说。

“行,太子考虑得真周到。”慕容裕大悦,“好了,众卿,有事早奏,无事就散朝吧!白卿,你一会到议政殿来下。”

“是!”白少枫就差跌坐在地上了。傅丞相打的什么主意,太子存的什么私心,他心中明镜似的。芸娘说不要让自己成为别人拣纵的棋子,谁想到他会成为别人争夺的棋子呢?

何德何能?

“少枫!”夹在散朝的人列中,白少楠拉住白少枫,他的脸比白少枫还要白,透着惊惧。“你真要住到宫中吗?”他压低了嗓音问。

白少枫无奈地一耸肩,“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无法回绝。”

“你的身份?”这句话是用耳语说的。

“我会谨慎的,哥哥放心!”白少枫的担心不敢表露出来,想到那位被宠坏的王子,他的头无限大。

“我这样讲,不是怕少枫连累我,而是少枫,宫中不比翰林府,柳叶和宗田带不进宫,你吃饭、宽衣、沐浴,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啊!”白少楠揪心地叮嘱。

“嗯!我暂且住进去,等秋考结束,我会找理由出宫的。”

“好!唉!”白少楠叹了口气。冰儿小时就比自己聪颖,做了官后,还是比自巳出息。

“两兄弟讲什么悄悄话呢?”潘芷柏一拍拍白少枫的肩,挤挤眼。

“当然是家常话了。”白少枫换上笑容。

“既然是家常话,那就不打紧。白大人,刚刚魏公公来催过,让我们早点去议政殿。”潘芷柏冲白少楠挥下手,扯住白少枫的衣袖就走。

白少楠心累地摇摇头,他也该回府了,回府又要面对娘亲喋喋不休的责问,他真的好烦。

议政殿一向是皇上和大臣讨论国事的地方,后宫妃嫔不可入内。但今日潘妃却自自在在地在皇上身侧的龙榻上端坐着,举止娴淑,笑意如芳。

“哈哈,河南百姓献上万民书,感激朝庭爱民如子。说来这一切全仗两位爱卿赈灾有功,才修得好民声。千金易得,民声难有,朕听闻此事,不胜愉悦,此次一定要大赏两位爱卿。”慕容裕抚着颔下胡须,朗声对站着的潘芷柏和白少枫说道。

潘芷柏诌媚地俯首,“臣哪敢贪功,还不是皇上慈心仁意,拨下银两救灾。臣只不过跑跑腿而已,论功,皇上数第一。”

潘妃也跟着符合,“潘大人讲的极是,是皇上的厚德,才有天下苍生的万福。”

“你们这对兄妹呀,”慕容裕执起潘妃的手,佯装不快,“尽挑朕中听的讲。”

潘妃娇柔地一笑,“皇上,臣妾和潘大人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哈哈,实话实说。”是人就会虚荣,慕容裕乐得心花怒放。“对了,朕今日不议国事,说点别的,那些封赏之事就交给傅丞相去办吧!”

“臣遵旨。”一直坐着微笑不语的傅冲起身说道。侧目打量满脸深思的白少枫,婉声问道:“白大人,听说你微染风寒,今日可曾好些了?”

白少枫慌忙起身作揖,“多谢丞相关心,下官好多了。”

翰林府如今真儿是透明的,什么都藏不住。

“嗯,初夏微凉,还是要多保暖。”傅冲和蔼地关照道。

“是,是!”白少枫谦恭地应着。

“爱妃,你看傅丞相多么关心白大人啊!”慕容裕意有所指,含笑转向潘妃。

“对啊,就象家人般亲切。”潘妃一语双关,“皇上,臣妄不觉到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慕容裕说。

傅冲与潘妃相视而笑,欢喜地坐回位置,白少枫却象被偷走了呼吸,脸霎地就白成一张纸。

潘妃轻抿一口茶,润了润嗓,“白大人英俊倜傥,才华出众,傅丞相的千金宝儿……”

“宝儿小姐温柔美丽,双十年华,青春娇人,小王正欲过府想邀宝儿小姐过几日到御花园一游。”慕容昊捧着一只小金盒大步从外走了进来。“傅丞相,这么巧你也在,那么可否请你帮小王带个信呢?还有这金盒,也请丞相转交给宝儿小姐。”

“这,这,这……”傅冲回不过神来,结结巴巴地看着慕容昊。

“怎么了,丞相,你一定要小王过府吗,那小王就亲自跑一趟了吧。”慕容昊作势要拿回金盒。

姜还是老的辣,傅冲一会就镇定了下来,“哪里的话,太子吩咐下来的事,老臣照办就是了,只是这金盒……”

“哦,小礼物,丞相可以看的。”慕容昊不以为意地说。冷眸扫过四侧,潘妃花容变色,几近扭曲,皇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潘芷柏张大着嘴,意外之色明明白白放在脸上,而白少枫松了口气后,又黯然低下了头。

“那老臣就越礼了。”傅冲不知太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着急地打开金盒。盒盖一掀,竟是结扎得异常精巧的同心结数枚和两枚精致的珠钗。

“太子,这……”侍冲脑子飞速地转着,猜测着,这是不是代表太子的暗示。东宫一直无主,难道那个位置是留给宝儿的。心“咯”地一下停了,狂喜溢满心头,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慕容昊。

为官多年,孰轻孰重,他掂得请。此时,挤身皇亲国戚的震撼遮蔽住他的思绪。

慕容昊微微点头,“这结看似简单,扎起来却很复杂,小王花了一夜才完成。珠钗来自南海深处,虽没有价值连城,但纯美稀少,如宝儿小姐纯洁的芳心。区区小礼,还望小姐笑纳。”

“此礼无价,老臣代小女感谢太子的厚赠。”傅冲不掩饰心中的愉悦,胸口的那杆天平一下就倾向慕容昊。如宝儿做了太子妃,日后,他呼风唤雨指日可待。做大事者,要目光长远。朝中现有两派,太子和他各执一派,如联手,那日月还不是随意升落。

“傅丞相!”潘妃看得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出,辛苦得来的人情禁不住别人轻巧的一句话,害她今日还慎重地搬来皇上,共同促合。明摆着太子是冲她而来,而傅冲老昏了头,一下就倒旗投降。忍不住叫道:“你不是中意白大人吗?”

傅冲精明地点头,见风使舵地道:“娘娘讲的极是,老臣是中意白大人,所以才向皇上建议任命白大人为昱王子的太傅!”

人嘴两块皮,一向就把皇上的决定说成自己的建议。满朝之人大概只有傅丞相敢这样了。白少枫淡雅一笑。荣华富贵,人都不能免俗的。

“你……”潘妃被他一句话堵得差点背过气去。

慕容裕疼惜地拍拍她的手,“爱妃,你就少操闲心了,还是回宫绣你的花去吧!”

“皇上!”潘妃撒娇地想不依,可又无理由留下,只得气不平地甩袖而去,临走丢给慕容昊一个凌厉的眼神。

慕容昊回以一笑,找了个座坐下。

“皇上,没有别的事,老臣先告退了。”傅冲急着回家报喜。

“嗯,没有大事,你先回府吧!”

傅冲深深地看了慕容昊一眼,“太子,老臣府中还有几瓶好酒,你日后游赏洛河时,请来府中小酌。”然后又转向白少枫,微微有些留恋,“白大人,多保重身子。”

白少枫再次谢过。慕容昊淡漠地点头,傅冲心花怒放地匆匆出殿。潘芷柏也坐不住,找了个理由跟着走了。

大难解除,却没有半丝轻松,白少枫心事重重地欲告辞。他没有想到太子是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得他的平安,丞相与太子一直明争暗争,面和心不和,如今这样,值得吗?

他又成了罪人一个。

“你到东宫去候着,小王一会和你谈点事。”慕容昊温声说道。

“白爱卿,刚刚太子所提秋闱主考一事,朕思来想去,确只有白卿适合。你不要推托,好好准备吧!本来你就管理国子监,做主考也是自然的。还有太子提到让你住进东宫,朕思量着正好。有你在太子身边看着,省得他无事出去喝花酒。”慕容裕望着年轻俊秀的状元,语意不禁放轻,怕吓了他似的。

白少枫低下头,“臣知道了。”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这状元公乃庶母所出,至孝至义,思及外祖父家只生其母一女,想承其姓氏,让香火顺延。”

“哦,白爱卿,你真的想改姓母姓?”

“是!”白少枫回道。

“白少楠同意吗?”

“儿臣已问过,他同意。”

“行,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朕深感动容。明日找户籍官办理下吧!好了,爱卿,下去歇着吧,脸色真的不好,一定要好好进补。”慕容裕忍不住也婆婆妈妈叮嘱了两句。

白少枫全身一凛,眸子一湿。这温暖的话语来自高高在上的天子之口,心中不由有些酸楚。给他关怀的,不是家人,而是外人。

“李公公在等着你呢。”慕容昊起身将他送到殿门前,看着他离开,方转身进来。

慕容裕屏退左右,“昊儿,婚姻不是儿戏,你当真要娶丞相千金吗?”

“父皇,你几时看儿臣玩笑过。”慕容昊抬起头,眼神深敛,他料得父皇不会信,所以才故意留下。

“二十五年,你总找这个、那个理由推辞选妃,朕没想到居然会是丞相千金。”听说那位宝儿小姐号称“半面美人”,听这封号就知有多出众了。

“以前眼光很挑,现在年岁大了,觉得天下女子都差不离,挑一个门当户对的就行了。”慕容昊俊容冷峻,象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朕答应过你,选妃一事让你做主。你既然选定,朕无话可说。何时成婚?”

“不急的。”

“哦!”慕容裕不解地看着儿子,刚刚讲得那么情深意切,把个精明的丞相欢喜得象个孩子,现下又不急了。“昊儿,朕再提醒你,万事可以当游戏,唯独婚姻不可。”

“儿臣懂的。”牵挂另一个人还在等,慕容昊无意多留。“儿臣想回宫看看白大人,商议昱的学业。”

“昊儿!”慕容裕欲言又止,“好吧,你去吧!”

所有的人全走了,偌大的宫殿里只有他一人。空落落的殿堂,威严的门廊,行走在里边,不由就生出一丝肃穆。今日在这殿中上演的情节,他知昊儿没有讲真话,可他又挑不出哪里有偏差。

他是真的老了。慕容裕怅然地闭上眼,轻叹地躺回龙榻上。

殿外,轻风绵绵,薄剪绡衣,一度凄吟,一度凄楚。甚懒拂冰笺,倦拈琴谱。满地落红,独饮天边风露。

四十五章 戏点鸳鸯 (二)

病刚初愈,身子还有点虚。白少枫出了议政殿,便觉着头晕目眩,眼前金星直冒,行了几步,内衫己被虚汗浸透。她只得行行停停,好一会才行到东宫前的曲廊。李公公站在宫门前正在张望。

他抬手招呼,不曾想曲廊边站着位宫女,象是在等人。瞧见他走近,启口一笑:“是白翰林吗?”

白少枫愣了下,忙作揖施礼。“正是,请问姑娘有何事?”

宫女指指不远处的一座暖阁,“我家娘娘听闻大人琴艺超群,想见识一番。”

白少枫极力睁大快要闭上的双眼,挤出一丝笑意:“外人传言过于夸张,本官雕虫小枝,不能登大雅之堂,请姑娘回禀娘娘。”

“呵,”借了主人的势,宫女冷冷笑道:“翰林是不是想要我们娘娘亲自来请呀!”

白少枫身子微晃了下,知道遇到蛮横的下人,拒绝不了,淡淡一笑,“哪里,如不嫌弃,本官就献丑了,请姑娘前面带路。”

宫女这才开颜,欢喜地拎着裙摆,趾高气扬地走在前面。白少枫冲急得皱眉的李公公点点头,跟随宫女往暖阁方向走去。

一进暖阁,便闻到一缕浓香,都初夏了,阁中窗关得实实的,光线半明半暗,阁内的热气一点也不外泄,果真是名副其实的暖阁。本就头晕,再加上香气和热气一熏,白少枫脸一下就如酡红的晚霞,眼前已是模糊不请,呼吸也不畅了。

“白大人,本宫在这,你往哪里看呀?”俊俏的书生,谁都会怜惜。斜卧在锦榻上的潘芷桦语气不禁也温柔了几分。

白少枫忙拱身施礼。只见潘妃已不是刚才的朝服端庄,一身粉色牡丹缀边的薄纱红衣,极显妩媚,斜依锦榻,双眸如水。他心中不禁一惊,忙低下眼帘。

“宫人听太子赞过大人的琴艺,本宫仰慕已久,借这夏风浓景留客,可否请大人弹奏一曲呢?”潘妃娇柔地笑问。

宫女搬上琴架、琴榻。白少枫抑住头痛,极力保持清醒。“不知娘娘想听何种曲风?”

潘芷桦嫣然一笑,“到底是高手,一开口便知是内行。听点欢快点的吧,唉,本来今日能为白大人求下一门良缘,却有人从中作梗,害本宫心情不快。”

白少枫诧异地抬眼看了下潘妃,她是想离间他和太子吗?“多谢娘娘关心,可能下官的缘份还没有到吧!”

“放心,你的夫人包在本宫身上,不是郡主便是权臣千金。皇上还让你任昱儿的太傅,以后我们可是要常联系的。哦,我们说到哪了,弹首喜洋洋的曲子吧!”

“娘娘,古琴一般善于表达幽远的意境、宽广的情感,曲调悠扬流畅,情意深长。喜洋洋的曲子,古琴弹奏不太适宜,如换作笛子和唢呐可能更好!”白少枫婉转地说道。

“呵,你以为本宫不知吗?可今日本宫就想听点高兴的,白大人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那下官弹首《鱼樵问答》吧!”这首曲通过鱼樵在青山绿水间自得其乐的情趣,表达了对追求名利者的鄙弃。旋律飘逸潇洒、悠然自得。

“白大人,你是不是规劝本宫归隐山林呀?”

白少枫淡疏一笑,“下官不敢。”心下明白这位娘娘今日听曲是假,什么是真,他现在还不全知,“请娘娘点曲吧!”

“白大人,皇上都说了你有儒相之才,你怎么就看不懂本宫的心呢?”

“下官愚笨,娘娘明言。”

“白大人,今日之事你也看清,太子心胸狭隘,没有明君之量。对于大臣的婚事都横加干涉,这种人患难不可共度、富贵更不可共享,相处日久,只会心寒。白大人,你认为本宫讲得对吗?”

头疼得更厉害了,意识已有些不清,只看到娘娘变成了几个,几张嘴唇上下蠕动,却听不见任何话语。

“家兄对白大人赞赏有加,以后要多去潘府走走。”她不敢小瞧这状元公,虽没什么背景,但皇上中意,一直视为本朝的偶像。时日一长,必会位居高职,她要极早拉拢,以后才会为她所用。而且她还要阻止太子与他的亲近。这抢婚一事,正好让她大做文章。

“白大人?”久听不到回音,潘芷桦不禁提高了音量,只见白少枫身子一斜,突地倒在地上。

在场的宫女和太监都吓住了。潘芷桦也惊得坐直,纤手乱晃,“快看,这白大人是怎么了?”

有胆大的上前,扶起白少枫,脸颊火红,呼吸急促。“娘娘,白大人可能是着了凉,身子烫得很。”

“那你先扶他进阁歇着,传御医来瞧瞧。”潘芷桦有些泄气地卧回锦榻,了无意趣地说道。好不容易找了机会能悄悄讲几句话,他竟然还晕倒。

太监们三五成群,上前欲抬起白少枫,暖阁的门“砰”的被谁用重力推开,只见慕容昊神色紧张地冲了进来,一看见白少枫倒在地上,剑眉瞬刻就立起,指着潘芷桦,厉声发问:“娘娘,你是不是该给小王一个解释呀?”

潘妃不屑地迎视他的目光,“解释?本宫想听琴,让他弹奏一曲,他就晕倒了。”

“你把朝中大臣当街头卖艺之辈?”慕容昊的寒眸冷得让人心颤。

“本宫高兴,你想怎样?到是太子任意闯进本官的阁,似乎要好好解释一下吧!”

“娘娘半途劫走朝庭命官,好象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来说清。”慕容昊毫不退让凝视着潘妃。心中的厌恶越发深重,这女子如今变本加厉、毫不顾忌把箭头直指于他,赤裸裸的欲望张扬地摊现。他真的要认真迎视了。

“你……”潘芷桦被他堵得语塞,拧起眉,气急败坏地冷笑道,“不要以为今日你棋高一着,暗自得意。呵,只怕日后你养狗不成反被咬。”

“那些不劳娘娘操心。”慕容昊轻柔地从地上抱起白少枫,懒得看潘妃无理取闹的样,头也不回出了暖阁。

“扫兴!”潘妃气急得拿起琴摔个粉碎,这讨厌的慕容昊,真是一日不除一日不能心宁。

一路微风落花,急步奔向东宫,看着怀中人脸上不正常的红润,慕容昊心中产生一丝怜惜。一个大男人,轻得没有几份重量,这翰林府的下人全吃干饭了吗?

风轻轻吹拂,白少枫有些苏醒,偎在怀里的感觉好温暖,不禁向他偎紧了些。“不要乱动,马上就到了。”他以为怀里的人很难受,忙柔声安慰。他没察觉那种温柔从未对任何人有过。

一群宫人看着太子抱着白少枫进门,都瞪大了眼晴,呆若木鸡。

“李公公,快点拿消热的药,你没见翰林一直在抖吗?”

李公公醒过神来,迈着老腿,忙不迭地吩咐大家忙开了。

慕容昊掀开锦被,腾手宽去沾湿的外袍,轻轻把他放到床上,盖实被。没有想过把他移到别的房间,很自然就把他抱到这里。

脸滚烫,有些烧得糊涂,嘴唇干干的。慕容昊从太监手中接过布巾,沾上水,挤净轻铺在他额头,只听他嘤咛一声,象是很舒服,又喂了几勺药,他终于沉沉睡去了。

有水的声音,一下,一下象往外泼着。是下雨吗?

白少枫睁开眼,感觉到身子轻松了许多,那种昏眩感不见了,思绪很清明,他还感到饥肠辘辘。

双臂撑着床,慢侵坐起,四下张望,精致华贵的锦幔,驼灰的暖被,让白少枫一下忆起了还是在东宫。

白少枫打了个寒战,忙穿靴下床,急忙摸摸头,乌纱帽还在,衣衫也齐整。他“吁”地吐了口气,扶着床前的桌沿坐了下来。

“醒啦!”慕容昊含笑把这一切全看在眼中。

白少枫吓得身子一抖,僵僵地转过身来。

慕容昊拿着布巾,从大大的浴桶中慢慢站起。

慕容昊好俊。浓黑修长的剑眉,睫毛又黑又长。那双眼黑得那么深,黑得那么亮,仿佛温柔如水,又仿佛炽烈如火,有着摄人灵魂的魔力,让他身陷其中,无法挣扎,被深深地、深深地吸进去……

慕容昊的下巴宽而微尖,特别有个性。面容线点强硬,显得特别尊贵,双臂修长,宽大而又结实的胸膛,此时上面密布着水珠,再住下,是腿……。

“啊!啊!啊!”白少枫连声惊叫,眼珠都快露出来了,他突地捂住了眼。天,天,天,他看到慕容昊了,什么都没穿的慕容昊,还盯了那么久,眼要瞎了,怎么办……怎么办……

呼……呼……气要上不来了。

正擦拭身子的慕容昊怔住了,“怎么了?”

“你……你为什么不穿衣服?”白少枫紧闭着眼,却听到心在狂跳,脸象要喷出火来。

“谁沐浴穿着衣服的?”慕容昊跨出浴桶,拉过底裤,慢慢穿上。“少枫,都是男人,叫得那样,李公公还以为你怎么回事呢?”

“那……你为何要趁我在房中时沐浴?”白少枫都急哭了。

慕容昊走近白少枫,上下打量着他,有点好笑,突地拉开他的手,“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还趁呀趁的,小王占你便宜了吗?不习惯是吧?以后你都住到东宫了,我们一起沐浴,你就适应了。”

哦哦,还一起沐浴,“不要碰我!”白少枫毛骨悚然地跳开,偷偷睁开眼,慕容昊结实的胸膛仍裸露着。他左瞟右看,举起手挡住视线,“太子,可不可以先把衣服穿上,我们再讲话?”太可怕了,为何脑中竟然一直闪现慕容昊裸露的样子?

男人和女人差别怎么那么大,太子看似斯文有礼,身子却那么健壮,和他一点都不一样。不,不能想,他怕又要晕了。

白少枫身子一晃,倚着桌子才站住。

“少枫,你是不是又发热了?”慕容昊看白少枫脸通红的,伸过手来模他的额头。

“求求你……不要……”白少枫羞窘得泪都出来了。

慕容昊扣好衣衫,眉头蹙得很紧,“你到底怎么了?让小王摸摸,不然小王不放心的。”

白少枫退后一步,看到穿戴齐整的慕容昊,才有点放松,脑中找到一丝清明。“我发誓,我很好,非常好!”仿佛为了证明他的话,肚中竟然传出了很没有形像的饿鸣。

“呵,好什么?俄了吧?”慕容昊笑了,“李公公该把午膳淮备好了。”

白少枫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算了,他的脸在中状元那天,就丢到十万八千里处了,不管了,皮厚厚,也能活。

慕容昊伸手来拉他,“走吧,吃了午膳,小王要陪你去白少楠府中,你的户籍,父皇已特批。你该去叩拜下白府二老,从今往后,你就是柳少枫了,与白家一点干系都没有。你担心的事,小王都帮你解决了,现在该开怀吧?”

白少枫迎向慕容昊柔情的双眸,却没有一丝轻松。忧虑、彷徨从眼底倾泻而出。那无助是如此明显,让慕容昊不由怜惜地用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少枫,告诉小王你在想什么?”他低声诱哄着。

“太子,为何要用你的婚姻来交换我的?”白少枫闭了闭眼,问出心里的担忧。

“这是最快最好最能让丞相心动的方式!”慕容昊冷漠地一笑。

“你真的会娶宝儿小姐?”这话象扯住了心底某个角落,酸酸的、疼疼的。

“娶?小王哪句话说过要娶了?”

“同心结?”白少枫惊愕,“还有珠钗,还有你说要请宝儿小姐来御花园玩?”“东宫侍妾儿有事无事都会做许多同心结送给小王,小王常拿了给宫人们玩,至于珠钗,呵,李公公随手拿了两枝。大臣们的千金哪年春天不到御花园赏景,都想借此被小王看上。太子妃有什么好的,一个个头撞破了往里钻!”

“可你那样讲,谁都会认为你是在暗示与丞相府联姻呀!”

“这是小王和丞相之间的事,呵,你不要担心!”慕容昊无意多说,拍拍白少枫的手,“你还是吃饭要紧。”

“宝儿小姐她不是很可怜吗?”

慕容昊没好气地拉下了脸,“宝儿小姐?叫得好亲热,你关心别人总比关心小王多。舍不得她,那你娶好了!”

“不是,不是!”白少枫低头支吾。

“她是丞相千金,如果丞相真有心疼女儿,大可不理会小王的暗示。小王和丞相明争暗斗几年了,怎么可能让一桩婚事就改变了呢?如果宝儿小姐是小王珍爱的人还有可能,可她,小王见都没见过。丞相明明知晓,却硬是把你这个他看中的快婿抛开,硬要攀龙附凤,那有什么后果他也怪不得别人。”

这席括,白少枫听得瞠目结舌,“我发现……你其实……蛮坏的。”

“你说什么?”慕容昊双眸射出利芒,旋即又放柔了语气,“小王要是不坏,就不能安稳地活到现在。好啦,小王只要不对你坏,就行了,是吧!”

是不坏,太过亲,也太过纡尊降贵,所以才让他一颗心惶惶然,好矛盾。

“如果能够包容就包容点吧!这样……也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啦!”

“你在担心小王遇人暗算?”慕容昊扬起眉,低头探视他的神情。

“不是担心,而是提醒。很多事防不胜防,丞相也不是泛泛之辈。太子,换别的方式吧!”

“不,就这招。他去你府中一次,把你吓得投河自尽,这个恨小王记着呢!”他慕容昊不要做大君子,是记仇的小人,那种生离死别的惊吓,如心一刀刀地铰,所以他才以牙还牙。丞相还伙同了潘妃,把皇上也鼓动起来,就是想抢走他的白少枫,哼。

“唉,都是我的错。”白少枫小脸嘟到一处,秀眉不展。

慕容昊健臂一搂,“少自作多情。没有你的事,小王和丞相交锋是常事。吃饭去,多吃点,然后要精神好好地去白府。”

去白府呀!白少枫有点恐惧,不由地握紧了慕容昊。

白府,又见白府。

白少枫下了轿,就在门外打着转,迟迟不往大门边走。

“少枫,这是第四圈了,你在等什么吗?”慕容昊甩开马的缰绳,问。

“我?”一张惨白面孔以对,他是没有勇气呀!白夫人的恶意中伤,白老爷的绝情,白少楠的期待,他一个都无法回应。

“李公公,上去叫门。”慕容昊微拧着眉。少枫脸上的表情那叫害怕,这白府有什么让他吓成这样,他到要瞧瞧。

“太子驾到!”李公公一声穿透云天的高喊,把白府惊住了。

白少楠领着双亲,管家率着家人,在院中跪了一片。

慕容昊递给白少枫一个鼓励的眼神,牵住他的手,跨进大门。

“白卿,请起!”

慕容昊不等白少楠引路,就往客厅走去。也不谦让,坐了主座,扫视着白少楠和双亲低头走了进来。白少枫局促不安地上前,抬手过头,“少枫叩见二老、兄长。”

三人这才发现白少枫也在场。

白夫人脸一下就冷了,“哼”了声别过头去,白老爷只应付地点下头,白少楠温和地看着白少枫,“少枫在呀!”

慕容昊什么都看到了。

“小王今日来此,是替翰林公从白府脱藉,正式过继给他外租父柳家。以后,他就不是你白府的子嗣,荣华富贵、生老病死、祸灾危难,都与白府不相干。当然,十年的养育之恩却不能改变,可以作为亲威来往。”慕容昊说。

“不必来往,我们白府高攀不上翰林公。他走他的阳关道好了。”白夫人喜形于色,抢着说。

“娘!”白少楠心痛地喊住,“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白少枫幽幽地看着远方,白夫人的话他不意外,可听到却还是好难过。

“不管少枫姓什么,在臣的心中,他一直都是臣的家人。”白少楠掷地有声地说。

“你疯啦!”白老爷在后面推了他一把,白少楠没有理。

白少枫心中一暖,却不敢回应。

“呵,这事还是以老人家的意见为准。白翰林,不,是柳翰林,日后与白府就分道扬镳,当路人好了。小王做得这个主。”慕容昊虽搞不懂真正的缘由,但白府二老不掩饰的冷情和绝然,他看得清。这样的家人,不必留恋。“少枫,叩拜白府二老的养育之情吧!”

白老爷、白夫人高昂着头,不情愿地坐下。

白少枫撩起官袍,双膝跪倒在地,“儿,白少枫叩别二老十六年的养育之情。祝二老寿比南山、幸福快乐久久。”

这几句话,他说得很慢,头叩得很重。就象把十六年来的过往一点点展开,然后再折起、尘封。

“哥哥!”白少枫跪在白少楠面前时,白少楠含泪,对跪在他面前。“少枫,对不起,让你如此委屈。要记得哥哥的话,我们还要做家人。”

白少枫已是泣不成声,拼命地摇头。

“好了,好了,两个男人对哭,象什么样子。不要让人家翰林公跪太久,起来了吧!”白夫人心情大悦,扶起儿子,正眼都不看白少枫。

“少枫!”慕容昊冷漠一笑,“来,抓住小王的手,咱们回宫吧!一会还要和皇上同膳呢!”

“他住宫里?”白夫人惊问。

“少枫现任王子昱的太傅、科闱大试的主考,理应住到皇宫。”白少楠痛心的目光一直围绕着白少枫。

“到蛮吃香的吗!”白夫人嘲讽地倾倾嘴角,“飞得高也跌得重。”她嘀嘀咕咕。

“呵,老夫人到真是很有见识,如此一说,皇上名为天子,天子,上天的儿子,那不是更高,按夫人所言……”慕容昊压住怒火,轻笑地看着白夫人。

“不……”白夫人慌不迭地摇手,“草民什么都没说,都没说。”

“太子,走吧!”白少枫看不下去了,转过头。

慕容昊一甩袍袖,“明明是夏天,白卿呀,你这府中可是冷得很啊!”

温柔地挽住白少枫,“听你的,咱们走!”

“少枫!”看着妹妹被别的男人牵着手,头也不回地从他眼前走开,白少楠心如刀割。妹妹要不是信赖他,寻到洛阳,怎么有今天这样的孤伶。

“白大人,以后我们还是同僚,还能相见。”白少枫轻轻丢下这句话,噙着泪跨出了大门。

“好了,儿子,总算雨过天晴,碍眼的大石搬走了,娘亲好开心!”白夫人双手合十,“多谢菩萨保佑呀!”

“不,不!”白少楠痛哭地跑向大门,轿远马疾,哪里没有白少枫的身影。

慕容昊没有骑马,和白少枫挤坐一顶轿。白少枫还陷在痛苦中,泪不能止。轻柔地拭着泪,微微一笑,“小王记不得十六岁时是不是象你一般爱哭,好象没有,少枫,你有时真的太象女孩子气,要不是你金榜齐名,才华冠世,小王都想解开你的衣襟,看看你是不是女扮男装的白少枫?”

白少枫一怔,“我是男子。”

慕容昊点头,“如假包换?呵,好了,小王当然知你是了,当今能有哪位女子识文断字?不过,少枫,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小王?”

白少枫呼吸停止,“太子说什么呢?”

“关于白府,你从前的那对双亲,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太子!”白少枫扬起头,“以后,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要提,我会……痛!”

“行,那就以后吧!”慕容昊宠溺地揽紧他,“现在我们就去翰林府,为你收拾行礼。以后,小王可不准你离开小王半步。”

第七十四章,关山万重 (一)第八十五章,曾经沧海 (四)第七十六章,关山万重 (三)第六十七章,一梦千寻 (九)第九十四章,西风乍冷 (六)第五十六章,烟笼寒水 (四)第九十一章,西风乍冷 (三)第五十五章,烟笼寒水 (三)第十八章,曲径通幽 (四)第三十一章,初登仕途 (三)第五章,山重水复 (二)第六十三章,一梦千寻 (五)第七十一章,爱上层楼 (四)第五十五章,烟笼寒水 (三)第五十章,戏点鸳鸯 (七)第六十七章,一梦千寻 (九)第七十一章,爱上层楼 (四)第三十七章,半掩东窗 (二)第三十六章,半掩东窗 (一)第七十二章,爱上层楼 (五)第五十五章,烟笼寒水 (三)第五十一章,戏点鸳鸯 (八)第三十七章,半掩东窗 (二)第六十八章,爱上层楼 (一)第七十五章,关山万重 (二)第三十七章,半掩东窗 (二)第六十二章,一梦千寻 (四)第八十二章,曾经沧海 (一)第五章,山重水复 (二)第四十一章,新月晓寒 (一)第二十五章,谁凭凝愁 (一)第五十五章,烟笼寒水 (三)第三十三章,聪明误了 (一)第四十章,半掩东窗 (五)第二十二章,金榜题名 (三)第九十五章,春风化雨 (一)第五十三章,烟笼寒水 (一)第六十六章,一梦千寻 (八)第八十六章,曾经沧海 (五)第五十七章,烟笼寒水 (五)第六十四章,一梦千寻 (六)第九十三章,西风乍冷 (五)第六十四章,一梦千寻 (六)第五章,山重水复 (二)第十五章,曲径通幽 (一)第七十六章,关山万重 (三)第三十二章,初登仕途 (四)第六十二章,一梦千寻 (四)第五十二章,戏点鸳鸯 (九)第九十八章,春风化雨 (四)第四十六章,戏点鸳鸯 (三)第五十二章,戏点鸳鸯 (九)第八十八章,曾经沧海 (七)第三十三章,聪明误了 (一)第九十三章,西风乍冷 (五)第三十六章,半掩东窗 (一)第十四章,落红有情 (五)第九十五章,春风化雨 (一)第八十五章,曾经沧海 (四)第八十六章,曾经沧海 (五)第六十三章,一梦千寻 (五)第五十三章,烟笼寒水 (一)第九十八章,春风化雨 (四)第八十二章,曾经沧海 (一)第二十五章,谁凭凝愁 (一)第五十章,戏点鸳鸯 (七)第二十五章,谁凭凝愁 (一)第七十一章,爱上层楼 (四)第二十五章,谁凭凝愁 (一)第三十四章,聪明误了 (二)第五十章,戏点鸳鸯 (七)第十六章,曲径通幽 (二)第六十四章,一梦千寻 (六)第九十七章,春风化雨 (三)第八十章,陌上春归 (二)第六十五章,一梦千寻 (七)第八十七章,曾经沧海 (六)第九十九章,春风化雨 (五)第七十四章,关山万重 (一)第八十六章,曾经沧海 (五)第八十六章,曾经沧海 (五)第九十三章,西风乍冷 (五)第五十六章,烟笼寒水 (四)第五十五章,烟笼寒水 (三)第五章,山重水复 (二)第二十七章,谁凭凝愁 (三)第二十四章,金榜题名 (五)第九十二章,西风乍冷 (四)第七章,山重水复 (四)第七十四章,关山万重 (一)第六十五章,一梦千寻 (七)第二十二章,金榜题名 (三)第七十五章,关山万重 (二)第二十章,金榜题名 (一)第六十五章,一梦千寻 (七)第十章,落红有情 (一)第二十章,金榜题名 (一)第五十二章,戏点鸳鸯 (九)第五十章,戏点鸳鸯 (七)第七章,山重水复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