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忽然问这个?”
“我想让他伤势加重。”
“啊?”
雨织呆若木鸡,亦寒气定神闲,悠悠道来:“你忘记常老爷是怎么答应常小姐的亲事的吗?”
雨织还是一头雾水。
亦寒无奈,叹气:“常小姐以死相逼,罗家公子就不会用苦肉计吗?笨丫头!”
混乱的思路终于理清,雨织恍然大悟:“对呀!亦寒真是聪明绝顶!”
雨织夸的认真,风少侠自然也得瑟的认真,立即抱胸坐得愈发笔直,丢给她一个‘天下谁人不知?’的白眼儿。
“我这就去把这妙计告诉如意。”
雨织起身要走,却被亦寒出声拦住:“不可。”
“此计甚妙,为何不可?”
“你刚也说常小姐立刻驳回了常欣的计谋,可见她不愿心上人再受伤,不过,倒是可以和常欣商量商量。”
“常欣?”
“他年纪虽小,但点子倒挺多。”
“嗯嗯嗯,常欣确实机灵聪慧。”
“不像某人长他几岁,却还是很笨。”
雨织:“……”
雨织明白了!
亦寒每日不提一回,日子便没法过了!
“我这就去叫他。”说不过,走为上策。
木叶落已静,乾坤欠萧瑟。初冬夜寒,水仙凌波微绽,临风听曳声,窗中烛明。
“瞒着姐姐?”常欣不愿。
晚膳后,三人聚在常欣的北院,雨织便把亦寒的法子道给常欣。
“虽不会伤及罗家公子性命,但还得受点皮肉之苦,常小姐定不愿,就算勉强答应……”话已至此,亦寒未再多说,后果大家心知肚明。
片刻默然,常欣一脸复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响,又好像下定决心的开口,目光坚决:“既然要帮姐姐,不如就来个釜底抽薪,以绝后患。”
窗外寒风凛冽,窗中红烛长明,明月高挂,萧萧瑟瑟。
三天后。
修养了几天,常如意身子已基本痊愈。这早膳都没吃的她正焦急的在亭中打转。
见长廊尽头来人,绛袍青衣,相貌白净,立刻迎了上去:“欣儿,如何?”。
常欣看了一眼焦急等候的姐姐,面色沉重,欲言又止。常如意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这几日忽然探不到罗家消息,罗家人也鲜少外出,常如意担心,一直叫弟弟去打探,不料却看见常欣这不敢直视她的样子,让她愈加心慌:“欣儿,罗郎……罗郎出事了?”
常欣犹犹豫豫地点头:“吉祥大哥他……他患了。”
常如意心急如焚:“快说。”
常欣一脸沉痛:“患了疟疾。”
尽管猜到了些,不料竟是最坏的结果。
“姐姐……姐姐。”常欣迅速接住姐姐摇摇欲坠的身体 ,常如意没受住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她幽幽转醒时,自家爹娘还有弟弟,雨织他们担忧的脸便进入眼帘。
“如意,你可把能吓坏了。”常夫人眼角带泪,急忙用丝帕抹去。
“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常如意见娘亲满脸倦容,不免心生愧疚。
“只要女儿你没事,娘就放心了。”
想起正事,常如意赶紧问站在一旁的常老爷:“爹,罗郎他……”
“闭嘴。”一听这屡屡害女儿生病的罪魁祸首,常厉就来气,但客人在场不好发怒,只好先压住怒气:“夫人,我想和如意好好谈谈。”
常夫人闻言起身,担忧地看了一眼满脸倔强的父女俩:“老爷……”
常厉知道夫人的忧虑,对她柔声道:“我自有分寸。”
常夫人无奈,便转过脸让担心常如意而留下的常欣和雨织先回房。
“爹,罗郎病重之事您可知道?”常如意不愿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常厉也如实相告:“最近镇上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
常如意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但听到爹的肯定,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又赶忙问:“那……可有大夫医治?”
“镇上良医寻遍,听说连京城的御医都请来了,但……”
常厉见女儿愈渐绝望的模样,没接着说下去。
常如意不愿就这样放弃,却又无可奈何,黯然落泪,声音破碎:“难道……难道就无药可治了吗?为何,为何造化如此弄人?”
“女儿,你们注定有缘无份,不如另寻良人。”
事已至此,她反倒平静了:“爹,我与罗郎已许诺,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她的语气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常厉见着他女儿这番样子,认命的叹气,一脸意料之中:“也罢。”这是最像他的女儿,也是他最骄傲的女儿,如今出了这等事情,女儿肯定要与罗吉祥患难与共,他都不知该不该高兴了。
本以为常厉会反对到底,或是气愤离去,没想他竟妥协了?
常厉迎着自家女儿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你宁死不嫁李家公子时,为父便知留不住你,你性子刚烈,若罗吉祥出事,你必也……罢了,罢了,以后随你所愿。”常厉认命摆摆手,徐徐走出了常如意的房门。
常如意看着她爹的背影,从来挺拔坚毅的脊背,竟有些弯了,喃喃自语:“爹,女儿不孝。”
寒风凛凛,枯枝瑟瑟,仲冬萧然,冬梅含苞,水仙盛绽。
三个修长的身影坐在园中,常欣一脸愤怒,拍桌忿然道:“岂有此理,都到了这地步,罗老爷还不肯放口。”
雨织疑惑:“你不是找道士去罗家了吗?罗家公子危在旦夕,冲喜之事应早早办了才对啊,而且此事不能再拖了,我怕误了时日,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
常欣将面前的杯中之茶一饮而尽:“本以为吉祥大哥得此恶疾必定无人敢应下,可罗老爷竟去穷苦人家找。这罗家家大业大,只要能进了罗家门,那些人还怕什么?”
亦寒依旧气定神闲,事不关己的喝茶,谁知雨织紧蹙眉头,在亦寒耳边忧心忡忡的叹气,风少侠心中就莫名一闷,他放下茶杯,淡淡开口:“看来药得下猛一点。”
常欣下定决心的点头。
雨织望着两人,又茫然了。
罗家公子患了恶疾,弄得罗家人心惶惶,罗家老爷要给罗家少爷冲喜的消息也传的满城风雨。这两天,罗家少爷的贴身丫鬟被传染,生命垂危的消息不胫而走,愿意给罗家少爷冲喜的几户人家便没了音讯。
罗家老爷在大厅中急得不行,忽然管家匆匆跑进来:“老爷。”
罗家老爷立即起身,带着一丝希望的问:“方家有消息了吗?”
管家急忙摇头,吞吞吐吐的说:“老……老爷,外面……外面有位小姐愿意嫁给少爷。”
罗家老爷连忙问:“太好了,谁家的,快,快把她带进来。”
“这……这,老爷……”看着管家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家老爷突然反应过来,立刻沉默不语,神情凝重。半响,他才缓缓开口:“这段姻缘,看来真是天定了。”他轻叹一声:“让她回去吧!”
管家不解,这可是救少爷的唯一法子了:“老爷……”
罗家老爷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幽幽开口:“告诉她,罗家明日便来提亲。”
这几天常罗两家已商量好,这月下旬便成亲。亦寒雨织两人的伤也已完全康复,他们在此地耽误的时日太多,需即日启程,无法等到常罗两家结姻之日,出发前夜,常厉大设宴席为他们二人送行。
雨织上次拒绝得直接,让常厉下不来台,虽以受伤为借口,但在朝廷摸爬滚打几十年,岂会看不出雨织并不喝酒?便索性给她上了上好的铁观音。
“风少侠,夏姑娘,你们对常家,对小女的恩情,老夫没齿难忘,在这敬你们一杯。”
对常家?亦寒了然一笑,果然是在朝廷做官之人,他们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抬起酒杯回敬常老爷,雨织也有样学样,端起茶杯回敬他。
饭后,常厉留下雨织,亦寒,常如意,常欣四人。
常厉给常家姐弟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刻从偏厅中抬出两个精致的红色箱子,常欣的又长又窄,常如意的四四方方,常厉道:“除了黄金百两,老夫还有小小心意,二位笑纳。”然后示意让他们打开箱子。
常欣手中的箱子里静静躺着一只白玉笛,质感温润,晶莹剔透,笛身笔直,笛孔匀称。常如意手中的箱子里则是一件七彩舞衣,数颗细小的夜明珠镶在裙上,流光溢彩,耀眼夺目,在夜晚昏暗的烛光中熠熠生辉。
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雨织都看出这两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特别是这件七彩舞衣,一打开时就没移开过目光。她的舞衣件件精美绝伦,但这件舞衣,就这么看着便知,它便是哥哥所说的世上舞衣之最――霓裳。
亦寒淡笑着道:“霓裳衣和玲珑笛?原来这两件宝贝在常老爷府里。”怪不得既白怎么都寻不到。
常厉得意的笑着说:“少侠好眼力,这几件宝贝可二十年未现身江湖,赝品大多并不相似,你小小年纪竟然一眼便能认出。”
说到那些赝品,亦寒不屑一笑:“这两件若是赝品,那也是可与真品齐名天下的宝贝。”
常厉大笑,心中对亦寒大加赞许:“好好好,宝贝遇到伯乐才算宝贝,这玲珑笛是罗家公子的谢礼。听说少侠爱笛,夏姑娘爱舞,这也算我们两家冰释前嫌的谢礼。”
亦寒雨织相视一眼,立刻出声婉拒。
亦寒说:“此物贵重,我们不可收。”不过当时榜上的黄金百两还是要的。
雨织也说:“我娘从小教我恩莫忘报,常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他们拒绝,常厉意料之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们各有各的原则,还请二位收下吧!”
常如意也接着劝说:“再说,宝物只配有缘人,我娘年轻时可是京城第一舞优,被陛下封了长河郡主。她第一眼见到雨织你便说你身段轻盈,天生舞资过人呢!而且,”常如意忽然娇羞一笑:“罗郎素爱筝,他说这只玉笛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赠予爱笛之人,才能物尽其用。”
常厉早就不想和罗家争了,只是世仇观念根深蒂固。其实他心里是十分佩服罗老爷的才华和为人的,常罗两家联姻,解了世仇,也解了他的心结。
“老夫既然隐居于此,早已看淡了这些身外之物,于我,留着无用,于如意他们,这算是报答你们的救命之恩啊!你们莫再相拒。”
如意急忙点头:“是啊,若没有你们相救相助,我可能便葬身贼窝。”
常欣也笑着点头:“还有姐姐和吉祥大……”
“咳咳……”亦寒忽然一阵咳嗽打断常欣的话,常欣才恍然大悟自己差点又误了大事,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爹爹和姐姐,神色无常,才放下心。
常厉装作没发现常欣的异常,接着道:“你们对小女的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若是这点心意都不接受,老夫这辈子必会良心难安,二位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