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本是想要趁着太后和皇帝都不在宫里的机会来见萱儿的,谁知道却从小宫女可儿处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他一路心急如焚,赶到梅太妃宫里的时候,只看到忙成一团正在给太妃止血找太医的内监宫女,根本没有人理会已经奄奄一息的萱儿。锦绣公主还要拦他,却被他一掌挥开,那些人根本来不及分辨,他已经抱走了萱儿,一路赶向太后的清宁宫。
海明月按照惯例要在庵堂礼佛三日,本以为没人敢动萱儿,谁知道梅太妃竟然大胆狂妄到这个地步,她赶回来的时候,见到萱儿蜷缩成一团,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宫内的秘药那么多种,她服下的到底是哪一种?海明月焦心地走来走去,海英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太医们都被太后宣到了清宁宫,可是却束手无策,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梅太妃到底给萱儿服下了什么毒药,海明月回头看着面色苍白的萱儿,胸口如同被重物碾轧而过,疼痛如绞,那是她的女儿,她竟然如此大意,以为没人敢动她,谁知道却被梅太妃钻了空子,伤害了萱儿!
所有的太医都被宣到了太后宫里,梅太妃这里一片愁云惨雾,根本没有人来为她治疗伤口,她疼的在床上翻滚不已,声嘶力竭——这时候宫人禀报太后驾到,还带来了太医,众人的眉头才一下舒展开来。
锦绣公主大声哭着,爬过来紧紧抱住海明月的裙摆,泪流满面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母后,母后,太妃被那个萱儿刺伤了,您可一定要救救太妃啊,那个萱儿罪大恶极!她——”还要说下去,谁知道海明月一脚将她踢翻在地,“这宫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竟然敢滥用私刑!将锦绣公主带下去,锁在她自个儿宫里,没哀家的吩咐,任何人也不许放她出来!”
海明月一向端庄沉稳,对人说话极为和气,锦绣公主何曾见过她如此声色俱厉地对自己说话,一下子愣在那里,待想起来还要求情,已经被身边内监拖了出去。梅太妃的内监宫女们也都吓得不敢动弹,梅太妃对人严苛,私底下处置了不少宫女,也没见太后发过这么大的火气,这是怎么回事?一个小小的宫女,值得太后动这么大的怒火吗?
“胡太医,上去帮太妃诊治,让她能向哀家回话就成!”海明月冷冷地道,心中却十分忧急,快点,要来不及了,不知道萱儿还能撑多久,她的女儿,一定要活下来!她亏欠她太多,竟然让别人伤害了她,她这个娘亲做的太失败了!
“你给她吃了什么药?”海明月坐在已经被粗略地包扎了伤口的梅太妃身边,那把匕首刺得不深,轻易便取了出来,海明月看到那匕首,瞳孔紧缩了一下,她分明认得,那是属于郁之的东西,想不到竟然在萱儿手上,她强提起精神来,定定看着梅太妃。
谁知梅太妃竟然打定了主意不说话,死死抿着嘴巴,她知道,只要拖延时间,就有办法让萱儿因为来不及得到医治而死亡,她这一刀也算没白挨。
海明月看她神情,已知道她不会作声,略略一想,便笑起来,“梅太妃,你放心,哀家不会伤害你的,哀家要留着你,看着哀家要送份什么样的大礼给你。你以为不说话,哀家就没法子了吧,告诉你,哀家有更好的法子。”
“太医,好好照顾着。”她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别有意味的笑容,离开了梅太妃的身边。梅太妃听到她说的这些话,突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奈何海明月走之前,按了她一把,她整个人又跌回床上去,动弹不得。
不是没有法子的,还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可以救她的女儿!勃长乐!用他心头的热血,一定可以救下萱儿!
太医原被招来清宁宫,一路上见内监宫女心急火燎的,还以为是太后主子哪里有了闪失,一路小跑拎着药箱子,来了一看,原来是一个面色极度苍白,快没气儿了的小宫女。太后身边最得意的海英姑姑正亲自照料着,在其他内监帮忙下,撬开那宫女的牙关,想要灌点清毒的药下去,谁知道硬是捏着她的嘴巴灌下去,没多久就全部吐了出来。
她一吐出来,那海英姑姑的脸色整个就变了,煞白煞白的,急得半点没了血色,倒像是比那倒着的宫女还虚弱似的,太医哪里知道,海英这是惊怕的,如果萱儿真的没救了,海明月那里,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谁也拿捏不住!她连想都不敢想,只好一次又一次拼命掰开萱儿的牙关,将清毒的药喂下去,可是渐渐发现她牙关咬紧了不松开,连水也别想灌进去了,当下她没了主意,只能着急地看着几个太医,几个年过半百的太医这时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只是这宫里头见不得人的药多了去了,这宫女年纪轻轻,不知是得罪了哪个主子,幸好清毒的药灌得快,不然一口气上不来,怕是连熬到他们赶过来都不可能。几个太医把了脉,商量了又商量,还是没盘算出来到底该怎么治,现在这人虽然吊着口气,可是依他们来看,离死也差不远了,那毒药药性十分霸道,现在应该已入肺腑,纵然喝下了清毒的汤药,也不过撑个一时半会,让人多受罪不说,实在是救不回来的。
海英心里着急,偏偏海明月只丢下她在这里照顾着,便直接抬脚去了梅太妃宫里,料想着是去查那毒药到底是什么,可是这边萱儿分明已经气若游丝,若是海明月回来了,这人熬不住了,海英是第一个没法子交代的,她越想越害怕,越来越焦急。又突然想起海蓝还被拦在外头,现在肯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又如何能分心去照顾那个弟弟,只能一次一次让人把萱儿扶起来,一勺子一勺子药灌下去,药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的那一刹那,海英分明觉着萱儿已经没气儿了,可是她伸手去探,发现那气息虽然微弱,到底还是有的,这才稍稍放下点心。
她打发宫女去打了水,拧了热毛巾,给萱儿擦汗,便想找这几个太医商量对策。谁知太医对视一眼拱拱手道:“姑姑,这姑娘瞧着是不成了,您快禀了太后,想个对策才是。”
海英直愣愣地看着他们,像是没听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待她回过味儿来了,连声道:“太后面前,还请太医千万不要这么说,这位姑娘是太后身边最着紧的人,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太医还是再瞧瞧吧。”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一个宫女而已,再得宠也未必大到天上去,可是看着海英凝重的神色,委实又不像是寻他们开心,左右一寻思,如果这姑娘真是普通宫女,太后也不必宣召太医来诊治,当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再去诊了一次,也不敢再说什么治不了的话了,但是脸色却都还十分为难,不知道这到底吃的是什么药,他们怎么好随便下方子,况且时间上也不能再拖延了啊……
海明月回来的时候,是满满的怒气和愤恨,她未曾想到梅太妃竟然铁了心打定主意不肯告诉她,那药到底是什么,宫里害人的毒药何止千百,她就算拖得起,萱儿也拖不起了。这时太阳已西斜,余辉照在萱儿明丽的面孔上,留下的却是一层淡金色的影子。突然听到那帮她擦汗的小宫女惊叫一声,海明月急忙过去一看,萱儿的眉心不知何时出现一道黑色细纹,十分诡异。
“你们快去看看!”海明月又是怜惜又是心疼,顿时说不出话来,她只疲惫地挥了挥手,海英便代她对着那几个太医道。太医们纷纷上前,瞧见了萱儿脸上的黑印,顿时都变了脸色,战战兢兢跪倒在地,“太后,这姑娘中的毒是千层夜,治不得了啊!”
刚才毒性还没有完全蔓延开,他们还瞧不出到底是什么毒,这时候看见她脸上诡异的黑色印记,他们才惊觉这是宫里出名狠辣的毒药千层夜,后宫里的女子若是中了这种毒,不消一个时辰必然香消玉殒,就算神仙来救,也压不住这剧毒的药性!海明月怒气冲冲道:“叫你们治她,光磕头有什么用,救不了人当得什么太医!再去想法子,若是救不了她——”她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森冷已经叫几个太医心里够害怕的了,他们跌跌撞撞爬起来,看起来像是在琢磨开什么药方子,可是他们自己却知道,这时候开什么药都是枉然!不过是让那姑娘多受罪而已,可是太后既然下了懿旨,没有两个脑袋,如何敢抗旨?
一时之间大殿中谁也不敢说话,寂静的可怕,毒性已在她脸上显形,只怕不消半个时辰,萱儿就会全身气血凝滞,毒发身亡!这几句话太医们藏在心里,半句也不敢多嘴,只能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失,而躺在榻上失去意识的女子的生命,似乎也随着这时间一点一点变得更加微弱。
海明月突然转身,“海英!去请陛下来!”她眉目间一片冷凝之色,显然是下定了决心,海英应承了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海英一出殿门,便看见海蓝远远站在廊下,怔怔向这边张望,当下心中酸疼,为这个弟弟的痴心,她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却无论如何无法让他断了念头。他对萱儿这样喜欢,若是知道她将不久于人世,又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当下不敢再想,连看也不敢再去看他一眼,迅速地避开他的视线,向乾清殿急行而去。
勃长乐也是正在寻找萱儿,听到宫人报说太后宫里的海英来求见,他便隐约猜测与萱儿有关,等见到海英的面,听了她说的话,他竟然顾不上自己亲娘现在还被人捅了一刀搁床上躺着呢,倒先是对萱儿担心的要命,跟着海英就要去太后宫中。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小金子,去叫上杜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