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日暮看着眼前一脸甜蜜微笑的七宝,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是你——”
七宝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个十分奇怪的人,进了绣楼竟然不买绣品,盯着她看个不停。
“这位公子,请问你找人还是买绣品?”七宝的声音非常甜美,但是勃日暮却非常愤怒。
是的,很愤怒。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是他不会忘记在躲在巷子口丢馒头给他的那个小女孩。
可是,为什么这家伙一点也没有认出他来?!而他居然还记得这双清澈的眼睛,还有那冷硬的馒头。
勃日暮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这家伙竟然真的一点没有认出来自己是谁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尽管她是个让他无比厌恶的平民女孩,但是,凭什么她竟然一点都没记得他,尽管那时候他因为内力被封离家出走又中了宵小的埋伏被打成猪头,但是,她也没有理由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他的自尊心决不允许承认自己记得她,而她将自己当作路人甲的情况,所以他哼了一声,轻轻挥了挥手,侍女便上前答话:
“世子想要采买一件绣品,找人制成礼服。”
七宝眨眨眼睛,她还真不懂这些耶,旁边的掌柜急急忙忙来接手,谁知道勃日暮一下子在大堂里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不用别人,就这个丫头来伺候。”
啊?说的是她吗?七宝惊讶地指指自己。
勃日暮笑笑点头,其实仍然阴险地在磨牙,装什么天真,居然认不出来本世子。
掌柜忙要解释,七宝想了想,还是向他摆摆手:“我来试试看。”
“做礼服做礼服做礼服做礼服……”七宝碎碎念着在绣品格子里面四处翻看,勃日暮挑眉在她身后上下打量。
两年不见,想不到丽水城的小丫头居然都长成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是个小美人,呸呸呸,敢忘记本世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某人心里转动着恶毒的念头,挥动着不正常的思考逻辑预备向七宝展开报复行动。
七宝抖出一块绣着凤凰临山的绣料,展开在勃日暮眼前。
“这是什么?火鸟?”勃日暮恶意地道。
“公子,这是凤凰啊,你难道不认识凤凰吗?”七宝用一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勃日暮。
“本世子不喜欢这一幅。再找!”勃日暮冷冷道。
趴在门口往内拼命探头的众家女子一阵兴奋,好冷的模样,好俊的男子。
七宝挖挖耳朵,好怪的家伙。他明明就是一身孔雀的打扮,就差没有毛而已,却不喜欢华丽丽的凤凰,她是看他自己的衣服配的啊,怪家伙!
七宝摇摇头,又跑到那边去琢磨。
掌柜挤眉弄眼,示意七宝挑选那幅绣品。七宝会意,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绣品。
勃日暮大怒:“你这是嘲笑本世子吗?拿些寒酸的破喜鹊来搪塞!”
什么喜鹊,他眼睛是不是有毛病,七宝反复翻看,她这么阿呆的人,都知道这是百鸟朝凤图啊。
“难道你们绣楼就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绣品吗?”
勃日暮又一次露出笑容,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不过是故意折腾七宝而已。
七宝困惑地站在满柜绣品前,掌柜看出来世子是来找茬的,心中担忧,想想便偷偷转到内堂去找玉娘商量去了,可是玉娘从来不管账面上的事情,这事儿找她,她一个女子,同样不能出头。
剩下七宝还在思考中挣扎着。
她觉得很奇怪,这个明亲王世子怎么是这样子的呢?一点也不风流潇洒倜傥体贴温柔多情啊,为什么刚才八卦能够传成那样,恩,果然诗文老师说人云亦云是不对的。
那现在怎么办?
Wωω•ttka n•¢o “七宝?”
“哥哥!”七宝回头,立刻像小鸟一样雀跃地扑进了贺兰雪的怀里,她面对后面那个怪家伙已经好长时间了,他阴沉个脸一直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让她头皮发麻。
贺兰雪不知道自己心脏为什么突然跳得这么快,七宝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对他这么亲近过,虽然他已经说过她就是自己的妹妹,可是她却一直把自己当作恩人看待,更加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自己这么依赖。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柔软的酸楚,复杂难言。他拥住七宝:“怎么了?”
“哥哥?”勃日暮的脸色变了变,“贺兰兄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贺兰雪的眼睛这时候才注意到坐在一边的勃日暮:“世子也在这儿?”
七宝立刻躲在贺兰雪的背后,偷偷向这边张望。
勃日暮心里莫名一团火焰燃烧,这个小鬼丫头居然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她根本不是贺兰雪的妹妹,贺兰家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女孩儿了。
“当然,我半月前就已回京,早就想要相邀贺兰兄一聚,就怕你不赏光。”
七宝看着勃日暮像换了个人一样,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十足贵公子模样,跟刚才的恶形恶状判若两人,不由得大为惊奇,这人居然会变脸!
而且连口吻都变了,不是“本世子”而是“我”,居然还称呼哥哥为“贺兰兄”,她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是不知道贺兰兄哪里来的妹妹?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我好上门贺喜,贺兰家突然多一位千金,只是,我总是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勃日暮笑得非常无害。
“那是世子眼花看错了。”
七宝心想,这个怪人她才没有碰到过,所以她很讨厌地做了个鬼脸。
勃日暮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因为他看到七宝现在不但没有想起来他是谁,反而在冲他做鬼脸,竟然敢躲在贺兰雪的背后冲他做鬼脸,原本他不愿与贺兰雪交恶,贺兰家与海家关系密切,他跟贺兰雪虽无深交却也没有宿怨,但是如今他却觉得非得如此不可。
他不由自主地靠近他们身边,露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笑容。
“我还在想,贺兰兄为什么要将一个‘贱民’,伪装成一个贵族小姐,这个问题,令我很困惑。”
他的眼睛注视着七宝,他看见她的脸色发生了一点变化,虽然几乎轻微到察觉不出来,但是她脸上天真的表情还是变了,这让他觉得心里微微喜悦,因为他成功地改变了她的表情,虽然用的是很特别的方式。
当他说到“贱民”这个字眼的时候,他敢肯定,这打击到了这个女孩,让她不由自主露出一点抗拒的情绪来。
没有人会喜欢被称作贱民,尤其是七宝。
她即便再单纯,也能听出来这是一个侮辱性的字眼,是对她的出身,她的父母,她所生活的世界的一种嘲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七宝很敏感,听出了勃日暮语气中的轻蔑,从丽水城到京都,尽管很多人都看不起她,但是却没有人当面这么说,因为他们都或多或少维持着表面的矜持,七宝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对别人够好,那么,别人对她,也不至于太坏。
可是,面对勃日暮,七宝第一次意识到,即便她不伤害别人,一样有人用恶意来回报她。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勃日暮这样的人存在,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别人在脚底下碾碎,这样的人,真可恶——
七宝讨厌他,第一次,七宝明确了心中的情绪,淡定也不能控制她对这个人产生愤怒。
如果是她做错了事情,被人骂被人打,七宝虽然会委屈却不会特别难过,但是在她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被人当面称作是“贱民”,绝对不是一件叫她愉快的事。
所以她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贺兰雪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他无声地握住七宝的手,七宝一愣,看着包裹住自己爪子的手掌。
“既然是我妹妹,还不劳烦到世子操心,世子还是多多关心明亲王才是。”贺兰雪也同样微笑着回踩勃日暮的痛脚。
勃日暮却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他看到七宝眼中分明出现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他为此感到兴奋鼓舞,仿佛做成功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丰功伟绩,很多年前,当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将一只死青蛙丢进父王心爱的那个贱女的裙子里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感觉,一个能够愉悦他的恶作剧,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成年以后,他再也没有在任何人任何事情上找到这样让他由衷感到兴奋的感觉。
贺兰雪见他没反应,也不打算跟他罗嗦,拉着七宝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七宝突然定定地盯着勃日暮,贺兰雪疑惑地看着七宝。
七宝笑起来,特别天真可爱,显得十足真诚。
勃日暮感到迷惑。
七宝说:“京都人都说,你是跟我哥哥齐名的贵族公子。但是现在我觉得——”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确保勃日暮一字不漏的听齐全下面的话。
“像你这种公子哥,就算把扇子摇断,吃牛肉撑死,喝美酒喝死,装美男装死,也永远成不了像哥哥那样高尚的人!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