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渐渐亮了起来,房间里的温馨也被日间的光线所打扰。海蓝皱起眉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床头,摸着还蜷在他身边的,闭着眼睛的七宝的脸颊。

记忆里她一边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还一边不忘紧紧抱着他。虽然他的手,轻轻贴着她的脸颊,她却一动也不动,仿佛毫无察觉。

海蓝想起七宝昨晚泛着红晕的脸颊,顿时又感觉血液都集中到腰部,不禁困扰不已。看到她如此不设防的睡着,他的身体又径自起了反应。唔,怎么办才好,海蓝歪着头看着七宝,苦恼了一会儿,手还是恶劣地深入被子里去挠她的痒痒,七宝打了个哆嗦,醒过来。

“海蓝哥哥?”

海蓝唇边露出笑意,没有回答她,手也一路不老实地乱摸。最后更是整个人都钻进被子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软的腰,顺势再滑向她的大腿部位。七宝卷了卷身子,对于他一大早的骚扰很不乐,她的身体上,还有昨晚残留的痕迹。海蓝轻轻抚着,七宝睁大眼睛:“海蓝哥哥,好痒的,不要乱摸啦!”

她的声音,还是困倦着,带着浓浓的睡意。

海蓝不依不饶,亲吻她身上,他昨夜留下的点点红印。

七宝被弄得没法睡觉,身体轻微地躲着,他的嘴唇明显有越来越恶劣的迹象。渐渐连她都开始呼吸急促起来,睡意被驱逐得远远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无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海蓝却突然咬了她一口,重重的!七宝惊呼一声,海蓝乐得不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的头轻轻靠在她的肩窝,像是在嗅着她身上的味道一般,可是七宝听见他低声说:

“我爱你,喜欢你,一辈子,都别离开我——”

七宝心里一阵阵翻滚着的情绪,就是感动,和幸福。

简单而纯粹的,幸福。

经过昨夜,如果海蓝对她是虚情假意,那么既然得到了她,肯定不会再说爱,可是,他却在今天早晨,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这就证明,他对她,一定是真心的。

那么,乳娘,七宝这一次,是不是赌对了?

你说过,如果一个男人,在得到女人以后,还能痴心不改,一再言爱,就一定是真心的,是这样,没错吧。

七宝的脸颊,泛起甜蜜的笑容,比红梅更为艳丽。

已是正午,冬日的太阳照得人有种懒洋洋的错觉,清宁宫中,橙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白玉的栏杆,郁郁的树木,互相映衬,格外富丽。南殿内有一片卧榻,铺着厚厚的毛毡,上面蒙上一层大红色的软褥。太后倚着绣着富贵牡丹图的靠枕和扶枕,半坐半躺,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正在为她轻轻捶腿。海英侍立在一旁,担忧地望着自己的弟弟。

他正跪在殿内。

“知道你错在什么地方么?”

“想清楚了再回答。”太后翻过一页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道。

海蓝脸色煞白,嘴唇几被他咬出了血,他笔直地跪着,可是等他能说出话来,却是一句让太后发怒的话:“海蓝没有错,我爱她,要娶她。”

太后的脸色也变了:“哀家早就说过,让你去,不过是为了保护她,你跟她,不可能。”

海蓝的膝盖已经发僵发冷,他提高声音,斩钉截铁地道:“这是她亲口答应的,即便您是太后,也不能——”

海明月的脸上已有愠色,看得海英担忧不已,却不敢插嘴。她轻轻挥挥手,那捶腿的宫女已经退了下去。清宁宫里,本都是太后身边信赖的人,但是有些话,却未必想当着她们面说,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海蓝,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七宝,不行,不能给你。”

海蓝抑制不住,不顾一切地脱口道:“姑母!我是真心爱她的,以后会好好对待她,我不懂您为什么!”

“七宝是哀家的女儿,哀家早已说过,她的路只有一条,你跟她,姻缘簿上没有份。”

海蓝咬着嘴唇,低下头重重磕着,“姑母……海蓝求你……”

海英听见那叩头的声音,心中不忍,别过了眼睛。

“够了!”太后手中的书一下子掷在他跟前,半点没有往日疼惜他这个侄儿的样子。

“你好糊涂,不要说是你,就算是你父母,他们也不敢来求这个,七宝不可能嫁给你!绝无商量的余地。”

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平稳和雍容,反而象寒冰一样令人脊背发冷,在宽广的大殿内竟引起了回声。海英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心中充满了对海蓝的同情和忧虑。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只能应了兀术的请求,让你去和亲。”

海蓝惊慌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表姑母,印象中的她,一贯和蔼而高贵,对人温情宽厚,何曾有过如此冷酷的表情,简直,与先帝如出一辙,站在权利的高峰,难道说,她连半点亲情都没有,他是真心爱着七宝,她为什么要阻拦他们,她说对七宝另有安排,可是如果她真心关心这个女儿,为什么不愿意成全一对有情人。

他的嘴唇紧抿,可是眼神中却透出一种执拗来,毫不动摇自己的心意。

太后的容色稍缓,“海蓝,如今大历初安,时局不稳,人心叵测,前朝余孽尚在,兀术又虎视眈眈,你是海家将门之后,智勇双全,对大历忠心耿耿,是不二人选。换了其他人去,焉知他会不会心生异变?”

她所说的,海蓝渐渐明白,他微微闭上眼睛,叩了一个头,直起身子:“海蓝不是怕死,但是海蓝已经答应了一个人,要生生世世陪伴她一起,绝不能另娶他人。”

冥顽不灵!海明月柳眉深深竖了起来。“世间本就难有两全的法子,关键时候,只能从大义而舍小节。七宝不过是一个人,而国难一生,便是生灵涂炭,万劫不复。其中如何取舍,海蓝,难道你竟不明白?”

海蓝咬牙,目中隐隐透出决然,“求太后成全。”

“海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不忠不义的东西!”

“海蓝只知道,男儿当重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她,若是不能做到,但求一死。”

海明月冷冷地看着他。

“请恕海蓝斗胆,若论忠义,海家不能担当此名。若是忠,为何要随先帝起兵,再掀战火?若是义,为何要置孔家于万劫不复,国无宁日?忠与义,本就不是海蓝可以一力承担,请太后宽恕!”

“海蓝!你疯了!”海英低呼。

“海蓝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两国开战,海蓝愿意身先士卒,替大历击退强敌,守卫边关,决不退缩!只求太后准了海蓝的一片痴心!

妆台前,海明月端坐着,海英纤手执起金凤钗,正准备插入她的发髻。

“不用了。”

海英放下了金凤,换了一根碧绿玉钗;“那……用这支吧。内敛端庄又不失华贵之气,太后用了肯定好看。”

“好了,别折腾了,就这样吧。”

一旁的宫女,奉上一杯茶。

太后眼神落在她年轻的面孔上:“你说,哀家是不是老了?”

宫女腿一抖,立刻跪下了,“太后不老……太后看着比奴婢都年轻。”

太后轻笑着摇头,眼神却移开了,“真是个不会说话的丫头,让哀家看了都心烦。”

“下去吧。”

小宫女如蒙大赦,立刻退了下去。

太后的手轻轻落在发间,脸庞在镜子中,熠熠生辉。

“太后别跟她一般见识。生气伤凤体。”海英的脸上,还是温婉得体的笑容,半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你也觉得,哀家老了么?”

“太后,人老是不可抗拒的,是人都会有老的一天,这是人的生命无法与岁月相抗衡的规律,但您与生俱来的雍容之美足以抵挡时间的侵蚀,宫中女人这么多,却绝没有美过您的。”

太后眼中出现了一丝轻松俏皮的笑意,人一下子显得亲切而亮丽,“海英,你能这么说,哀家很高兴。这说明——”

“你并没有因为海蓝的事情记恨我这个姑母。”

海英秀美的面上笼上一层忧云,“太后所做的一切,海英相信,一定您的道理。”

太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叹了一口气:“哀家先是大历的太后,然后才是海明月。先是国母,然后才是七宝的娘亲。”

“海蓝还是个孩子,他不明白,女人的一生,可以沿着情感的起伏而选择,而男人的一生,必须沿着理智的直线前进,否则,难成大器。”

海英跪倒在太后膝下,低头诚挚道:“太后,海英知道,您心里是疼爱海蓝的,也是惦记着……她的……能不能……”

太后摇摇头,托着她的手肘,将她搀起来,“不要往下说。海英,哀家一直以为你比海蓝要明白,怎么你也这么糊涂。”

“人一生中,总不会事事顺遂。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固然遗憾。可是得到了,未必不痛苦。我阻止他们,不仅仅因为七宝的命运早已注定。更重要的是,你要明白,得到,未必不是另一场悲剧的开始。”

“海蓝的一生,太过顺遂,哀家让他求而不得,未必不是为他好。”

海英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太后。“得不到,哀家会替他惋惜,好过他得到了,别人觉得他不配得,最终被人夺走。”

“哀家只能将七宝交给足够强大的男人,他能够保护她,代替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照顾她,海蓝,现在还不够格。”

海英的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太后,现在是因为他太年轻,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太后的苦心。”

海明月一笑,露出皎洁如月的明媚来,“有福气有运气都不及做人……有骨气,海蓝是个有骨气的好孩子,那么吓唬他,他都不肯改口,哀家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成长到足够保护七宝,但是,我们必须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海英眉头紧锁,是,现在这一关怎么过。兀术王子看中的和亲人选是海家的儿子,可是,海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家中绝不可能将独子交出来,如果引起皇权和将领之间的矛盾,又是一场浩劫。本来若是只有兀术王子的问题,还好办,可是,偏偏一向跟海家关系很近的贺兰家,居然临阵倒戈,一边倒地推出海蓝做这个替死鬼,太后夹在皇室、兀术、海家、贺兰家中间,不管怎么做,都是难。

镜中美妇人的容貌似乎越来越模糊,海明月轻轻眨了眨眼睛,又重新清晰起来,她的手,无意地落在了自己的肩头,身上有明月印记的女人,无一不是绝色丽人,可是一旦长成,却又是引起****的红颜祸水。为了免得箴言成真,她用钱币烫去了七宝身上的明月印,可是,命运还是在缓缓启动,不知道,她还能压着这个秘密多久。

能压多久,就压多久,压到她死为止。海明月的手握了起来,带着不可阻挡的气魄。不够强的男子,不能成为七宝的归宿,不但会害了他,更会害了七宝。

害了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