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不如妾之夫人要下堂
凌小小的性子向来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朝霞郡主这般行事让她的心头冒出了一把火,定下心来要给她一个教训。
凌小小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调皮的色彩,想到家中的两个宝贝,心中的那点怒火和恼怒渐渐的消散开来:何必为了这么个不值得的人生气,浪费她的情绪。
她虽然不擅长作画,作诗的,现在也没有作画,作诗的心情,不过,朝霞郡主一定要让她行签,她就行签吧。
凌小小抬头,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将这张纸收了,一张足够。”那宫人立刻领命。
朝霞郡主嘴角冷意一闪,微微眯起眼睛,讥讽:“怎么,你想认输不成?”若是凌小小今儿个认输,她定会整的她哭爹叫娘,一个将军之女,居然敢如此对她,这口恶气,她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出出。
凌小小淡笑:“一心二用,左手诗,右手画,朝霞郡主想出这么个精彩的签文,小小虽然不才,却也想锦上添花,只是两张纸,怎么能自成一景,小小想试着能不能诗画统一。”
此言一出,朝霞郡主又是一阵冷笑,众人的面上讥讽之色更是明显:诗画统一,怎么可能?一心二用已经不易,还诗画统一,一听就是外行的话,真是贻笑大方。
倒是凌啸听了凌小小的话后,神色镇定了不少,握着酒杯发白的手指也松了下来:自家的妹妹他还是知道的,若是没有十分的把握,怎么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凌小小也不管众人神色如何,亭亭玉立的站在桌子前,仿若没有听到朝霞郡主发出来的嗤笑之声,也没有感觉到众人投射在她身上的讥讽之目光,只是嘴角含笑,专心致志的双手运笔,用心的在一张纸上画画写写,只是懂诗,懂画的人从她的运笔之中都找不到丝毫的规则,眼中的讥讽之色皆缓缓的从眼角溢满出来。
而瞧过凌小小凌乱的运笔之态后,都将同情的目光转向风扬: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一位二嫁之人不说,还是这般胸无点墨,不学无识,却也偏偏爱吹牛的女人。
只是众人同情的对象,依旧面不改色,目光缓缓地瞧着中间的凌小小,夜间的风,透过轻纱窗帘,徐徐的吹起,也将他浑身的冰色吹走几分,红色的地毯之上缭纱飞逸,他的发丝轻绕眼角,也遮住了他眼低下流过的神色,手握着夜光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微弯的唇瓣,柔和了他几分寒意,皇后瞧了自家弟弟一眼,心里又是一口长叹:多情却被无情恼!
满座的贵人都在笑语,觥筹交错间添了几分醉意,朝霞郡主也正在和老王爷低语,在商量着等一下怎么给凌小小一个大大的没脸。
老王爷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视了凌小小一眼,见她还在涂涂画画,脸上的讥讽闪过,对着自家的女儿授意:“凌家兄妹太把自己当回事,今儿个,你要好好的挫挫凌小小的锐气,否则你真的到了凌家,哪里还有你的日子过。”
朝霞郡主听了老王爷的话,脸色微红,却连连点头,瞄了眼凌啸,见他根本就没给自己任何注目,眉头微微的皱起,心头有些不安:“只怕凌啸还是不会同意。”
老王爷瞧着自己女儿的微蹙的眉头,冷冷一笑:“皇帝赐婚,他难道还敢反了不成?”
朝霞郡主听了这话,心里头不知道是啥滋味,她这样的皇家贵女,居然还要上赶着逼婚,可是想到到底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也顾不得什么了。
再瞄向中间的凌小小,那心里头就更不是滋味了,凌啸的眼中就只有这么个妹子,心心念念的,今儿个她就先拿凌小小出气,谁让凌小小多事。
朝霞郡主还想和老王爷说几句心里话,却见老王爷的目光停住了,她转头随着老王爷的目光看去,发现凌小小的双手已经停了下来,将笔放在一边,自己退在一旁,任由伺候在一旁的宫人将那画纸卷起来呈给了太皇。
朝霞郡主是此次游戏的策划者,瞧着凌小小已然完成,就冷声道:“左手诗,右手画,一心二用,朝霞原本以为这世间无人能会,谁知道今儿个要开眼界了?”
又对太皇浅笑盈盈:“皇叔叔,待您欣赏完了,可别忘了让大家也欣赏一番,要知道,这等异人世间也少有,也让朝霞开开眼界。”
太皇听了,脸上也是一阵浅笑:“既然如此,就不必呈上来了,让大家一同欣赏吧!”
众人听了,皆是一阵浅笑,目光都落到凌小小的身上,其中很多人眼中的讥讽味道更浓:一个义绝的妇人居然和朝霞郡主过不去,不是脑子坏了,是什么?
但见凌小小浅浅地应了下去,任由那宫人将那纸张打开,她亭亭地立在纸张一旁,随着那张纸缓缓地移动起来,只是目光并没有落在诗画之上,反而抬头仰望天空中的那轮明月,轻轻的念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凌小小的声音原本就婉转动人,几分爽朗,几分柔和,几分淡然,略带空灵的音色,听在众人的耳朵之中,脑海之中不自觉的就浮现出自己坐落在后花园的凉亭之中,端着酒杯对月饮酒的情景,听完这诗之后,众人就将目光落在那右边的水墨画上,只见那雪白的纸上,简单的一轮明月,一棵大树,树下一个男人的背影,高高举起的酒杯,众人都感觉到那画中人就是自己一般,在座的贵人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渐的掩去,很多人都露出了痴迷之色,似乎被画中的意境给吸引了过去,就是朝霞郡主都惊讶的半张开嘴巴: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世间还真的有一心二用的异人,更没有想到凌小小就是这异人,怎么可能?虽然凌小小才女之名,她也有耳闻,却从来没听说过,凌小小有这样的异才。
凌小小念完这首诗后,就低下头瞧着水波粼粼的水面发呆,明月下,她的身影多了几分孤寂,一张俏丽的让人一看再看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无人能解的黯然,长长的衣角随着粉色的轻纱飘摇,看在众人的眼里,落尽众人的心里,就感觉似九天仙子误落凡尘,此刻要缓缓飞离人世间的纷扰一般:众人这一刻,竟然都想起了嫦娥奔月,而凌小小就是众人心中美丽的嫦娥。
九贤王只觉着自己的心神一颤,不由自主的站直身子,而风扬的心头也是一紧,就感觉凌小小要离开一般,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这误落人间的仙子,就是凌啸都觉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快要离开自己一般,下意识的张开嘴巴,想要叫她回来。
三人的失神,却都在太皇发出的一声赞叹声中,回过了神来,找到了理智,却都陷入各自的恍惚之中:她到底还有多少他们不知道的才华。
凌小小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挖掘不完的宝藏一般,每一个你以为已经到底了,却都在不经意之间发现更深的才华。
“妙,妙,实在是妙极了!”太皇情不自禁的站起身子,伸手对着那宫人招了招手,那宫人急忙绕到太皇的面前,将那大张的纸呈给太皇,太皇细细的瞧着那左边的娟秀字体,又瞧了瞧右边那意味深长的画风,除了赞叹,实在无话可说了。
凌小小这时候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默写出李白的这首惊艳绝伦的把酒问月,心里除了是对诗仙的赞叹,更多的是对上一世的缅怀,也亏了上一世看《神雕侠侣》时候,对小龙女双手舞剑,一心二用感兴趣,才胡乱地练了一段时间,而且她的一心二用,也就会这么一首诗,一幅画,这叫不叫天赐良机呢?
凌小小今天若不是被朝霞郡主逼到如此境地,她还真的不想将诗仙的诗拿出来惊艳。
凌小小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中,无法走出来,倒是太皇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着惊艳绝伦,不管是诗还是画。
“明月,这是什么风格的画,之前似乎没见过?”太皇对凌小小那种简易画风,很好奇,一个小人就是那么几笔,却还能看出是人的背影,而那酒杯就更奇怪了,简单一笔,却也知道是酒杯,那月亮也是,很简易,却能让人明白,风格很特别,是非常耐看的那种,而且越看越觉着味道不一般。
凌小小被太皇的问题从上一世的恍惚中唤了回来,她缓缓地踏着台阶走到太皇的身边,仔细的为太皇解释,笑声微微:“这是简笔画,不过是小小闲着无聊在家里自己琢磨出来的,用硬一点的笔比较好,因为今儿个用的是狼毫,所以有点不伦不类的,倒是让太皇见笑了。”
凌小小心里对上一世的简笔画老师抱歉了一声,不过下面的话倒是真的,用毛笔画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怪怪的,不过她当时已经被逼到梁山了,也顾不得什么笔了。
“真是才女啊!如此诗篇,如此画作,如此绝技,小小你真是当之无愧的才女!”本来对凌小小,太皇只觉得性子,容貌有三分像祖皇后,所以爱屋及乌,对凌小小多了三分喜爱,只是今儿个看凌小小,又觉得不那么像了,所以知道朝霞郡主有些刁难,太皇也没挡着,毕竟比起朝霞郡主来,和凌小小的情分总是不那么深。
但凌小小露了这么一手之后,太皇是真的对凌小小生出了一股子欣赏,心里也明白凌小小二嫁之身为何让天朝的这几个贵人都生出了爱慕之心,这女子性子利落,才艺双绝,就是他这个垂暮之人若是年轻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女子,只怕也不想放过。
太皇是真的打心底欣赏凌小小,做过明君的人,对人才向来是渴求的,所以原本他还称呼凌小小为明月,现在却将明月改成了小小,其中的亲昵又进了一程。
众人听了太皇一声又一声的妙赞,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的人也离席,来到太皇的身边,毕竟这里面都是皇室成员,即使不是血脉至亲,那也都是沾亲带故的,凌小小自然不会碍事的挡了人家的路,早就乖乖的退回一边,想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今儿个该露的脸也露了,在招摇下去只怕要惹人厌了——天之骄女们可不喜欢被别人抢了太多的光芒,尤其是未嫁的公主们。
“你可真是当世才女,美丽之家打理的稳稳当当不说,就是这一心二用的才艺都让人赞叹,难怪罗府的下人们都说,罗夫人有点石成金的本领。”
凌小小一愣,脚下停了下来,脸色就放了下来,眯着眼睛冷冷的瞧着朝霞郡主:这朝霞郡主今儿个是真的和她抗上了,这般没品的话居然好意思说出口,这里的人谁不知道她早就和罗海天义绝了,还称呼她为罗夫人,这是暗讽她二嫁之身啊!
凌小小刚刚准备轻启香唇,狠狠地反击一下朝霞郡主,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听到有人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上,一下子场子就镇定了下来,就听到风扬那冷到股子里声音,响起:“朝霞郡主想必是耳朵不好用吧,在下和小小的亲事已定,就在新年的正月十五,怎么朝霞郡主没收到在下的帖子吗?”
风扬说到这里微微挑眉:“在下怎么忘了,虽然朝霞郡主与小小年纪相仿,却还待至闺中,这名帖自然是到不了朝霞郡主之手。”
朝霞郡主被风扬的这番话说的脸色那叫一阵红,一阵白,就是老王爷那惯常闲散的神色都变得黑了起来。
凌小小差点闷笑出声,还以为死不掉的是毒舌派,却原来疯子毒舌起来也丝毫不差。
九贤王忍着笑道:“皇室的女儿家一向精贵,自然要多留两年了。”
九贤王的话自然引得一阵子轻笑,而太皇瞧着朝霞郡主和老王爷那黑的如锅底般的脸,轻轻的咳嗽两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画作上面。
众人都是听话听音的人,见太皇如此欣赏,自然是一阵阵赞叹,不过虽说是为了哄太皇开心,但是众人从心底是对凌小小的异才赞叹的,凌小小听着这些人不断是重复着诗仙的佳句,眼底闪过一丝讥讽,诗仙可不是白叫的。
她见朝霞郡主黑着一张脸走到太皇的身边,瞧那模样是去挑刺去了,虽然凌小小不太精通诗画,但是她就不信,诗仙的诗能有什么问题,朝霞郡主从来都没见过简易画法,这两样,她还能挑出自己的半点毛病来。
凌小小这么想着,心里就有了底气,却见朝霞郡主瞧了那诗画之后,脸色就变得更加的黑了,好好的一张俏脸都变得如夜叉一般,她听了凌小小的诗,就知道那是佳品,再听听太皇对画的欣赏,想要借题发挥怕是困难了,原本是想上来瞧瞧凌小小这二者之间有何不协调之处,可是这么一看,这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朝霞郡主,向来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就是诗画相配,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她已经想好了今儿个一定要找出凌小小的毛病来,让凤阳侯和九贤王大大的没脸,他们不是嘲笑她吗?她不敢得罪这二人,难道还得罪不起凌小小吗?真以为封了个明月公主就当自己是正经的公主啦。
只是她刚刚细细看了诗画一番,就是她对凌小小非常,极其,异常的有成见,却半点都没有发现凌小小的毛病,凌小小不但诗做的好,画做的好,就是那诗画相配也好的不能再好,凌小小的什么都好,却让她的心情十分的不好。
朝霞郡主一声淡笑:“本郡主瞧你这诗画都做的不错,也配的上才女一名。”
凌小小并不接口,她知道朝霞郡主不会就这样简单的放过她,想必为了今儿个这一刻,朝霞郡主不知道想了多少对策,而凌小小也没有错过朝霞郡主眼里一闪而过的厉芒,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笑意。
果然就在下一刻,她的声音一变,厉声喝道:“明明擅长左手诗,右手画,却说什么献丑的话,你说,你这不是戏弄太皇,太后,戏弄当今圣上吗?”
凌小小知道朝霞郡主今儿个不会轻易放过她,但是她没有想到朝霞郡主的心思如此险恶,居然给她定下这样的大罪,她心头一颤,虽然不敢说被朝霞郡主的险恶用心吓到,可是心里那股子对皇权的憎恨,又慢慢的浮上心头。
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说什么都是错,谁是谁非,今儿个这么多眼睛,就不相信就没人看的明白,且,疯子,死不掉,皇后,兄长都在,她不说,自然有人会说,还说的比她更好,所以凌小小就如同一个被冤屈的孩子,低着头老老实实,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任由众人细细的打量她。
以凌小小的姿色,绝对的不算差,平时虽然不稀罕脂粉,那也算的上美人,但因为今儿个参加的皇室的宴会,自然用心打扮了,雕饰过了,自然成就了一副绝世的姿容,尤其是刚刚她露了那么一手绝活,在场的众人看她,是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怎么舒服。
现在这样的一个美人楚楚可怜的站在那里,低着头,如同遇到恶狼般的小白兔,谁看了这心里头不难受。
凌小小心里的那几位依靠自然不忍了,凌啸已经双目冒火了,要不是朝霞郡主的身份在这里,他早就一脚将这恶心的女人踢到水里去了,虽然他不打女人,可是朝霞郡主在他的心中根本就不是女人,不就是一个疯子。
凌啸心里对凌小小是愧疚的,都是他惹到了这个鬼见愁,否则小小哪里需要忍受这样的欺辱。
太后瞧着这场景,再想想阳王说的那番话,心头一软:“朝霞,听话听音,你什么时候连这点自谦都听不出来了,人家明月公主不过是自我谦虚一下,难不成,自谦一下都成了戏弄之言了?”
太皇也接口笑道:“献丑不过是那么随口一说,说明小小的家教良好。”太皇心里对朝霞郡主不那么满意了,你说一个好好的家宴,你搞风又搞雨,不就是凌啸拒绝了你的亲事吗?多大的事情,非要在家宴上闹。
皇上见太皇,太后都出来打圆场,也笑道:“随口一说罢了,今儿个是家宴,难免随意点,朝霞,你就不要考究了。”说着,给了朝霞郡主一个眼色,朝霞郡主也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见三大头目都纷纷为凌小小开脱,她就知道,今儿个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吞下去了。
她强自一笑,笑得比哭还难看:“其实朝霞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还请明月公主不要放在心上。”这算是变相的对凌小小道歉。
朝霞的声音干涩涩的,听在凌小小的耳朵里,不但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凌小小强压着心头的那份不舒服,保持着她一贯的语气,淡淡的道:“郡主多虑了。”
朝霞郡主听了这句话后,似乎十分的开心,面色好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不少:“既然明月公主不见怪就好,朝霞还担心明月公主会见怪朝霞。”
凌小小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就朝自己的席位上走去,不过心里打定主意,从现在到晚宴结束,她一定寸步不离的凌啸:凌小小对朝霞郡主的人品是十分的不放心,这人在高位久了,溜须拍马的多了,就容不下什么刺耳的声音,而朝霞郡主就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因为凌啸拒亲而迁怒于她,今儿个不管是风扬还是九贤王的出口嘲笑,只怕这欺软怕硬之人,对付不了这二人,只会把这份屈辱算到自己的头上。
凌小小落座之后,见凌啸紧张的看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表示无事,却也没有打算将自己可以一心二用的技艺,现在就解释给凌啸听。
凌小小落座,见九贤王和风扬也都注视着她,她心下就如同手中握住的温温的水果酒一般,暖暖的,很舒服,她给了二人一个笑脸,如同冬日里的太阳照进二人的心里,一时间都有点今宵不知明日的情景。
风扬早就知道凌小小有一副绝世的姿容,虽然往日里她不在意,将这份姿容深藏在闺阁之中,可是今天瞧见不一样的她,她的眉宇显然是经过粉黛点缀,双颊上也被扑上玫瑰红色的胭脂,衬得丰润白皙的肌肤越加晶莹润泽,她居然是如此惊心动魄的美丽,可谓是倾国倾城,眉间花钿,发中金钗。
每一样都恰到好处,风扬从来就不认为自己会是被美色迷惑的男子,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有着天下男人一般的陋习,食色性也,这话果真是半点不假——浓妆淡抹总相宜,这话说的就是小小吧!九贤王也是这般暗赞。
凌小小哪里知道,她的一个笑脸就将天朝的两位贵人迷的头晕脑胀,她此刻的心思都落在了朝霞郡主的身上,总觉着这朝霞郡主还有后招:这样性子的人,怎么可能只有这么一招,凌小小不是三岁的孩子,对朝霞郡主,她可不相信是那种可以化敌为友的。
凌小小暗暗的咬了咬牙,心里暗恨,今儿个遭小人,脸上却是丝毫不显。
只是凌小小好像多心了,朝霞郡主在下面的宴会之中都都没有再找凌小小麻烦,倒让凌小小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松了下来,不过,她可没有完全的掉以轻心,还是紧跟在凌啸的身边,一步不离,倒是惹得有人轻笑,说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是不是太好了,面对如此轻笑,凌啸是三眼两语化解了,凌小小倒是心里记恨上了朝霞郡主,准备回去做个小人,用鞋底狠狠的打上五千下,以泄心头之气。
待到宴会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三更时分,众人下船上岸,待到凌小小踏上小舢板时,身后已经没有几人了,凌啸因为皇帝还有些事情交代,先行一步了。
忽然一声“咔嚓”之声,凌小小暗道不好,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落入水中:凌小小的真身怕水,每每遇水,就会发生抽筋现象,或许就是那次溺水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凌小小这个穿越而来的人,也克服不了真身的这点毛病,所以凌小小才对皇家家宴在龙舟上举行如此反感。
当凌小小落水之后,浑身就传来刺骨的寒冷,一根根汗毛都竖立了起来,双脚果然又开始抽筋,根本使不上力气,她发现自己的身子渐渐的沉了下去,四周一片黑暗,她似乎听到有人低语和浅浅地笑声,还有一声冷哼,带着刀锋般的尖锐,若是凌小小没有听错的话,这冷哼的主人正是朝霞郡主,但是那轻笑之人是谁却无法听出。
凌小小在水中连连打寒噤,她很怕,很怕,因为她感觉到她的鼻子里,嘴里都呛了冷水进来,那冰冷的水刺激着她脆弱的咽喉,让人的冷从心肺之间流泻出来。
腥涩的湖水味穿过她的身体,一股巨大的黑色漩涡向她袭来,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可是凌小小却半点也不想放弃这生的希望,她不能闭上眼睛,她双手紧握成,让指甲刺进她被冰水冻僵的掌心,紧闭上唇任牙齿咬住舌尖,从而依靠那带来的点点刺痛提醒自己,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等一下她就会得救了。
可是她真的等不了啦,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凌小小绝望的,意识到此时此刻,她一分钟,一秒钟都坚持不了啦,她无法自救,也无人能救她了,于是她紧紧的闭上双眼,不去看眼前那黑色的如同怪兽般的湖水,心中悲伤的想到:“宝宝和贝贝是不是要成为没娘的孩子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让宝宝和贝贝成为没娘的孩子。
凌小小想要大喊,可是她的口根本就张不开来,她听到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眼看着那宽大的衣袖,散开的褥裙垂曳下去,渐渐的浸入冰冷的水中,风扬向来喜怒不露半点情绪的幽深眸中,陡然显出一抹惊慌,怎么都无法遮掩,只要这一刻看到他的人都无法将他和那个冰人凤阳侯联系到一起:这一刻的风扬,只是一个担心的寻常男人,哪里有什么八面来风,唯我不动的神色。
风扬想也不想就准备跳进水里,却被人紧紧攥着的手臂,他根本连回头瞧瞧是谁拉住他,都没有这份耐心,未顾力道的就是随手一挥,就听到一声娇呼,想必正是那拉住他之人。
风扬也顾不得道歉,伸手又挥开挡在身前的几名惊愣乱叫的宫人,一番动作,自然又推倒了几人,一边踏步向前,急速跳进水里,勃然大叫一声:“凌小小,你给我坚持住!”
“凤阳侯!”让风扬甩在地上的紫霞公主一声惊叫,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风扬居然想都不想就跳进水里,低头借着彩灯看一眼被擦伤了,冒着血珠的手心,瞬间就打了一个寒噤,整个人都悉簌簌的发抖起来:她是不是搞错了一些事情?
不过,她瞬间就恢复了镇定,猛地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目恨意的瞪着那晕着水花的池面。
而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急急而来,挣脱身后宫人的牵制,“呲啦……”的几道帛裂声传来,宫人手里只剩下一点轻柔的丝帛在夜风中飘荡,而九贤王的身影也消失无踪了,只留下淡淡的水晕。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片刻之间,众人还来不及反应这惊鸿的一幕,那边就又叫了起来:“紫霞公主,朝霞郡主落水了。”
众宫人忽然都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还好经过这么一番纷乱,侍卫们已经来了。
“噗通……”
一阵落水声,宫人们这才清醒过来,纷纷奔走,尖叫声是此起彼落,估计天朝的皇宫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热闹。
“快来人啊,紫霞公主落水了!”
“来人啊,朝霞郡主落水了!”
“救人啊!明月公主落水了!”
“御医呢,御医快来!”
“传御医啊!”
一时间,只见岸上人来人往,却不见水里有人上来,众人眼巴巴的看着水面,终于见侍卫们将紫霞公主和朝霞郡主先后救了上来,而最先落水的凌小小却始终不见身影,就是凤阳侯和九贤王也没有踪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的神情越来越紧张,不少侍卫都跳水寻找这三人的踪迹。
忽然,一道身影掠出水面,正是凌小小,她被凤阳侯高高的举出水面,紧咬着牙关,死死的挺住,将凌小小送到了岸上,而紧跟其后的是九贤王:他比风扬迟点找到凌小小,却也帮着风扬行事。
到了岸上,风扬将凌小小靠在自己的怀里,凌小小的面色已经发青,他轻轻的拍了拍凌小小的脸颊:“小小,小小……”
一声又一声的轻叫在耳边嗡嗡的响起,好一会儿之后,凌小小的修长潮湿的睫毛才轻轻的颤动了几下,如同受到惊吓的蝴蝶,带着说不出的惹人怜惜的滋味,又过了半响,凌小小才张大嘴巴,大口的喘息起来。
一缕缕微不可闻的幽香从凌小小的身上散发出来,伴随着凌小小喘息,那一丝丝热气刺激这风扬敏感的神经,风扬的神智微微的恍惚起来,感受到怀里的温软,顿时俊脸上闪过可疑的红晕。
他原本想要示意宫女将凌小小接过去,虽然他们的婚期已定,不过总是要避着点,不过凌小小却将他当成救命的稻草,死死的拽住他的手臂,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手,毕竟小小刚刚从死亡线上走了一次,会怕也是正常,再说了,他也不舍放开,于是,他就假装没有瞧见众人的神色。
“小小,小小……你没事吧!”凌啸也顾不得皇宫里不得喧哗了,他一阵风般的冲了过来,将皇帝都落在了身后:“小小,你不要吓兄长了,快睁开眼睛。”
凌啸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害怕,还有凌小小得救后的狂喜,各种神色聚集在他的一张脸上,让人感受到他发自真心的在乎这个妹妹。
风扬见到凌啸过来,心里也是一安,不由自主的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应该没事,刚刚吐出了水。”
熟悉的声音传来,凌小小紧紧拽住风扬的手松了下来,微微的睁开眼睛,瞧着凌啸那慌张的脸,她的手就伸了出去,紧紧的抓住凌啸的手掌,倒进了凌啸的怀里,然后就软软的低语:“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孩子了。”
凌小小不敢再说下去,刚刚她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了。
凌啸的神色一软,整颗心都软的快要滴出水来:“没事,没事,哥哥在这里呢,别怕,别怕,是凤阳侯救了你。”
凌小小拭了拭了眼角沁出的泪水,转头看向风扬,用风扬从来没有听过的虚弱和感激的声音,郑重的说道:“谢谢你,凤阳侯!”第一次称呼凤阳侯。
风扬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眉头甚至是微蹙的,因为怀中的温软和幽香消失了,这让他有些失神,当他听闻凌小小的道谢,他抬起头来,刹那间,就觉着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凌小小蓄满泪水的双眼,欲滴未滴的泪珠儿,以及那苍白中还有着恐惧的俏脸,他就无法自制的心疼起来: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陷的这么深了。
而凌小小却不知道风扬的百转千回的心思,她的目光又落到九贤王的身上,九贤王正蹲在她的面前,神色紧张的瞧着她,浑身湿漉漉的,不用什么解释,凌小小就知道这是为了救她而潮的。
“义兄,谢谢你!”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九贤王。
九贤王听了义兄二字,浑身一震,这才想到,他这个义兄似乎太过紧张了,他微微垂下眼帘,定了定自己慌乱的心神,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神色已经平静很多:“谢什么,救你的人是风扬,又不是我。”
他总是错过的那个,这一次依旧是错过了。
凌小小却淡淡的笑道:“我知道是凤阳侯救了我,可是小小也看到义兄在奋力游向我,这份心意,小小也记下了。”救人的固然值得道谢,可是九贤王的这份心意,同样珍贵。
凌小小的话让九贤王心里的那份懊恼散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起来,而风扬的面色也好看了不少,不知道凌小小的哪句话,又让他心情好了起来。
凌啸却只顾着帮凌小小拧干衣袖上的水,也不忘让宫人帮凌小小拧干裙摆上的水。
而几人到这时都没有想到去看看紫霞公主和朝霞郡主,反正没听说有什么生命危险,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浑身潮湿,还是不看为好。
这三人倒是没有想到和凌小小也是男女授受不亲,而凌小小也同样浑身潮湿。
而宫人们这时同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刚刚是事情:“太惊险了……”
也有人心里嘀咕:这是不是太巧了,紫霞公主,朝霞郡主,明月公主三人一起落水,怎么着都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他们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谁也没说出心头的疑问,又不是不要脑袋了,这样的话谁敢说。
就在此时,一道沉静而带着点凉意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含着淡淡的威严,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感,或许说是微微的恼怒更为恰当吧,皇上想来是觉着今儿个家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很让他扫兴吧!
凌小小暗暗叹息一声:龙颜震怒,想必今儿个她讨不了好了,何况还有兄长拒婚在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