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慕言离开不多时, 铁铉便装做不适,也起身向厅外走去。
起身时,一转头便看到秦挽若有所思的眼神, 铁铉没一由的心中一凛, 干笑了一声, 便立即摇摇晃晃的走开。
铁铉出了大厅, 才发现那些守卫居然比来时多出许多, 似是戒备森严。他心里担忧着燕南悠此时的情况,却发现杨慕言早已不见踪影。正在心急间,铁铉突然看到从身后滚来一块小石, 似有人特意引起他注意一般。
就近的守卫看了一眼石块,便移开视线。铁铉见状, 不露声色的往身旁那一片假山靠去。
才刚走到一处守卫看不到的死角, 铁铉便觉得身后有异, 还来不及躲开,便被人捂住了嘴。紧接着铁铉鼻间便就盈满了淡淡的墨香。
关于这一点, 铁铉一直觉得难以理解。秦挽明明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甚至……不知悔改,为什么他身上不是充满着血腥之气,反而墨香袭人, 从容优雅得就像在行圣贤之事。
“你想看看教主去了什么地方?”秦挽在铁铉耳边轻声道。
铁铉被秦挽死死捂着, 说不出话来, 只能无言的点点头。
“好, 你跟着我走, 但是小心别发出响动。”秦挽叮嘱了一句,便松开手, 示意铁铉跟着他走。
铁铉虽然奇怪为何秦挽突然愿意帮忙,但此时没有多的选择,只好答应。
秦挽果然十分熟悉此间的地形,他带着铁铉尽挑暗处险处走,避开了那些巡守的侍卫。有几处地方,铁铉甚至运用上了燕南悠教授的心法提气而行,这才顺利通过。
见到铁铉能轻松跟上,秦挽脸上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但他并没有不合时机的追问,只是带着铁铉在一处不起眼的石壁上敲打了几下,然后便钻进被机关触动打开的石洞。
杨慕言的太一教总部建在地下,不见天日,除了要道上有灯火照明,其余地方都显得十分阴森可怖。
在洞外时,铁铉犹可借着附近要道的灯火依稀看见景物。可进入石洞后,一待洞门关闭,铁铉便觉得自已成了睁眼瞎。
“秦挽……”铁铉没来由得心里有些慌,他侧耳听着,居然完全捕捉不到秦挽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叫着秦挽的名字,也不明白自已究竟是对他有所企盼,还是想证实秦挽是不是有意想困住自己。
“我在这里。”黑暗中,一只手蓦地拉住铁铉的手掌:“这里是暗道,有出气孔,所以不宜点灯,你跟着我走……”
铁铉清晰的感觉到秦挽微凉的手掌与自已掌心相贴,后背几乎因此而激起一阵颤栗。他很快将这种念头排除出去,上一次当就够了,总不至于再送热脸去贴冷屁股。
好在,暗道并没有多长,秦挽大约拉着铁铉走了一刻钟,便回头压低了声音道:“前面就是教主的寝室,你千万记得,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铁铉心中一震,他记得杨慕言对着那个侍卫队长说过,要把叨扰地牢的家伙送到自已房里,难道,燕南悠就在这里?
暗道尽头,是两个孔眼,有些微光线泄入。铁铉将手抽出,慢慢走上前去,将双眼对住孔洞。
——我是花开两朵的分隔线——
燕南悠觉得一会儿热一会儿冷,意识有些恍惚,不知自已身在何处,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已是遭了暗算。这么一想,体内的玄冰诀便自发开始运转,脑子渐渐清晰了下来。
身下是柔软到几乎会腰疼的软榻,十分温暖。周围的温度较高,且有些干燥,入耳的还有火焰燃烧的声响。由此可判,他应该没有被抓入地牢,现在所处的必是一个生着火盆的房间。
有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及近,踏进一定范围之后,却突然没了声音。燕南悠表面上仍保持昏迷,心中却大致想像出了周围的情形。地面上必定铺了厚实的织毯,使得来人的脚步消弥于无。
紧接着,燕南悠又听到隆隆几声,似是石门开关的响动。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虽说没了声音,可燕南悠却隐约感到室内传来了一丝丝凉意,似乎有风。想来,应该是有人走动引起的。
没过多久,燕南悠便觉得脸部上方似乎有人正在仔细端详。他虽闭着眼睛,却依稀能听到那人在他前方不远处轻缓的呼吸。
“南悠,你既然已经醒了,为何又装睡不起?”杨慕言戏谑的声音听得燕南悠几欲咬牙。“莫非,你在邀请我与你同床共枕?……我是不介意……”
“不必。”燕南悠不得不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南悠,你累了罢?”杨慕言并无丝毫不悦,反而轻快的走到石屋正中的玉桌旁,替燕南悠倒了杯茶水。“喝点水解解渴,早些歇了吧。”
燕南悠哪里有心思和杨慕言拐弯抹脚,他面色一沉便道:“杨慕言,地牢里关的那人,是不是严青?”
杨慕言一听便露出委屈的表情:“南悠,你不信我。我明明和你说过,严青不辞而别……”
“那地牢里关着的到底是谁?”杨慕言所说的话,燕南悠自然不信。原本他以为杨慕言虽然对他心存仰慕,必定不会做些让他不快的事情,他了解爱不能爱的痛苦,于是不想残忍的对待他。现如今,杨慕言的诡异心思,已极大的威胁了他与严青的平静,再要他好言相向,已是不能。
杨慕言轻轻在燕南悠身边坐下,燕南悠只是冷冷的瞥着他,他欲向前探的动作不得不停了下来。“南悠,你不信我,我心里好生难过……其实也无妨,我知道你夜探地牢,必定是有人嚼了舌根,我这就让你见一见关在地牢之中的究竟是谁……”
燕南悠心存疑虑,便没有答话。
杨慕言见状,轻叹一声,那神情中流露的失落使他看起来犹为动人。可惜燕南悠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见杨慕言开了石门,对着门外的守卫低声叮嘱了几句,然后回身笑道:“南悠,你且等等,我定要让你信我。”
果然,没过多久,两名佩刀侍卫就拖着一个蓬头垢面,身着青衣的男子走到门口。
燕南悠心中一紧,几乎要立刻站起,但双脚不正常的麻痹却将他留在了床上。
“南悠,你去看的,是这个人吧?”杨慕言站在门口,却侧身让出了空,使燕南悠能清晰的看到门外趴着的男子。
燕南悠仔细打量片刻,便确定的确是自已在地牢中所见之人。看其背影,还有青衣,他几乎肯定就是严青。但如今真当面碰上,他却觉得有些陌生起来。
“抬起头来。”杨慕言懒洋洋的下了指示。然而那些侍卫却不敢怠慢,立即有人揪着那个男人脑后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
这人果然不是严青。虽说身形酷似,面庞也极为相像,但的确不是严青。
燕南悠看着那人面容枯稿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杨慕言微微一笑,动了动手指,侍卫们便将那个男子拖了下去。
燕南悠看着那人如死水般沉寂的眼,还有似乎已经僵死的肌肉,心底直冒凉气。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会使得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此麻木不仁。
“南悠,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江湖中曾有一个势力极大的门派,比起今日的太一教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杨慕言转动石门内的机关,石门隆隆响着重新合上。
燕南悠此时才惊觉,就算那人不是严青,也必定与严青有关。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想到了。”杨慕言笑道:“此人是青门的现任门主:严宽!”
燕南悠微微眯起眼来。“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杨慕言,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南悠,为何你如此着紧青门之事?”杨慕言做恍然大悟状。“是了,严青曾是青门的掌权人,你与他如此亲近,的确不该不担忧……”
燕南悠脸上虽没露出表情,但却在经脉里不停的运转玄冰诀,试图将双腿的麻痹感消除。“杨慕言,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
杨慕言嘴角向下一撇,眼神垂落在地面上,露出极受伤的表情:“南悠,我只怕是这世上唯一最拿真心对你的人。那个严青,或许平素与你贴心,可如今却是拿你与我做了个交易……”
燕南悠心神一震,险些走火入魔,但他早已不是容易被只言片语煽动的年纪,当下也不吭声,只是闭了眼,不看杨慕言的样子。
“你不信?”杨慕言轻笑起来。他本生得妖娆,语音又藏有魅惑,就连站在石屋一墙之后的铁铉也有些心生荡漾。非是产生邪念,而是无法自控。
秦挽见状,便将手抵在铁铉身后,悄悄注入一道内力,替铁铉护住心脉。
铁铉得秦挽相助,很快便清醒过来,继续向石屋内看去。
“南悠,严青从来就没有疯。他只是装做神智不清……”杨慕言挨着燕南悠坐下,宽袖若有意似无意的扫过燕南悠的腿。
燕南悠只觉得麻木得快没有感觉的双腿居然产生了微微的刺痛,想必是凝滞的血脉终于畅通所致。
杨慕言见燕南悠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露出了少许不解:“南悠,你早知道?”
燕南悠微微动了一下腿,听杨慕言如此问,便冷冷回道:“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与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