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铉低头看了看平儿, 发现平儿居然早已昏了过去。想必是他赶路的时候,平儿无法适应所以如此,可是他未免也太懂事了, 居然叫哼都不曾哼过, 真不知他在太一教中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莫珍珍虽然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不醒, 但用了好药, 自是不必担心。铁铉的后背与她的前胸紧贴一起, 极清晰可听到她有力的心跳。
似乎一切都风平浪尽。
铁铉有些难以置信,但他们的确离开了卧龙谷。无论前方是哪里,只要问清了东南西北, 就可以找到燕南悠和严青。
铁铉将莫珍珍和平儿放在一旁,自己则坐下休息。突然爆发出来的内力使他得益又受苦。武功精进自是不必说, 可一路狂奔虽巩固了刚扩张的筋脉, 但如今功力消耗过多, 丹田空虚,却是半分劲也提不起来了。
但在这接近于油尽灯枯的时候, 铁铉却突然觉得有了几分了悟。燕南悠教他的功法能使人心平气和,甚至趋向于无情,铁铉心里隐隐有些抵触,再者他心系七彩刀,虽然内功老老实实的练着, 却是按燕南悠所说, 只做为辅。如今一夜逃亡, 此时被象征着新生般的晨光一照, 就像传说中的仙人悟道一般, 心中突然生出此许释然,居然觉得丹田里又腾起一缕真气, 且极快的凝聚沉淀下来,丹田处暖融融的,精神和身体上的疲惫竟有了消减的趋势。铁铉不由自主的打坐调息起来,他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武功的神秘。
大约坐了半个多时辰,铁铉感觉到顶上的阳光已从和熙渐渐转为暴烈,心再也静不下来,这才睁开了眼睛。
平儿早已醒了,脸色却然惨白得很,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铁铉,却不出声打扰。见铁铉醒来,他的脸上出现一丝类似于高兴的表情,可又像是害怕一般,把瘦小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铁铉暗叹一声,他看着平儿便有一种又爱又怜的感觉。才这么小的孩子就如此招人喜爱,日后再有了燕南悠的教导,成年后定是个风流人物。也不知他长大后会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翩翩佳公子,还是一代侠士……铁铉将平儿抱进怀里,不禁失笑,这个孩子还这么小,自己就已想得如此远了。
莫珍珍依旧是昏迷不醒,但唇色恢复了少许,显然已无大碍。
铁铉重施故伎,将莫珍珍背起,平儿则依旧窝在他的胸前,三人慢慢朝着山下走去。他们当然不走回头路,只有这样,才能加大逃开太一教追捕的可能。如果是铁铉一人,躲藏会容易得多,但如今多带着一个女人和小孩,铁铉再不喜欢算计,也不得不多想几分。
由于没有食一路上荒无人烟,倒是有不少的小动物在附近蹦蹦跳跳,可等铁铉一接近,便连跑带窜消失得无影无踪。
平儿安静得过份,铁铉便一路编了故事哄平儿说话,同时仔细的打量着附近有没有人家居住,一走就走到了正午。
当铁铉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炊烟出现时,几乎是兴奋得快要跳起来。
住在这山林里的是二十来家猎户,勉勉强强组成了一个小村子,全凭靠山吃山打猎过活。由于人家不多,山林里猎物富足,鲜少猛兽,因此家家都过得和美。
山林里的猎户久不见有外人,如今看到铁铉带着个受伤的女人,便好客的张罗着要他们住下。
铁铉身旁有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自然就让旁人误会他们是一家人。铁铉哭笑不得的解释了很久,收留他们住下的老奶奶这才将信将疑的给他们腾了两间房。
老奶奶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她有一个高壮结实的孙子叫做烈风,是这个村里的打猎能手,为人和气亲善。
铁铉感激猎户们的热情,便将铁师傅教给自己的内功心法传给了烈风做为报答。有了烈风带头,小村里的其他几个青年汉子也都纷纷跟着学了起来,本就结实的拳头更显得虎虎生威,惹得旁观的姑娘们私语不止。
莫珍珍在小村安顿后的第三天早晨才清醒。正准备替她喂粥的老奶奶立刻就跑到院子里大呼小叫起来。铁铉原本正与烈风切磋得来劲,听到莫珍珍醒来后,立刻撇下烈风冲进屋内。
“铁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儿?”莫珍珍显得有些无措,在看到跟着铁铉进屋的烈风后,更是紧张的往铁铉身旁凑。
“这里叫踩云登,每年总有几个月时间,爬上山顶后,你会发现人在云上,放眼望去一片云海。”烈风似乎看出莫珍珍对他的戒备,但却毫不在意,反而憨厚地咧嘴一笑,爽朗说道。
铁铉在踩云登虽没住多久,但却和烈风极为投缘。山里的汉子直接爽快,不攻心计,比起他先前见过的江湖人士不知好了多少倍。铁铉向来是人对他好一分,他对人好十分……除了秦挽……
或许是铁铉沉浸在轻功演习中,跑得太远,他在踩云登呆了三日,居然都没有太一教徒追来。向烈风问起时,烈风竟是面皮发红的告诉铁铉,他们从未下过山。
原来,隐居在山里的这些猎户均是前朝震威大将军的旁系族人和仆役的后代。为了逃避当朝皇帝的剿杀,这才隐世而居。
铁铉闻言大惊,继而便想到,若真是如此,烈风怎么终日留在山上,不思报仇?
烈风听了只是摇摇头:“铁大哥,我虽然没见过先辈,但却听过一句话。冤怨相报何时了……每一代王朝的建立都是踩着前朝忠臣的尸骨而上,且不说我能不能报仇,我杀一人,那人的儿子父辈便要向我寻仇,若我已死,后人便又想着替我复仇,一切不过是害人害已。”
铁铉大感有理,对烈风又多欣赏了几分,渐渐有了当他是隐世高人的心态。
烈风说完后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道:“踩云登似乎有个天然的迷阵围着,当初我们如何进来已是无处可循,出不去虽遗憾,却也没有关系,日子照样过得挺好。倒是你们,不如也在这里留下……”
铁铉当然是摇头。他答应了谢飞雨要将平儿带到燕南悠身边,既应下就绝不能反悔。铁铉一抬头,意外的看到烈风的眼睛不知何时转到了莫珍珍身上,看一眼收回来,又忍不住一眼望过去,然后又缩回。
……铁铉转头去看莫珍珍,发现她的脸色莫名其妙红得厉害。“珍珍,你身体不适吗?”
“没什么,我先回房休息了。”莫珍珍似乎极为不安,匆忙说了声转身便走。
“烈风……烈风……”铁铉见莫珍珍走远,自然就回过头来,不想,那烈风却是紧盯着莫珍珍离去的方向,一脸怅然。
“你……是不是喜欢上珍珍了?”铁铉突然觉得脑子里有灵光闪过,下意识便说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烈风的脸刷的红通通一片,配着他高壮的身材显得极为不谐。
铁铉努力想一本正经,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男未婚女未嫁的……你问过她的意思没有?”
看到烈风迟疑片刻后居然点了点头,铁铉不由得惊讶起来。他真没想到,烈风这小子看起来憨厚老实,居然背地里已经和莫珍珍搭上了线……倒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最后才知情了。难怪这些天,收留他们的老奶奶又是纺布,又是绣花,忙得不亦乐乎。
“铁大哥,珍珍说她欠你许多,你的亲事也因她而毁,若你没成亲,她也绝不成亲!”烈风扭捏了片刻,终于说出他心中最烦恼的事来。
铁铉张了张嘴,顿时不知如何劝慰。莫珍珍把话说得模棱两可,但铁铉却是心如明镜。当初莫珍珍爱慕秦挽,甚至于不惜解除了由过世父母订下的婚事。铁铉早已了解莫珍珍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虽说她对秦挽有意令铁铉稍有尴尬,但单就性子来说,的确是令人欣赏,就像戏里唱的那种巾帼英雄!
秦挽是肯定不会喜欢莫珍珍,他无论对谁恐怕都持着怀疑,这样又怎么可能交心爱人?他原本或许对铁铉还有些厚待,如今铁铉一逃,却不知再回到秦挽身边时,又是个怎样的光景了。
莫珍珍虽然说过要一直留在铁铉身边,可是铁铉知道这并不现实。她要嫁人,可以过安定幸福的生活,何必因为当初口头应允的婚约而绑死自己?再者,若说变心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他,而不是莫珍珍。
“烈风,你别担心,我去劝劝珍珍。她不过是担心我这个结义兄弟的安危,只要由我前去劝说一番,自然可以水到渠成。”铁铉见莫珍珍有了归宿,自然是面有喜色。
烈风听了连忙站起,抱着拳头就要往下跪:“多谢铁大哥!”
“哎~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必如此……”铁铉说罢心中一动,曾几何时,燕南悠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但似乎他苦苦的追寻,也算是小有成果。至少……秦挽似乎并不排斥与他亲近……哪怕只是拿他做了发泄,却也是信任所致。只希望这次取回总纲后,秦挽能明白他的苦心,不要因此事今后不再理他就好。
烈风见铁铉来扶,倒也没有做态,而是大大方方的就着托力站起,笑着说道:“铁大哥,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该跪之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铁铉心道也是,烈风会如此,正是说明他着紧莫珍珍,若两人事成,日后定然美满。
莫珍珍本是思及当初对铁铉的承诺,迟迟不答应烈风的求亲,如今有铁铉前来规劝,等于是得了台阶往下走,自然不再推辞。人还未正式成亲,莫珍珍脸上已挂起了甜美的笑容,使得只算清丽的面庞凭空多出几分妩媚,颇为动人。
铁铉见大事已定,又住了一日,然后提出要走。
莫珍珍的大婚还没办,见铁铉要走,连忙拉着烈风拼命挽留。
平儿虽然依旧不爱说话,却是会笑了。若是相熟的人逗逗他,他就会笑个不停,还喜欢大叫着铁铉完全听不懂的话,手上拿着什么都玩得起劲。但若有人在旁,他一定十分乖巧,极招人爱。此时见到莫珍珍和烈风一脸苦相,他也跟着垮下脸来。“叔叔,莫姐姐不想你走,我们就住下来吧~”
这个村子里没有像平儿一般大小的孩子,于是他在这里极为受宠,如今突然说离便要离,他当然会不开心。
铁铉爱怜的摸摸平儿的脑袋,对着莫珍珍叹道:“如今我要去找严青借总纲,绝不能在此处多加停留。之前滞于此处全因你伤势未愈,如今你和烈风定了日子,以后,就由他来照顾你了。”
莫珍珍与烈风又是苦苦挽留了片刻,见铁铉心意已决,只好替他准备好干粮以备下山之用。
少了个莫珍珍,铁铉的脚程因此快了许多。虽说山脚有迷阵,他却是不怕。笨人自然有笨的方法,他一听说此迷阵只困人,不伤人,心里便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