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清楚情剑山庄的西南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以要么一脸惊惶,要么一脸疑惑。
刘庄主虽因找不到秦宝而脸色大变,但立即便安排了其他仆役前去打探, 一转身仍然镇定自若:“小事而已, 大家不必紧张。”
秦挽的表情变得十分阴沉。他到这一刻才真正醒悟, 那些所谓的心腹没有一个是真的, 说到底是杨慕言的心腹还差不多。难道, 他就真的比不上杨慕言?除了出身,他到底还缺什么?
我不服!若是苍天有灵,秦挽真想大声喊出来。他从与书本作伴起就能将那些文章举一反三, 写得精彩绝伦,没有师傅指点也一样练出了一身好武功。他自认聪明才智不输于杨慕言, 若论心计也未必就逊了严青, 武功假以时日也许还能和燕南悠拼上一二……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 就是得不到想要的?
就像是回应秦挽的质问一般,不知哪里来的乌云将太阳遮了起来, 阴沉沉的似要落雨。
杨慕言就像在看戏一般,换了一边扶手继续倚着,似乎之前那震动压根没有发生过。倒是站在纪长空身旁的武天德神色不定,时不时的往杨慕言那里看去。
严青仍是站在原处。不经意看时,似乎不觉得有人在此, 但定睛一看, 便有不知他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感觉。
三大门派的掌门自然也是稳坐钓鱼台, 纹丝不动, 但他们身后的弟子便有些狼狈了。就连纪仙儿, 也是发丝散乱,神情慌张。而昆仑派如今没了璇玑子, 那大弟子虽勉强坐稳了,却是满头大汗,与其他三派掌门的高下立见分明。
场外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个个东倒西歪,乱成一团,好容易才稍稍平静下来。
“我突然想起一事,藏宝洞的钥匙似乎还在秦公子手上。”杨慕言将额头轻搁在曲起的指节上,一抬眼便是眉目含笑,说话时那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只是单纯的说起这件事情。
所有人的热血再一次被激起,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不久之前强烈的地面震动。反倒是你推我搡的抢着先上比武台。
秦挽冷笑连连。什么钥匙,不是早被燕南悠扔下悬崖了么?可燕南悠不在此处,他想指望严青替他出面解释那是绝不可能,于是极自然的就将视线转移到明空身上。“明空大师,当日的事,你最清楚,不如由你来说……”
一些听出门路的人都把视线转到明空脸上,而大部分不明就理的人是莫名其妙,甚至有人还大声嚷嚷了起来。
“还打不打呀!”
“就是……”
“不会怕了吧?”
明空已睁开了眼睛,手中的佛珠不停的捻动:“阿弥陀佛!那日,贫僧因失而复得《大日耀密法》,欣喜之下沉迷参悟,不知发生何事……”
“你……”秦挽气怒攻心。先前这个秃颅见形势不明,居然肯替他说上两句好话,现在这时候倒好,不但推了个干净,还落井下石。
虽说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可是一向自谓正义之士的少林都如此作派,秦挽怎能不愤怒?
明空心中也有些歉意。但既然身为下任方丈,行事便该有所度量,不能全凭喜好。他明白此时秦挽已是众矢之的,若强行替他出头,可能将少林也扯入浑水之中。
更何况,他们原本就没有更深的交情!想到这里,明空又是一声阿弥陀佛。
“刘庄主,这武林大会,还继续不继续?”沉默许久的严青突然笑着瞥了刘庄主一眼。
刘庄主闻言迟疑了一下:“这……还有没有人上前挑战?”
话音刚落,便有人踩着旁人的肩膀跳上比武台。台下顿时一片咒骂声,那人只做不闻,亮出一个标准的大鹏展翅动作。“在下形意门李飞鹰,请赐教。”
比武台下一片哄笑声。有嘲笑李飞鹰自不量力的,也有懊恼怎么被他抢了先的,一时间热闹非常。
秦挽长长呼出口气,下巴微抬。他本不想大开杀戒,但对手却不善罢甘休。也罢,他今天就拼死一战,他就不信了,难道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形意门以模仿走兽飞禽身形而创出各路拳法,说不上博大精深,但在李飞鹰施身上施展开来却也颇为灵动。
不过对秦挽来说,这没有什么阻挡效力。他精通的不是什么华丽的招式,而是杀人的方法。李飞鹰使的形意拳再有拳意,也挡不住他的必杀之心。
台下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分析李飞鹰有几成胜算时,台上的交手已经开始。
与之前和璇玑子的比试不同,秦挽还不待李飞鹰有所准备,便持着掌中刀往前疾冲,刀锋隐隐对着他胸前的几处要穴。
李飞鹰倒也有几分本事,见秦挽来势汹汹,居然也毫无惧色,反而怪叫一声,平起掠起几丈高,颇有一飞冲天的架式。
可惜,李飞鹰虽然闪得及时,秦挽却是胸有成竹。几乎是毫无停滞地,秦挽在李飞鹰升空的同时,也一脚踏地助力,猛的往上前方一窜,正好与李飞鹰撞个正着。
李飞鹰大吃一惊之下,便以爪功反击。只见李飞鹰原本正常的手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形,居然如鹰爪般弯曲尖锐,泛着可怖的青灰色,狠狠向秦挽抓去。
秦挽冷哼一声,掌中刀在指尖转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向李飞鹰的指头切去。
李飞鹰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的表情,可下一刻,全场都听到他痛苦的惨叫声。
那泛着青光,似乎无坚不摧的指头居然被秦挽如切菜般一下切断了三个。
形意门讲究拳意与形意,据说练到极致之时,便如真的猛兽一般,力拔千钧,身硬如铁……这或许与实际有些出入,但至少说明了形意门武功确有独道之处。
可谁又能想到,秦挽不过用一柄不起眼的掌中刀便将李飞鹰那擅长鹰形爪功的指头连剁三根。
既然掌中刀平平无奇,那么,一定是秦挽的功夫确实到了高深莫测的程度。
众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惊骇的表情。
李飞鹰痛叫一声,捂住伤处,扭腰便一式老鹰抓兔的动作,迅疾落地准备逃窜。
秦挽眼中杀机迸现,他一手虚握成拳,猛的一抓,竟然如昆仑派掌门璇玑子一般发出剧烈的空气爆破声响。
台上的看众们纷纷仰头,却来不及看清是什么状况。只见黑影一道由半空中重重跌落,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一地人血。
铁铉跟着燕南悠来到会场时看到的第一眼,便是白衣飞扬,人美如画,却带着浓浓杀气的秦挽……还有那一地鲜红。
李飞鹰在一开始就被秦挽的气势所压,又临阵脱逃,这取他性命的一击成功几乎是必然。
秦挽那一拳正好由李飞鹰的后背直击向胸腹位置,而且似乎在接触到李飞鹰的同时,便将捶势变换成了啄式。李飞鹰受击那处居然裂出一个大洞,还有一些破碎的内脏残渣也飞溅出来,显得极为残忍。
“秦公子,你是不是下手太狠了?”武天德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他虽然竭力压制语气,但仍能令人感到极明显的愤怒。
秦挽这一拳吓住了比武台下不少观众,女人躲在一旁呕吐,男人胆子小些的也都脸色发白,更多人则是惊得呆在原地,好半天合不上嘴。
“哼,若不如此,死的人就是我。”秦挽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一滴血迹,他似乎已有所察一般,伸手揩去,面若寒霜的嘲讽武天德的仁义。
“那杀我呢?”铁铉往前走了一步,用极为冷漠的眼神看着秦挽。“你一边让我造七彩刀,一边让你的手下在事成之后除掉我……也是因为我要你死吗?”
秦挽这时才注意到铁铉。
铁铉身上穿着的已经不是进入铁匠铺前所穿的衣服,反而和武天德一样穿起了武士长服,看起来不仅没有往日的直拗和呆愣,反倒衬得他眼神忧郁。
似乎有些眼熟……
秦挽莫名其妙的往铁铉的方向走了两步:“你说什么,我没有……”
“不要再说谎了。”铁铉微微摇着头,与其说他心痛,不如说是彻底的麻木。凭什么他铁铉就会与他人不同?一直以来,都是他自做多情。
如今这个梦该醒了!
铁铉只要回想一遍铸成七彩刀的经历,便如同练习一趟内功心法一般,觉得心越来越沉淀,波澜不惊……就如同阅尽了人世沧桑一般。就曾经对秦挽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意,竟也变淡到不足以影响情绪。
他本不知道秦挽意欲谋害,一心沉醉在打造七彩刀之中,只盼能对秦挽有所助益。他完全听不到屋外的声音,脑子里,耳朵里,还有心里全是那大锤与铁坯接触的悦耳撞击。
或许是铁师傅所说的机缘,也或许是福至心灵。铁铉脑子里渐渐又重现了铁师傅的影子,并且与他重叠在一起,似乎两人正共握一把大锤,完成共同的心愿——铸成七彩刀。
然而,到了最后一步,却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完美。
铁铉突然浮躁起来。铸器最讲究一气呵成,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有意识的让自己沉迷其中,体力都快到了透支的地步。如今,他是强提着一口气坚持到底,若是卡在此处……他有一个感觉:这刀他一辈子也难再练成!
最后,铁铉突然身躯一震,他想起了自己躲在地窖里时,那些年老的匠师以身殉刀的事情。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浓雾,铁铉的眼神霎时变得清明。但手却不由自主的举起了只差一步便可铸成的刀体往自己的脖颈划去。
但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如愿袭来……铁铉有些错愕的睁开眼睛,竟发现燕南悠情急之下,以空手挡住了白刃。
那刀刃虽未磨砺,却也是足以划破皮肤。
燕南悠的手掌显然已经割破,鲜红的血开始一滴滴的坠落在地。“你听我说两件事:第一,秦挽说刀成之日就是你的死期;第二,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