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欢愣怔在原地。
是了,这些时日过得昏天暗地的,她已经忘了七月初八是她的生辰了。这也不能怪她,这世上心疼她的人早已经不在了,侯府里更是无人记得她是何时出生的,因此就连她也渐渐忘了。
可是这世上还是有一个人记得啊。
那是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齐伯伯,将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着的齐伯伯。
眼泪瞬间就涌上眼眶,酸了鼻头。
她不再拒绝,走上前去,从箩筐里取出了齐磊放在里面的包裹,朝齐磊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多谢齐伯伯,意欢很开心。”
“开心就好,别整日愁眉苦脸的,要多笑笑。”齐磊叮嘱道,“哦对了,我方才将青砖送去东家那边时,听他们提起京都发生了一起大案,昨夜一夜之间死了五个女子,你夜里可务必在宁亲王府好好待着,莫要乱跑,知不知道?”
宋意欢用力点头:“嗯,我知道了齐伯伯,我不会乱跑的。”
“那我就继续去干活了,你一人回去小心些。”齐磊没有同宋意欢多说,将东西给了她,又继续去干活了。
宋意欢目送他远去,才迈开步子返回。走了两步,她似有所感,回过头朝身后看去,在身后不远处的茶楼中看到的是一扇空荡荡的窗。
是她的错觉吗?怎么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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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异样让宋意欢变得警觉了起来,回去的路上她万分小心,特地选了有人行走的道路,七弯八拐转了好几个圈才平安回到宁亲王府后门。
进了门内,直到平安无虞的回到了汀兰苑,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并不知道,在她身影没入汀兰苑后,身后那株大树后有一片熟悉的衣角一闪而过。
院中的春杏与茯苓看到宋意欢平安无恙的回来,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宋意欢将取回来的银子交给了春杏,得知钱袋里竟有十两银子,春杏满脸惊喜,珍重地捧著那钱袋钻进了屋里,妥帖地存放了起来。
宋意欢回到自己的屋中,先是拆开了齐磊送给她的包裹。
那里面装着的竟是一枚玉质的平安扣,上头用一根红绳穿过,可以悬挂在颈脖上。那块玉质地虽然并不算上乘,里头有着许多杂质与丝絮,但在宋意欢眼中,却重若千金。
包裹中除了那一枚平安扣,还有一个钱袋,宋意欢打开钱袋来看了看,里面不多不少,竟是装着三十枚铜板。
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从眼角滚落,但宋意欢此刻并不感觉到难过,反而感到无比开心,她虽是哭的,但唇角却是笑的。
齐伯伯大抵真的是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了,明明做着最辛苦的活儿,来回搬著青砖走了三趟才赚了三十枚铜板,转头就全部都给了她,还给她买了一个寓意吉祥的平安扣。
在她心中,齐伯伯才是她的父亲,她定会好好孝顺他的。
擦去眼泪,将平安扣郑重地收了起来,她又取出了她收到的另一份生辰礼物——那本从酉阳书肆里拿到的《阳山杂记》。
捧起那本散发著松墨味的书,宋意欢眉眼舒展,脸上挂着极难见到的单纯的宛如稚子一般的笑容。
指尖在“灵机先生”四个字上划过,宋意欢坐在窗边,借着明媚的阳光,翻开了书页。
四年不见,灵机先生的字比之前又精进了不少,字里行间充满了锐不可当的霸气,随着他所写下的字句,边关的景致在眼前铺开,她感觉自己仿佛亲身去到了那漫天黄沙的大漠,见到了大漠上的落日,见到了成群结队的骆驼,见到了绿洲……
她渐渐沉浸在了书海中。
随着最后一张纸被她揭过,宋意欢才从恍然回过神,从书中所描绘的边关的景致中彻底抽离。
这时,她才发现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墨色一样的天空布满了繁星,她手边的桌子上不知何时点起了一盏灯,为她照亮了视线,好让她能看得清书中的内容。
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饥饿感传来,她意识到自己竟是坐在窗边废寝忘食看了两个时辰。
看着手中的书,她的指尖在《阳关杂记》四个字上轻轻点了点,孩子气的笑了起来。
“灵机先生,看来这些年你在边关过得快活得很嘛。”
哪像她……
回想着这四年以来的遭遇,轻叹一声,宋意欢眉目间多了几分寂寥和说不出的愁绪。
即便又重新得知了“灵机先生”的踪迹,那又如何呢?
当年的小娘的死让她失去了与他见面的时机,如今的她身陷囹圄,身不由己,更不能与他相见了。
如同小娘曾经说过的那般,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四年时间也足以改变一切,如今的他,怕是已经娶妻生子了吧?
宋意欢心中忽然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姬陵川。
是了,姬陵川这几年也在边关带兵打仗,年纪似乎也与灵机先生相近,莫非……
宋意欢下意识否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灵机先生绝不可能会是姬陵川,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当年与灵机先生来往的那些书信虽然已经销毁了,但那上面的内容她却是记得很清楚的。
灵机先生字里行间透著风趣,一看便知性子洒脱飒爽,与姬陵川那副冷冰冰又极为严肃的模样截然不同。
更何况,灵机先生从没提过自己会武,更没提过齐大学士与玄甲军相关的只言片语,且这本阳山杂记中也没提到任何与打仗有关的字眼,想必灵机先生这些年只是去边关游历了一番,而不是去边关带兵打仗了。
下意识的,她也并不希望姬陵川就是灵机先生。
姬陵川是她姐姐的夫君,是宁亲王府的世子,当今圣上的堂兄,是这世上她最高攀不起的人。
而灵机先生,是她能握在手中的希望。
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怅然,宋意欢随便吃了些东西填饱了肚子,又将自己关进屋中,寻来笔墨纸砚,比对着原书,提笔凝神开始抄写起来。
“太初元年,余抵边关奉城,临阳山,居天元寺……”
漆黑的墨晕染纸张,柔软的笔尖轻轻扭转,如灵巧的蛇在游走,与原书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拓印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