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不少宫人背地里叽叽咕咕,清儿看向他们时,却又立刻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行礼问安。清儿在书房门前站定,抬手刚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陌生男子的声音,伸出的手迟疑了一阵,重新放回了身侧。
转身正要离开,门‘吱呀’一声打开,“微臣先行告退。”
男子抬头,正对上清儿的目光,先是一愣,视线触及清儿凸起的腹部,立即弯腰行礼,“微臣见过太子妃。”
清儿点点头,“太子可在里面。”
“哦,正是,那微臣就告辞了。”男子闪出路来,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清儿刚走进房,门就被从外面关上。
“我倒是你不会再来找我。”宫决崖扯了扯嘴角,斜坐在书桌前,清儿站在原地不动,声音淡漠,“你叫人送来的东西还是拿回去的好,我那里搁不下。”
宫决崖笑容僵直在唇边,眼看清儿说罢话转身要走,立即闪身移至门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宫决崖定定地看着清儿,黑眸中一片阴沉,“我以为你是来同我和好的。”
清儿不曾抬头,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们几时闹翻过。”
宫决崖不语,气息微微有些沉重,抬手猛地箍住清儿的双肩,迫使清儿与他对视,两人僵持良久,宫决崖慢慢松开了手,清儿只拍了拍被捏的生疼的肩膀,“宫决崖,你对不起我。”
“你这不叫闹叫什么?”
言罢,宫决崖拾起一叠奏折,大步进了内间,走到半路步子突然停住,“过些日子我要去阳城。”
清儿揪住衣角的手指骨节泛白,胸口被人捶打的感觉重又浮现,“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仍然不打算告诉我?”
无人答话,回应她的只有满屋的安静。
清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潇梦宫,一进屋,言盈便欢欢喜喜地站在门口等着她,“娘娘,我回来了!”
清儿无力地笑了笑,韩子辰在院子里嚷嚷,“这才刚站起多久就活蹦乱跳的,疯婆娘果真是疯婆娘。”
言盈见清儿面色不佳,也没心思去和韩子辰争嘴,扶着清儿进了屋,被她推开了手,“你的身子也虚得很,别顾及我了,下去歇着吧,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三个人面面相觑,只好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梅雅还特意关上了门。
丝丝微风已抵不住夏末的燥热,蝉鸣悦耳,包裹住整个院子。
清儿从枕头底下翻出刚绣好的帕子,和之前送给宫决崖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牡丹花的叶子绣的歪斜了,这还是刚开始练习的时候绣的,常常弄得自己指尖殷红,深底子颜色的绣线是为了遮挡住不小心沾染在锦布上的血渍。
阳城,难不成他真的要去武林大会?可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节,也不知赶不赶得上。
清儿想着又笑了起来,她这是操的什么心,他定是早就打探好了一切,哪儿还用得着她在这里多事。
施晋天派人送来消息,他已得知宫决崖微服私访一事,想要趁此机会,稍稍动些手脚。
待送信的人走后,清儿把纸揉成一团,在烛火边烧着了,言盈愣愣地看着快要触及她手指的火舌,慌忙夺过扔在了地下。
“娘娘,你这动不动就跑神的毛病可得改改了。”眼看着清儿猛地回神的神情,言盈无奈地摇头。
“我又跑神了?”
窗外下着大雨,雨点溅在房檐上,溅在窗户上,杂乱一片。
“太子也是,他这一走不知多长时日才能回来,这几天也不见他来看看。”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雪儿依偎在清儿怀里,拨弄着她面前的线球,言盈不做声,继续帮清儿裁布,清儿不知是动了哪一根心思,非要给没出世的孩子做衣服,宫里那么多绣女不用,偏偏说自己做的衣服穿了舒服。
“娘娘!娘娘!”
梅雅放下伞,裙角沾满了泥水,“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娘娘,太子又去东仪宫了,来的时候,我正见婉苏替太子撑伞……”
“去就去吧,以后不用和我说了。”
梅雅瘪瘪嘴,不甘心地踢弄着裙子,言盈拉了拉她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华妃带罪受宠一事已被人习以为常,起初沸沸扬扬闹的满城风雨,李玉和魏冉燕还曾一同来找过清儿,可清儿又能说什么呢?倒是许久不见杜倾露面,清儿偷偷要言盈去给秀玉送些银子,可言盈跑完一趟回来,说秀玉早已不在宫里。
一些墙头顺风的人原本因滑胎一事,正准备着巴结太子妃,可眼看着太子夜夜安置东仪宫,傅依的人气儿不见减弱,反倒是越来越来旺了。皇上见此情形,并未多言,只是重申了一遍傅依闭宫思过的旨意。
一场秋雨一场寒,离宫决崖出宫的日子只剩三天,太妃召她去凤暄宫坐过两次,可话总是不再那么投机,不欢而散。
清儿正坐在院子里煮着茶,突然传来小福子尖细的嗓音,清儿倒茶的手一抖,险些将茶壶掉落在地上。
“太子殿下万福。”清儿支撑着石桌站了起来,宫决崖挥退了一干人等,静静在桌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僵坐了一会儿,清儿起身要进屋,宫决崖低低地出声,“白玉你放在哪儿了。”
清儿止住步子,面色有些迟疑,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忘了。”
宫决崖并未多大反应,大步走进内间,径自翻找起来,清儿有些慌神,“你找它做什么。”
宫决崖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埋头寻找。
“你出去,快出去!”清儿声音有些颤抖,眼看宫决崖手就要拉开最底下的那个箱子,清儿扑上前去,死死拽住他的手,“你要它干什么?”
宫决崖不看她,声音阴鸷而沙哑,见清儿执意不肯放手,开口道,“我有用。”
清儿顿顿地松开手,看着宫决崖翻开箱子,将白玉握在手里,起身快步离开,徒留她弯着腰站在原地,一脸的错愕。
言盈端着水盆进来时,就见清儿定定地弯腰站在一摊狼藉前,如石人一般,连忙把她扶到床上。
“……”
“什么?”言盈靠近清儿的脸庞,想要听清她嘴里嘟囔些什么。
“……玉……”
“什么玉?”言盈越发不明所以,看着眼前似乎遭贼了的情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清儿没了声音,颓然地躺了下去,目光空
洞无神。
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要回去,她还是头一次听说。之前不论心里怎么不痛快,她都能勉为其难的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可这一次,她怎么想也替他想不出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东西能要回去,她的心呢,谁来还给她?
清儿面朝床里,静静地躺着,言盈悄悄退到一边,收拾起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可她明明看到,清儿瘦弱的肩头微微的颤抖,似乎隐忍着抽动。
韩子辰送来几副补药,说是太子要他送来的,清儿看都没有看,直接扔出了窗户。
“你这是吃了火药了?”言盈狠狠地掐了他一把,疼的韩子辰眼珠子瞪得滚圆,“少说一句你能死啊。”
“什么死不死的,我们当太医的忌讳这个,闭上你的嘴。”
“你这半路出家的和尚也忌讳?”
“什么叫和尚?!……”
清儿看着两人依旧不安分,头疼的用手揉了揉额角,“要吵出去吵。”
要走白玉,反过头来送她补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就在两人面对面干瞪眼时,门外忽听得人通报,“华妃娘娘驾到--”
还未人清儿作何反应,傅依便扑进了门里,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
“太子妃娘娘,求您不要计较,原谅臣妾……”
婉苏站在一边不敢抬头,韩子辰和言盈被这阵仗吓得说不出话来,清儿依旧用手支撑着额头,“起来吧。”
“娘娘若是不原谅我,那臣妾就跪在这里,直到娘娘愿意原谅臣妾为止。”
傅依声音虽颤抖,可语气却坚定得很,清儿微微睁开眼睛,视线却直接落在了她颈间的红线之上。
“本宫又没说要怪你。”清儿抑制住胸口的钝痛,傅依惊讶地抬起头,“娘娘不怪我?”
“姐姐又没有做错什么,更何况,没了孩子的人,是你不是本宫。”清儿语气虽柔软,可话音却让所有人为之一颤,傅依惊呆地跪在那里,半晌没有要起身的动作。
“还不快些起来。”清儿示意言盈扶她起身,傅依自己先站了起来,“过来坐吧,皇上把旨意撤回了?”
婉苏低声道,“皇上上午刚下了旨,我家娘娘便立即前来给太子妃问罪,求太子妃不要念罪……”
“不要多嘴。”傅依低声叱道,清儿倒是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伸出手探向傅依的颈间,傅依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见清儿好奇地眼神,自觉失礼,忙放下了手。
清儿也把手重新放回桌上,“姐姐脖子里戴着的是什么,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傅依闻言,低低地一笑,脸上染上了一抹红晕,“太子中午刚给臣妾的。”
清儿笑容已经僵硬,却仍是笑着,“能不能让本宫看看。”
傅依点头,从衣服里掏出红绳,上边编了一个精巧的十字扣,扣的下端,俨然系着那块白玉。
清儿伸手抚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听傅依笑道,“太子肯把它送给臣妾,臣妾也是受宠若惊。”
这可是象征着太子身份的白玉啊。
指腹停在白玉的末端,上面残存的余温让清儿顿觉陌生,似乎这东西从未属于过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