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寒风,不异于冷宫之外的寒,顿时扑面而来。撩起了皇帝那花白的胡须,也撩起了画扇身后飘飘白袂。
然而皇帝,却被这异于宫外的萧条,给在蘅住了好久。桃花谢尽春不复,凌众卿,终老竟此地!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皇宫之内,竟也有一处如此地般的萧条。幽暗,笼罩着整个冷宫的上空,幽幽魅魅的灯光却飘忽不定,恍如幽魅。
“这……”皇帝指着这派萧条,咋舌道:“这便是冷宫吗?”他不禁感慨,“皇宫之内,竟然还有这般恐怖的地方!”心中,不免有几许微动,梅妃她,十数年来,便是在此过活的么?
幽幽暗暗之中,随着不远之处,灯火的恍惚不定,浅浅的空吟,吟吟哦哦,尤如鬼哭,却字字清晰,尤只听这女声,如此唱道:“……幽幽梅魂,一屡随水,一成尘,流光一瞬,笔端百转,难描梅骨醇!……”
此词,此语,无限幽婉,无限愁怨,似在诉说着这女子的一生,飘零无度。然而,皇帝却怔住了,嘴中轻喃道:“扬眉入宠,顾盼倾国与倾城,婉转娥眉,尤只寒梅透襟香!……”皇帝颤念着,语气之中,却忍不住的颤抖,“梅妃……这是朕当年,为她所题的词!”
落花离枝,雏燕离巢,这当年的帝恩百般,如今梅魂,也不过一屡水,一屡尘。但也从此间看出,这梅妃,当年,也曾得受皇宠一时,其风光无限,应是无人可媲。
却,又在此刻,听得不远处宫房之内,一声娇媚,却是山呼:“臣妾挽梅接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灯火,阑珊处。龙庭步去,一道欣长的身影,拉入那处宫房之内,盘龙黄靴,立在了那个跪请的女子身前,苍老的声音,却显威严,幽暗之中,对着那跪在地上的那女子,皇帝道:“平身……”
凤眼,带着几许谑意,梅妃望向了骤然而来,站在身前的皇帝,“嘻嘻……”她捂着唇,却起了身,原地打着绕,“万岁,万岁来接我进宫,我挽梅是贵妃拉!哈哈,哈哈哈……”她骤然立定,望着眼前的皇帝,道:“你是万岁……你是万岁!哈哈……”
“梅妃……”皇帝叫唤着,然而这梅妃,却依旧是疯疯癫癫之态,也似乎,没有见到眼前之人一般,径自把玩着自己那涣散的发。但却见她,凌乱的发下,昔日那倾城容颜早经不复,取代而之的,也竟是沧桑。
瑶台宴罢,曾折尽天下多少臣民,?当初的她,是何等艳绝后宫啊!皇帝不禁也感慨,岁月催人,连他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了。正当梅妃,颤颤的,似乎,发现了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直望着他,眼中,却凄凄不可言,啜泣着,道:“皇上,是您吗?是您来看臣妾了吗?”披散的发下,梅妃竟也泪下,道:“我以为,皇上您,真的忍心让臣妾待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冷宫,好冷,好冷啊……”她蜷缩着身子,似乎此刻冰天雪地,然而她却身无存缕般,嗷嗷待死!
惊鸿影过止处,画扇缓缓的,随着皇帝的步伐,踏进了这冷宫之内,这处地方,有着凌风的母亲,她的姨母!但,却也在画扇踏进的那一刻,她站在了皇帝的身后,如此一般静象,画扇何等倾城绝色,看在梅妃的眼中,竟是无限妒火!
“皇后贱人……”梅妃,一声嘶吼,却不顾皇帝还在当场,作疯了般的,朝画扇冲去。一双玉手,却掐向了画扇那措手不及,“皇后贱人,时至今日,你还想来看本宫的笑话,来啊,看啊,一起死,……一起下地狱吧!……”
“住手……”皇帝怒的一吼,却重重的,咳出了血。天子威严,顷刻间,却煞住了这疯癫之人。梅妃怔怔的,望着皇帝,眼中还是含泪,道:“皇上,时至今日,您还护着她!啊?……”她质问着,却莫名的哭,也莫名的笑,撕心裂肺了的笑,每一声,都如重击,打在了皇帝的心坎之中。
梅妃怔怔的放开了画扇,步步后退,退之纱帐之后,仰天笑,也仰天泣,吼着声,道:“皇上,什么皇上,一个言而无信的皇上;梅妃,什么梅妃,一个,失了宠的梅妃!哈,……哈,哈哈哈……”
风,依旧寒此骨,撩起那层微灯浅照的纱帐,纱帐之内,那笑,透彻人心,也寒彻人心。失而言的皇上,失了宠的皇妃,却在此刻冷宫,一对曾经的夫妻,如此隔阂,万水千山。似是,笑累了一般,梅妃无力的,瘫坐在了地上,却一颤一陡的,刚开始,谁都以为,她还在哭,却不想,是一声声嘲讽似的笑,支配着她此刻身躯的颤抖,但只听她,喃喃的,这样道:“什么皇上,什么皇上,什么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