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那一夜,他守在宫门之外,寒风凛冽过处,泪,摔落在地上,摔成无数点滴,任风干,无痕……
从那一夜后,冷宫之内,原本的夜夜哀号,却再无声息,里面那位曾经受尽帝王恩的梅妃娘娘,再不发狂。
然而,从那之后,冷宫之内,墙角之上,再也无人踏过。每每月下,那道青衫薄逸,再不入宫闱。
踏着月,清辉身影,一步步的,拖着疲惫一哀伤,继着来时路,缓缓走去。
大道之上,依旧萧索。一片叶,从眼前飘落,絮絮款款,凄清无痕。再回首,但见月依稀,只是,青衫何在,人何在?无度萧条,零落!
锦绣河山不缘我,只在江湖老,望苍茫。此志,不可夺也,此志,不可摧也!
出了宫门,凌风,他再无流恋。那处他的母亲,或许,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吧!
一壶酒,一壶月。
杨柳岸边,冷风残月,瘦如初。
一袭青衫扬起之处,鼓鼓囊囊。欣长的影,拖着残月,迤俪在清江面镜之上,泛出那饱经沧桑的脸。修长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却满循节奏。
一口酒,烧过喉咙,灌落愁肠,却满怀笑意。他在笑,也在哭!笑着世道,哭这人情!乃至于上一刻,久违宫墙之内,那骨肉相逢之时,他还满怀希望的在想,与自己的母亲,从此天涯,再不离分。
事与愿违,总总差强人意。所以他笑了,冲着夜色茫茫,带着三分醉意,吟道:“昔日母唤儿,儿俯首;唤儿须就名,名千秋。千秋功业在,万里河山长;只是今日忝,白发复苍颜。儿非昨日儿,昨日不复昨……只是骨肉亲,骨肉堪如是!……”他轻轻的哭出了声,适才的一脸笑意,现已不再得见,只是蜷缩着一张脸,皱紧眉间,啜泣成声,道:“功名权利,千秋永,只是骨肉,堪如是……”
哭声,笑声,仰天掺杂。
一壶酒,一口一口慢慢地斟,只是今夜,他喝得特别慢,但却似乎,醉得特别快。酣酣的,他的眼中,略带迷离。晕红了的脸,几丝泪痕依旧。
一丝冰冷,覆盖过他脸上的那丝余温。
他抬眸望去,伸出手,接下那从天而降的冰凉,“下……下雨了!”却一笑,似是不以为意,倒头又是酣睡而去。凄凄雨,淋过他乌黑的发,蜿蜒过他的颜,冰凉渗过衣物,贴上胸口的温热,慢慢的,一点一点变凉!
“画,……画扇……”迷离着的眼,被雨水淋过,酸涩的感觉,忍不住闭上了眼。直至眼睛闭上一刻,他不自觉的竟声唤道:“……画,……扇!”
一柄伞,覆过他的头顶,怜惜的眼中,隐有泪光。风雨夹杂,打湿了身后的那方薄纱,被风带起,粘在凌风的脸上,模糊之中,那清丽的容颜,却比在梦里之中,更为清晰,百倍不止。
“画扇……”他怜声道,却呜呜出声。脸上,早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他又笑了,挥动着手,望着眼前虚虚实实的人儿,似在恐慌着。
于指轻巧,覆上他的不安。温热传遍,一声轻吟道出:“……我会陪你的,永远,君心若磐,妾心如丝!”双手,此刻铭心,紧紧依绕着。
但祈山盟海誓在,挽住寒梅终不谢!此夜闻铃,哪怕梦魇,相诉断肠声。
只是梦醒终有时,化做思量漫天飞!流光一瞬,刹那情愁,却做泪千行。
缓缓睁眼,他欲伸手,抚上那女子的容颜,多少等待,多少期盼,全在当中。只是,雨依旧淋落在顶,撑着伞的人,正眼一望,不是那梦中所思的那女子,却是那曾经生死相依之人,——凌羽!
呵!
笑,最后的一笑,他晕了过去。或者,是醉了过去。
……
无人居内,一场酩酊,翻作数日酣睡,尤然不愿作醒。然而,却有人,急做了热锅上之蚁,团团做乱。但见凌风,自那夜从冷宫出后,醉倒岸边,从此之后,便大醉不醒,任他是怎么叫唤,他全然不动。此情此景,凌羽却怎还能按耐得住,硬是从宫中拽出两名御医,来到此处皇陵,为久久不愿作醒的凌风诊治。
“怎么样了,?”他凑上御医,急切切的问道。
却见那两个御医,连连躬身作揖道:“禀四皇子,恕臣下才疏,对于四皇子此等症状,确实诊不出个所以然来啊!”
“是啊!”在旁的另一个御医也连声喝道:“是啊,这三皇子无论从气色还是脉象看,都不像有病之人,……估计,怕是累了,……想多睡一会儿吧!”那御医望着凌羽越发阴寒的脸色,声音硬是越说越小,最后几乎,是近乎无声的,将那话说完。
“庸才……”凌羽咒骂而出。那两名御医见凌羽作气,咕咚的一下,跪落在地,呐呐道:“四皇子息怒啊,这三皇子确实无病啊!……”
“无病会一连睡了几天几夜都叫不醒?……”凌羽望着两人,脸色更是阴冷到了极至。
“……”两个御医借都无言,只垂着头依旧跪在当处。
“庸才……”凌风怒骂,“都给我滚出去!”两个御医,跪在当地,似乎等的就是凌羽的这一句话,借都如蒙大赦般,快步退去。
凌羽一步步走近凌风,望着他不愿醒来的容颜,道:“三哥,我知道你回过宫,看过母妃了,可是为什么,你选择这样逃避的方式呢?”他顿了好久,似乎在回望前尘望事,“既然回宫了,为什么不肯好好面对你该面对的,却当这么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三哥……”他握着凌风的手,似在按耐着,按耐着那耐性,如同一只猛兽般,蜷缩在此刻,依偎着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一般。“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人,就只剩下你了,别再这样逃避下去了,该是你的,我会帮你去争去夺,哪怕用我的命换……”
“呃……”若有似无的一声嘤咛,指间似有还无的一下颤动,却令凌羽雀跃不已。“三哥,三哥,你醒了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睡梦之中,凌风断断续续的道来,“……”而下,再无声。
凌羽却怔在了当处,许久,他才道:“我明白了!”转过身,出了无人居,却见一贯在旁的那十几个侍卫者,侯听待命。“去‘嫣红院’请画扇姑娘,到此一趟!如果她不愿来,就给我烧了那‘嫣红院’!”他狠声道。回过身望着依旧酣睡不醒的凌风,轻轻道:“何事秋风悲画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