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有着自古以来,最为神圣的一处地方,天子之地,黎民之芘。然而在此一刻,皇城之内,竟也人人自危。但左,见有宫娥微泣不成声,但右,又见有宦官抄搬细软,竟夹带而逃。天子见之,不禁也怒,“你们难道反了不成……”皇帝褴褛着龙装,指着朝天门处,嘶声吼叫道:“这城外不还没开打,你们就吓得如同丧家犬一般,难道朕这个一国之君,竟还治不了他凌风个乱臣贼子不成……”
天子之威严,纵即带有些许的气急败坏,但终究龙之逆鳞,触之必勃。就在此话稍出不久,便有宫人唯喏着开言,带着几许哭腔的玩味儿,“皇,……皇上,城外三皇子,势,势……不可挡啊!”
“危言耸听,危言耸听……”皇帝听闻此言,原本的气急败坏,此刻更是如同火上浇油的一般,气煞了脸,“给朕拉出去,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嘶吼的声音,盖过了那宫人的求饶之声。
但闻内苑,有一偏处,依照倚竹之翠,漾竹之香,似乎,不被此刻皇城之外的震通天鼓所干扰着,透过烦乱的喧嚣,一声声凄婉缠绵,飘过翠竹之苑,荡平了皇帝此刻的五腑中的那腔焦虑,有着安慰,有着宽怀。
“秋风紧,秋夜长,萧瑟秋雨,透骨凉!几点灯火笙歌处,一曲唱罢,泪千行!”
“……几点灯火,笙歌处,一曲唱罢,……泪千行!”
皇帝微漾着那方歌声传飘之处,凝了神,也出了神,早随之一去,却难掩凄怆。“难道真要如同国舅所说的般,将她杀死,以敬效尤么?”皇帝的眼角处,有着不忍,“朕如此大动干戈,不就是为了她么,如今这般局面,叫朕如何舍得么?”
但此话出,城外喧号,似乎又是重了几分,皇帝无奈自问,“难道朕,当真得如唐史明皇一般,以死心爱,才能换得苟且么?”他摒退了随身之侍,靠在宫墙角之处,以着一种极其颓废的姿态,瘫坐在墙角的边上,尤自伤神。
耳边际,依旧徘徊着国舅在朝堂之上的那番慷慨陈词。“陛下之聪,天子之质,岂可为了一个女子而惘顾先祖所留的千秋基业。再又言,此妖女乃先帝所赐死之人,如今唯有她死,方能化解城外三军之怨,此女不除,国将倾亡!……”
此女不除,国将倾亡!
“此女不除,国将倾亡!”皇帝喃喃的念着这一句,神志之中,似乎下了某一种决心般的,竟也尽自起身,朝着朝外,那方为她所准备的小苑处,缓缓行去。
及远而望,皇帝的身影,此刻全然无威,蹒跚着的步伐,朝着所去之处,竟也有几分不舍,不甘,与之不忍。
他为天子,他当晓以大局,为重者,非是那个令他一见倾颜之人,纵即有着万般的不舍,不甘与不忍,他也该为他顶上的这个天子之称,负一些该负的责任,为天下,为万民,也为山河。
…………………………………………………………………………………………………………………………
流连去者,一方竹外。
隐隐灯火闪烁之意,时近黄昏,时在黄昏,时也将过黄昏。却在此时,翩然一羽从空而落,须臾,偶有鸦雀一过,惊扰了这方悠然。
灯火闪烁,一晃再晃之下,但有一个小太监,却是徒手扶瓒,将那斜插的宫灯,给矫了矫正,方笑笑着,转身欲走。但也就在这一转身之际,毫不防备的,撞上了行来之人,正当这脾气有点不好的小太监,正想朝着那撞到之人发下火之时,蓦然间的,却如见到鬼了一般,跪着便是求饶。
“皇上饶命,奴才该死,……陛下饶命啊!”
“起来吧!!”皇帝似乎心不在这小太监的无意之举之上,眼神流连与顾盼之间,却是朝着这小苑之中盼去,“画,画扇姑娘人呢,现如何了!”皇帝的语气,没有了在金銮之上的焦头烂额,也没有了在内苑般的气急败坏,此刻的语言之气,俨然的一幅翩翩君子之样,除却亲和,再无其他。
“画扇,画扇姑娘,……禀皇上,画扇姑娘一切还好,全照皇上吩咐的那般,姑娘一切都还适应!”小太监如实答道。
皇帝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径自与自言道:“适应就好,适应就好啊!”说罢,皇帝顿了一顿,却又自顾自的,喃喃了起来,“也怪朕不好,把她也牵连进来,凌风,要是没有他,那当有多好啊!”就连此时,皇帝也不自觉自己此刻的脸上,竟与反先前的一睦温和,此刻竟有着连他也不自觉的肃杀之味儿。然而这味儿对之人,居然不是此刻,朝臣所求一处的画扇,却是城门之外,那个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更不会知道,此刻的皇城之外,那个朝之栋梁的四王爷,正一壶好酒,在坐待城外凌风的大军挥戈直入,将他从皇帝的宝座之上,给生生拉下来,践在脚底,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凌霄啊凌霄,既然你为天子,当断则断,……吧!”最后一个吧,皇帝语气落得极重,似乎,也代表着他此刻的决心。
语罢,清宵步,踏着黄昏的最后一丝余晖,皇帝随着他的心一样重的,踏入了那方人间天外。
一铮音,是琵琶,三两弦,凿凿细落,丁冬有声,落在了此处的清幽之际,皇帝的步伐,也随着着一声音色陡落,重重的停了一下。
“秋风紧,秋夜长,萧瑟秋雨,透骨凉!几点灯火笙歌处,一曲唱罢,泪千行!”
伴着琵琶音,一声声清楚,从那惆怅之中,幽幽传来。
“……几点灯火,笙歌处,……”皇帝循着着歌声的哀惋,不禁又是一阵伤感袭来,无意一瞅,却见剪竹窗下,那怀抱琵琶之影,此刻映上窗内半暗半明的微微灯色,竟也无比的孤凄凉绝。皇帝不禁感慨,“原来,此刻心中凄凉的,不止朕一人啊!”
“……一曲唱罢,泪千行!”就在最后一句音噶然止住的那一刻,明显的从折窗影上,看到了窗内的画扇,将那怀中琵琶放落,惋叹一声,继而转言,“圣驾既然有临,又何苦独在窗外,吝缘一进呢?”这几句话,说得极是大方,尤如清荷之叶,敞盛天露般的大方,落落举止,尽在言谈之间,谁又得闻,如此女子,如此情怀,竟是出自烟花之地,柳巷之中。
皇帝闻言,天容一动,无限情怀自此刻,翻滚不止。进得那苑内,皇帝却被正跪在屋中的画扇一惊,忙问:“画扇,你这是作何!”
泪,溢满容颜,稍稍抬首,望将天子,却是一番容说,“求皇上,赐画扇一死!”紧扣的额上,直贴地面,声声凄泣,竟也是嘶着出,全然不似先前在窗下的那岸从容,唯有激昂之情,再无风月之心。“画扇本是被先皇赐死之人,若无侥幸,也不会有今日皇上的青睐之祸,如今为保凌风,画扇只有一死!”
“为保凌风!”原本,就是来赐死她的皇帝,在一入内,便听到这一番话后,不免心中一阵不平,“难道,事到如今,你所念的,所想的,依旧只有凌风一人么?”
“他待我情深义重……”
“够了……”皇帝的一句暴喝,将画扇原本想说的话,给堵了回去,“他不过是一个乱臣贼子!”
“是你不义在先,……”画扇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直回了这么一句。
“你当真以为朕会抵挡不住凌风所来之势!”皇帝大怒,“你也太天真了,他有雄师,不代表朕就无精兵,朕只是不想在这皇城之内开战,所苦的,只会是城中百姓。无若真要一战,朕还会等到现在吗,凌风早不足万死了!”
“所以,但求陛下您大发慈悲,放过他吧!”画扇道:“我宁愿代他一死!”
“你以为,朕会想要你的命,”皇帝指着窗外,“朕也知道,那帮孙子在逼着朕,朕何尝不想出军,将凌风给生吞活剐了!”
“饶了他吧!”画扇大求。
“他的兵马仍在城外,你叫朕饶他,荒谬!”
“若我能让他收兵,你可否免去一战,饶他一死?”画扇此刻,只有企求,她也知道,皇帝,不是吓唬着她的。
“朕,若要你,以身许朕,作为交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