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芫听说九姑娘离府的消息亦很惊讶,纳闷的不解思索着其中缘由。世子夫人显然是不愿沈嘉蔓和安家过多往来,而积极唆使自己似乎还刻意在强调些什么。于她和沈嘉蔓姐妹同安家兄弟接触远近的程度分析,沈老夫人和蔡氏的态度可谓是天壤之别,隐约还藏着矛盾。
沈家的内宅,比她想象中复杂的多。
老夫人只说要她去寺里祈福,至于是什么寺庙何时出发,沈嘉芫都不清楚。望了眼窗外西移的日光,料想今儿是来不及了,眨眨眼,手中茶盏还不曾放下,便听到从外传来少女轻快的唤声,“六姐。”
“是八妹妹啊?”
八姑娘沈嘉萝神色雀跃,提起裙角跨进屋就道:“听说姐姐明儿要去庆安寺小住,我已经求了祖母,陪你一道过去。”
“什么,你陪我去?”
沈嘉芫神色稍有诧异,四婶程氏待自己称得上亲厚,八妹妹亦同她亲近,可总觉得这份热情似乎不太纯粹。其实,道理并不难理解,常言总说哪位姑娘或者夫人集万千宠爱,这话压根就是欠妥,不过是得了掌权人的疼爱,旁人自然而然就更风巴结。
可是,她从颐寿堂出来的路上就有听到些碎语,有传是自己惹恼了祖母,甚至连七姑姑近来都没过过府瞧她。而接着便安排了九姑娘代自己去安家,难免会觉得自己失了宠。这个关键时候,八妹妹却依旧亲近,还主动要求和自己同去寺里,沈嘉芫难免自问,是误会了对方的意思吗?
可依照过去原主的性子,还真想象不到竟然有人会真心与她相交,毕竟都是女儿家任性的年纪,谁会总无理由的容忍?便是知书达理如九妹妹,前阵子不照样疏远自己。暗地里想着法唆使自己做那些有违规矩的行事?
“姐姐怎么了,不高兴吗?”
沈嘉萝勾了对方胳膊,见其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态度,还以为是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便忙低语了解释道:“我原是想姐姐会觉得寺中日子闷乏,若是你不想我去,我便跟祖母说不去了。”
“怎么会?妹妹你陪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突然听到,有些惊讶罢了。”沈嘉芫忙按住对方的手,笑道:“你都说寺中时日乏味。怎的还要求着过去呢。”
“虽然无趣,可姐姐独身过去,不是更没劲?我陪着你,总归多个说话的人不是?”
沈嘉芫便笑着应是,两人话语了番,八姑娘说要离开的时候,凑巧见五姑娘沈嘉萸进了院子。看到方出屋至廊下的沈嘉芫和沈嘉萝,五姑娘缓缓上前。柔声轻道:“好巧,八妹妹也在这儿?”
沈嘉芫同沈嘉萸是有来往的,不过很多时候都是她去琼琪院。而对方却鲜少来清涵院。此时见到她,颇有些欣喜,忙下了台阶握着对方双手便道:“姐姐来了?”
“听说你明儿个要出府,我来送送你。”
五姑娘浅笑而应,跟着唤了身后的如意,指着食盒就道:“寺中吃的清淡,我做了些点心,你带着路上吃。”
“五姐,你做的?”
八姑娘亦跟着下了台阶,好奇地凑在食盒前问道:“这个时节。哪里来的桂花香?”说着不等对方回答,笑了自答道:“哦,我记得五姐你过去总会收着各花露水,这是陈年藏着的吧?你都是用来调香做了细活送人的,怎么今儿个舍得竟做成了点心?”
沈嘉芫听得这语气,再瞧见五姑娘脸上浮现出来的尴尬。便知晓两人关系不善。联想到沈嘉萸的出身,且过去四姐总拿她出气,府里人都极为轻视她。可八妹妹总是派天真的模样,现今怎么会说出这些挖苦人的话?
“上回好似听你念起了金桂的花香,便想起屋里还藏着些桂花露水,妹妹可别嫌弃。”
沈嘉芫则忙接话,“姐姐心细,我就念叨了句,你就放在心上了,肯定好吃。”说着便侧身张罗着对方进屋。
八姑娘似乎不乐见六姐姐和五姐姐亲近,居然说不想走了,跟着进屋就继续陪着。沈嘉芫虽觉得她在跟前,沈嘉萸放不开怀,拘谨着颇有几分小心翼翼,但亦不好开口催八妹妹离开,气氛就有些僵硬。
“妹妹去寺中十余日才回来,在外可要多注意身子。”
五姑娘关切的话方出口,八姑娘就接道:“五姐放心,丫鬟婆子都跟着,还有我亲自陪着,必然会照顾好六姐的。”
这语气,怎的有些说沈嘉萸多此一举的意思?
沈嘉芫见五姑娘垂首,便拉了八姑娘问道:“妹妹你刚不是说从祖母处回来吗,那四婶可知晓您明儿也要离府?”
“没事,母亲知道的,就
是她……”
沈嘉萝的话急忙顿住,忙改道:“我已经让人通知过母亲了。”
“可怎么也要亲自道个别不是?”
八姑娘就不迭站了起来,“六姐说的是,我这便去沅陵楼见见母亲去。”说着还佯作才发现天黑,急道该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沈嘉芫就握住五姑娘搁在几面上的纤手,轻语道:“五姐别见怪,八妹妹说话口无遮拦,不是有意的。”
哪里不是有意的?
就呆在院子里,说她又是做点心又是调香做细活送人,根本就是没将她当做府中正经的姑娘。那声声“姐姐”唤的又多别扭,她会听不出来?和眼前人之间表现的亲密,分明就是暗指自己没资格和六妹妹相交。
五姑娘心底苦涩,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摇头道:“八妹妹年纪小,自然是有口无心的。”
沈嘉芫见她笑的勉强,眼里露出抹落寞,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自如沈宅以来,很多姐妹间相处的都很淡淡,除了同胞的九姑娘以外,便属和眼前人走的近些。她亦谈不上是为何,总觉得对她有股莫名的亲近感。
“祖母怎的是突然要你去寺里,不会是真如人说的那样,妹妹是否做错了什么?”
接触得久了,沈嘉萸说话亦不拐弯抹角,很是直接的询问。
“没有,就是祖母突然找我。”
“是吗?可方才听出九妹妹已经去了安襄侯府,往年可都是你。”
沈嘉芫瞧出对方眸中的担忧,就笑着回道:“我跟九妹妹谁过去陪姑姑,都是一样的。何况,既然是祈福,她年纪小,自然是该由我这个做姐姐的外出。想来祖母亦是考虑到了这个,所以才……”
“六妹,你我之间,还说这些场面话?”
五姑娘突然神色微肃,反握住对方便道:“这府里的姐妹,唯独你跟我要好,我也喜欢跟你亲近。虽说你素来得宠,我亦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你我如此坐着谈话,可既然是坦然相交了,姐姐有句话便不得不提醒下你。六妹你过去太天真,有些东西许是你不在意,可旁人眼红得紧。别怪姐姐说句难听的话,你总分不清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
沈嘉芫后背微直,她怎么会说这话?
可转瞬间,眼前人复恢复成了静静的神色,续启唇苦笑道:“便说你我姐妹,府里谁都没想到会如此要好。可既然妹妹你都没有嫌弃轻视我的出身,喊我声姐姐,我便自不会推拒你。可终究人心难防,你心思太浅,轻易就跟人坦白,然有些人有些事,你总要细想着分辨。”
“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和五姑娘相交,初始确只是因为她雨天摔跤,本着做人礼数才送了点心过去。或许,因为她总是被沈家众人冷落和疏远,所以觉得这份情难得可贵。后来,自己是因为香囊的事才去琼琪院,不瞒良心说话,她甚至还有过怀疑是对方在其中做过手脚的念头,再接着才发现是喝的药被动过手脚。
而自始至终,其实对于沈家的任何人,她都没有真正敞开过心扉。五姐姐这番言语,还是基于原主过去的形象颇多吧?
“有些话,我不方便说。”
五姑娘没有否认,只是低低回道:“姐姐只能言尽于此,你若是信我不会害你,就细细想想我的话。”说完,竟是要站起身来。
沈嘉芫自然是拽住了对方,“姐姐为何话说一半,这不是让我难受吗?还是直接说全了好,什么叫做分不清谁好谁坏?”
沈嘉萸却只是叹气,似乎是自嘲的言道:“这个宅子里,妹妹你信很多人多过信我。有些话,若是出自我的口中,今后或许反被人说我是故意挑拨来误导你。六妹,你只要多多留心身边的人,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实你真不适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想起过往六妹妹的所作所为,五姑娘在心底惋惜,然而她只能说到这个点上。
沈嘉芫就思索,身边的人?
她惯常接触的祖母、母亲、九妹妹、八妹妹,还有眼前人……其实对于蔡氏,已经上了防线,祖母应该没有旁的心思,这是点九妹妹和八妹妹?
迷茫的望着对方,五姑娘聪慧,这点是早就清楚的。
“谢谢姐姐,我会记住的。”
沈嘉萸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点头莞尔:“在外,照顾好自己,别总捡着祸闯。”
“姐姐,我哪里总是闯祸?”沈嘉芫被对方的语气给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