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冠满若有所思的说道:“那一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想必是要费点时间的!”
阮梦欢微微笑着,静默不语,有些话不能说,一旦说了便是再也没有转圜余地,她云淡风轻,表现的十分自在。就好像天朔帝是真的把她请来观景聊天的,而非做实事。
这可让钱冠满满头大汗,自从知道那玉蝉的存在之后,便一直活在胆战心惊之中,而如今眼看有了机会,而眼前之人也答应了自己要帮忙找,仅仅只差他的一个暗中相助……
“也罢,烦请督主找些吃食来,这么一折腾,饿了呢!”阮梦欢笑眯眯的说着,“既然陛下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不知御膳房究竟有没有安排……”她乱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看似无关紧要,却每个字都在提醒钱冠满。
“郡主所言甚是!”钱冠满终于做出了决定,他双手在衣袖底下抱着,说道:“请虽下官到这边来!”
阮梦欢笑吟吟的跟了上去,她庆幸的是,钱冠满上了当。她高兴的是,她终于找到了机会。
因为钱冠满手里拿着天朔帝的腰牌,所以一路人倒是没有人敢阻拦他们,是以一路畅通无阻。宫女太监来往如织,却各司其责,谁也不打算妨碍或者怀疑谁。就在这样的情况下,阮梦欢被钱冠满带着,渐渐到了皇宫的僻静之处。
这是一条竹林小道,清风幽幽,绿竹呜鸣,旁边的一条小溪流淌着涓涓细流。
阮梦欢相当喜欢这个地方,她随着钱冠满的视线望去,只见竹溪深处的石桌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白袍随风飞舞,发带绕着几片竹叶飞舞,浑然间,飘飘欲仙。
及至此时,钱冠满咧嘴一笑,毫不客气的推了一把,道:“郡主请吧!”
古筝的声音较之细流,声音更加的可堪入耳,阮梦欢被推了一把,站稳后,便自己往前走去。
“是你!”阮梦欢以为自己达到了目的,谁知自己错了。钱冠满并没把她带出皇宫,反而把她送到了尹嫦陌的地界。她一惊,随即想着赶紧离开,然而她只是往回迈了一步,脚底下破天荒的生出了被削的尖利的竹筒,拔地而起,毫不犹豫。
尹嫦陌的右手在古筝上勾托抹劈,左手在弦上划着花,曲子从不知名的曲子,到了熟到不能再熟的高山流水,他双目阖着,神态轻松,带着些许的笑意,这首曲子似乎是练了上千遍才有的谙熟。
阮梦欢自觉地走了回去,坐在了石凳上。高山流水从他的指尖流泻而出,悦耳动听之外,还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他的双手就像是两只大蝴蝶,在琴弦上挑拨着音乐。他此刻的姿态,忽然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她再也无法平静的坐着了。
阮梦欢起身要走,只听到后头的尹嫦陌的声音,他说:“你瞧,这首曲子,我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你是否也该兑现诺言?”
没错!阮梦欢猜得没错!如今在她眼前的国师尹嫦陌,就是曾经的殷如煦!不管之前的尹嫦陌是谁,起码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尹嫦陌,他的整个思想全部都是殷如煦的!她并未感到任何的害怕,反而豁然了。
按照天朔帝所说,是他尹嫦陌选定了自己做天朔帝的药呢!阮梦欢心笑,这世上的事情说到底都是守恒的,殷如煦伤害过她,她予以报复,然后她伤害了殷如煦,殷如煦开始报复她。冤冤相报,没有穷尽!
“恭喜!”阮梦欢捏了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眼儿,随意的说出了口。她的双手抱着双膝,明明殷如煦已经死了,死在了琼琳的侍卫手上,可是他却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了自己的人生中!而当确认殷如煦就是尹嫦陌时,所有的一切便都豁然开朗。她从青阳城回来之后所碰到的种种挑战,俱是因他的报复!
这,无疑是个肯定的事情!
“当初,你说只要我把这首曲子练熟了,你就嫁给我!事到如今,你会不会兑现诺言呢?”尹嫦陌表现的相当的淡漠,虽然笑着,话说着,可却没有丝毫该有的温度,他说:“哦,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如今已不是那无权无势的败家子儿了,我可是这大喜皇朝里足以比肩帝王的国师大人!”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因为权势才会离开他一般。她正色道:“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么告辞!”
尹嫦陌这才停住了弹古筝,他揉着指头,笑道:“你瞧瞧,我的手指头呀,都红了呢!当时你说不喜欢义甲发出的声音,所以我就没日没夜的练习,光着指头弹琴,刚才你也听了,成效如何?”
阮梦欢怒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方式!如果他要报仇的话,她宁可他给她来一刀子,轻松速度的解决掉所有的问题!可是她也知道,这是他给她的折磨!她说:“我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以你现在的身份,想学什么,还需要我这样的人来做评价?呵,别开玩笑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是我想,自从你向天朔帝推荐要我为药的那天起,我们便再也没有任何交谈的必要!说罢,你到底想怎样?”阮梦欢痛痛快快的把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易地而处,她想她能理解殷如煦此刻的心情。
尹嫦陌把玩着一根琴弦,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想做什么?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呵,聪慧如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过是打算跟我在这里耗着,等着燕奉书来救你罢了!”
阮梦欢不应答,也不言语,别过脸,望着不远处的小溪流。人的一生就像这溪流一般,不管中途多么宽大,终究是要走向毁灭的。而她跟尹嫦陌分明是血海深仇,可是却依旧这么如同老友一般坐着。她忽然笑了,人生啊,就是这么的不可思议。她有理由相信,尹嫦陌的手段,不止这些!
“念在你我的旧情上,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会向陛下说明,推荐你,只是个错误的决定!你以为如何?”尹嫦陌好笑的看着阮梦欢,就像猫儿在逗弄将死的老鼠一般,他好奇的注视着她的神色,每一个都不曾放过。他想他获得了这世上最大的乐趣。
“什么事?说来听听!”阮梦欢低声问,并没什么兴趣的模样。
“我还以为你会满口答应才是!双儿啊,许久以来,你长大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是不是从未认识过你!当然,也有可能你在我面前一直都是带着面具的……”尹嫦陌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手,“喏,无形的面具!你当初对着我的时候,永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可爱,可是现在呢?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也遇上了我当初碰到的事情,现在的你根本不是真实的你!”
“你要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妥!”阮梦欢想着当初的日子,她说:“有一次,我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你与秦珂成亲了,而我在别人的设计之下,为了燕奉书挡刀而死!偏偏那时候我还记得你的誓言,说什么非我不娶。我看着你们拜堂成亲,然后看着秦珂对你的背叛。我以为那是所有的结束,可是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那只是开始!”
“我并没有存心要害你!当初若非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把我当做一件物品一样送给别热,我也不会那么做,更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血色,以至于这每一夜都无法好眠!”这是阮梦欢很久以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秘密,她以为第一个知道的是燕奉书,可是在面对尹嫦陌的时候,她却全部说了,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她恢复了平静。不,应该说,她一直都是平静的,从开始诉说,到现在,并没有她曾经想象之中的歇斯底里。
“是吗?如此说来,倒是我作孽咯!”尹嫦陌冷笑着,手指在古筝上拨弄了好几下,铮铮直响,一如那傲骨寒梅。
那天他被人砍掉了膝盖,从那之后,他再也没能站起来走过,且没有跟女人亲近的兴趣,他只想知道阮梦欢,把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都告诉她,让她看看,她到底做了些什么蠢事情!他抱着这样的恨意,苦心经营,处心积虑,设计了一个有一个圈套,他并没想过要把她置于死地,只是想让她洗心革面的回到他身边来。
然而他错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更有力的把她推到了燕奉书的身边。他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谈话,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这里。他想给她一个机会,最后的机会,要么在他身边活着,要么死去。
阮梦欢自然不以为意,她从入宫以来,就做了必死的打算,既然不能活着,那么便按着自己的意志死去!这是她的认知,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