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了蒙面的黑纱,来人的面容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六七的少女,娇俏的脸蛋顾盼有神的眼,就连嘴角的一丝坏笑都看起来格外可爱。她用葱段般白皙的手指敲打着一边脸颊,语气欢快地道:“抓,到,你,了~”
天逍差点没吓得坐在地上,左右看看没人,才拼命压着嗓门冲她指手画脚:“你疯了!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怎么进来的?贺再起治下不严也就算了,没想到龙涯也是个没用的废物!”
少女眉尾一降,做出我见犹怜的表情,娇滴滴地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七了八了的,那么就不见,你都不想我的吗?”
天逍就快哭出来了,给她深深鞠了一躬:“我的姑奶奶,求你了,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千万别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回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弄去,行不?”
“别骗人了!这话你从小说到大,从来也没兑现过,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少女手一挥,拍飞了他的奢求,“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哥都告诉我了!你居然为了别的女人,连句话也没留下就把我丢了,呜呜呜呜……”
少女哭的逼真,天逍观望了一阵,拿不准她到底真哭假哭,又不敢走,只好上前去哄:“小音?真哭呢?别哭了,待会把人引过来,十张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不管我偏要哭!”被唤作小音的少女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了一声,吓得天逍背上汗毛都竖起来,赶紧去捂她的嘴,然后将人拖到了假山后的墙角里:“别嚷嚷!你想害死我吗?”
少女一撇嘴,给了个面子不哭不叫,抱着胳膊气鼓鼓地蹲在地上不说话。
天逍蹲在她面前苦口婆心地劝说:“回去吧小音,你大哥说的话有几句能信。”
“我大哥不是你大哥?”少女眼一瞪,好像他只要说一个不字,她立刻就会召来侍卫让他“解释不清楚”。
“是是是,当然是,”天逍忙息事宁人地摆手,“我说真的,你在这儿会坏我的事儿的,谁护送你来的,赶紧带着人回家去吧。”
少女嘟着嘴瞅着他,嗫嚅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什么?!”
这一声喊得比刚才小音的那声还要响,天逍徒劳地捂上嘴,墙那头已经传来了沉水的喝问声:“谁在那边!”
天逍欲哭无泪地做了个“我被你害死了”的口型,拖着有几分不情愿的少女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既然已经被发现了,还是出来自首的好,要不等沉水自己发现假山后面还躲着个姑娘,麻烦就大发了。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沉水并不是一个人偶然经过这儿,她身边还有个人。
“这……”君无过一看到那两人手牵着手从假山后出来,脸色就变了,十分知趣地对沉水拱了拱手,“我先回去了。”
“不用。”沉水两个字砸下,将他迈出的脚逼了回来。
半个多月过去了,沉水一直没敢去见被气得半死的那三人,直到今天恰逢君无过生辰,她才鼓起勇气叫人做了一桌子好菜,前去和解。君无过一向是识大体的面首典范,非但没有让她低头道歉,反而自陈当日临场怯懦,怕开罪了龙涯惹她生气,因而没有主动请缨,让她十分难堪,愧疚得无以言表,遂在棋居闭门思过至今。
冬至那晚大家的反应虽然让沉水十分不快,但归根结底自己错在先,君无过都把错误揽在自己头上了,她当然不会再计较他不敢以卵击石的一点点谨慎,二人和好如初,一起吃了饭,又手挽手地出来赏夜色,正是温情脉脉的时候,听到了天逍见了鬼一样的惨叫。
沉水打量着那陌生的少女,一身夜行衣,分明来者不善,天逍还对她拉拉扯扯,联想起之前听他说起过的“会有大麻烦”,心里大概已经猜到这少女的来历,遂冷笑一声,问:“少师大人能否解释一下这位姑娘的来历?”
少女听她叫天逍“少师大人”,不由嘟囔了句:“原来你是来做储君少师啊,害我还以为……”已经被天逍用力拍了一下脑袋,哎哟一声抱住了头,没能说下去。
此情此景,实在太像捉奸在床,天逍吐纳几次,指着身旁的少女,无可奈何地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沉水哼笑了一声不置可否,“穿着夜行衣和你躲在假山背后鬼鬼祟祟的妹妹?”
“她真的是我妹妹,名唤魅音。”天逍表情倒还诚恳,可惜少女不怎么配合,还不满地抱怨上了:“什么鬼鬼祟祟,是他把我拖进去的。”“你承认一下会死吗!”天逍怒了,她才一撅嘴,不耐烦地点头:“好了好了,我是他妹妹,行了吧?”
这谎撒的,假得跟真的似的,连君无过都在一旁苦笑起来,看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沉水依然面带微笑:“你有个妹妹,我怎么从来也未曾听你提起过?”
“因为……”天逍才说了两个字,魅音就抢断了:“他这人总这样,也没告诉我要上哪儿去做什么,还不照样把我给甩在了半道上呀!”
天逍抓狂了:“小音,别胡闹,她是祥国公主!”
魅音眼一翻,不屑地道:“祥国公主又怎么了,我唔唔唔……”又被捂住了嘴没能说下去。
“看来大师尘缘未了啊。”沉水凉飕飕地抛了这么一句过去。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能把我在碧落宫的事传扬出去,否则她一定会找来的!”天逍此刻真是有苦难言,偏偏魅音还要掰开他的手,强辩道:“好啊,原来你真是故意躲着我,我要回去告诉大哥,让他来修理你!”转身就要跑。
“来人!给我拦住她!”
沉水一声令下,一直随行护驾的侍卫们立刻拔出佩刀扑了上去,怎想那魅音年纪小小,功夫却不弱,一连放倒了好几个牛高马大的侍卫,要不是天逍冲上去将她的手反剪住,不知还要有多少侍卫护驾不成反遭殃。
“放开我!你居然帮着别人欺负我,我跟你没完!”魅音被他拧得肩膀痛,一边唉哟直叫,一边控诉道。
“你要敢胡闹就一辈子别想再见到我!”
天逍这句威胁力十足的话终于让她安静下来,即使被松开了手,也不再逃跑反抗,只低着头,闷不吭声。
侍卫们相互搀扶着退下了,在如此暗流汹涌的时局中赶上护驾,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沉水上前来,手搭在她被扭伤的肩上替他按捏了几下,问:“需要叫御医吗?”
魅音被掐住了死穴,不敢再和她戗着毛说话,眼角偷瞥了一下天逍,温顺中带点垂头丧气地道:“我真是他妹妹。”
沉水对她的解释付之一笑,又问道:“你来见你哥哥,为何要穿夜行衣偷溜进来,不怕被当成刺客捉住?”
“才不会呢,我轻功好得很,来无影去无踪,谁能抓得到我!”魅音一说起自己的本事,又有点忘乎所以然,这倒让沉水有点怀念自己十六岁时候的天真无邪,对她的印象还不坏,便道:“那好吧,既然你上门是客,我也不能不聊尽地主之谊,今天太晚了,不如你在宫里住几日,等我得空了,再带你到处走走?”
天逍忍不住插嘴:“这样不太好……”沉水冷冷一眼横过来,又让他闭了嘴。
魅音倒是心无杂念地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好啊,我早就想尝尝祥国王都的美味佳肴了!”
沉水略一颔首,思索着道:“这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出个像样的住处,不如……”本是想让她暂时和自己住在一处,一来方便监视,二来也好避开天逍,设法套出真话来。
“不用费心了,他住哪里,我就住哪里。”魅音没心没肺地一把抱住天逍的胳膊。
“……那就只有委屈你了。”沉水心里在冷笑,饱含深意地看着天逍一脸快要郁卒的表情,慨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