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不好了?怎么可能?
萧南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要知道,她为了延长老夫人的寿命,早就将桃源里的果蔬以宫中赏赐为名,悄悄混入老夫人的饮食中。
有这些充满灵气的果蔬,萧南确信,老夫人绝对能熬过今年,若是幸运些,老人家再撑个一两年都有可能。
怎么、怎么就不好了?!
萧南了解玉竹,玉竹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如今她这般惊慌失措,定是老夫人的情况非常严重。
一边想着,萧南一边站起来,也顾不得整理衣冠,匆匆往正堂赶去。
边走,萧南还边吩咐:“太医请了吗?可有人去大理寺告知郎君?”
玉竹也走得极快,气息不稳的说道:“回郡主,太医早就请了,老夫人昏迷前,还命裘妈妈去荣康堂请了老相公来。婢子来之前,老相公和大夫人已经到了正堂,此刻正在老夫人的榻前守着。”
萧南闻言,心直往下沉,老夫人连老相公都叫了来,看来、看来她自己也感觉到了身体的现状。
心里想着,萧南的步履更加急促,几乎是小跑着来到正堂。
铁娘子在正堂门外的廊庑下跪坐着,见萧南匆匆赶到,忙起身相迎,小声道:“娘子,老夫人刚刚醒了过来,已将老相公唤了进去,还说娘子若是来了,先在堂屋里稍候片刻。”
萧南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抬步进了正堂。
堂屋里,大夫人跪坐在东侧东首的单榻上,她听到动静,撩起眼皮看了来人一眼,见来人是萧南,不由得冷哼一声,倨傲的抬起了下巴,等着萧南给她见礼。
“见过大伯母!”
萧南只是微微屈膝,并没有行大礼。
大夫人见萧南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很是火大,但想到这里是老夫人的地盘,且现在情况紧急,她才忍了下来,丢给萧南一个狠狠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等着,以后再与你计较’。
萧南当然没有忽略大夫人如此明显的眼神,她有些无语,看来这位前任婆婆,时至今日还搞不清状况呀。
暗自摇摇头,萧南决定不跟大夫人一般见识,而是在正堂主位旁的单榻跪坐下来,默默等着老夫人的传唤。
一盏茶后,正堂外面又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铁娘子行礼的声音。
声音方落,崔守义夫妇步履不稳的走了进来。
萧南忙起身行礼,“儿,见过三叔祖、三叔祖母。”
按理说崔守义在兄弟排行中排第二,过去萧南在荣康堂的时候,唤二老夫人为二叔祖母。但如今她过继到了荣寿堂,老夫人居长,顺排下去,崔守义也就成了老三。
大夫人也起身见礼:“媳妇给叔父、婶婶请安!”
崔守义满脑子都是姐姐的病情,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随意的摆了摆手,在西侧东首的单榻上盘腿坐了下来。
相较于崔守义的真担心,二老夫人就轻松了许多,此时她还能微笑的对两个晚辈颔首示意,然后才跪坐到丈夫身侧。
接下来,崔家其它两堂的子侄们开始纷纷到场,就连原本议事的相公崔泽也匆匆赶来了,身上的官服都没换,就几步进了正堂。
按照惯例,荣康堂众人全都跪坐在东侧,而荣安堂的则跪坐在西侧,荣寿堂的人(目前只有萧南啦)横向跪坐在主位下首。三个堂口的人,都屏声敛气,静静听着正堂里侧老夫人寝室里的动静。
好一会儿,崔幼伯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进门就看到满屋子的人,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顾不得满头的大汗,匆匆给在座的长辈行了礼,然后来到萧南身侧跪坐下,压低声音问道:“娘子,阿婆到底怎么样了?大家、大家怎么都来了?”
正堂里的气氛太凝重了,崔幼伯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
萧南也压低声音回道:“郎君,我也没见到阿婆呢,不过,听玉竹说,情况不是很好,郎君要做好准备。”
做好准备?做好什么准备?
崔幼伯心里一沉,艰难的说:“娘、娘子是说,这次、这次阿婆——”
萧南一脸沉重,缓缓的点头。
不知为何,崔幼伯觉得嗓子眼儿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又酸又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时间,夫妻两个默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东侧耳房的门打开了,裘妈妈一脸沉静的走了出来,若是仔细观察的话,人们就会发现,裘妈**眼角闪烁着没擦净的泪水。
满屋子的人齐齐看向裘妈妈,无声的询问着。
裘妈妈屈膝行礼,道:“老夫人有请二郎君。”
虽然在座的有好几个二郎君,但此刻,大家都知道,裘妈妈说的是崔守义。
崔守义腾地站起来,许是跪得久了,许是心情悲伤,他还算壮硕的身子竟有些摇晃。
见裘妈妈转身就要回去,崔幼伯忍不住扬声了问了句:“裘妈妈,阿婆、阿婆现在可还好?”
裘妈妈顿住身形,却没有回头,极力用平淡的语气说:“大郎放心,太医已经瞧过了……老夫人现在的精神还好!”
说罢,也不等崔幼伯再开口,裘妈**身影消失在关闭的房门后。
“那就好,那就好!”
一听祖母的身体还好,崔幼伯的精神一松,喃喃的连声说好。
萧南却没有这么乐观,因为老夫人现在的行动,颇似交代遗言。而为何会精神好,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一刻钟后,裘妈妈又出来唤人,这次叫的是崔泽、崔润兄弟两个,不过崔守义并没有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崔泽兄弟很快就出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崔泽,眼中闪烁着水光。
裘妈妈又传话,将荣安堂的崔海唤了进去。
……
见完了家里的主要男丁,老夫人又命裘妈妈把大夫人等几个夫人叫了进去。
这次用的时间比较短,只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几位夫人就神色莫名的走了出来,尤其是大夫人,脸色不怎么好看,目光不经意扫过崔幼伯夫妇的时候,更是闪动着复杂的光。
最后,终于轮到了崔幼伯两口子。
听到裘妈**话,崔幼伯和萧南忙起身,不顾有些酸麻的双脚,快步走进房间。
房间里,老夫人躺在壶门大炕上,崔守仁、崔守义兄弟两个分左右坐在炕前。
老夫人见崔幼伯两口子进来了,费力的抬起手,“大郎,乔木,快过来!”
“阿婆——”
“阿婆——”
崔幼伯和萧南同时唤了声老夫人,然后双双扑到炕前,崔幼伯抓住老夫人无力的手,萧南看了眼老夫人过度红润的脸颊,一时忍不住,拿着帕子掩面低泣——老夫人果然是回光返照!
老夫人听到萧南的哭声,浅浅一笑,道:“阿婆没事,乔木、大郎,你们都不要太过伤悲。”
饶是崔幼伯再迟钝,他也发觉了不对劲,满眼担心的看着老夫人:“阿婆、阿婆,您——”
老夫人摇摇头,道:“时间不多了,我还有要紧的事交代。”
说到这里,老夫人气息似有些紊乱,她忙深吸一口气,道:“长生快要周岁了,还没有起名字,我想了想,他是朔日出生的,不如取名令朔?!”
崔幼伯与萧南对视一眼,旋即齐齐点头,由崔幼伯开口道:“恩恩,令朔极好,就听阿婆的,以后咱们长生就叫崔令朔。”
老夫人继续道:“大郎,你已经入仕,以后要更加努力、勤勉才是,不要被那些歪门邪道迷惑了去,有什么大事,只管去找老相公、相公相商。
另外,乔木是你的妻子。妻者,齐也,她与你是一体的,你应当尊重她,而不是隐瞒、算计……乔木的品性如何,你心里也清楚,以后切莫辜负了她……
记住,家和万事兴,夫妻和睦,子孙繁茂,才是家族兴旺之象。”
崔幼伯连连点头:“恩恩,儿明白,阿婆放心,儿定会将咱们荣寿堂经营得繁茂昌盛。”
老夫人没有表态,扭头叫过萧南,“乔木,我知道你受了许多委屈,对大郎,对这个家,你也付出良多,是我这个老婆子亏欠了你。
今儿,我当着你二叔祖、三叔祖的面儿,郑重的许诺,日后,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是为了崔家好,崔家的其它人谁也不许为难你。
我方才也同大夫人说过了,大郎与你早就过继给了我,若我去了,你们上头再无直系长辈,任谁也不能以所谓的‘孝道’压制你们……”
萧南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忙点头:“阿婆的意思,我、我都明白!”老人家最关心的是崔家的兴亡,她说这话不过是担心自己过世后,有人(比如大夫人)借着长辈的名头生事,万一惹恼了萧南及大公主,没有老夫人的制衡、约束,崔家极有可能陷入困境。
老夫人却摇摇头,招手示意萧南靠近些。
萧南看了崔幼伯一眼,然后贴近老夫人的嘴,听她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我、我在洛阳祖宅给你们留了东西,钥匙在、在裘妈妈那儿,记住,你一定要用这些东西兴盛、兴盛崔、崔家——”
老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睿智的双眸中光华渐去……最后,她的手缓缓垂下……
ps:一更,虽然很不舍,某萨还是给老夫人发了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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