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的,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宋宁默轻抚她的额头,“子衿,你不要不开心。”
叶子衿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哽咽着反问:“我如何能开心?”
宋宁默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子衿,你从未见过我舞剑吧?”
叶子衿偏过头,咬紧下唇,低低的抽泣,“从未见过。”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对话,落在叶子衿耳中,却如同生离死别一般。“那我舞剑给你看,可好?”宋宁默噙着一抹笑,整个人在夜明珠淡淡的光芒下,俊美的令人心惊。
“好。”叶子衿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这一次,宋宁默没有牵着她的手。
曲折的密道里,难免磕磕碰碰,叶子衿很硬气的咬紧了牙关,不让他看出她此刻的动容。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光亮,宋宁默颀长的身子便堵在了门前,阳光从他身后斜扑扑的落下来,渐渐看不清神色。
叶子衿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你说过,要舞剑的。”
宋宁默却是一动不动,就那样凝望着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走上前去,轻轻摩挲她青紫的手,“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子衿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冷若清秋,“这条路,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走。”
宋宁默身子一僵,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默默无言。
许久以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背转身去,“我舞剑给你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晃过一道玉色,而后,宋宁默便施施然立在了台阶下。他身后是一簇又一簇的山茶花,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木。在这春日的阳光下,这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屏息,挪不开眼睛。
叶子衿也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受,只是上前几步,扶着门框,定定的看着他拔出了长剑。落英缤纷,而他的身影,在花中起舞。一片片雪白的,绯红的,花瓣落在他青丝,双肩上。
在他放缓了脚步之时,一片花瓣,就那样落在他的长剑上。
叶子衿看着,不觉出了神,一直到宋宁默收剑,才回过神来,无声微笑:“花前一笑,误尽天下。”宋宁默轻抚额前碎发,似乎听得不甚分明,“什么?”“没什么。”叶子衿摇摇头,“你真好看。”
宋宁默一怔,回望着她透亮的双眸,亘古无言。“从前因为这张脸,招来不少祸端,到如今才发现,被人如此注视着,倒也不错。”宋宁默微微的笑,眼中一瞬间浮上了几缕柔情。叶子衿心中微颤,总觉得他这样做,不会没有理由。
“我想让你见到我最好看的时候。”宋宁默目光幽远,“惟希望子衿能铭记此时此刻……”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鼻子微酸,“为何?”其实已经不用问理由了。叶子衿有着自己的直觉和领悟。
“我要去杀了一个人。”宋宁默神色坦然,“这或许是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
“二皇子?”叶子衿笑得凄然,“所以破釜沉舟,决定以命相搏?”
“十年磨一剑。”宋宁默轻抚长剑,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在十步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致人死地。”叶子衿没有阻止的理由。事实上,她深知,阻止已经毫无用处。
只是尚未等她平复心绪,就听得宋宁默缓缓说道:“若是我不能归来,你便改嫁,找个好人家,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吧。”这的确曾经是叶子衿的心愿,然而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若是遭受牵连,我们府上也有不少暗卫,到时候你寻了机会逃进密道,等到事情了了,再作打算。”宋宁默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眷念,“子衿,从前,我从来没有快活过。可是遇见你以后,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等我回来,有人会关心我,这一世,已经足够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是无可替代的”叶子衿的双眼,不可抑制的盈满了泪,她就这样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宋宁默,你给我听清楚,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奈何桥上,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知何时,泪落连珠子,“你若是就想这样舍下我,当初又何必同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面上一片潮湿,“我会当真,我一直就当真了……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在骗我……”
那年那日,在国公府,众目睽睽之下,他曾经亲口说过,这一世,也要护她周全。
那时候,她以为,这样便是生生世世了。
可宋宁默从来没有说过,有朝一日,他或许会舍弃生命,去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
这江山,这社稷,这男人,叶子衿可以理解,却无法释怀。
她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又岂能阻止他。可是她却无法容忍,宋宁默会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以至于面对生离死别,面不改色,就好像说出最寻常的事情一般。一个人,若是有了眷念,就更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日我如何说,今日我还是那样想……”宋宁默期期的望着她,上前一步,“子衿,我可以骗这天下人,却唯独不会负了你。”“那你就给我活着回来”叶子衿声音尖锐,“你要是敢死,奈何桥上,我们再遇”说完,拂袖而去,独留下宋宁默在原地,黯然失神。
宋宁默或许想着的,是这天下,这如画的河山,可在叶子衿心中,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可以为了江山而死,那么叶子衿,也同样可以为了一个男人香消玉殒。
叶子衿疾步绕过回廊,倾耳细听,身后却并无脚步声跟随。一颗心浮浮沉沉,痛到了极致,空中弥漫着花香,而她的眼泪,就这样坠入了无边的春色里。才将将回到了院子,紫苏就应了上来,目含担忧:“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叶子衿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回了屋子。而后不发一言的,坐在榻上,紧紧合上了门。她在等那个人,追上来,亲口许诺,无论怎样,他都会保住一条性命,回来见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子衿一颗心,越来越下沉,门口悄无声息,迟迟没有听见脚步声。
日暮西沉,几只孤雁,飞过天际。
叶子衿立起身来,推开了窗子,任由夕阳的余晖洒了她满身。晚风轻拂,撩起她耳边发丝,她等的那个人,始终不曾踏入院子。叶子衿慢慢合上了眼,靠在窗前,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夜幕降临,叶子衿始终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小姐,您该用晚膳了。”紫苏推开了木门,荷叶样式的盘子上放了几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放下吧。”叶子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这一说话,才觉喉咙沙哑。
“小姐——”紫苏忧虑的唤了一声,上前扶住她,“这时节虽暖和,可您穿的这样单薄,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叶子衿垂着眼,放下了窗屉,坐在了榻上。看了那饭菜几眼,提不起丝毫兴致,“我不想用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紫苏彻底着了慌,想到她回来之时的情景,低声问:“您是不是和姑爷闹别扭了?”“或许吧。”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我不过是执拗的自欺欺人罢了。”紫苏心间乱跳开来,望着叶子衿沉静的面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下去吧。”叶子衿挥了挥手,“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待我看着小姐您用膳再走。”紫苏硬着头皮说道:“您水米不沾,对身子也无益……”“我想歇息了。”叶子衿自顾自躺在了炕上,伸手放下帐子,“下去吧。”
紫苏深深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眼中已有了几分不耐之意,只得屈了屈膝,退下了。却仍是不敢走开,只守在门前,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叶子衿望着床顶的香囊,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等一个人。
猛的想到宋宁默以身犯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慌忙趿鞋,也顾不得整理衣裳,朝外跑去。紫苏和紫苑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忙命丫鬟打着灯笼,一路跟了上去。
彼时夜已深,不辨东西,叶子衿在回廊上,也不过是跌跌撞撞,万般艰难的才到了藏着密室的那间屋子前,她略显凄凉的声音随着晚风吹散:“宁默,宁默——”才唤了几声,便听见身后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宁默——”叶子衿略带三分欣喜,俨然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正欲说话,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属下艾叶,参见夫人。”霎时有如一盆冷水,淋在了叶子衿心头,将她的喜悦,驱散的无影无踪。
“你主子呢?”叶子衿急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