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的请求对于战青城而言,已经一文不值了。
云逸敲了敲桌面:“愣着做什么?行刑。”
苏凤锦猛的站了起来,朝着苏正清扑了过去:“我代我爹死吧,云大人,你开开恩,我代我爹……”
苏正清诧异的瞪着她:“胡闹!”
他不曾想到,他冷落了多年的女儿,竟这般扑了过来。
战青城紧抱着怀里的卿如玉,剑眉拧作一团,扫了眼浣纱,浣纱忙拽着苏凤锦,场面一时有些乱,苏凤锦慌了神,扑到战青城的身旁跪下,扯着他的衣袍泪流满面:“将军,将军请你看在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你救救我爹,救救我大哥……”
卿如玉拂开衣袍,面容沉冷:“安吉,将她送回东屋。省得在此丢人现眼。”
苏凤锦被安吉拉开又扑了过来,手硌在石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痕,那鲜红的血滴落在湿冷的雪地上,扎得战青城眼疼。
“将军,将军你救救我爹,我已经没有娘亲了,我不能连我爹也没有了,将军……”若是连爹也没有了,那么她又算什么?孤儿吗?
“拖走!”战青城将衣袖子自苏凤锦的手心里拽了出来,苏凤锦坐在雪地上,双眸呆滞。
那行刑的刽子手已经扯了拆字牌扔在地上,苏凤锦猛的回头,朝着苏正清扑过去。
苏正清叹了叹气,认命的将头搁在木桩上。
“都住手!圣旨到!!”录海握着圣旨从马上窜了过来,那骑马的技术可真不怎么样,一路颠簸着差点翻下了马,得亏战青城拉了一把。
录海领了指上了刑场,待众人跪下,这才打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谋逆一案乃苏正清、苏明央、赵阮诚指认,念其举报有功,特封苏正清从八品翰林院典薄,长子苏明央正七品大理寺左评事,赵阮诚复刑部侍郎一职,钦此。”录海收了圣旨,笑眯眯的瞧着众人。
苏正清头一个反应过来,拉了苏凤锦跪在刑部大呼谢主隆恩。
赵阮诚细细瞧着苏凤锦默了默,被松了绑,也谢了恩。
太子顾玄常扯了唇角冷笑:“好本事,哈哈哈哈,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本宫佩服。”
卿相父子倒不曾闹腾,跪在刑场安静得很。
苏凤锦扶着苏正清起身,高兴得很,一张苍白的脸霎时间便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苏正清任苏凤锦扶着,伙同苏明央离开了,苏凤锦回头看了眼赵阮诚,垂眸扶送她父亲回平安县。
无论如何,今儿这一关总算是过了。
战青城见苏凤锦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暗地里差浣纱拉出早备好的马车,送苏凤锦与苏正清回苏府去。
赵阮诚理了理衣袍,一旁候着的赵府诸人一窝蜂涌了上来,替赵阮诚穿上了暖和的衣,赵阮诚凝着战青城,意味深长:“赵某当真是托了将军的福。”
卿如玉瞪着赵阮诚,龇目欲烈:“赵大人,你这是话是什么意思!若是你无事,那我父亲与兄长也不该有事!父亲……”
云逸复又砸了一块令牌:“斩。”
刽子手手起刀落,卿府父子与太子以及一系列相关人员的脑袋便这么落了地,血在那刑场上涌出一层又一层,一时哭号声一大片,那血暖化了地面上的雪,又很快被寒冷的风凝结,一层一层的覆盖上去,那血鲜亮可怖。
因着卿府被查封了,战青城便另僻了一处空扎了棚子为卿氏父子做得灵堂,暮色深深时忆秋打清虚观里回来,她眼睛红红的来寻战青城,道是宋状元爷有请。
战青城便去了状元府。刚至大厅,宋仁义一个酒杯子便砸了过来,气得险些吐血:“战青城!你脑子被门挤了是不是!你记不记得你当初出征今上是怎么说的!如今你就因着苏府那两条微不足道的人命去做这样的蠢事!”
战青城慢条斯理的倒了杯酒,闷了一口,那冰冷的寒意漫上心头,他面容里透着几分疲惫:“什么时候状元爷也爱管闲事了。”
“呸!你以为小爷爱管你的闲事?朋友一场,我也不愿看见你将来落得个上刑场的下场!如今你偏自己不长眼往刀口子上撞!那苏氏没脑子,你也没脑子吗?她一求你你就什么都办了,她若是求着你去死,你去不去啊!”宋仁义险些气炸,抄了东西便砸,战青城倒也淡然,任着他砸,却总能不动声色的避开。
这模样,瞧着同生气的苏凤锦似的。
战青城煞有介事的摇了摇头:“不去,便是去,也要拉着她一起。”
“你,你当真是!你就不能看看我?学学我?身从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忆秋站在门口,瞧着那片纷飞的大雪,静默了一会儿,回头望向宋仁义:“爷,我出去一趟。”
战青城忽的想起太子临去前那些话,想来……她还是应该知道的,于是便将那话告诉了她,忆秋倒无甚变化,只闷闷的哦了一声,默默撑了一把散伞,提了些香烛纸钱与一壶酒便走了。
宋仁义烦燥的在子里头走来走去:“太子虽已经身首异处,但好歹是个太子,还用得着她去收尸体不成,一天到晚的,胳膊肘尽给我往外拐,你也是,如今你手里的兵权是真真正正的去了三分之一了,我看你战府到时候还能得瑟多久!你迟早被苏凤锦那弃……给祸害死!”
一旁伺候的安吉忽的想起当年之事。
当年战青城年十五出征,皇帝当时应允他,若得胜回朝,便允他三个愿望,但是每一个愿望都要以三分之一的实兵权来交换,虎符到底只是其中之一,实兵权那就不一样了,那是直接从战家军里头挪三分之一出来归皇帝亲掌了,若是整个战家军都移交出去,那么战府便没有什么可以同皇帝制衡的了,这后果……难说。
也难怪那时候云大人瞪着苏氏一副阴沉沉的模样,恨不能吞了她似的。
战青城垂眸默默饮着酒。
宋仁义忽的又凑了过去:“你不会真的要娶卿如玉吧?”
战青城闷了半壶酒,细想起苏凤锦临去前欢喜的面容,又觉心里头暖得紧。
“你还有脸笑?加上那卿如玉,你府中三妻三妾了吧?哦对,先前不知怎的还殁了一个,三妻两妾,要不你干脆多娶两,凑个三妻四妾得了?”宋仁义替他倒了盏酒,笑得贼兮兮的。
战青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我答应卿小公子,会照顾她。”
宋仁义换了张脸冷笑:“哼,你还在牢里答应那卿相会娶她作正妻,一辈子以她为尊,卿相就是看中你重承诺这一点,要不然哪那么容易松口放开苏府?”
战青城垂眸,转着手中青花瓷酒杯只觉这样的生活真真是烦燥得紧。
“此事不必再议。”战青城搁了酒盏起身,抬步走了出去。
外头正下着雪,于沉黑的夜里雪将整片大地折出一道昏暗的明光,宋仁义气急败坏:“你这就相当于将软肋公之于众了!若你不那么做,或许今上根本本会动苏府!可还记得那次在赵府生辰宴上我说有事找你。”
战青城回头瞧着他,面带狐疑:“怎么?”
“我现在还不大确定,你再给我些时日,我定能查出来,总之这段日子你先待苏氏冷淡一些!赵府原也是书香世家,赵老先生还任职国子监监丞,怎么可能闹出休妻那般严重的事,再者。我观苏氏性子温懦,却也知书达理,你难道就不觉奇怪?”
细细说来,确是奇怪。
宋仁义倒了盏茶,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战青城复又折了回去:“我查过赵府传出的与她有染那人,已经死了。不过,那人生前温厚老实,是赵府家生子,对赵府忠心耿耿,前些年因护着赵阮诚而瘸了一条腿,若传出那样的事来,着实怪异。”
宋仁义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就是太痴情,天下芳草何其多,你又何必将心思放在她一个人的身上,你若独宠于她,反倒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法上。莫说是兰馨了,待卿二小姐入了府,那两人若是合起伙来,苏氏一天一层皮都不够脱。她太弱了。”
战青城拧了拧眉,也觉颇有道理,饮了酒一番思量便走了。
安吉跟着战青城一道出了府,绕过那刑场时却见忆秋正跪在刑场上烧纸钱,那冷风吹得她衣袍微微翻卷,一头墨发显得有些凌乱。
战青城停了马,居高临下的瞧着她:“太子留了件东西给你,你去平安县寻凤锦,她自会给你。”
忆秋难得没有因凤锦的事儿跳起来同他吵闹,反倒福身谢了恩:“奴婢记下了。”
安吉目光怪异的瞧着她,好一会儿才同战青城道:“爷,这忆秋姑娘受的那闹子刺激了?小的可听说有段时间太子闹着要收了状元爷身旁的姑娘作妾,莫不是她?那段时间闹得还挺厉害,连今上都出动了。”大约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吧,太遥远了,记不大清了。
战青城扫了眼站在冷风中撑了一把大红油纸伞的忆秋,她面目并不悲伤,只是比往常明艳的姿态来,要沉默许多,瞧着倒只像个送行的,而不是心里装了情爱的那种撕心裂肺的不舍,忆秋这丫头,历来清朗,想来她也是知道她在做什么的,否则便去乱葬岗里头寻顾玄常了,而不是蹲在这儿撑把大红伞烧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