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是什么人,她是经过半世风雨的妇人,外头那些市井大事小事,她听得多也看得多。因此,她很清楚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倘若妇人失德,如果夫家不愿意休,也是可以请宗族出面休的。当然,必须证明这妇人私德有亏。而薛氏,恰恰占了这一条。
薛氏浑身颤抖,面无血色,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感到害怕,“这,这些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现在拿来做筏子,谁信啊?”
韩氏闻言,皮笑肉不笑,“陈芝麻烂谷子又如何?你屡教不改,最为可恶。单单这两年,你搜刮侄儿的钱财,就足够让陈家的族人不齿,何况当年你做的那些事情,但凡是个人,都看不过眼。若是你不信的话,我们尽管去公堂走一遭。到时候,在青天大老爷面前揉开了,掰碎了说,我倒不信,这偌大的京城,就没有说理的地儿。”
薛氏听了韩氏这席话,吞了吞口水。她是个乡下妇人,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陈进,其他的官,她都分不清哪个官大,哪个官小。一说起公堂,就足以让她生出十分怯意。“谁和你上公堂去?再说,你闲事也管的太宽了,这是我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糟老婆子出来逞威风。”
韩氏听到此话,就把目光投到了紫玉身上。紫玉淡淡一笑,“反正我也闲着,去公堂走一遭,也不是什么难事。”
薛氏哑口无言,她第一次意识到,民不与官斗这句话的含义。再怎么样,陈进都是一个官了,自己始终都是百姓,若是陈家的人真想拿捏自己,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侄媳妇,你可不能听信旁人的挑唆。那些人居心叵测,指不定暗地里打着什么腌臜主意也不一定。”
紫玉的睫毛微微颤动,随即,她的唇角绽开一抹淡淡的笑。“谁是谁非,公堂上就能见分晓,不知道婶娘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
“我不去。”薛氏并不傻,知道自己这一去,多半是凶多吉少。
“那就是了。”紫玉望着薛氏,眼里出现了一丝嘲讽。“你嘴上说有人挑唆,居心叵测,我给你机会,上公堂争辩去,为什么你不敢去?或者,我娘说的都是真的,你做贼心虚,所以不敢和我上公堂去,是不是?”去个出也。
薛氏看着眼神冰冷的紫玉,心一抖,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jrte。
紫玉掀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我当你是亲戚,敬你是长辈,才会一直给你机会改过。不过,若是你以为我是怕了你,那你就错了。莫说我现在是侯府的小姐,就是从侯府里出来的丫鬟,也不是你这种平头百姓能作践的。宰相门前还有七品官,何况是侯府?”
薛氏搬出陈府之后,就见识到京城的权贵是如何位高权重的。在京城地面上呆的人,若是没有一点背景,莫说是开店铺,就是做点小买卖,也是极为艰难的。陈进给了他们店铺做营生,他们平日里也是打着陈进的名号才能经营下去,若是没了陈进这个靠山,薛氏也清楚,那些地痞流氓肯定是打发不了。
一想到其中的利益牵扯,薛氏纵然满腹埋怨,也不敢再和紫玉硬碰硬,挤出一丝笑容,薛氏轻声道:“我给你陪个不是,这都是我的错,我眼皮子浅,见识浅薄,你别和我这种人一般见识。”
紫玉的眼皮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韩氏冷笑出声,“只怕这话,也是拿来哄人的吧,回头,指不定就不记得这一回事了。”
薛氏尴尬笑了笑,不知所措,今日,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一日,她从未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羞耻,当韩氏把这件事摊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她心里仅存的那点羞耻终于回来了。
紫玉并不想为难薛氏,她只是不喜欢被人敲诈的感觉。这年头,上门打秋风是寻常事情,只要薛氏没有那么贪得无厌,她还是可以施舍一点钱给二房的。
当然,这样的想法,紫玉是不会露出来的,她知道,薛氏这个人最不容易满足的。“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也不想做的太过。婶娘,你也活的这么大的岁数,我作为晚辈也不好说你什么。今个儿,我把丑话搁在前头,若是你再继续这样胡搅蛮缠的话,我不会给你一毫子的钱,相反,之前我夫君送出去的那些东西,我也会要回来。若是你不想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最好安分守己点比较好。”
这次,薛氏终于明白了,不管是韩氏还是紫玉,对自己的耐心已经用尽了,换句话说,她们对自己已经到了不容情的地步,一旦自己继续纠缠下去,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薛氏讪讪走了,紫玉见她走得狼狈,心里闪过一丝快意。
“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娘家。再不回去,这天都黑了。”韩氏提醒紫玉,怕紫玉因为薛氏的事情,反倒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紫玉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若不是韩氏提醒,她还真的忘记这一茬。等丫鬟搀扶韩氏离开的时候,紫玉望着韩氏的背影若有所思。
从一开始,韩氏接薛氏回来,就是想利用薛氏来对付自己,然后她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掌控陈府,后来,经过自己这一番闹腾,韩氏的算计打了水漂,这才让她半途中改了主意,不想利用薛氏来对付自己,反而和自己亲近起来。
从一开始,韩氏都在布局,可惜,薛氏压根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手里的枪。
今日,韩氏说出这番话,根本不是临时起意的。从她接回薛氏的那刻开始,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些借口了。等薛氏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她就可以用这招逼得薛氏就范,让薛氏退无可退。
老谋深算,说的就是韩氏这种人。薛氏算什么?在韩氏的眼里,是可有可无的棋子。而自己,若不是靠着苏绛唇,兴许就成为韩氏手下的另一枚棋子。想到其中的因果,紫玉就觉得心惊胆颤,后宅之地,真的是卧虎藏龙,不可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