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举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气得反而笑起来,就在这时,便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道:“小玉,又在这和谁拌嘴呢?”接着一个还穿着戏装的男子走出来,微微向金凤举和傅秋宁躬了一下身子,柔声道:“两位气度不凡雍容华贵,不知来咱们这贱地是有什么指教?”
金凤举微微一笑,昂然道:“适才在下与内子在台下,听贵班唱的黄梅戏还算是有些韵味。然而却与真正的黄梅戏有些差距,内子不才,有心指点一二,若是贵班自恃才艺过人,不肯听这指点,那也罢了,权当咱们没来这一趟。
那男子怔了一怔,再看看金凤举和傅秋宁的打扮,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凛,连忙换上了满脸笑容道:“原来如此,这黄梅戏虽然在万国文明会上大放光彩,然而民间不过都是有样学样,并未学到真正地精髓,既是夫人懂得此种门道,又肯纡尊降贵指点一二,咱们自是求之不得。”因就将人往棚子里让。
金凤举心想这话还像是一句人话,因看向那小女孩儿,却见她大张着嘴巴,然后那男子回头道:“小玉,快上茶来,上最好的茶,师傅藏得那块普洱茶砖你拿出来,放心,万事有我。”
“茶就不必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多呆,说几句就走。”金凤举摆手,傅秋宁见那男子脸上便有些尴尬,忙拉了拉金凤举的袖子,笑道:“说不定等下会口渴,那就有劳了。”
“哎,好。”那男子这才高兴起来。然后招呼其他人道:“快快快,就去台上说咱们这会儿有事,今儿提早结戏。让小五他们赶紧下来。”话音未落,早就有人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傅秋宁就听到外面一阵如潮水般的嘈杂声音,其中还有叫骂的,不由得有些担心道:“这样行吗?万一有人生气……”
“不妨事,都是些白听戏的。真正出钱的乃是云家,所以嚷嚷一阵子也就走了。老百姓比那些富贵人家可要好哄多了。”男人说完。便满脸的感慨之色,叹息道:“论理咱们干这一行的,无论何时也没有往外推观众的道理。只是如今机会难得。小五又是咱们台柱子,若不结戏,万万不能把他换下台来,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因此通融一下也无妨。就算云老爷知道了,也定然只有高兴地份儿。”
傅秋宁就知道这人八成是已经猜出了金凤举和自己的身份。因看台上匆匆冲下来几个人,这时代的戏子大多是男扮女装,然而看上去却不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丑陋,反而与泰国人妖差不多,看上去竟比女子还要貌美妩媚。至于唱戏的女孩儿,只在那些富贵人家的府里才能见着。
傅秋宁也知道自己这实在是不合规矩,刚刚是师的灵魂熊熊燃烧,自觉着黄梅戏的发展壮大,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会儿那股子热情冷却,却也知道自己这举动实在不合时宜,而金凤举能同意她过来这一趟,那就不单单是宠爱了,也说明他真正了解自己的心意,并且是真正地尊重爱护自己,才会这样做,一念及此,心中不由也感觉到了丝丝甜蜜。
于是便抓紧时间和这些人讲解了一些黄梅戏唱腔的知识和要领,又亲自为他们唱了几句,又让那个被叫做小五的男戏子将他们编的剧唱了几句来听,替他们改了一下,如此就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傅秋宁情知不能再多呆下去,这已是过格儿,因此就站起身道:“时候不早,我们要离开了。该教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只是不能亲自手把手的教你们,端看日后你们能领悟多少,唱成什么样了。”
说完,那些人自是感激不尽千恩万谢。一齐送金凤举和傅秋宁出了门,见他们渐渐走远,这些人脸上的〖兴〗奋犹未退去,此时那叫小玉的女孩儿才凑上前来,拉着先前温柔男子的衣袖道:“大……大哥,刚刚那位夫人唱得真好,莫非……莫非她是……”
“你这个笨蛋,现在才醒悟过来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牙尖嘴利了?若不是我无意间听见了你们的话,赶紧出来,这贵人就让你给挤兑跑了,哪里能让咱们受这样儿的好处,你看看你五哥〖兴〗奋成什么样子了?”
这里金凤举和傅秋宁在回程的路上也在闲话,金凤举就笑道:“你真是教人唱戏上了瘾,有那些歌舞姬教还不够,今儿竟然跑到这里来,可知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了,就连我也要受责备的。不过还好,我觉着那几个戏子的天分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叫小五的,他的唱腔原本就很好了,今儿你这一指点,说不定将来就能成为民间黄梅戏的第一人。”
傅秋宁过足了老师瘾,这时候也十分〖兴〗奋,点头道:“可不是?我只道当日我从皇家教坊司选出来的那些女孩子天分就很好了,谁知如今却着实看见了几个比她们天分还高的。只不过想到那么漂亮的人却都是男人扮的,这心里总是有些不得劲。”
金凤举叹了一声道:“入了这一行,还叫什么男人?咱们朝不兴男风,但唯有这些戏子,却是可以被那些富贵人家随意玩弄的。”一语未完,傅秋宁想起之前小玉的话,不由得黯然道:“莫非那个叫小五的,也是因为这个才被人骚扰?”
金凤举点头道:“想来是如此。我看着他倒有几分傲气,只是既入了这行,有傲气又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任人攀折……”不等说完,忽然想起傅秋宁心慈,不该让她知道这些龌龊黑暗的事,于是连忙住了……一边左右看着,忽见一个摊子上卖着些瓜子核桃栗子松子等干果,就忙岔开话题道:“看那些干果子,咱们去买些回去吃。”
“府里又不是没有。”傅秋宁听了他的话,果然就觉着意兴阑珊,这时候也就提不起兴趣,说完听金凤举道:“府里是府里,这外面买的自然滋味不同,你忘了,振翼和锋儿不都是爱吃外面的糖葫芦吗?”说完到底兴冲冲去买了几种,都用纸包包了,心满意足的抱在怀中。
回到马车那里,见傅秋宁的情绪始终不高,金凤举更加后悔,暗道都怪自己多嘴,早知道不说那句话不就好了?结果高高兴兴过来,难道竟还要扫兴的回去?正想着,忽然就听不远处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道:“他妈的,一个臭戏子罢了,竟然三番两次给脸不要脸,他打量着那云家少爷对他有意,就自高自大起来,却不知云少爷那样人物,能把他给放在眼里?今儿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回去唱。叫小五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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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举就觉着傅秋宁和自己交握着的手猛然间一紧,他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这件事看来就算不想管也要管了。于是叫过金明道:“你跟着那群人,他们大概是去云台班绑人的,你就和他们说,云台班已经被靖国公府包了下来,除了云家的戏,别人府里都不许去。”
金明答应着去了。这里金凤举便对傅秋宁道:“怪冷的,先上车吧,等一下金明大概就会回来。”
傅秋宁点点头,默然爬上马车,接着金凤举也坐了进来,看着那堆了几乎半车的东西笑道:“哟,这可真丰盛,拿回去给大家分了,必定都欢喜,正好还可以去老祖宗面前讲讲这半天经历,老人家是个好热闹的,即便不能亲来,听见咱们讲也必定高兴。
说完见傅秋宁也不接话,他不由得无奈道:“别担心了秋宁,我不是已经让金明过去了吗?听刚才那人的意思,这小五和云锦龙定是有些牵扯,我也就算是帮云家的忙,日后要云锦龙登门谢我呢。”
傅秋宁听见他这话,不由得诧异道:“那个云家的少爷你认识?”
“这话说得。”金凤举忍不住笑了:“云家是有名的大富商,那云锦龙也是和大哥哥一般的人物,生意甚至做到了。外,他们和朝中许多权贵交好,又是亲近荣亲王这一边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识?所以我说了,就当是帮帮他。”
傅秋宁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宽慰我,你放心,我没把自己当菩萨,想着能救人于水火。我只是担心你这样贸然派了金明过去,别把自己连累了。如今烈亲王得势,咱们都该小心谨慎才是,万一惹上了他们那边的人……”
“秋宁不要多想,虽然该小心谨慎,但如今不比过去那阵子。烈亲王纵得势,咱们也不能太窝囊。更何况,若是这事儿传扬开来,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觉着,这些年我有些太洁身自好了吗?人无完人,也该让人知道知道,我金凤举不是圣人,也有污点。你放心,这些事我都有分寸,若是不该帮的,就算他有十万分可怜的理由,我也不会这么贸然出手,你说你不是菩萨,我又岂是为了普度众生就连进退也不知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