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威拿出一份地图铺在了桌子上,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和一条线,整个像是一个向右九十度翻转的旦字。
那条竖线位于阿拉伯半岛靠近红海的一侧,是重要的地理分水岭,塞拉特山脉。把这个巨大的半岛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东面靠近红海的南北下场的沿海地带才是阿拉伯半岛最核心的区域,也就是汉志地区,这也是奥斯曼人在阿拉伯半岛上的汉志、也门两大行省,亦是其统治的核心。
而这片狭长区域内最重要的两个城市,就是天方教的两大圣地——麦加、麦地那。
相对比来说,塞拉特山脉以西的阿拉伯高原,或者叫内志高原上,充斥着沙漠地形,靠近波斯湾的沿海平原更是最恶劣的所在。高原之上只有一部分绿洲适宜人类生存,这也是帝国目前所开拓的重要区域。
帝国在阿拉伯半岛上势力范围的起点是位于波斯湾与阿拉伯海交界地区的马斯喀特港,然后向北探入波斯湾,向西北深入高原内部。
李君威制定的开拓规划其实特别的简单,那就是专门找奥斯曼帝国影响不到甚至不在意的边角、荒凉地带开拓,不去触碰那些人口稠密的地区。
但这与帝国的对外经济政策是相违背的,因为只有人口聚集的地方才是有效的市场。而阿拉伯半岛上那些边角地带,也无法养活太多的移民,所以连培育市场都做不到。帝国中枢的意见是,把向高原沙漠挺进,占领无用之地的计划停止或者部分停止,抽出那一部分资源来,经略南也门成为殖民地。
只不过李君华与李君威不同的是,他并不知道父亲李明勋穿越者的身份。自然也就不知道,也门是后世最穷的国家之一,而内志高原上诞生了最有富有的狗大户国家,沙漠上确实缺少资源,但是地底下却是有海量的石油。若不是为了石油,李君威怎么会致力于开拓内陆与波斯湾周边的贫弊之地呢?
“其实这已经不是阿拉伯地区的政策了,而是涉及帝国与奥斯曼的关系。”李君威缓和了一下语气,对两个兄弟介绍说道:“诚然,南也门地区比其他方向更有利润,但这种利润只是表面上的。
南也门最重要的资源其实就两个,一个是咖啡,这里是咖啡的原产地,在奥斯曼帝国内部,这里出产的咖啡也算是高端的。其二就是人口,可以用来收人头税。但南也门也有一个问题,虽然他们赶走了奥斯曼人,但却是处于部落的形态。这不是一个国家,想要把这里变成殖民地,就是帝国亲自下场去统治当地。
征服和统治一片这样的土地,所消耗的资源必然是海量,可以说,入不敷出。开心的是那些靠殖民和对外贸易的商人,而对帝国并不有利。而南也门那百十万人的市场也完全不能满足帝国商人的胃口,所以他们肯定会提出继续北上,这样就要去面对奥斯曼的两个行省,尤其是两个圣地,这会直接造成我们与奥斯曼的冲突。
其实我还是那个观点,最好的殖民地就是半殖民地。”
李君华其实也认识到这一点,曾经他也不服气,在湄公河三角洲和爪哇岛上试了试,征服那些土地不难,可是消耗太大了,统治成本也太高,还不如迫使当地的封建政权开国,或者建立殖民公司统治。
作为帝国的皇帝,李君华对于帝国的资源有着自己的分配认知,他一直有一个坚持,那就是与其把金钱投入到海外征服,去殖民那些不会有财政盈余的地方,还不如把这部分钱投入到国内建设,修一段铁路,建一座海港。
本质上,李君华并不想去开拓南也门,而是想从李君威这里知道,是否还要消耗那么多资源投入到阿拉伯半岛的荒漠之中。
李君威也认识到这一点,但是他准备装傻,因为只要公开讨论,就要向皇帝解释,为什么要在那些贫瘠之地投入那么多资源。而按照他与父亲李明勋的父子协定,一切关于父亲是穿越者的秘密只能由李君威一人持有。而在皇室第二代之中,则不能公开,第三个人,只能是李君威选定的,有资格继承这个秘密和太上皇理想的人。
虽然已经从海外归来,但是帝国的海外开拓事务和外交政策还是由李君威以理政王大臣的身份掌握。而在不能讨论这个问题的情况下,李君威只能选择另外一种方式,那就是解决问题。
“如果考虑地缘政治利益和军事优势,我们在南也门拥有一座亚丁港,并且排斥其他国家在此地拥有海军力量,做到这一点就足够了。但如果考虑经济利益的话,确实有些缺乏说服力。所以我的意思是,以南也门为筹码,与奥斯曼谈判,让其开放更多的区域给我们。”
李君威代表帝国与奥斯曼打了这么些年交道,成果是显著的。其中两个成果不容置疑,一个是苏伊士计划的有序开展。一个是维持了黑海海峡的自由通行。但其他方面,李君威做的也不错,奥斯曼已经对帝国进行有限开放,并且开放口岸越来越多。
帝国的商船可以进入黑海的伊斯坦布尔、爱琴海的士麦那、地中海的海法港、塞得港和亚历山大港,在红海上有苏伊士港,在波斯湾有巴士拉港,此外在巴尔干半岛上有也有四个口岸可以进入。曾经帝国商船可以进入汉志行省,但是因为一次外交危机而被迫中止。
倒不是奥斯曼有意刁难,而是帝国商人不太了解麦加地区对于天方教的意义,在宗教风俗上有所冲撞,被当地的豪强赶了出来。
“我可不认为帮助奥斯曼恢复在南也门的统治权,他们就会开放更多区域给我们。”林君弘提醒说道。
南也门处于奥斯曼帝国统治的末端,在整个十七世纪一直反抗奥斯曼的统治。当地的部族很能打,奥斯曼一直搞不定。如果得到帝国的协助,或许局面有所改善,但问题是,奥斯曼在这个时间节点是否有这种意愿。
与沙俄、哈布斯堡的战争远未结束,埃及地区的叛乱死灰复燃,奥斯曼帝国已经被疲惫了,顾不上马格里布地区被葡萄牙和热那亚进攻,连哥萨克在高加索一带建国都没有拿出任何表示。哪有资源去重新征服南也门呢?
李君威说道:“其实筹码还有很多,比如帮助其与沙俄、哈布斯堡实现停战,毕竟三方都已经竭尽全力,各国欠债太多,我们也没有油水可以再榨了,不如就此停了,让他们休养生息,过几年再打就是了。再比如,协助奥斯曼修筑铁路。”
“开放铁路出口权限?”李君华警惕起来,帝国对于新技术一向捂的很严。
“奥斯曼那种国家是学不走我们技术的。”李君威笑着说。
李君华摇摇头,说道:“还是再缓几年吧。”
这一点,李君威并不过多坚持,他说道:“其实我们对奥斯曼的国策应该明确,那就是在不涉及我们核心利益的情况下,不要与这个国家为敌。而我们的核心利益,目前来说只有苏伊士地区和黑海海峡通航权,其余的都是边边角角的东西。而我们应该进可能挑起奥斯曼与欧洲国家的战争,我们从中渔利。
相反,如果我们与奥斯曼冲突太多,得利的就是欧洲人。”
李君华对于李君威的回答还是非常满意的,因为按照这种方案,帝国只需要付出政治资源,就有很大可能得到奥斯曼帝国的更大范围的开放。而不用消耗真正的物质资源。而后者正是被李君华极度看重的。
帝国建立以来,一直在对外扩张,其中两次最大规模的扩张都是裕王主导的。
一次西征,打下了整个中亚和北亚,把边境线推到了乌拉尔山和黑海,让帝国拥有了直接接入欧洲的机会。而另外一次扩张就是美洲战略,不仅抢夺了所有的南美亚热带、温带地区,并且在大西洋上拥有了帝国的殖民地。
但是,帝国也随着这两次大规模的扩张有了幸福的烦恼,那就是需要投入资源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有些地方可以暂缓投入,比如智利地区,到现在也没有官方组织的移民团抵达那里,但是有些地方则是必须帝国官方引导发展。比如北美东海岸的大西洋城,帝国的大西洋舰队驻地,直接可以影响西欧的军事重镇。再比如巴拿马地峡,是沟通两大洋的交通要道。
而随着理藩院和行政总院越发的分立,在大陆方向上,也有了乌城地区需要大规模的投入。苏伊士地区也是一个无底洞。
所以,帝国的对外资源有些捉襟见肘,而国内的发展同样被皇帝看重。
而一切的物质筹集,不过是两条路,开源节流,所以皇帝才把眼光看向了帝国海外的一些次要地区,想要把这些地区投入的资源集中起来,去保关键位置。
但显然,李君华针对波斯湾、阿拉伯的计策被李君威巧妙的化解了。
既然李君威有如此多的谋略,奥斯曼这个难题自然被皇帝踢给了他,而李君威也很快决定,与奥斯曼帝国的使者进行正式的会面。
其实在李君威看来,这种会面完全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在这个信息传递仍然需要通报船的时代,奥斯曼帝国与沙俄、哈布斯堡的谈判地点肯定不能定在申京。而西津才是合适的地点,此番奥斯曼帝国派遣使者前来,其实还是想要知道帝国的态度和在这次和谈之中要扮演角色。
这也不怪奥斯曼人多心,实在是这种亏他们再也吃不起了。
早在三年前,奥斯曼人就与打了十几年的哈布斯堡王朝谈判,想要结束战争,结果,李君威插了一手,撺掇沙俄加入战争,一下把战争的烈度提高到了新的维度。
哈布斯堡原本已经打不下去了,但是看到沙俄在战争初期节节胜利,担心被沙俄占了便宜,因此被迫再次参战。紧接着,威尼斯加入战争,而荷兰等国也把手伸进去埃及地区。
所以这一次,奥斯曼人学聪明了,先和帝国建立起共识,再与敌人进行谈判。
而且与其父亲法佐当初选择了极限施压,迫使帝国在战争之中支持帝国方面不同。这一次,奥斯曼使者阿马尔选择了诚恳的交谈。
上一次,法佐派遣舰船强行检查帝国通航黑海海峡的船只,并且有意暂停了苏伊士运河,李君威的回应就是让沙俄参战,挑起更大规模的战争。
这一次,阿马尔直接表示,帝国船只在黑海海峡拥有合法的通航权,而苏伊士地区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并且是共同利益区域。这无疑得到了帝国的好感,而且,这些话,阿马尔并非是在与李君威会谈的时候说的,而是在会谈之前,接受几家帝国报纸采访的时候公开说的。
虽然李君威认可阿马尔的这种坦诚,但也出现了乐极生悲,他竟然忽视了阿马尔的一个缺点,那就是大嘴巴,而这也给帝国招惹了很多的是非。
之所以阿马尔如此娴熟的利用帝国的政策规则和手段,之所以他的汉语如此精熟,是因为阿马尔有在帝国留学的经历,其中在槟城大学就呆了六年时间。
而阿马尔得到的回报也很充足,帝国官方公开赞赏其风度和外交素养,这为阿马尔在国内培养威望非常重要。实际上,科普鲁律家族已经建立起了对奥斯曼的威权统治,阿马尔的父亲法佐已经是奥斯曼帝国唯一的主宰。苏丹事实上成为了傀儡,而法佐显然想把这种权利传承下去,二十七岁的阿马尔或许就是法佐培养的接班人。
帝国愿意调停奥斯曼与各方敌人达成和平是阿马尔此行的主要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而在阿拉伯半岛上的合作,则是锦上添花,只不过帝国对势力范围的要求实在也不是他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