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塘与梦昭如此亲密……孙梦昭竟是寒塘的妻子!
文依心跳不已,虽然一切已晚,还是忍不住向着寒池露出询问神色,但见他目光平常,正在斟酒。
“皇上恕罪,只因我生性散漫,一应花草之事只喜欢随生随长,随枯随落,拙荆一片为我心意,却扰了皇上雅兴,还请恕罪。”寒塘笑道。
“这有何罪?不过随口说说罢了,自然生发乃是天择,更何况如此更显得夫妻志趣相投,互爱互敬,羡煞旁人啊。刚才说不出哪里不妥有些郁郁,现在被庄主夫人一语道破,颇为爽利,看来夫人也是性情中人,不枉孙老堂主英雄一世。”孟绍濂笑道,“那就请夫人屏退婢女,亲自为我三人斟酒如何?”
孙梦昭俏然一笑,甚是甜美可人:“听闻皇后娘娘天姿国色,与吾皇伉俪情深,那才是神仙眷侣,皇上怎得拿梦昭取笑?”
孟绍濂笑道:“皇后确是如此,可朕夸奖庄主夫妇也是真心的,许夫人莫要见怪才是。”
“民女不敢。”梦昭亦笑道。随即屏退侍女,亲自为三人斟酒,三人也是频频相敬,一时谈笑风生。
酒过三巡,三人都似有些薄醉,只以建中王孟绍泠生平为乐说笑,孟绍濂与寒塘所谈甚多,寒池只在默默饮酒,每每二人谈到高兴处,三人便举杯共饮。
月色清美,云峰微斜,不知何时,孙梦昭已被寒塘拉着坐在身边,也是饮了两杯,想是不胜酒力添了风韵,偶尔轻贴寒塘肩膀,寒塘低声相问,轻声安慰。
梦昭微醉,与寒塘低声说着什么,一时倒酒便不及,周围也没有侍女在侧,寒池便提壶来为皇上倒酒,壶嘴处酒光泛起,孟绍濂忽伸手取走桌上酒杯,眼见酒便落在桌上,寒池眼疾手快,将酒壶凭空提正,连已出壶的水柱也被寒池以内力吸回。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寒塘文依梦昭皆是一惊。
孟绍濂看着许寒池,目光有一瞬间的冷峻,随即恢复礼遇友善,月光下让人只觉得是自己花了眼。
孟绍濂笑道:“我只道许庄主爱妻心切,却不知朕的六十万禁军统领,许寒池许大人才是真正的痴心人啊,连倒酒这样的小事,也不愿烦累……”说罢目光转向一边的顾文依。
寒池持壶笑而不语,也望向文依。
文依本来还处在震惊中,见大家都在看她,心瞬间提了上来。
孙梦昭乍听之下,酒都醒了五分,昨日庄上叙话,皇上提及七凰楼中遇到当年红颜知己顾文依,欲带回宫中,为何今日……不禁望着身边寒塘,寒塘却看着寒池,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道:“寒池,还是让梦昭来倒酒吧。”
寒池对着孟绍濂的眼光不闪不避,一贯的疏离与沉静:“寒塘,梦昭不胜酒力,着人倒些茶来吧。”说罢走向文依,轻声道:“好些了吗?”
文依着实不知怎样应对眼前之事,只得随着寒池道:“好些了。”
“可倒得酒?”寒池声音温暖有力。
“还……还是我来吧。”事情来得突然,青宁本能地想替文依挡下,也是替寒池挡下,可能也有为着孟绍濂,自己一时说不清,只是伸手想去接酒壶。
“可以的。”文依快一步接过寒池手中的酒壶,稳步走向孟绍濂。微风拂过,桃花酿酒如其名,淡粉色的酒汁透着桃花香,月夜下妙不可言,玉枕壶在文依白皙的手上几乎辨不出壶身与手的边界。
酒落于杯中,即满即停,孟绍濂也未道谢,扬手倾入口中,再举向文依面前。文依再次斟下,孟绍濂再饮,如此往复,一壶酒竟然已半滴不剩。
喝完最后一杯,寒塘忙起身相劝:“夜色已深,酒已尽兴,皇上还请就寝吧,若为风露所欺,草民实在担待不起。”
孟绍濂并未理会寒塘,只是摆了摆手,向文依道:“文依姑娘头上的玉簪很是特别,和田籽玉,古拙朴雅。”
文依放下酒壶,正欲答话,却见寒池道:“皇上过奖了,此簪是微臣所赠。文依十五岁生辰之时,寒池寻得此料,亲自雕刻,雕得不好,让皇上见笑了。”
孟绍濂微抿眼光,道:“可否给朕细观?”
文依略迟疑,随即伸手将簪子拿下,递予绍濂。
“果然相得益彰……”孟绍濂仔细打量了簪子,半晌笑道,说罢起身,已是酒醉,直晃了起来,身前唯文依最近,忙伸手扶住,忽觉暖意顿生,孟绍濂已在拢袖之中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文依欲抽出,却被抓得更紧,未免众人看到,只得忍耐。
月色下,寒池脸上线条骤然绷紧。
寒塘忙道:“皇上还是早些安歇吧,明日还要启程回京,来日方长,待所期之事得以成就,草民与寒池定当陪皇上痛饮,一醉方休。”
半晌,孟绍濂于拢袖中轻轻放开文依的手,笑道:“想来近日劳累,今日真是不胜酒力,才几杯而已,就已经醉了,也罢,来日我们君臣再叙。”说着便向外走了几步,想了想道:“庄上可有精通医术者?”
寒塘忙道:“皇上可是龙体抱恙?我这就着人去行馆请御医,庄上的医生都粗陋得很,不得服侍皇上。”
孟绍濂道:“不必了,那日碰破了一个小伤口,朕自带了药,只是不想让侍卫和伺候的婢女看到,传到太后和皇后耳朵里,又要大惊小怪了。”
“民女略通医术。”文依忽然出声道。
“哦,那就劳烦文依姑娘了。”孟绍濂笑道。
“不敢……”刚刚扶着孟绍濂时,感觉孟绍濂在自己手背之上写下了跟我来三个字,此时只得应声道。
看到众人皆向西溪亭外走去,高航已率领众护卫赶来,一路由寒塘带着来到为皇帝准备的院落前。许氏兄弟皆未进入,有侍女上来扶住皇帝,文依也随着进去了。
烛影暗淡,桃花酿后力甚强,孟绍濂已是酒醉,由着侍女服侍更换寝衣后,文依才随侍女进入卧室。
打开备好的缠丝金花梨药箱,拿出玉明驹在灯下细细研开,就有在旁侍女来协助文依,孟绍濂挥手道:“出去。”侍女忙低头退下,带上房门。
屋里只剩孟绍濂和文依。
孟绍濂是喝得太多,想要自己起身,却微微晃动,文依只得将药放在床沿,伸手来扶他,却被孟绍濂一把拉住,似含混呓语般:“劳烦了,不能让别人看到我的伤。”
“皇上是为了救文依才受此重伤的,不要这样说。”文依道。
“文依,为何不告诉朕……你是许统领钟爱之人,为何不早告诉朕?”
文依实在不知怎样回答,相见之时皇帝急着表露心迹,若说自己已有钟情之人,岂不是陷寒池于险地,帝王之心,有谁可测……文依暗苦,便道:“皇上请躺下,伤在背上吧?”
孟绍濂点头。
寝衣褪下,烛光下孟绍濂精健的背上,一道三寸长的暗红色刀口簇簇而跳,文依心中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青宁口中孟绍濂为自己取血髓划出的大刀口,果然刀口深重,文依有一时间的无措。
玉明驹白色的粉末和着白及熬出的汤汁调成药膏,文依一点点均匀涂抹在伤口上,再以白色绷带缠于周身,才帮孟绍濂将寝衣穿上。欲退出。
孟绍濂尚在醉中,犹自言语:“文依……文依……别走。”
文依已走到门口,以为孟绍濂醒来喊自己,忙回身,见孟绍濂并没有醒来,锦被却被踢开。
不是不感动,文依在见到伤口之后,便一直处在震撼与感动之中,眼前的人是天下之主,平日里有着让人不敢仰视的威严,却在此刻酒醉沉郁。
文依回身走至床前,将锦被盖好,定一定神,道:“药已敷好,文依告退。陛下伤势渐愈,再换一次药便是沾水也无妨了,只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再不可如今日般饮酒。”说罢转身离开,在没见到寒池之前,他不能和孟绍濂说得太多。
烛光之下,孟绍濂背对着房门,慢慢睁开双眼……
走出房门,文依深深吸了一口气,宁静的院落里侍女和护卫们已经井然有序地安插好了,高航在院门外站立,见文依出来,便走上前来,道:“皇上吩咐我,护送姑娘回房,姑娘请。”
文依点头,随高航来走出皇帝下榻的院落,没走几步便是一个小小的所在,离孟绍濂的院子极近,几乎是相顾可见,文依略皱眉,也只得进入。
高航道:“还请姑娘早些歇息,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京了。”
文依点头,道:“劳烦高武卫,青宁呢?”
“青宁姑娘已在房中。”高航道。
文依道过谢,推门走了进去。
青宁果迎了上来,见文依略显疲劳,发丝有些凌乱,本来想问的话,都咽了下去,只得忍着。
文依笑道:“若是不让你问,会不会憋出内伤”
“会憋死。”青宁道。
“现在不行……待明日马车之上有车辇杂音,我再与你说。”文依低声道,“你现在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青宁睁大眼睛。
更色深沉,天若蓝绒铺展,云衔山庄已经撤去白日披彩的繁饰,恢复了如水墨般清淡的轩阁,只有明黄布幔挂在正厅,显示着今晚天家下榻的郑重,云衔山庄里外三层被包了个密不透风,几乎每过片刻便有9人一组的侍卫经过,大内高手身手都是了得,走起路来,轻快整齐,却毫无声息。
文依的房间窗棂微亮,想是睡不着,文依只拿了书,慢慢翻了起来,一页一页,不徐不紧,意态娴雅,时而青宁的身影出现在光晕里,倒茶或者披衣,时间久了,青宁困了,便见西边房中的灯光熄灭,只留文依一人在静静翻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