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听得肖未央的哨子兵已经露头,众人心中具是一凛。
蒋溥不是江湖中人,对肖未央其人当然不甚了解,看大家神情严肃,而且寒池未在队中,终究是读书人,便有些害怕,忙问葛庭道:“葛侠士,许统领什么时候回来?还有,肖未央是什么人?”
葛庭知蒋溥紧张,此次出使蒋溥一届文人也是将头提在手里的,实在也是可敬佩之人,便温言道:“我知道蒋大人担心一干弟兄安危,前面不远就是驿站了。一般哨子兵露头,肖未央大队还在半个时辰路程以外,咱们快些脚程,只要天黑之前不和他们遭遇,到了驿站就安全了。”
原来罗敷岭驿站因建在两国交界之处的戈壁之上,所以独立起了围墙,为防范风沙,筑得十分坚固,远观颇似一座小城,是退守的好地方。
见葛庭没有言及寒池,蒋溥也不再问,连连催促队伍快走。
一日里连饭都是行军图中边走边吃,又经历烈日炎炎,很多人已经开始有受热的迹象,且队伍中多有马匹不惯砂砾之路,一脚踩进沙鼠挖的小洞中,伤了马蹄,队伍不由得慢了下来。
葛庭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露出端倪,神情自若,偶和莫妃叽咕两句。
可是队中吴妄、韩毅和老董都是经年泡在江湖的人,知情况紧急,便对葛庭道:“此时离日落也不过还有一个时辰,以现在的行进速度,我们很难在日落前到达驿站,一旦太阳下山,驿站便要封门,任是谁也不得打开站门放行。”
韩毅锁眉对葛庭道:“咱们若是在城墙外迎战肖未央,怕是凶多吉少,现在寒池和莫臣不知情况如何,咱们必须要保证队伍的安全。不如你带着队伍前行,我带10个人留下来,拖住肖未央。”
“若是你一个人不带,也许还能脱身,带10个人,那无异于寻死,你不会不知道?”葛庭道。
韩毅轻松一笑:“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死了,拖得一时算一时,等打不过了,我再跑呗。”
葛庭深深看了韩毅一眼:“我从没见你跑过。”
韩毅哈哈大笑:“难怪莫妃说你婆婆妈妈,我这么大道行的人,什么都让你这小子见着,我还混个屁。”说罢头也不回,点了10余精兵,绝尘而去。
葛庭稍作打望,回身道:“蒋大人,我们需要全速前进,赶在日落进入驿站。”
“好!”蒋溥道,“命令队伍全速前进。”
戈壁落日,满目蒸腾,一日暑气全部淤积起来,仿佛整个戈壁就是一团未开蒙的混沌,其间焖烦燥热,要将万物蒸熟,酷热的风卷砂砾袭来,让人丧失向前的意志。
一队人马用他们最大的毅力与耐心全速前进中,仍是走不了多快。
韩毅带着10几个人往回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了隐匿在黄杨林里的一前一后两个哨子兵。
哨子兵一般都是身材精瘦,极好隐匿的人,加上树林里枝叶翻动,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韩毅也只当未发现他二人,继续向前,待走出一段距离后,停留在树梢的两个哨子兵轻轻跃走,向着出使队伍方向疾掠而去。
他们去后,韩毅忽然催马进了道边的黄杨林。
跟随的十几个人也是兵部好手,见韩毅策马进了林子,不敢迟疑,顷刻鱼贯而入,很快被林木悄无声息地掩映起来。
约半盏茶功夫,便又有一哨子兵赶到,纵身进了林子,东摸西看一番,不一会儿。似从前面的哨子兵隐身之处拿了什么放在怀里,飞身出了林子,疾驰往回。
便有兵部一叫做张之未的兵士要起身去追,被韩毅一把按住,摇头示意他不要动。
果然不多时,刚才奔走的哨子兵又回来了,这次他东看西看,确定果然安全之后,才从接头地点拿出一个小木桶,揣入怀中,上马狂奔。
哨子兵没奔出几步,只听嗖的一声,已被韩毅一镖打中肩胛,痛叫一声落地。张之未忙带人将他制住,从怀中取出木桶……。
可是……木桶打开来竟是一张白纸……
众人面面相觑。
张之未对着倒在地上的哨子兵道:“说,为何是白纸,你传递的是什么消息?”
哨子兵躺在地上,口中发出“嗷嗷”之声,并不回答。
“快说!不然送你上西天。”张之未道。
“嗷嗷……”又是两声。
张之未气急,用枪在他腿上戳了两下,顿时血流如注。
“嗷嗷”之声更胜,只是半句人话也没有。
韩毅俯身下来,伸手探了一下哨子兵的脖颈,只觉此人脉息浮躁异常,又看了看流血的伤口,起身道:“他中了狼人符,说不出话来了。”
众人都是满脸诧异,狼人符是什么?从未听说过。
韩毅见众人不解,便道:“狼人符说白了就是一种控制人心智的□□,吃下这种药后,体内潜能爆发,人会变得异常敏锐凶狠,作起战来皆是群攻,且只攻不守,便如群狼一般,不死不休。当然中毒之人也再不能说人的语言,只能如狼般嚎叫,故名狼人符。”
众人听罢毛骨悚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张之未是个极年轻的人,却是此时除韩毅以外表现得最冷静的。
他伸手拿过韩毅手中的白纸仔细看了看,面露喜色道:“这是拓印的。”说着便将白纸铺在哨子兵流血的腿上,果然,字迹缓缓显露出来。
韩毅看着张之未,眼光微咪,随即道:“上面写的什么?”
“半磨,一路,韩。”张之未道。
“半个时辰,10个人,韩毅。”韩毅道。这是道上的话,韩毅自然熟识。
“韩大侠,咱们现在要怎么办?”一人道。
韩毅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向哨子兵腿上撒了些白色药粉,血即刻凝住:“找支蒺藜,重新刮花他的腿,让他回去。”
说罢竟从怀中拿出一只和哨子兵用以传递消息一模一样的小木桶来。
“韩大侠,怎么能让他回去?放他回去不会泄密吗?”一人道。
“被狼人符控制的人,不会言语,神志不清也写不了字,一举一动不过是长期养成的习惯,这个哨子兵刚才一来一回看似掩人耳目,其实不过是训练的结果。”韩毅道。
张之未已寻来戈壁常见的刺蒺藜,在哨子兵的腿上来会刮了数遍,让他的腿看似就像被蒺藜藤子扳倒刮花了一样。
哨子兵不可避免地嗷嗷叫了几声,但是一看见张之未手里的小木桶便两眼冒光,拖着伤腿,一把将小桶抢夺在手,骑在马上飞奔而去。
10几人里年纪略大者,见哨子兵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被狼人符控制,虽然知道疼,但见了任务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想及他们其实原本不过是普通人,不由得心生怜悯,连连叹气。
韩毅回身肃然道:“若是一会儿我们遇到肖未央,切记不可生怜悯之心,他的狼人队伍中也许还有孩童,若是你生出怜悯,那么……必死无疑。”说罢,上马前行。
韩毅本是随和爱玩笑的人,此时忽然面露冷峻,众人都知他不是玩笑,便忙称是,上马紧紧跟随而去。
张之未紧跟在韩毅身后,问道:“韩大侠,你木桶里的纸条上写的什么?”
韩毅一边疾驰,边道:“你猜猜看。”
张之未寻思了一下,道:“半磨,一路,韩。”
韩毅心中一惊,不禁细细打量身边这个20岁不到的少年,却未知可否,依然前行。
“为什么?”韩毅道。
“我猜这是韩大侠之前就准备好的,半个时辰合情合理,若时间短,肖未央就会着急赶上,若长则会拼命追赶,唯独半个时辰是保持距离在日落之前就能赶上队伍的正好时间,10几个人肖未央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其中又有韩大侠,他又会因为有所忌惮,而做些准备,就会耽误一些时间,所以我猜是这样。”张之未道。
韩毅淡然一笑。
张之未猜得没错,只是他没有想到,肖未央对自己根本就不会忌惮,自己此去不过拼得一时是一时,至于自己为什么事先准备了这个桶,是因为——他从来不屑于说谎。
看着张之未年轻的脸,韩毅忽然之间有些后悔,或许不该带他走这一程不归路。
正思索间,前方已然是一片开阔地,其实茫茫戈壁没有什么不开阔之说,只是或茂盛或残破的黄杨,每每形单影只矗立其上,总是碍着眼,眼前的说是开阔地,就是10几亩地上光秃秃,寸草不生而已。
韩毅打量了一下,道:“你们几个杀一匹马,拖着向北去。”走到马血干了为止,你们就去追赶出使队伍吧,张之未,这事交由你负责。”
张之未一愣,随即道:“是。”说着便领着几个人宰了一匹马拖着向北而去。
待他们走远,韩毅对剩下的8个人道:“中了狼人符的人嗜血,一会儿谁负了伤不必恋战,向南疾走便是。”
“韩大侠也太瞧不起我们了,此次出使之前,我们便接到皇上亲谕,必是要听从许统领调遣,誓死护送许统领抵达那木措赫的。韩大侠可能不知道,出使令中虽说我们皆出自兵部,其实我们全是禁卫军的人。现在韩大侠带着我们迎这第一仗,那是兄弟们的荣耀,为何要逃?”众人纷纷道。
韩毅微笑抱拳:“韩某怎敢小瞧各位,咱们逃不是怯阵,此行目的是要将狼人们引走,最大程度偏离出使队伍的行动方向。肖未央老谋深算,咱们若是硬拼,那就是鸡蛋碰石头,倒时连咱们的黄子都要掉出来了。”韩毅说罢哈哈笑起来,众人也都跟着大笑,一时间本来笼罩的死亡气味竟奇怪地轻松起来。
有腥风从东面刮来……影影绰绰般地躲闪着,似有似无。
众人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