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城外,血旗骑军与幽州胡骑沙场对决,重骑兵首露峥嵘。没人能正面硬挡冲锋中的重装铁骑,幽州胡骑也不能。他们骄傲惯了,而今首次面对从未见过的重骑撞法,感受到难以抵抗的威力,反而更加不知变通,只能义无反顾的,一如既往的,奋不顾身的呐喊,冲杀,直至极其无辜的再被撞飞。
“嗖嗖嗖嗖...”“咻咻咻咻...”既然胡骑不知所措,既然重骑兵在前方势不可挡,那么,紧跟重骑兵之后的血旗轻骑们,就无需傻叉的提着马刀干瞪眼了,投枪、弓箭乃至连弩,就隔着重骑向前招呼吧。恰似后世的经典战法,坦克在前方横冲直撞,步兵在后方乒乓打枪,直叫可怜的胡骑们哭爹叫娘。
“砰!”一名身着铁甲的胡骑又是镫里藏身又是铁板桥,总算闪过了两根骑枪的攻杀,可当他重新坐起,凶神恶煞的就欲逼近并斩杀一名重骑的时候,斜刺里却冒出一杆骑枪,将其扫落下马,继而在重骑铁蹄下化为肉泥。
这位胡骑正是鲜卑千夫长富勒,凭借与血旗军的仇恨,战前他有幸夺得了首发前驱的位置,此刻却成了第一个被撞死踩死的胡骑千夫长,堪称壮志未酬身先死。而将之击落马下的,正是担任中路重骑刀尖的纪铁,经年磨砺下来,天赋异禀的他已然踏入一流武将的境地,远胜常人的膂力令他将粗长笨重的骑枪使得更像是任意甩动的鱼竿。
“重骑!”战到爽处,纪铁高声大吼道。
“战无不胜!”回应纪铁的,是分处三路充当大军锋刃的六百重骑麾下,整齐的呐喊震天山响,将胡骑落马的惨叫淹没。在这排山倒海,天崩地裂般的攻势之下,胡骑一排接一排的被那势不可挡的钢铁洪流冲击撞飞,仿佛纸糊泥捏一般不堪一击!
段文鸯的心在颤抖,这些铁甲重骑的冲击力太强了,可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他已别无选择,只能凭借自家胡骑的血肉来硬抗这些重骑。好在,六百重骑分摊在整个战场横截面,仅能达到五排的厚度,就不信他们端着超大号骑枪,撞击再撞击真还累不死!
段文鸯的眼光的确够毒,渐渐的,或骑枪折断,或挂上尸体,或骑士疲累,在一个个胡骑的濒死挣扎中,一个个重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弃掉了骑枪,继而配上马刀换入阵中其他重骑的身后,直至最后一排的重骑也失去了骑枪。
只不过,此刻的血旗骑军也已几无伤损的闯到了胡骑骑阵的中段,闯到了段文鸯的近前。而之前的那些胡骑,除了本居阵型两侧且心思活络的一小撮得以闪避,苟存于三路军阵的夹缝,余者皆已成了地上的血泥。
“大鲜卑勇士们,杀啊!杀纪贼啊!”吼着自己都极度怀疑的口号,段文鸯率着五百铁甲亲兵,紧随胡骑军阵,依旧指挥着胡骑悍然迎向重骑。
“莫纠缠,向前凿穿!碾压这帮贼厮鸟!”不知何时,一身重铠的纪铁已经换上门板也似的陌刀,乘骑他那匹具装千里驹,再次冲至阵前,他一边怒吼,一边挥刀劈翻一名正应其峰的铁甲胡骑。身后重骑则紧紧跟随,人借马力,热刀切牛油般杀入鲜卑亲兵的骑队。
必须说,重骑兵是一种优势与劣势均很突出的兵种,冲击力与防御力一流,但灵活与耐久则是负一流。失去更利攻击的骑枪,挥舞马刀的他们可没几人像纪铁那般挥洒自如,未免显得笨拙,更不敢牺牲冲击力来出第二刀纠缠,是以破阵依旧,杀伤却大不如前。
反观这时的胡骑,他们确实很猛很善战,段文鸯的铁甲亲兵更甚,但是,得以贴近重骑砍杀的他们,手中弯刀砍上重骑铁甲却根本无济于事。身穿厚钢鳞甲再加一件索子甲,重骑们全身上下就留了两个眼睛,以及口鼻处的几个换气小孔,简直就是全身包在钢铁罐头里,防御的比乌龟还要乌龟。
不但杀不了重骑兵,胡骑一样也杀不掉重骑兵的战马!对付重骑,再锋利的刀枪都没有用,这个时候最有用的武器其实是钢鞭、铜锏、钉头锤、狼牙棒、铁骨朵这些重钝兵才行。可是,能在马上用这些钝兵的,都是天生膂力过人的将士,这样的人百里挑一,现场可不多。
于是,在彼此无奈的气氛中,除了正应其锋的胡骑依旧被重骑兵撞翻踩踏,越来越多的胡骑通过招架避让,却从重骑缝隙中与之擦肩而过,杀向其后的苍狼营轻骑,哥惹不起总躲得起吧,只是,血旗轻骑就真的好惹吗?
“咔嚓!”一名漏过重骑的胡骑亲兵,一脸狰狞的砍向迎面而来的一名苍狼骑,碰撞间正欲换个角度再回撩一刀,却觉手中一轻,定眼看去,自个手中的钢刀却仅剩了半截。然后,他觉得脖子一凉,却是对手的回撩一刀到了。
“咔嚓!”“咔嚓!”“咔嚓...”坑憋的可不仅那亲兵一人,汉胡交汇处接二连三传来类似声响。还是兵甲之利,胡骑的钢刀与重骑乃至血旗轻骑的鹰翅马刀屡次劈砍之后,开始大面积的出现折断!
“杀啊,不能叫功劳都被重骑给抢了啊!”中路阵中,刘灵长刀斜斩,将一名胡骑劈为两段,继而发出一声咆哮,带着直属屯亲兵,紧跟重骑之后,杀向好不容易漏过重骑碾压的胡骑。看架势,显因刚才在重骑后面吃灰给憋坏了。
“杀啊!”苍狼轻骑们同样被重骑刺激得战意昂扬。他们本就千里转战,汉胡混杂,战力丝毫不亚胡骑,更兼以完整阵势冲杀被重骑梳得散乱,又不时断刃的胡骑,场面依旧是一面倒。
“杀啊!大鲜卑勇士绝不言败!”段文鸯身前的亲兵已经没了,他持起长柄铁槊,丝毫不让的带着身后亲兵,义无反顾的杀向了迎面而来的重骑。风在头顶呼啸,马在耳边嘶鸣,明晃晃的刀枪在身边挥舞,他满脑的却都是热血,他是数一数二的鲜卑勇士,绝不能败,不能给辽西鲜卑带来耻辱,哪怕战死!
“劈脑袋!”第一个迎向段文鸯的正是纪铁,他大喝一声,也不理段文鸯刺来的铁槊,只管将陌刀罩头劈下。管你几路来,他只当头去,左右他兵器够长,又一身重铠防护,可不怕与人两败俱伤。
“铛!”一声金铁交鸣,却是段文鸯紧急变招,横起槊杆,一招举火烧天式硬接了纪铁这一刀。双方虽皆宝甲护身,但击胸与砸头的效果却是迥异,他可不愿连个同归于尽都混不着。只是,这一招架却令段文鸯叫苦不迭,他也算颇有臂力,以勇悍见长,仍被纪铁这一刀震得双臂发麻,虎口都要裂了。
“鬼剔牙...掏耳朵...”可不待段文鸯回过劲来,纪铁却又毫不停歇的一削一撩,接连两刀用的简直熟得不能再熟。
我躲!所幸段文鸯也非凡人,武力同样一流水准,战场经验更是丰富,下意识就是一记铁板桥,鼻子紧贴大刀片子给躲了过去。继而直身欲起,刀光再现,好一个段文鸯,千钧一发间再一次铁板桥,腹肌好险没当场抽筋,总算以一个头盔与半块头皮的代价,再次躲过一劫。
“卧槽!你这贼厮鸟有两下子嘛,算了,老子这会忙,下次再取你性命!”纪铁不无遗憾的抱怨一句,抡刀继续向前杀去。他是重骑箭头,不能耽搁了重骑冲势,这也是重骑的一条铁律,不能停下,停下就成了活靶子呆头鹅,成了任由别个调戏的铁疙瘩。
“卧槽,你...”段文鸯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可回骂到一半,便迎来了下一重骑的马刀。再次艰难的避过,他总算回过劲来,扬起铁槊就砸向了第三名重骑的铁脑袋。
砰的一声,那名重骑远非段文鸯对手,闪避不及,当即头盔内凹,脖子一歪,马刀落地,显是不活了,可其身体本被缚于战马,依旧随着战马前冲不停,直令段文鸯一个激灵,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没有生命的铁铸傀儡作战。
第四个,第五个,段文鸯再度发威,又击杀了两名重骑,总算凿开了一个重骑阵型的缺口,却也双臂发麻,正鼓起勇气,欲率亲兵冲杀轻骑,忽听对面一声爆喝:“卧槽,还有大鱼留给咱诶,铁老弟果然够铁啊!”
“受死!”声到马到,人至刀至,寒光一闪,刘灵业已突至段文鸯马前,人借马力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卧槽,怎的又是劈脑袋!段文鸯心中发苦,怎奈左右皆有重骑,避无可避,只得一咬牙举槊上格,脑中已在琢磨如何预防后续的暗招。孰料刘灵力道虽不及纪铁,但合人马之力却也力逾百钧,而他段文鸯却刚刚硬扛了数名重骑的猛烈冲击,其中更有纪铁的敲打,双臂早已乏力,这次再遇名一流高手,却是实在招架不住了。
“砰!”“噗嗤...”举槊招架的段文鸯战不到一合,已被刘灵直接一记猛劈,将虎口震裂,铁槊倒卷砸在胸前,喷出一大口鲜血。总算他对三板斧的余悸未消,倒是后仰躲过了可能的后续攻杀,却也难逃被震落马下,如断丝风筝似的倒摔出两丈之后。
刘灵大喜,正想驱马上前挥刀取了段文鸯的性命,可这时,数名段文鸯的亲兵奋不顾身的扑了上来,挺枪挥刀拼死力战,暂阻了刘灵片刻,从而让段文鸯被其它亲兵救走。
待刘灵杀了那几名亲兵,见段文鸯已被亲兵拉上战马,斜刺里错身而过,逃往军阵外沿,他知道自己追之不及,懊恼之余,恰见右前方段文鸯的旗手尚未走脱,当下怒吼一声,策马上前,大刀怒斩,寒光过处,那旗手与旗杆齐齐两段,段文鸯的纛旗就此栽落铁蹄之下。
沙场之上,见旗不见人,段文鸯帅旗栽落,在远方众多胡骑看来就是段文鸯挂了,三军为之夺志。本就被重骑冲杀得苦不堪言,仅凭一点点昔日的骄傲在负隅顽抗,此刻信念彻底崩溃,哪里还有战心。逃吧,哪里没有重骑就往哪儿逃!
“保持阵型,继续破阵!”血旗中路,居中指挥的纪泽心中大定,淡然下令道。时刻关注战局的他其实发现了逃往两路空档,被亲兵与其他胡骑裹挟着错身而逃的段文鸯,如此命令,分明就是不愿浪费力气围杀段文鸯。
一是不值得为其影响阵势,以至自家轻骑军卒硬抗夺路而逃的胡骑,徒增大量伤亡,须知胡骑是被重骑打懵的,若被挡住逃路,逼急了照样敢与轻骑死磕。其二就是纪泽希望将这场骑战定性为赌战摩擦,杀了段文鸯这个少单于,却是与辽西鲜卑不死不休,基本也等于跟幽州军不死不休,将再难转圜,这与华兴府当前利益不符,就玩一回大人大量吧。
令旗挥舞,三路血旗骑军仅用弓弩招呼错身逃过的胡骑,骑阵继续前突,滚滚而进。巍然奔腾的重骑如同最锋利的刃尖,带着三把血旗利剑深深的切入开始崩散的胡骑后阵,挡者披靡,每前进一步,就给胡骑更大的创伤。一个又一个曾经骄傲的胡骑,被打落马下,被踏为肉泥,更多的胡骑则在胆颤,再闪避,直至溃逃!
“呼呼...”浴血前突的纪铁突觉眼前一空,压力顿消,再无一名胡骑还敢阻挡在大军之前,或者说,胆敢阻挡的都死了,剩下的都已是惊弓之鸟。
“血旗万胜!血旗万胜!血旗万胜...”纪铁一声舒爽的咆哮,随后跟出的骑卒也随之咆哮,声音愈加壮大,愈加高亢。凭借骤然推出的重骑,凭借辛苦积攒的兵甲优势,凭借三军用命,好吧,管他凭借的什么,胜利就是硬道理!以兵力劣势,正面战胜幽州胡骑,就是血旗万胜的硬道理!
随着中路凿穿,血旗左右两路也接连撕烂胡骑军阵,大军自不会立停,除了分出特战曲前往河畔夺取胡骑的上万备马,主力则绕了个圈,重新排定阵势,杀气腾腾的直逼对调了方位的胡骑残军。目光所及,之前来路上已是流血漂橹,不下四千具人马尸体,其间却少有灰黑铠甲的血旗军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