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丧其主,犹如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远在海外瀛州的华兴府高层,在获知晋帝司马炽与皇太子司马诠双双没于洛阳兵变之后,唐生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提出了拥立之谏。顿时,议事堂内寂然无声却温度骤升,而纪泽则一边扫视众人面色,一边寻思登基称帝这个早有共识却又略显突兀的提议。
片刻之后,张敬也端正身形,肃然谏道:“属下复议!我华兴府为了今次半岛之战,除了留下太行军团犹在深山坚持,其间已从晋境撤出了几乎所有军民,而且,我海外诸州兵力鼎盛,几已无人胆敢来犯,根本无需顾忌大晋各方。哼,既然司马家自个玩脱了,令天下丧主,平白贡献出大好机会,我华兴府又是实力最强者,主公何必还要谦让?倒不如顺应治下民心,称帝建国,日后行事也好名正言顺!”
事实上,早在血旗军入主乐岛之际,便已有过独立建国的公议,但被纪泽即刻驳回。其后,随着华兴府势力与日俱增,此类的提议公开私下就没停过,甚至也成了华兴百姓们茶余饭后的一个公开话题。纪泽虽然一直不允,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众人均知其仅是等待合适机会而已。
今次确是立国良机,天上掉下来的机会,有军方首脑唐生提出,再有法方首脑张敬复议,堂中诸人自然不再矜持,纷纷摆出理由复议,从龙之功大家可都等了许久呢。见此,纪泽淡淡一笑,并未表态,而是转向尚未发言的行政首脑张宾道:“孟孙兄,你意下如何?”
迎向纪泽与堂中诸人的目光,张宾笑着点头道:“历经十数年战乱,晋境总人口如今已不足两千万,而截止半岛与辽东之战完毕,我华兴府先后向海外移民已达近七百万,另有海外蛮夷五百余万,若再算上新生人口,如今我华兴府海外人口业已超过一千五百万。非但人口已然接近大晋,论及政治开明,经济繁荣,钱粮财政,军伍战力,民心军心,乃至组织动员能力,我华兴府更可胜过大晋!”
“而且,如今我华兴府已经很难再从晋境获取足够份量的移民人口和商贸财富,可以说,我等与大晋已然无需瓜葛,主公称帝立国,的确无需顾忌!”说到这里,张宾复又笑道,“不过,出头的椽子先烂,晋失其鹿,急于逐之者大有人在,主公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必急于争先,不妨再等上些时日,想来最多年底,便可免于风口浪尖,而有此时间,也好叫我等仔细准备一番立国事宜嘛。”
皮球终是传到了称帝主角的面前,扫眼众人再度集中过来的火辣目光,纪泽淡淡笑道:“半年时间,纪某自然等得。不过,纪某却有一个想法,此次立国,只称王,不称帝!呵呵,暂把称帝机会留待日后,弟兄们也好再多一次加官进爵的机会嘛!”
众人讶然,自然不会相信纪泽纯为给大家多一次从龙机会这么简单。张宾等人陷入思索,刘灵却是直接问道:“主公,何必那么麻烦,您是还有什么顾虑不成?哼,若是有谁胆敢反对,咱去踏马将其碾碎就是!”
“非是顾忌他人,而是念及我华兴府自身。其一,纪某建国,首要是华夏正统,而非一个流徙海外之国,是以,海外称王尚可,若要称帝,那便必须身处中原,身处炎黄故土!”纪泽倒也没卖关子,直言道,“其二,一旦称帝,功臣得封,将士得赏,百姓得惠,难免上下思安,他日但想兵发中原,只恐民意有悖,反而不美。”
若说昔年入主乐岛,首次被人拥立建国之时,纪泽内心深处是难以抑制的渴望,掐了半天大腿才令自己头脑清晰,选择了明太祖的九字真言;那么,如今的他虽也心头欢喜,确已淡定太多,毕竟,唾手可得的东西,且是时常聊及的东西,委实没甚值得陷入迷失。相反,他更为谨慎,更会考虑得失,更愿顾及最大利益。
“主公明鉴,宾不及也!”张宾喟然一叹,赞成之余,顺带给了一记奉承。随之,张敬与唐生、庞俊等人也纷纷复议,而其他人见此,自都赞同,毕竟,国终归是立了,再多一次从龙封赏却也不赖。
意见统一,纪泽欣然点头,复又正色道:“此外,既要称王立国,就该有些气魄。我华夏自古有九州之说,而今华兴府仅有澶、瀛、吕、西、朝、韩六州,诸位,为了你我之颜面,我等建国之际,至少也得在海外凑出一个小九州才是嘛。否则,纪某都不好意思出去称孤道寡呢...”
有了称王立国的决议,华兴府再度陷入忙碌。纪某人的工作重心自然放在开疆拓土这等大局,为了所谓“小九州”的念想,他与军政各方好一番争论,终是拟定了桑州、棉州与越州这三个新州的拓土方案。
其中,桑州八郡,面积将为华兴府之最,包括澶州以东以北的虾夷岛、北荒大岛,以及定名为白令郡的白令半岛;棉州八郡,包括吕州之南的棉兰老岛新设六郡,以及从吕州划转而来的米沙两郡,皆采取特区政策;越州八郡,则涵盖蒲罗中岛之南的整个沙捞越大岛,及其周边屿群。
说来这三州之地,华兴府本也有着改土归流的预案,或挑起兼并内战,或民间武力拓荒,或设立保护区,本就蒙昧的三地,已有一定的吞并基础,全面军事占领无甚难度。只是,此番继朝韩二州之后,立即再设三州,委实过于提前,华兴府本因半岛大抢一把而富裕的财政,势必极度紧张,而各州的汉民人数,也将仅能保证半数,只好通过更多的异族“交流”,来确保第一大民族的压倒性地位。
战略目标确定,刚刚完成半岛一战封功赏恤的参军署,再度高速运转,为了台风季节之后的军事大行动筹备安排。好在,这三州战争任务相对轻松,仅需少许战兵坐镇,再抽调春夏留守辅兵和未及浴血的半岛革面军共十八万作为主力即可,尚不至令血旗军兵们师老兵疲。至于桑、棉、越三州的作战督帅,出于培养将领,亦或给老部下机会的考量,纪泽指定为王麟、钱波与刘灵。
军方忙活开疆扩土的同时,政法两方也开始了立国倒计时,司法署修订一应法律条文还算轻松,行政署最是忙碌。非但要为大规模新土开发费心费力,一应建国筹备更是千头万绪。尤其要说礼部宣曹,柳泉从事可谓上蹿下跳,晋帝太子尸骨未寒,报上讣告墨迹未干,他已为了纪某人的称王立国,在民间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大肆吹风。
免不了的,从晋丧其主开始说事,对内斗不休的司马诸公、对自私自利的大晋士族,又一波的声讨谴责甚嚣尘上;与之相衬,对华兴百姓的安居乐业、对华兴军政的治理有方、尤其对纪某人的英明神武,又一轮的讴歌鼓吹更是铺天盖地。
由是,在此气氛的感染下,终有自称不得不说的自由撰稿人粉墨登场,在报纸上发表了独立建国、脱离晋廷的强悍心声;而随着这类撰稿人越来越多,类似议论愈加成为民间的热门话题;跟着,终有自称不得不做的百姓走上街头,哭着喊着要求接受纪某人的君主统治,而这一风潮,则迅速在华兴各地蔓延。那架势,纪某人若不树旗立国,恨不得百姓们就活不下去了...
历史的重复确有其必然性,这两名新帝的出现,恰似正史永嘉五年,洛阳被破后,大晋同时出现的两位皇太子。自然,正史中之所以出现的是皇太子而非新帝,那是因为晋怀帝依旧卑微屈辱的活着。
《晋书》有载:“丁酉、刘曜、王弥入京师。帝开华林园门,出河阴藕池,欲幸长安,为曜等所追及。帝蒙尘于平阳,刘聪以帝为会稽公。豫章王端东奔苟晞,晞立为皇太子,自领尚书令,具置官属,保梁国之蒙县。百姓饥俭,米斛万余价。秋七月,大司马王浚承制假立太子,置百官,署征镇。”
当然,也有与正史不同的,那就是东海王司马越的选择。虽然同样被天下共斥,同样是命不久矣,但这一时空的他,手中的地盘与势力远非正史可比,所以,仍有些许期盼的他,并未将后世托付给只擅清谈的王衍,以至十万麾下死于石勒的大屠杀,而是赶在咽气之前挺回了洛阳,更是将儿子司马毘直接推为了大晋的第三位新帝,这才含笑九泉。
至于正史中的晋愍帝,现抚军将军秦王司马邺,却仍呆在洛阳享清福,这一时空,只怕他再没机会成为西晋的最后一位皇帝了。因为,史上他本该登基的长安,如今已被魏复霸占为了都城。没错,是都城!眼见大晋批发了三个皇帝出来,魏复索性自个儿也直接称了帝。当然,他称的是曹魏的帝,血统纯正,不需司马家的稚子做遮羞布...